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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午夜場 加映場 之二 婭婭

而後,又一個四年過去,曾經的助理秘書,擢升為總經理特助?,而過去那個把公司季報當成圍兜兜睡到大的小女娃,已是豐禾當家主事的領導者。

雖然,她偶爾不爽,還是會拿公司文件來折紙飛機。

然而,虞特助已非昔日吳下那個阿蒙,現在就算她拿數億合約來擤鼻涕,他眉毛也不會抽動一根。

楊馨婭單手托腮,看著她家面癱特助一板一眼、音律平穩地報告完明日行程,恭謹地詢問︰「請問總經理,是否有需要調整的地方?」

「沒有。」

他做事,很難讓她挑得出毛病。

「是。」面癱特助退下了,回到以透明玻璃隔間的特助辦公室。

難得偷得浮生半日閑,閑著也是閑著,便打量起她家特助來。

他做事很有條理,一件、一件來,工作再多也鮮少看他手忙腳亂的慌張模樣?,他臉上很少有私人情緒,音律平穩持重,對誰都客氣有禮;他記憶力很好,只見過一次的客戶,他也能三秒由記憶庫尋到正確答案來提醒她,簡直就是她的行動PDA。

但,這是公事。

那麼,于私呢?

他分際掌握得太好,主從分明,讓她有點難分辨,撇除上司身分,他們算不算朋友?

但,他知道她的食習慣、隨便一個眼波流動,就能猜出她的想法,有時覺得,除了她爹,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八成就是他了。

他甚至知道她的生理期,那幾天工作量不會排太滿,經期前後的食調理從不馬虎。

別人家的特助,有做這麼多嗎?

正思索間,見他接了通私人電話,臉上微微有了波動。

這表情……嗯,頗耐人尋味,她已經有一陣子沒看到他皺眉,露出這種凝沉神色,但又帶些對旁人沒有的溫軟……

她還以為,會讓他有這種人性化表情的,只有她。

他掛斷手機,轉頭朝她這里望來,正巧與她目光撞了個正著。

他微微一愕,而後起身,朝她走來。

「總經理,我明天下午想請半天假。」

「什麼事?」她好奇。跟那通電話有關?

「一點私人的事。」

意思就是無可奉告。

她點點頭,識相地沒再追問下去。「下午只有一個拜訪蔡董的行程,我自己去就可以,你忙你的事吧。」

「謝謝總經理。」

到底什麼事啦!她真的好奇死了。

她家的全職特助,號稱全年無休,別人是領月全勤,他可以領年全勤,有特休都不休的那種狂人耶,就差二十四小時全天候待命。

這樣的虞特助居然會請假,教她怎能不好奇,那通電話到底何方神聖?

拜訪完客戶,她特地繞路去買個點心當下午茶。她家特助今天居然沒給她訂午餐就走人了,也不知在急什麼,害她隨隨便便吃了個面包果月復。

好啦,她承認自己有點被寵壞,太過依賴他,以致于今天全能特助腦袋有點小短路,她也莫名有了被放生的棄兒感。

沿途物色臨停車位,目光不經意瞄見,玻璃窗內不正是她在心里碎念的某人?

這家店的海鮮總匯披薩很好吃,餅皮是以千層酥為基底,雖然熱量爆高,但她可以吃到連塊碎屑都不剩。

而此刻,那個連她太常吃都有意見、會無言皺眉的某人,居然好聲好氣哄著眼前的佳人吃那個她想吃都要看他臉色的食物……

太可惡了!

原來放生她的「私人事務」是跟女人約會吃下午茶。

更可惡的是,還吃他不給她吃的東西!

滿肚子吃不到美食的怨氣下,一時腦神經接錯線,電話便撥了出去——

不對!她回神,正準備切斷,另一頭以極快的速度接起。

「總經理,午安。」

那看見來電者時的反射動作及效率,讓她心里的怨氣稍稍撫平了些。

「那個……我是要問你,富晟的合約放在哪里?我找不到。」臨時抓了個借口。

「檔案櫃左邊第三層。」完全沒有思索地道出答案。

「喔。」啊然後咧?掰掰掛電話,不打擾你約會嗎?

