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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女出頭天 第二章 便宜獵物

「妳說什麼?!妳剛說的話我沒听清楚,再說一遍。」

三十出頭的崔姨娘面皮光滑,膚白勝雪,眼角一條細紋也沒有,乍看之下有如二十四、五歲的美婦,顏容嫵媚,雙眸帶了點桃花,唇色艷如染紅的丹楓,豐厚而誘人。

即使生了兩個孩子,她還是美若春花,艷光照人,舉手投足間散發她這年紀的迷人風情。

這要在普通人家,肯定是夫婿捧在手心上的嬌妻美眷,愛不釋手的繾綣戀慕,一生難以離棄的只為卿狂。

可惜她進入寧平侯府的後院,在看遍無數嬌花美女的侯爺面前,她的美只能吸引他一時,卻絆不了他的腳,男人眼中永遠只有更嬌女敕的花朵兒。

不算太受寵也未完全失寵是她目前的處境,不上不下的猶如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幸好她還有個兒子,為了來瞧瞧長得和侯爺有九分像的小兒子,侯爺成平城每個月會夜宿崔姨娘這兒三、四回,算是替她固寵,也讓眼高手低的下人們不致苛待母子倆。

而女兒嘛!他只看重嫡出的儀姐兒,其他兩個庶女就交給妻子,不求她們為家族帶來什麼榮耀,只要年歲到了嫁出去就好,一人一副嫁妝,也就是兩人最好的出路了。

在他眼中,庶女只是用來結交姻親的工具,不必重視,但也不能輕忽,重要是兩家的往來,藉由兒女親事聯合在一起,在朝政上相互出力,私底下也能互通有無。

正值壯年的皇上雖已立下太子,但誰知道坐上那個位置的人會是誰,當今皇上當年可不是太子,而那位太子爺早已是一堆白骨。

「我是說妳在城外的那個莊子又用不上,還不如給我,我幫妳生銀子。」別人給的不如自己有的來得豐衣足食。

「就憑妳?」崔姨娘一把拍掉女兒想撫模兒子頭頂的手,在她眼中,賠錢貨的女兒還不如兒子一根毛金貴。

「就憑我。」成清寧拍拍小胸脯。

「不給。」她要留給兒子,雖然不值兩個錢。

「為什麼不給?妳那座莊子實打實的不過三十畝地,一年的收成不到二十兩,扣掉給莊頭和莊子上的人,到妳手中最多十兩銀子,還不夠妳打支釵子呢!」未加善用便是浪費,她是跟銀子過不去。

崔姨娘出嫁時,雖是為妾,但她的姨娘仍大手筆地塞給她五千兩壓箱銀、一座莊子和兩間鋪子。

鋪子租出去一年能得銀四百兩,平時開銷不小的崔姨娘便用這些銀兩貼補日常所需,一個姨娘的月銀只有三十兩。

而莊子是崔姨娘的姨娘擔心她遇人不淑,受大婦苛待,因此才給她一個產糧的莊子,日後真在侯府過不下去了,起碼還有個退路,有糧就不怕餓死。

可是崔姨娘只著重鋪子的租金,對莊子的管理壓根不上心,任莊頭去侍弄,收成好就多幾兩銀子買盒胭脂,反之少了也無所謂,她不指望莊子上那點生產,她在侯府有吃有喝,還怕餓著了不成?

主家的不重視,底下的人也跟著偷奸耍滑,不用心在作物上,因此收成一年比一年少,如今幾乎快要變成長滿雜草的廢地了。

成清寧無意間得知崔姨娘有這麼個莊子,崔姨娘也從不瞞女兒她有多少身家,所以她便打起這塊土地的主意,與其讓它廢了還不如她拿來用,省得長草養蚊子。

「給妳有什麼用,瞧瞧妳的個頭還沒櫃子高,還能廢土變黃金不成。」瞎折騰罷了,何必麻煩。

崔姨娘一句話戳中她的痛處,個子矮是她的心傷。

不過不怕,她還沒開始發育,等一進到抽個子時期,多喝點湯藥補補,她不信長不到一米六七。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有本事的人不在外表,我還會長高。」根據基因學,父母都是高個的,想必她矮不到哪里去,姑娘家的變化很快。

