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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出頭天 第三章 實質上的報答

忍辱負重是這麼用嗎?

她為何不干脆說任重而道遠,起碼還合乎意境,拖著重物要走很長的路,累得她氣喘吁吁。

不知中途有沒有厥過去的皇甫桓再睜開眼時,已經是黑夜變白天,他耳邊彷佛還听見小姑娘嘀嘀咕咕的嘟囔聲,威脅他敢把全身的重量壓在她身上,她就要趁他昏迷不醒之際將他大剁八塊,幫他減肥。

減肥?這又是那來的鬼字眼,她滿嘴老是神神叨叨的怪詞,叫人想用肉包子塞住她的嘴巴,又想听她古里古怪的詞匯,看她能說出多少前所未聞的怪句子,發人深思。

哪是他重了,分明是她太小了,才會扶不住他……呃,等等,他的毒呢?似乎……解了?

那個眼神清澈到能照人的小丫頭……居然是她救了他?!

怎麼可能,他中的是罕見的秘毒,宮中太醫都不一定解得開,發作起來有如烈火燒著五髒六腑,全身抽搐地蜷成一團,十根手指頭內彎得厲害,張不開的恍若鷹爪。

他強撐著不讓毒素控制自己,牙關咬緊將一波波的灼熱感壓下去,疼痛幾乎是他唯一的感覺,那痛楚如骨肉分離,硬生生拆開再組合一起,重復一次又一次,撕裂著筋骨和皮肉。

一度他以為撐不下去,那種焚身的痛是常人所承受不了,在昏迷前,他絕望地認為一生短暫如煙花,就這麼結束。

他才十八歲,還有鴻圖大業要施展抱負,北夷未滅,邊疆不安,南蠻未馴化,隱藏的危機重重,西羌、東涼同樣是大明的威脅,暗中潛伏著伺機而起。

有太多的事等著他去做,邊關軍士、平民百姓他們仰頸等待盼望他一掃賊寇,還一世太平。不能死,也不可以死,百萬大軍無他帶領不可。

皇甫桓沒想到救他的是一名十歲的小姑娘,她站直身量還不到他胸口高,瘦干干的沒三兩肉,梳了個雙丫髻,發間只插了兩朵珠花,連支簪子也不戴,穿著打扮不像富貴人家,簡單得過于樸素,和她身邊服侍的丫頭差不多。

唯有那張小臉很精致,粉粉女敕女敕地,白里透紅,澀果子似的讓人想掐上一把,看看是不是軟女敕好捏。

「你終于想醒了呀!再睡下去我都要棄尸了。」她可沒時間陪他耗,多拖延一天都不知道要找什麼借口搪塞。

天光大亮,日升東方,手中捧著一碗粥的成清寧推門而入,身後的晨曦打在她背上,形成一層薄薄的金光。這一剎那皇甫桓有種錯覺,那不是人,而是瑤池金蓮幻化而成仙子,為救世人歷劫下凡,化身布裙荊釵的小姑娘。

但再一眨眼,金光消失了,只剩下一道桃紅繡金的身影,屋子里多了淡淡的青草香以及雜菜粥的香氣。

「棄尸?」皇甫桓眉一挑。

「哼!人死了我還留在屋里供奉,早晚白飯清香嗎?為了避嫌,當然是扔了省事。」成清寧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個傻子,人話不說盡說傻話,誰會把一個死人擺在自己的地方,自是快快抹去存在過的痕跡,裝作不知情。

她爹是朝廷官員,官做得滿大的,但官做得再大,兒女犯罪與庶民同罪,沒有權貴豁免權。

雖然她的出發點是救人,可人死了是事實,尤其她還是未說人家的小閨女,就算事後還她清白,姑娘家最珍貴的名聲也沒了,日後嫁不嫁得出去還是一個問題。

運氣好點嫁人做繼室,嫁得遠遠的,丈夫沒什麼出息,不嫖不賭,一堆侍妾、繼子繼女,倒霉一點嫁給半個身子入棺材的花甲老頭,那方面不行還要凌虐妻子,將人打個半死好滿足他宣泄不了的。