靜了靜,他主動接問︰「總經理,下午有發生什麼特別的事嗎?」

「沒有。」她盯著玻璃窗內的人,忍不住便透出些許埋怨︰「就是有點餓……」

他神情一動,應該是想起沒給她訂餐這件事了,蹙眉流露些許懊惱。哼,算你還有點良心。

他低頭看了一下表。「我一個小時後回去。」

很好。她瞬間圓滿了。

大概還加上一點點,他在講電話時,柔軟下來的神情吧。

……如果他回來時有海鮮總匯披薩加持,那就更圓滿了。

沒道理呀……

楊馨婭左想右想,怎麼也想不通,他幾乎把所有的時間都貢獻給公司了,假日唯一的去處,她一根手指就數得完——育幼院。

這樣還有時間交女朋友?

太強了!除非他根本不睡覺。

這件事她想了好幾天,那名下午茶約會的女子身分,莫名橫亙在胸口,困擾著她,眼前這成疊的卷宗都沒讓她這麼傷腦筋。

某個加班的夜晚,公文看得眼壓高,她踢掉高跟鞋,讓腳丫子出來透透氣。反正全公司該走的人都走光了,怎麼自在怎麼來。

當敲門聲再度響起,看見那疊捧進來的公文,她放棄掙扎,整個人直接軟趴趴癱倒在桌上。

面癱特助步伐頓了頓,還是鐵石心腸地將消減了一半的公文,疊回兩小時前的高度。

「虞曉陽,你不是人!」她悲憤道。

某人不為所動,聲調平緩無波。「我會陪您一同加班。」

打完巴掌,也知道要賞顆糖的道理,虞曉陽另一手端上餐點。「您有四十分鐘的用餐時間。」

算他還有點良心。

她心理稍稍平衡了些,打開餐盒,沒有疑問是她最愛的那家,連菜色也道道都是她愛吃的,並且已事先將她討厭的蔥花挑掉。

有時她都覺得,這個她爹請來盯她的「牢頭」未免也太稱職——他很抗議這個稱呼,剛開始偶爾謔稱一聲「牢頭」,他總是蹙眉。

後來發現,他是真的不喜歡她這麼喊。

大概因為,那帶有些許對立意味,他們的身分,從來都不是對立的。

一個人,得花多少時間,才能懂得另一個人食、脾氣、性情、習慣、劣根性,眼珠子一轉就知道她心里在盤算什麼……

因為他一直、一直都在看著她。

所以他懂。

懂她,一如懂自己。

還有,他無論再忙碌,也不曾讓她三餐不正常,特助做到這樣,添衣送餐、看前顧後像女乃娘,就只差沒陪睡了。

這種特助哪里找?有點良心的雇主,真的該為他加薪。

虞曉陽彎身將被踢到角落的高跟鞋拾回,整齊擺放在桌旁,听聞她嘴里咬鹵蛋的含糊低噥,直起身後,才面不改色,四平八穩地回道︰「感謝總經理體恤,我對目前的薪資並無不滿。」

喔,所以就是不需要加薪的意思。居然還會有人嫌薪水太高?

他又出去沖了兩杯熱桔茶,將另一杯送到她桌上後,才回到自己的位置。

連茶溫都控制在不燙手又剛好能入口的最佳溫度,他還能不能再完美一點?