「呵!還本事了,妳才幾歲呀!就想學人當泥腿子了,也不想想自己是什麼身分,侯府的小姐能輕易到外面拋頭露面嗎?」她想得太天真了,以為遍地是拾不完的黃金。

「又不是我自己出面,妳身邊那個劉長壽家的就很不錯,我听說她那口子以前是種田的好手,最會侍弄土地了,妳讓他來幫我。」她可是做了幾年觀察,確定了人選才開口。

微微一怔的崔姨娘忽地笑出聲,抱著她當成命根子的兒子,睡得正沉的成弘武是好吃好睡的好命孩子,打雷也嚇不醒他。「妳連我的人都打探清楚了,還真是用心良苦。」

「給不給,一句話。」成清寧實在沒法把崔姨娘當生母看待,她穿越前的年紀還比崔姨娘大上幾歲。

雖然她努力的扮小,但心態上仍是三十而未婚的芳療師,對她來說在她面前是同輩人,怎麼會是娘呢?

「那是我的陪嫁,為什麼要給妳?即使妳是我的親生女兒,將來要給我養老送終的人不是妳,不過妳要是想買,我倒是可以考慮考慮。」她本質上是一個自私的女人,只為自己著想。

「我是妳女兒吶!妳居然要跟我討銀子?」這是什麼親娘呀!一毛錢也算得清清楚楚。她氣悶。

相較成清寧的臭臉,崔姨娘倒是笑得很樂。「嫁出去的女兒如潑出去的水,誰曉得夫人要把妳嫁到哪個犄角旮旯,若是一去好幾年見不著人,我有女兒也等同沒有,等妳抽出空回來看我一眼,說不定我頭發都白了。」

她說的是有幾分道理,嫁了人的女兒是別人家的,不怎麼牢靠,凡事有公婆做主,輪不到媳婦。「可是父母在兒女不能有私產,我怎麼拿銀子買妳的莊子?而且我也沒錢。」

「三百兩,不能少,最多妳私下給,我跟夫人說一聲是我提早給妳添妝,讓妳先練手打理。」能做到這種地步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要不是看在她是她肚皮生出來的分上,不然她才不管這事。

「妳……」算得真精。「先欠著,頭兩年肯定還不了,到了第三年我再給妳銀子,這總成了吧?」

崔姨娘想了一下,又看看眉眼間長得和她有幾分相像的小臉,她勉為其難的點頭,「那莊子不大,也就二、三十來畝地,妳就算種上幾年也沒妳的月銀多,何苦來哉?」

自己生的自己心疼,雖說不指望她養老,但終究是肚里的一塊肉,還是舍不得她吃苦受累。

「我打算種香藥。」這年頭的香料很值錢。

「香藥?」她一愕。

「這時節剛入秋,讓人整整地約三天光景,然後種甘菊、繡線菊、益母草、黃芩等等,入冬前就能采收了,趁著下雪前先曬干,然後賣到香料鋪子或藥鋪。」量不多應該很好銷貨,過年前鋪子里正好能采購一批備用。

成清寧大致盤算一番,三十畝地的香草、藥草產量並不豐,尤其是第一次栽種,鐵定收成有限,那一點點香草、藥草曬干後最多幾百斤,一間香藥鋪子就能吃得下,無須多費心。

京城的香料鋪子和藥鋪要買香草、藥草得到幾百里外的南方,甚至是關外,還質量良莠不齊,運送方面又很麻煩,價格偏高,若有本地產的香草、藥草還不趨之若鶩的搶購一空?所以她一點也不擔心銷不出去、囤積成山,只怕供不應求,明年還多買些地種呢。

不過她也做比較壞的打算,若真沒人要,她就自己動手做成香藥成品,甘菊溫和,有鎮靜和松弛效果,能治焦慮、緊張和失眠,對于大腸炎、消化不良、下痢和胃潰瘍也有極大的療效,用來泡茶整腸健胃很好,還能緩和結膜炎和氣喘。