若侯府學那些看重臉面的人家,直接將人往庵堂一送,從此青菜豆腐常伴青燈,芳蕊初綻便葬送一生,不再有幸識顏色,孤寂度日了卻殘生,香花未開先折蕊。

成清寧是未雨綢繆,先自保再考慮人救不救得活,若是拖上一夜還沒動靜,她真的會把人移出去,找個無人居住的草寮一扔,手一拍走人,不再理會他的死活。

「人雖小但心夠狠。」他相信她做得出來,這世上敢劫掠他獵物的人,唯她而已。

「其實你是想說我心黑吧!見死不救還毀尸滅跡。」人不自私天誅地滅,她重活一回可不是為了早夭而來。她也不想救人呀!可是他氣勢太強大了,她只能屈從。

他想笑,但胸口一陣窒悶感引發抽痛,薄唇抿成一直線。「還不夠黑,至少你救了我。」

說到救人,她滿肚子苦水。「好看的大哥哥,要救你可不簡單呀!我忙了一整夜找藥草,還要想辦法撬開你的蚌殼嘴將藥汁灌進去,然後你一直噴汗,汗是黑色的,我不停的擦,又要擠藥汁……」

「汗是冒的,血才是用噴的。」一刀劃在頸上,鮮血四濺。

成清寧一瞪眼,不許他質疑她的話。「是噴的,沒看見的人請尊重親眼目睹的人,汗如雨下听過沒?你就是一道小涌泉,巾子一擦過又滿身大汗。」

其實她有些夸大其詞,正在排毒的人流出一身汗是正常的,她只是氣惱困得很卻沒法上床就寢,為了才見過兩次面的陌生人忙碌通宵,肝火旺時脾氣就不好。

「好,是噴汗,不過藥草是煎熬,為什麼得用擠的?」既然她堅持汗是用噴的,他從善如流。

一說到這個,她水亮的眼兒瞪大,「難道你要我生火昭告有人中毒嗎?你不想聲張是有人在追殺你吧?」

「……」她說得沒錯,他確實中了別人的暗算。

眼眸一垂的皇甫桓眸中迸出凌厲銳光,他的確太大意了,疏于防範,多年未回京,還以為京中一如往常,在天子腳下的皇城中有誰敢輕舉妄動,幾萬禁衛軍便能殺得血流成河。

殊不知對方在酒里下了料,又在飯菜上撒了特制的調味料,兩者分開對人體無害,但合在一起卻成了毒藥,隔上兩個時辰發作,叫人無從防範,適時解毒。

他的隨從偽裝是他將身後之人引開,而他趁機找尋隱密的藏身之處,企圖把體內的毒用內力逼出來。方圓十里內,他看到這處亮著燈的小莊子,于是腳步蹣跚的潛入找地方躲藏,打算運功逼毒。

這個時候,她出現了。

「而且你的情況太危急了,煎藥來不及,所以我把采來的藥草放在碗里搗爛,擠出汁液,每隔半個時辰讓你喝一次,連喝了七、八碗你的臉色才不再發青。」成清寧伸出手來,讓他看看因擠草藥而變綠的小手,以及擠得太用力了冒出的小水泡和腫包。

「辛苦你了。」她眼下一片青紫,可見是盡了心。

「就這麼一句話,沒其他的?」她不滿的蹙眉。

「不然你想听什麼?」接過她塞到手邊的粥碗,不涼不燙正正好,皇甫桓試喝了一口,還算不錯,又多喝了幾口。

也許是餓了,一下子便碗底朝空。

「什麼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只能以身相許之類就免了,我還小,用不上,來點實質上的報答吧!」施恩不望報是傻子的行為,和尚念經修的是西方極樂,方外之人都這般功利了,尋常人豈能免俗。