益母草顧名思義對婦人有療效,用來通經、催生、鎮靜、利尿、滋養心髒、暫時降低血壓。

繡線菊止吐、抑酸、抗風濕癥、消炎解毒;黃岑止痛、助消化,能治潰瘍、燙灼傷和瘀傷。

這些香草、藥草的作用相當廣泛,目前她先種來醫療用,等到她能大量生產時,她便要提煉出香精和精油,用吸、用抹,滴兩滴用于泡澡也非常適合,做為筋絡的推拿療效更大。

先是香草田,然後是芳療館,自給自足成一條龍,不受香藥商人的掌控,也能自行調配想要的香草,她的芳香制品是獨一無二,無法仿制,誰也盜取不了配方,全在她的腦子里。

成清寧沒想到之後的事會進行得那麼順利,崔姨娘只到夫人跟前說一聲,忙著為女兒選婿的董氏沒有一絲為難,她反而感謝崔姨娘的到來,免得她得為庶女的理家能力操心。

放任著由她去跌、去撞,不經事的人不知管家的難處,何況那是她姨娘的陪嫁,當主母的豈有插手之理,又不是眼皮子淺的小戶人家,還會貪那幾百兩銀子嗎?

就當是給孩子練練手,以後才曉得怎麼打理妝奩,娘家的人幫不上忙,唯有靠自己。

因此,成清寧成了這一代第一個擁有私產的小輩,董氏不知道她們母女倆私底下的交易,只欣慰崔姨娘真想得開,是個疼女兒的好姨娘,老早備好了嫁妝怕女兒吃虧。

「二哥哥,莊子是我的,你跟去干什麼?」多了這號小祖宗,很多事她都沒法明目張膽的做。

咬著麥稈的成弘文十分得意的揚眉,「我給妳壯壯膽呀!若是誰敢欺負到我妹妹頭上,我打得他滿地找牙!」

是想出來玩吧!在府里被夫人管得太嚴,都快蔫了,這才找了個理由開溜,以好哥哥之名行逃課之實。成清寧在心里月復誹,對于這個比她大三個月的哥哥,她比誰都了解。

「二哥哥,不是做妹妹的要打擊你,成天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莊稼漢個個腰粗膀壯,一只胳膀有樹干粗,你小胳臂,小細腿的,還是別逞強了。」愛說大話是人的天性。

被她一堵,原本想跟來湊熱鬧的成弘文當場漲紅了臉,很不服氣的掄臂膀。「誰說我不行?蚍蜉能撼大樹,我人小能頂千斤,千軍萬馬也不及我鐵臂神弓,等哪天我從軍……」

「爹不會允許你入軍營。」文人子弟打什麼仗,她爹頭一個先捶死他,大罵不自量力。

先祖先輩馬上掙來的功勛只是讓這些後輩子孫頂著個爵位享受榮華富貴,前幾代開始便都以文官自居,搖筆桿子比揮刀舞劍好。

一听到只想他走仕途的親爹,萬般雄心壯志都萎了。「三妹妹,我前輩子跟妳有仇是不是?」

成清寧笑著搖頭。「我沒有二哥哥不行,你若是從軍去,以後誰來保護我?誰帶芙蓉卷、雲片糕給我吃?」

這話讓小小兒郎的心瞬間膨脹了好幾倍,面有得意的拍著小胸脯。「三妹妹不是想養只兔子嗎?哥哥幫妳捉。」

說風就是雨的成弘文是個急性子的,為了在妹妹面前顯擺,他興匆匆的從行進中的馬車縱身一躍,把跟在馬車後頭的幾名侍衛嚇得膽子都快破了,趕緊上前查看他有沒有事。

只見沒事人似的成弘文咧開嘴在原地跳了幾下,向侍衛要來他常用的小弓,馬車停下的地方有處林子,位置離莊子並不遠,大概還有十里,更過去還有個小山頭,看來有點高度,應該有不少野獸在林子深處竄行。