救命之恩無以回報,只能……以身相許……他眼皮一抽,嘴角往下壓。「什麼叫實質上的報答?」

成清寧不快的雙手環胸,稚女敕的小身軀宛如一根爆竹。「黃金滿屋是不敢想,但真金白銀好歹拿出來晃花我的眼,若是以此相贈我也會委婉的推辭再收下,端看你這條命值多少。」

「我身上從不帶銀子。」沒必要。

「好看的大哥哥,原來你比我還窮呀!」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穿那麼好的衣服卻是個空架子,打腫臉充胖子。

「我姓皇甫。」看到她臉上的同情,皇甫桓啼笑皆非。

皇甫是國姓,姓此必定皇族中人,他肯明白告知是她無上的光榮,可穿越人成清寧不曉得,只當作尋常姓氏。

「好看的大哥哥,我最多待到下午就得離開了,你得聯絡你的人來接你,還有你的毒要找大夫瞧瞧,說不定還有余毒。」她是芳療師不是毒物專家,僅能以香草入藥。

前世為了采煉各種香精,成清寧用了五年時間翻遍上萬本古書新書,認識世界各地五萬種以上的香草,她采集精華,收用她認為可用的香草,十種或更多的香草、藥草混搭,搭配出適合用在人體上的精油。

她對醫學所知不多,但對每一種香草、藥草的用途和療效都知之甚詳,有些她還曾經試用過,如數家珍的似自己的孩子,每一樣都識得,產地、生產期也了若指掌。

但她畢竟不是醫者,無法準確的推算用量,只知能解毒的全用上了,毒能不能解要看他際遇。

「我說過我姓皇甫。」什麼好看的大哥哥,亂七八糟的稱謂,他那張貌若女子的俊顏是他生平一大忌諱。不把他的話當一回事的成清寧照樣我行我素,怎麼高興怎麼來。「好看的大哥哥,你的人會有銀子吧?」瞧她三句話不離黃白俗物,皇甫桓既氣惱又好笑。「你用了什麼草藥解我體內的毒了?」

她扳著女敕蔥般的指頭數,「半枝蓮,龍舌 、紫背草、通天草、龍葵……」一口氣念了十幾種草藥,都是鄉間田里常見的野花野草,平日看起來不起眼,長在小路、溝渠邊或是蔭涼的樹下,隨處可見,一般鄉下人家若有急用便可馬上摘采。

「有何作用?」他問。

「清熱解毒,行血消瘀。」她著重在解毒。

大概是時來運轉,穿越者的運氣,只認識香草的成清寧誤打誤中采集多種的草藥,大都具有清熱解毒的功效,正好與皇甫桓所中的毒對癥,在藥汁不斷的強灌下,毒素被壓制,一次次如小雨澆溉,終于撲滅這能焚身的烈火。