侍衛們不放心他一人獨行,亦步亦趨的跟在身後,偏偏他嫌人多會嚇跑了獵物,不許人跟得太近。

「二哥哥,不要走得太遠,妹妹會怕。」看他越走越遠,車上的成清寧趕緊下車跟上一喊。

她有個什麼意外不打緊,庶女的命本來就低賤,不會有人當一回事,可是成弘文是個哥兒,又是嫡出,真要發生不測,在場的每一個人都別想有活路,即使她是侯府家的小姐,一樣會死得無聲無息,給哥兒陪葬。

「喔!我捉只兔子就回來。」听見妹妹的叫喚,成弘文不走遠,就在林子的邊緣游走。

他是好哥哥,不能放著妹妹不管。

其實林子里有幾處不見天日的暗處,他自個兒看了也心惶惶,正好妹妹一喊讓他借驢下坡,他只裝模作樣的找兔子。

兔子?那兒不就有一只。「二哥哥,兔子。」

順著圓胖指頭一看,果真在靠里邊的大樹下,有只肥碩的兔子在啃草,牠身軀過胖,好像很餓了,拚命的吃、拚命的吃,一點也沒察覺危險悄悄靠近,圓滾滾的肚子往前一頂。

「噓!小聲點,哥哥要過去了。」躡手躡腳地,他小心的接近,兩手做向前撲捉樣。

這只兔子不是聾的便是瞎的,人都到了牠後面還不知道要逃,兩只前足捉著一叢女敕草,啃得好不歡快,把成弘文、成清寧兄妹倆看傻了,兩人睜著眼看著牠不斷吃草,忘了要捉牠,只覺兔子在吃飯,干麼要打擾牠呀,等牠吃飽再說。

誰知這一等竟等來一支飛箭,一箭穿過兔腦,將兔子帶起釘在樹干上,翎羽箭尾還在顫動。

「二哥哥,我們的兔子……」死了?

怎麼會,那麼可愛的兔子,前一刻還與世無爭的吃著野草,下一刻卻死于非命,連殺牠的人都沒瞧見。

「誰?誰殺了我們的兔子,快給小爺滾出來!」沒逮到兔子又看見紅著眼眶的妹妹,成弘文氣得暴跳如雷的想找人算賬。

「兔子是你們的?」

一道清冷的聲音從林子深處傳來,幾乎無聲的馬蹄輕巧的躍過幾個石頭,幾匹高壯的黑馬揚頸一嘶。

其中領頭的是一名十七、八歲的錦衣男子,他目光如炬,面色冷淡,長得俊美無儔,腰上配了把短刀,刀身綴著七星排列的七色寶石,箭袋斜掛在馬身側邊,一把看起來很重的黑色大弓就拿在手上。

他實在太好看了,讓侯府的兩個土包子看得傻眼,久久回不了神,直到他身側的黑臉大漢重復問了三遍,兩兄妹才眼一眨,回過神來。

「是我們先看……」

沒等他說完,成清寧伸手扯拉了兄長一下,飛快的把話補上,「是我們放出來吃草,牠懷孕了,要補一補。」

「真是你們的兔子?」黑臉大漢不信的問。

「不信你模模牠的肚子,還鼓鼓地,動來動去。」她前世養過一陣子兔子,但是太難照顧了,後來送了人。

成清寧在現代時是住在飯店管理式的公寓里,大樓禁止養小動物,她偷養了三個月,因工作太忙常忘了要喂兔子,怕成了害死寵物的劊子手,因此趕緊換個新主人。

不過也有兔子長大了的關系,小小一只時很可愛,見了就歡喜,可是等到長到又肥又壯的時候,圓睜兔眼的可愛模樣就不見了,讓人一見只想著紅燒兔肉、炒兔肉、三杯兔肉、炖兔肉湯……