如果只喝一、兩次藥恐怕解不了毒,可是成清寧一下子摘太多了,她想與其浪費了,不如全擠成汁讓他喝了,反正他神智不清,正好用藥汁補充水分。

但是說穿了,這是報復心態,因為她得照顧他而沒法上床睡覺,既然她睡不成覺他也別想好睡,每隔半時辰吵醒他一次,以強灌的方式讓他嘗嘗藥汁有多苦。

她嘗過,真的很苦。

于是,她讓他更苦,以湯勺壓舌喂灌,滿口苦澀。

即使此時人已清醒,還是能聞到濃濃的苦味,沒瞧見成清寧很聰明的站得遠遠地,不在下風處。

「清熱解毒……」倒是用對方式。

「連你喝的粥里我也放了藥草,昨夜擠了汁的草渣丟了可惜,反正都搗爛了,就放在粥里一起煮,既養胃又解毒,廢……再利用,一舉數得。」她本想說廢物回收,再做他用。

皇甫桓聞言臉色卻有些不對勁,瞪了空碗一眼。「你讓本……我吃草渣煮的粥?」

「你敢昧著良心說不好吃?」她不善廚藝,但煲湯熬粥的手藝堪比三星大廚,吃過的人無不說好。

可憐的她也只比灶台高上一點點,趁夜偷偷模模的生火,洗米下鍋,還要瞞著所有人起鍋盛粥,悄悄端進屋。

幸好她前世有不少野營的經驗,火才燒得著,若真是那個自幼雙手不沾陽春水的閨閣千金,這灶火不知要幾時才生得起來,早就讓人逮著她屋里藏個人。

「我以為是野菜。」清香撲鼻,但微苦,幸好有米飯的甜香,淡淡的苦味反而很溫和,不令人生厭。

「誰說草藥不能當菜吃,剁碎的野菜和揉碎的草藥你分得出來嗎?它們都是野生野長,吃在肚子里全一樣,能吃的便是菜。」還挑呢!有些窮苦人家連口吃的也沒有,只能嚼草根。

「小丫頭,你是哪戶人家的?」誰家的爹娘養出的閨女,古靈精怪的叫人招架不了。成清寧眼神警惕的一閃,「怎麼,想備重禮上門答謝啊?」

「我想查不是查不出來。」一聲令下,不出一天便可得知。

「那你就去查呀!又不是什麼秘密,最多被你恩將仇報,我的名聲大毀而已。不過看在我救過你的分上,找間好些的庵堂打點一番,讓我住得舒服點,偶爾打打牙祭開葷,別老吃寡淡無味的素菜……」也許她就是當尼姑的命。

听她叨叨念念的細語軟聲,皇甫桓這才想到她可是個姑娘,雖然年紀尚幼,還不到傳出流言的地步,可是兩人的確獨處了一夜,此事若傳出去對她極其不利,有損閨譽。

罷了,不探听,多知無益,想想明年開春大軍又要開拔到邊關,這場仗要打多久無人可預料,下一次的回京之日遙遙無期。

「這給你。」皇甫桓摘下腰上象征身分的羊脂黃麒麟玉佩。

「給我?」好油滑的質地,這玉佩肯定價值不菲。

看出這塊玉佩的不凡,有點小財迷的成清寧反而不敢收,就算她爹、嫡母,府里的老祖宗,都沒戴過質地這麼好的玉。

長輩都沒有,一個小輩哪敢要,要是被人發現了,一句「私相授受」,她死十次也不夠。

「拿著,若有困難去找門口有相同圖形的店鋪,拿出玉佩便可尋求他們的幫助。」那是他名下的鋪子。

「我不……」不能要。

「小姐,你起來了嗎?奴婢給你端早膳來了。」門口一聲輕喚,神情一變的成清寧慌了手腳。

「哎呀!是荷心,你快躲起來……」

一回頭,看到他氣定神閑的半躺半倚在床頭,不由得來氣地使盡吃女乃的力氣,將人往里頭推,再拉上被褥從頭蓋到腳,帳幔一放,微隆的被子山像剛起床未整理的樣子,乍看之下不覺有人,就是被褥蓬了點。

「荷心,進來。」嗯,沒有破綻……啊!男人的鞋?成清寧以腳尖輕踢,那雙男人的鞋靴被踢進床底下。

「是,奴婢進來了。」

守著侯府的規矩,荷心一入內並未東張西望,她本本分分的放下托盤,將碧粳米粥和七、八種配菜往桌上一放,放置好了後隨即挽起袖子,為小姐打理一頭稍嫌凌亂的青絲,服侍小姐更衣。