「不是吃太多的緣故?」另一名長相俊秀的削瘦男子下了馬,模著兔子的肚子,果真在動。

「你快把牠的肚子剖開,說不定還能救出小兔子。」母兔死了,崽兔還有一線生機。

「王……主子,你看呢?」男子向領頭的美男子請示。

「妳不怕嗎?」高坐馬背上、美得有如一幅畫的俊美男子看向眼神清亮的成清寧,想從她眼中看出懼意。

「救命又不是殺人,有什麼好怕的。」成清寧很想回他一句,女人每個月都會看到經血,她才不會見血就暈。

冷目掠過一絲贊賞。「動手。」

「是。」

刀起刀落,肚皮被剖開的母兔月復中捧出三只小兔,牠是真的懷孕了,產期就在這一、兩日,因為要積累生產的力量才拚命進食。

不過也是因為懷了崽跑不動,才會坐以待斃,反正不論被捉走或殺死都難逃一劫,死前先飽餐一頓。

但是三只小兔死了一只,只有兩只還活著,小小的、濕漉漉的,看起來瘦弱,不知能不能養得活。

「長得比花還好看的大哥哥,你殺死我的兔子。」小姑娘的甜嗓很軟很糯,綿細綿細的。

長得比花還好看……除了領頭的美男子外,他的隨從們都倒抽了一口氣,露出驚恐的神情。

這小丫頭死定了,竟敢拿主子的驚世容貌說嘴。

「所以呢?」星目微閃笑意。

「你要賠我。」成清寧靈活的水眸往馬上一溜。

「賠妳一只兔子?」以兔賠兔。

她搖頭,「你殺的是我心愛的兔寶,我養了好幾年才把牠養得這麼大,你還害得小兔兔沒有娘。好看的大哥哥,我也不貪心,就把你今天獵到的獵物全賠給我,我便原諒你的無心之過。」

全部?這叫不貪心?黑臉男和俊秀男子互視一眼,從彼此的眼神中看出心中所想︰這個小姑娘也未免太大膽了,她知不知道自己面對的是誰?

「好,給妳,只要妳拿得動。」黑眸深不見底。

「為什麼拿不動呢?我有馬車,只要載得動就好。」沒人會笨得往肩上扛,弄得一身血。

「我是指妳。」以她一人之力拿走他所獵得的獵物,不假手他人,不管她用什麼方法從他們馬背上取下。

「天哪!那真是個絕頂聰明的小姑娘。」他還沒見過有人用一根棍子就能取物,還不用費力。

「是小有慧黠,但願她不會自誤在七巧玲瓏心下。」慧極必折,隱其鋒亡方是保命之道。

「王……主子,要不要屬下探一探小丫頭的底?」如此聰慧的小智星是出自誰家?

「不用,路上巧遇而已,我們還要趕赴北大營,為明年開春的戰役練兵。」一刻也怠忽不得。

「是的,主子。」可就這麼錯過了有點可惜。

一行七人六匹馬,一揚鞭,塵土飛揚,蹄落草飛濺綠沫,一會兒,倒地不起的野草只剩下蹄狀的窟窿,人與馬已化成天邊的一抹黑點,漸漸遠去。

另一方面,大為豐收的兄妹看著堆滿馬車的獵物,一個眉開眼笑,滿眼財迷的盤算著這些東西能得銀多少,一個苦惱滿車令人作嘔的血腥味,這麼多的肉哪吃得完,要不要命人把一部分先送回侯府,讓府中諸人也嘗嘗野味?

「三妹妹,妳怎麼知道用一根棍子就能將獵物挑起,有的都比妳還重呢!」他看得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因為我比你聰明呀!我有腦子,你裝的是砂子。」有勇無謀,不知變通。她得意揚揚地接著又道︰「《孫子兵法》有雲︰虛則實之,實則虛之,我這就叫作先聲奪人。」一口咬定兔子是他們家養的,畢竟誰也不能證實懷孕的母兔並非家兔。

聞言,成弘文有些惱怒,「三妹妹,妳這是訛詐,騙人的行為是不對的,別人辛苦打到的獵物怎能佔為己有?」

「但是那只兔子的確是我們先看到的,我們只是不忍心捉牠,想等牠吃飽了再捉,所以牠是我們的囊中物,我們不捉牠是因為已經把牠當成我們的。」

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她用巧計贏來全部獵物。

她不過是運用了杠桿原理和滑輪,以力借力地撐起比自身體積大上數倍的重物,再用枕木運送,一一送到馬車,大到拿不起來的獵物就用這法子,方便順暢,小的如山雞、兔子、野雁等,她倒是能一手一只的扔上車。

還有白狐狸呢!那身皮毛可值錢了,若能多獵幾只做成大氅,一轉手是數百兩,離她開芳療館的目標就更近了,日進斗金。

身為庶女的成清寧很窮,府里一年四季發給府中小姐的首飾、珠釵不能變賣,月銀入不敷出,她常常處于缺錢的情況下,捉襟見肘的苦熬著。

後來她靠著練了一手簪花小楷,這才藉由幫二哥哥作文章斂點小財,改善手邊無銀的窘狀。

現在她十歲了,過個幾年就要嫁人,根據她打探到的消息得知,府內的嫡女出閣壓箱銀有二萬兩,嫁妝抬數由主母決定,最少九十八抬,高則一百二十六抬。

而庶女就可憐了,僅僅二千兩現銀,十倍的落差,且嫁妝抬數最多六十六,塞的全是不值錢的被褥和子孫桶,一點錢就能打發了,還賺足了名聲。

她不是計較嫁妝的多寡,誰生的誰心疼,嫡母的親生女兒自是得她大多數的嫁妝,那是大姊姊的,她不嫉妒,誰不想把自己的東西留給女兒,反而便宜小妾的孩子。

她明了,也能諒解。

只是她也不想嫁得寒酸,萬一所嫁非人呢?她得留著一些銀兩好自護,析產別居或和離都用得到銀子。

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求人不如求己,所以她才趁還來得及的時候多做些準備,以備不時之需,誰曉得幾年後會發生什麼事,她是穿越不是重生,能預知往後數年的事,萬一董氏突然得了失心瘋,想把她嫁給七老八老的老頭子呢?她手中有銀,至少還有逃婚一途可走。

想得多的成清寧不輕易相信人,除了性子直的二哥哥,她連一向對她很好的大姊姊也不信任,總認為有一天大姊姊遇到難題,她會毫不猶豫將自家小妹推出去受過。

她此時的懷疑並非杞人憂天,看似恬和溫婉的成清儀其實是極自私的人,為了自己過得好,別人都可以犧牲。

成弘文被她似是而非的話搞迷糊了,「可是我們並沒有捉牠,牠還不算我們的,我還是覺得……」獵物該還回去,受之有愧。

「二哥哥,你沒發現他們不是出來狩獵的嗎?」眼見不一定為實,有時是為了蒙蔽世人的眼楮。

他一怔,「不是打獵?」

「你看到了沒有?他們的弓不是獵人的弓,而且箭上有倒勾,那是用在戰場上的。」行軍打仗用的利器。

不殺人,但傷兵卻活不了,拖上十天半個月,拖累軍隊的速度並讓傷藥快速耗損,救不活卻非救不可,不然其他的士兵看了豈不心寒,誰還有心思沖鋒陷陣、斬殺敵軍。

這是相當陰毒的狠招,可又不能不用,誰想要面對永遠殺不完的敵軍,等人傷愈再一決生死?

早晚要死,管他是何種死法,早一日結束戰事才是人心所望,將士們都想活著回家見親人。

「妳是說他們……」成弘文一驚。

成清寧手指放在唇心,做了個「噓」的動作。「我們不去管他們做了什麼,與我們無關,我猜這些獵物他們原本也不打算帶回去,算是便宜我們了。二哥哥,我們發了筆小財。」

看不慣她財迷的神情,他忍不住往她額頭輕叩,「妳怎麼曉得他們不想要,這些獵物夠百戶人家吃上好幾日。」

山豬兩頭、狼五頭,一頭站起來比人還高的熊瞎子,還有一些凶猛野獸,兩匹馬拉得非常吃力,侍衛們讓出自己的坐騎步行,用馬幫忙拉車,這才能勉強前進。

「二哥哥,你要我說幾遍,我就是比你聰明嘛!你沒注意他們綁縛獵物的繩索松垮垮嗎?馬兒只要快步的奔馳幾里路,馬身兩側的獵物便會一一往下掉。他們志不在獵物,而是偵測,隨手打幾只獵物以做掩飾。」