在成清寧用膳時,她是不能離開左右,要等小姐用完膳收拾碗筷,空碗端回廚房才能再去做其他的事。

本來還有荷葉在時,她們一人伺候,一人收拾床鋪,可是荷葉被留在侯府看管院子,小姐只帶她一個丫頭出門,在衣食住行上難免有些忙不過來,要打點的地方太多了。

「荷心,我一會兒要睡個回籠覺,那床就不用整理了,昨夜沒睡好,好困。」她正巧打了哈欠,眼楮底下的陰影便是她沒睡好的證據,一夜無眠。

「可是我們不是預定一早要起程回府,要不小姐在馬車上小睡一下,回去再好好休息。」太晚回府怕受責罵。

「馬車會顛來顛去的,我反而難受,唔!頭有點痛……」只好裝病了,百用不膩的大絕招。荷心一听,趕緊用手踫踫她的額頭。「不會是著涼了吧!」

「昨兒貪涼,吹了點風,不過還好,沒有燒起來,就是頭痛。」成清寧假裝扶著額,眉頭一顰。

「奴婢去找個大夫來瞧瞧,也許真受了風寒。」要是生了病,得差人回侯府稟告一聲。成清寧拉住她的手,阻止道︰「不用了,我躺躺就好。」

「那小姐你……」趕快休息。

「三妹妹、三妹妹,你起床了沒?不要再偷懶了,我們趕一趕說不定能趕在午膳前入城。」莊子一點都不好玩,沒有人擠人的市集,也少了能大快朵頤的大酒樓,只有綠色的草、草、草……看得都心煩。

成弘文看到的草是剛播種不久的麥子,初秋的田里大多種上一茬麥苗,打了麥就有白面,鄉下人家給家里人添的口糧。

若數個月後再來看,一整片金色麥浪,成熟的穗子粒粒飽實,收成後也是能飽食一頓的面食,家家戶戶都會種上幾畝。

又是這個家,他存心和她作對不成。「荷心,你扶著我,我頭暈。」

「是的,小姐。」個子高挑的荷心輕易的扶住主子小小身板。

一出屋子,精力旺盛的成弘文像是野猴兒跳到妹妹跟前,本想打趣她慢吞吞地像只烏龜,但是一看到她懨懨的神色,立即關心地拉起她的手,好不憂心的問起她怎麼了?

「魘著了,沒睡沉,睡得斷斷續續地,老覺得有人在拉我的腳。」不就真的是有人扯她後腿,害她有床睡不得。

成弘文一听,用力往尚還單薄的胸脯一拍,「妹妹不怕,哥哥陪著你,我有桃木劍,妖魔鬼怪近不了身。」她嘴角一扯,故作感激的笑了笑,兩兄妹在屋外聊了一會兒,看妹妹精神不濟,不時的捂口打哈欠,心下不忍的成弘文放她回屋再躺一下,他打發人回去知會一聲,會晚一點回侯府。

成清寧進屋後,她明顯地感覺屋內的氣味變淡了,眼角余光往床的位置一瞟,原本隆起的地方變平了。咦,人走了?

「小姐,奴婢幫你鋪床。」

「等等,先不……」呃,真的沒人?

動作很快的荷心一攤開被褥,底下空無一人。

「小姐?」不睡嗎?

她干笑的揚手,「沒事,我以為看見一只蟲子,結果是我看錯了,把卷草紋看成菜蟲了。」成清寧拍拍枕頭,在丫頭的服侍下上了床,很快就睡著了,幾乎無夢地睡到正午才醒來。驀地,她覺得有東西硌頸。

伸手一模,竟是那塊羊脂黃麒麟玉佩。

「三小姐,三十畝的香草、藥草曬干了約有七百余斤,小的往隆興行一送,掌櫃的一瞧見品質便全數收了,得銀二百七十二兩,還說再有此類的香草、藥草請往他們商號送,再多也吃得下……」

秋去冬來,在入冬前的第一場雪落下前,根據時令,成清寧早早讓人采收田里的香草、藥草,趁著秋老虎的余威還在,她叫人把這些香草、藥草扎成束,掛在打谷架上曝曬,盡量不受潮。

不停的翻晾、攤曬,見光便上架,日落便收起,確保每一株香草、藥草都干透了,再以麻布袋裝袋,以牛車運送入京。

不出她所料,城外栽種的香草、藥草果然搶手,運程短,香草、藥草都未受損,整株保存在剛采收下來的樣子,香度也夠,沒有走味,新鮮度維持在剛晾曬干的程度,外形喜人且療效高。

原本她預估是二百兩左右,事前她已打听過行情價,若能有這個數她就知足了。

沒想到天公作美,這一季的香草、藥草生長快速又長得好,曝曬過程也十分順利,產量高出兩成之多,居然賺了快三百兩,簡直是叫人無法置信的驚喜,出人意料之外。

難怪劉長壽笑得嘴都闔不攏,比主家還不敢相信,那塊地若是種糧,春種稻米秋種麥,一年兩獲,頂破天最多是五十兩。

劉長壽這輩子沒看過這麼多銀子,他戰戰兢兢的給主家捧來,就怕掉了一錠他賠不起,小心謹慎的近乎惶恐。

「劉管事,心別慌,慢慢來,這二百兩你先換成銀票,其中一百五十兩拿去莊子附近買地,不用良田,靠山的最好,能買多少畝地就買多少。」她想種肉桂、桉樹、茶樹等,可以采集精油。

「旱地、沙地可行嗎?」這種較便宜,二兩銀子一畝地。

成清寧思忖了一下,「我要種香藥樹,采香用的,你覺得養得活就買,最好有一片山坡地,適合茶樹生長。」

「那我了解了,小東家,你主要是種樹,以樹種的不同挑選不一樣的地,不用太好的水田,靠近水源地就成,一來灌溉方便,二來避免風災雪禍。」土地不肥倒無所謂,勤施肥也能變肥地。

一棵樹的成長要數年,等到真生出銀子來地也肥了,作物穩穩扎根,到時無須多做看顧,只要按季節采收即可。

「小東家?」她有那麼小嗎?

被人稱小感覺很復雜,明明心理年齡都三十好幾了,可外觀和身形還是袖珍得令人搖頭。唉!怕老的她沒想到有一天會自問︰何時才能長大?

劉長壽呵呵直笑,「小東家不是還小嘛!在你這年紀的小姐還在學女紅呢!可小東家已經開始賺錢了。」一說起女紅,成清寧小小的面臊了一下,她也學過,可成果……很欷吁呀!「另外五十兩你拿去買樹苗,以及明年要種的香藥種籽,我一會兒開張單子,你依買的畝數去算算要幾株幼苗,盡量把每一種香樹都買齊。」

「好的,小東家,小的盡力而為。」才三個月就賺了二百多兩,若種上三季,那豈不是七、八百兩的進項,比開鋪子還劃算。

「另外這二十七兩你拿去,十兩是打賞你的,剩下的就分給莊子上的人,手頭有錢好過年,拿去置辦年貨吧!」

她手上拿著五十兩,還算寬裕,畢竟這相當于她五個月的月銀。

身為庶女,她想做什麼都很不方便,園子里的秋菊、丹桂開到謝了,她只敢撿拾掉在地上的殘花做些香氣較淡的香燭、頭油、皂角,因為數量不多只能自用,不能賣錢。

若她是嫡女,把整園的花兒都摘了也不會有人出聲吧!那日大姊姊身邊的丫頭海棠摘了滿滿一盆子的月季花瓣,用來給大姊姊泡澡,看得她好羨慕,兩眼都發直了。

若是一盆子的月季花瓣拿來蒸餾,大概能有一瓶子精油,她省著點用能用上大半年。

可是她不是嫡女,大姊姊能做的事她不能做,如果她有樣學樣地做了,輕則二十大板,重則打完了再罰跪祠堂,讓她清楚地明白何謂嫡庶有別,連和她感情最好的二哥哥也不敢幫她求情。