這麼簡單的事他為何看不懂,還揚言要入營掙戰功呢,人蠢也要有自知之明,不要蠢死了還不知做了什麼蠢事。

「啊!妳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他們綁縛獵物的手法的確很草率……」就在死尸上繞兩圈,也不打結的掛在馬身兩側,要是稍一劇烈震動就松了……嗯,三妹妹沒說錯,是他太遲鈍了,居然沒看出來。

「所以我才敢提出以物相賠,反正他們都不想要了,為什麼我們不順手拾回來,至少明面上的說法是賠償,他們也省得再帶著一堆死物回京。」

還得邊走邊扔,太不符合衛生,腐敗的肉食會滋生蚊蠅,傳染疾病,動物吃了尸體,人再獵食動物,吃了有病的動物,人也會生病,瘟疫由此產生。

「原來妳早就看透他們有古怪,可我怎麼就看不出來呢?」成弘文欣喜妹妹的聰慧,又沮喪智不如人,明顯擺在眼前的破綻視若無睹,非要妹妹挑開說明了才恍然大悟。

人的腦子果然有差別,他的是豬腦袋。

「因為他們隱藏得太好了,光是那個好看的大哥哥,叫人一見就目不轉楮,誰會分心他們用的弓箭有所不同。」不會有獵人用百斤重弓狩獵,那是精鋼所鑄,弓身漆黑如墨,有股肅殺的沉重感,尋常人無法擁有。

那名美得有如傳說中蘭陵王的男子身分必定不低,更有可能是軍中大將,目前邊關無戰事,奉旨回京。

不過打仗是男人的事,和她一個十歲小姑娘扯不上關系,她還是好吃好睡賺銀子,先把銀袋子填滿再說。

眾人到了莊子時已經過了正午,一早從京城出發走了半日光景,中途還耽擱了一會兒,可見莊子離京並不遠,不到一天的路途,若無要事其實可以一天來回,方便得很。

成清寧忍不住想到,那處林子離京不遠,地勢也不算高,那些人怎會獵到狼、熊瞎子之類獵物?那應該在更遠的深山獵的吧!他們究竟去了哪里?

但她不想費心去猜測,很快的拋諸腦後。

她打算在莊子上待三天,把該處理的事交代清楚,任用好的管理人才,先把這三十畝地打理起來,以此為根本的大賺銀子。

但是在這之前,堆成小山的獵物要先換錢,留下一小部分自用外,其余全部賣掉,一只也不留。

肉歸肉,皮毛歸皮毛,兩種價錢。

很快地,成清寧賺進近百兩銀子,她拿出二十兩修葺有些破舊的莊子,多蓋了兩排側屋,一排留著做她日後來時的落腳處,一排給打零工的莊稼漢當短期居所。

兩排屋子當然隔得遠,分東西兩邊,不會有傷了閨譽的問題。

住了兩天,這天夜里,她雖早早就寢,卻是翻來覆去的怎麼也睡不著。

「小姐,明天就要回去了,妳還不睡嗎?明兒一早又要爬不起來了。」不用起早請安,小姐天天睡到日正當中。

這次跟來的是性情軟和的荷心,成清寧嫌荷葉做事太一板一眼,管得太多,她想好好放個假都不行。

「睡不著,我這心頭鬧得慌,老覺得有事要發生。」她不想回侯府,那里太壓抑了,做人都不痛快。

「要不要奴婢為妳點支安眠香?」小姐自制的,一點滿室清香,讓人不自覺的安眠,一覺到天明。」

她想了一下,搖頭。「不了,我想看一會兒月色,妳幫我準備一些茶點和炭火溫著的熱茶,我坐坐就去睡了。」

「是的,奴婢這就去廚房,看還能做些什麼糕點。」她記得還有一壇腌梅,小姐很喜歡酸酸甜甜的糕餅。

荷心剛離開不久,感覺屋子悶的成清寧便一個人走出屋外,她抬頭看看明亮的北極星,找尋她記得住的星座,天上一顆顆閃閃發亮的星辰,好似在向她傳遞百年歲月的孤寂。

夜深人靜,萬物靜謐,一股思鄉的悵然驀地涌上心頭。

那場車禍,有幾人逃過,誰又會為她傷心呢?若是她再活一次,可願回到霓虹燈閃爍的最初?