該死的階級制度,封閉的妻妾社會,她終其一生也跳月兌不了吧!只能被同化,失去本心。

不過有銀子在手,成清寧的自怨自艾只維持一下下,她很快就拋諸腦後了,想到以後會賺更多的錢,她整個人都快飄起來,只差沒飛上天了,人要有錢才會氣足膽肥,無法無天。

至于那個好看的大哥哥早被她丟到九重天外了,那只麒麟玉佩也塞到箱籠最底部,眼不見為淨,免得她生出貪念想把它當掉換銀子。

親爹不可靠,嫡母是別人的,生母眼中只有弟弟,自家兄長成家後是嫂子的,唯有銀子才是自己的,捉緊了不論走到哪里都不驚,皇帝沒有銀子也立不了國。

「謝謝小東家、謝謝小東家,小的替莊子上的人感謝小東家的仁善……」喜不自勝的劉長壽連忙磕頭謝賞。

「劉管事快請起,都是一家人不用客套,以後用得著你的地方還多的是,現在才剛要開始,再過個幾年我們都要不一樣了。」等她及笄,即便是庶女也不容人小覷了。

「是是是,小的和小東家都要發達了,跟著小東家,小的來日也做個大掌櫃。」他呵呵笑地說著吉祥話。

「買好的地先凍上一冬,明年再整地,其他事項你看著辦,好好做,可別讓我失望。」她恩威並施,剛給了甜棗又要人打起精神做事,做得好有賞,反之……

呵呵!心照不宣。

「是、是,小的明白。」劉長壽誠惶誠恐的直點頭。

「好了,你先回莊子,有事我再找你。」交代清楚了就放人,她還沒那麼大權力留人用膳。

庶女呀!簡直是這世上不該存在的物種,既卑微又可悲,身為小姐卻只能算半個主子,暫時借住的客人。

「是的,小的先告退。」劉長壽彎身要退出。

「荷心,給劉管事帶上兩匣子點心,讓他和妻兒嘗嘗咱們‘秋涼院’的手藝。」收人要收心,適當的給點好處也能拉攏人心,在小細節上更見親疏。

「是。」

荷心包了兩匣子的蓮子糯米糕和豆沙芙蓉糕,代主子送劉長壽出府,他千謝萬謝了一番才離開。

在過年前,成清寧的私房肯定往上翻上幾番,少說會有近百畝地入手,不必是良田,也能種出銀子。

不過在侯府其他幾個主子看來,這只是小打小鬧的游戲,幾百兩銀子他們還看不上眼,成清儀一副赤金頭面便要價千兩,更別提宮中才有的織花錦、雲水綃,隨便一出手便是小丫頭不能及的富貴。

她賺的那點小錢算是零花銀子,沒人會在意,由著她攢點嫁妝,小姑娘嘛!能賺多少錢呢?可是誰也沒料到,小錢能變大錢。

在成清寧十五歲之前,她已經是小輩中最有錢的一個,頭兩年賺的錢全用在買地上,兩年下來共有了四百多畝地。

到了第三年,她開始還崔姨娘銀子,還了銀子後又繼續買地,那一年她名下有七百六十畝地。

第四年,肉桂、桉樹、茶樹皆長成了,一些當香料賣,一些制成精油,一些做茶籽油,供烹煮用……她所做的成品皆量少而價高,幾乎一推出就被搶購一空。

及笄的前半年,她經過董氏的允許,用私房錢開了間芳療館,董氏還允了她那是她的私產,等她出嫁時便當是她的陪嫁帶到夫家,府中的人誰也不沾,妄想從中得利。

不過董氏很快就後悔了,因為采會員制的芳療館頭一個月便淨賺萬兩銀子,第二個月是倍數增加,不到半年開了三間分館,幾十萬兩輕松到手,看得董氏眼紅不已。

只是這些都是後話,此時的成清寧還是剛賺進第一筆小錢的小姑娘,她還在盤算著種什麼香草、藥草能一本萬利。

「荷葉,把我的銀子收起來。」銀子交給荷葉管她最放心,那是個直性子的人,只有忠心,不生二心。何葉應聲「是」,接著把五綻紋銀收進銀匣子里,用拇指長的鑰匙上鎖,再把用紅繩綁著的鑰匙往脖子一套,掛在胸口,像條墜鏈。