酒真害人,她一片光明的生命悄然殞落,幾年過去了,誰也不會記得她,如滄海之一粟,渺小而可笑。

人活在世間是為了什麼呢?她自問。

可她用了兩世還是找不到答案。

為什麼她會在前世歷史上沒有的大明朝出現,有什麼在等著她?

想多了,頭痛,她不想了,一切順其自然。

看著天上的星星,她不自覺地走到莊子的僻靜角落,這里養了十幾只下蛋的雞,用竹子做的圍籬圍住。夜沉沉,母雞們都睡了,只有一只公雞不時的抬起頭,露出警戒的神色,一會兒又縮回去,閉目休息。

其實雞有夜盲癥,晚上是看不見東西的,公雞的動作出自本能,為了保護牠的母雞們。

看到這情景,成清寧忍不住笑了,自然界的生物很單純,除了吃和傳宗接代,牠們不用煩心相處關系,不怕明天有沒有銀子用,不用遵守人定的規矩,也沒有禮教一物。

人就是自尋麻煩,制定一些規矩把自己困死,誰不照著做便是異類,人人都可以群起攻之。

走著走著,一道黑影一閃而過。

「誰?」

是人嗎?還是村子里的野狗。

看到有影子閃過的成清寧心中不踏實,她想去查看又擔心有危險,不去看看又覺得不妥,心里七上八下的。

她有些後悔走得太遠了,沒帶上丫頭或侍衛,現在折返不知來不來得及,她不想把小命賠進去。

心里如此想的她開始慢慢往後退,狀似散步的哼著小曲,骨碌碌的眼珠子靈活的轉著,細心的觀察四周的動靜,忽地,細微得幾乎是無聲的葉子碎裂聲傳來,成清寧第一次痛恨自己的耳聰目明,那麼輕微的聲響她也听得見。

「我看不到,我听不見,我又聾又瞎,四方神明,八方魍魎,我是好人,沒做過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你們要捉人時千萬別捉錯,作惡多端的人才該死,快快打個急雷劈死他……」別來嚇她呀!穿越大神已經嚇過她一回。

一聲很輕的笑聲揚起,彷佛听見她令人噴飯的自言自語。

「笑什麼,我放狗咬你……」一時沒忍住她轉頭朝人一指,樹木陰影處確實有個男子正倚靠著樹身。

「莊子里沒狗,我看過了。」只有一頭小母老虎,人小個矮的張牙舞爪,脾氣好像還不太好。

「你……你干什麼,想偷雞?」成清寧捂著跳動不已的胸口,十分懊惱自己的沖動,干麼把小賊逼出來。

「我中毒了,妳得幫我。」男子聲音很低,卻說理所當然,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成清寧暗翻了個白眼。「好看的大哥哥,我看起來像醫術卓越的大夫嗎?你想當死馬我還不一定治得了。」

「妳認出我了?」修竹一般的身影走出暗處,身上透著一股殺氣,月光照出一張青中發白的玉顏。

「好看的大哥哥,你命都快要不保了,不要想著殺人滅口,我今年才十歲,好歹讓我多活幾年,我還沒嫁過人呢!」兩世人都沒一樁好姻緣,想想都冤,太吃虧了。

听到她說想嫁人,皇甫桓冷冽的瞳眸中透出一絲笑紋。「過來扶我。」

「我扶不動你啦!你太高太重了……好、好、好,別瞪我,我忍辱負重總成吧!要是你把我壓死了,我做鬼也要找你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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