「成清寧,你听說了沒?」

一道淺綠色身影匆匆沖進秋涼院,連聲招呼都不打的大呼小叫,一副天上掉元寶快把人砸死的樣子。

「叫三姊姊。」

「成清……三姊姊。」鼓著腮幫子的成清貞氣呼呼的嘟嘴,很不情願的喊了一聲。

「好了,有什麼事你說吧!」這個小四最愛八卦,唯恐天下不亂,哪里有事她便到哪里生事。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不說。」急死她。

「門在你後頭,慢走,不送。」她還不樂意听呢!與她無關的事作壁上觀,免得公親變事主。

成清寧一向把自己當成府里的過客,不該她管的事絕對不出頭,恪守庶女本分,越想爭強死得越快。

「哼!你不听我偏要說給你听,我姨娘听爹說的,爹听母親轉述,宮里的太後要為秦王挑選王妃。」怎麼樣?我消息靈通吧!她不可一世的抬高下顎,眼中得意不已。

「那又如何?」反正輪不到她們頭上。

一來她們年紀還小,再過個三、五年還有可能。二來庶女向來是炮灰角色,只能配個渣男,好事沒她們的分。

所以,秦王要娶老婆干她鳥事,能讓她發一筆橫財嗎?她還是專心她的種田大計,多存點銀子傍身。

「成……三姊姊,你怎麼不痛不癢,難道你不想知道誰雀屏中選嗎?」就不信她全不在意。

「總之不會是你我。」她們連側妃都沒資格,最多給王爺當通房,生下一兒半女抬成侍妾,這也就到頂了。成清貞不高興的瞪大眼,「為什麼不是我們?」

「因為我們是庶女呀!」她還沒認清自個兒的身分嗎?

「誰說庶女不能當王妃?」姨娘說男人只重美色,只要把他們迷得暈頭轉向,他們什麼都給你。

「禮法有雲。」規矩說的。

「什麼禮法?我沒看到。」不愛讀書的成清貞識字不多,一拿起書就發暈,只想往臉上涂涂抹抹,當個小美人。

「沒看到不代表不存在,這麼多雙眼楮在盯著,由不得我們出錯。」她們只要一錯就沒有回頭路。

眼高于頂的成四小姐自視甚高,從不認為庶女不如人,她自認比大姊姊還好。「你不要害我分心,忘了要說什麼。我跟你說,太後看上的是我們寧平侯府的千金,下令要指婚。」

「喔。」成清寧冷淡的一應。

「你不興奮嗎?」她怎麼一點表情也沒有?

「除了大姊姊外,還有別的人選嗎?」用腳指頭想也知道,寧平侯爺只有一位嫡女,舍她其誰。

「你怎麼能確定就是大姊?」她不高興的反駁。

成清寧用看小傻子的眼神睨她,「這就是嫡庶,你、我和二姊姊都不在考慮內,即使三房的二姊姊被當成嫡女養。」也改變不了她的出身,是庶出的。

「我……我不相信……」為什麼庶女就不能嫁入高門,同是爹的女兒,怎會有差別?

「你信也好,不信也罷,那便是我們的命,誰也不可能嫁得比大姊姊好,何況秦王都一把年紀了,嫁給個老頭子跟守寡有什麼兩樣。」能當王爺肯定很老很老了。

受戲文所誤,成清寧一直有錯誤認知,所以她一點也不羨慕大姊姊飛上枝頭,反過來同情她所嫁非良人。

「什麼老頭子,秦王不到二十歲。」鄙夷呀鄙夷!她是他們侯府的人嗎?居然連秦王也不認識。

「不到二十?」成清寧一怔。

「好像才十八歲。」年少有為,俊美無比,文能治國,武能安邦,是大明朝天下聞名文武雙全的戰國將軍。」全大明朝的人都知道,就你不知。

她愕然,「可是秦王不是皇上的同胞兄弟嗎?是太後所出,皇上都四十幾歲了……」天哪!天哪!是她哪里搞錯了,產生這麼大的誤會。

「三姊姊,你才是傻子吧!你沒听過太後四十歲時才又產下一子嗎?和當今皇上相差二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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