他太好、好到——她有點舍不得放手了。

她不想,將他的好分給別人。

好不容易消化完眼前這疊小山,中原標準時間,八點整。

她輕巧地起身,穿回他擱在桌旁的鞋,來到兩人之間相隔的那道門。

無論她忙到多晚,他永遠在。

隨時隨地,只要回過身,總能看見他,不曾失望過。

剛接下這個位置時,她心里不是沒有恐懼與旁徨,但她不能表現出來,而他一直都在,在她的身後,那令她安心。

她知道,有他在,他會幫著她、撐著她。

「你真的不想加薪?」

「年初職務調動時,楊總已調過薪,他並沒有虧待我。」他有些不解,為何她今晚一直在執著調薪這件事,公司給他的優渥待遇,已是前所未有,他從不覺被虧待。

「不加薪,那,給你另一項福利如何?」

他捧杯輕啜了口,以眼神詢問。

「今晚,去你那里。」她慢悠悠地吐聲。

「噗——咳咳咳——」一口茶水嗆入氣管,咳得某人失態又狼狽。

一句話,徹底讓他破功,冷面死魚特助形象碎一地,拼不回去。

「耶!贏了——」好久沒有戰勝死魚臉了,很難不歡呼呀!如此珍貴的一幕,真想拿手機拍下來——

她忍住手賤的沖動。

雖說她是老板,但絕對是全天下最怕得罪員工的老板,她不想真的惹毛他。

「這不好笑!」他微惱道。

雖然,好像還是惹毛他了。

「誰跟你開玩笑?」這個反應算是意外的收獲,絕對不是講那句話的初衷。

但某人已經板起臉,一秒復活冷面特助。「這種事情不要拿來說嘴。」

「我、是、說、真、的!」她再次重申。

「那我也認真回復——本人拒絕這項福利。」他面無表情回道。

「……」她想,這世上應該沒有比她更悲慘又堅強的女人了。

悲慘到當面求歡,還被當面拒絕;堅強到他送她回家,在門口道別,連她一根手指都不想踫,而她居然還不快點去死一死……

虞曉陽,算你狠!

就算被拒絕,還是要有風度。

她是個正派又大度的雇主,絕對不會藉職務之便,進行職場性騷擾、唐突良家閨男,那一夜的事,就當她腦殘說錯話,且讓它隨風而逝吧——

她給自己架了良好的下台階,優雅地走下來,從此當沒這回事。

冷面特助比她更淡定,更像沒這回事。

很、好!她咬牙,堅強地活過來了。

這事過後的兩個禮拜,他們參加一個老客戶的訂婚宴,這種應酬性的紅白帖,多多少少免不了要走動交際一下,她家冷面特助一向是她的內定男伴。

死魚臉歸死魚臉,外貌還真沒得挑,一表人才相貌堂堂,筆挺西裝撐起完美的男人身材比例,看得她又想入非非起來。

原來她有點西裝控。

完蛋……望著她家玉樹臨風的完美特助,她有些苦惱,要忍住不對他伸出狼爪有點難,沒事帥成這樣,很難不遐想……

「丫頭,雖然我沒有虞特助帥,你好歹看我一眼。」一個叔伯輩的長者,笑謔她。

「王總說笑了。」她中規中矩收回目光。這個跟她爹有點交情,不能亂來。

「我說你爸,到底是在幫你挑副手,還是選女婿?」

誰會花那麼多工夫與心血,僅僅只是為女兒栽培一個副手?挑品貌端正、挑性情沉穩、挑才情出眾、挑心思細膩、挑操守清高,還得要耐性夠、知她懂她包容她,放在她身邊陪伴扶持。

楊仲齊這司馬昭之心,明眼人哪里會看不懂,就差這小倆口緣分夠不夠了。

楊馨婭只是笑,端莊溫雅,四兩撥千斤。

與幾名客戶應酬完,回頭要再找虞曉陽,環顧會場一圈,沒看到人。她沿途找過來,正料想他會不會在院子里透氣,便听見不遠處傳來的爭執聲——

砰!

虞曉陽失控,一拳揮了出去。

看得出來,他是真動了怒,不是做做樣子的,對方被他打飛出去,撞倒一整排花架,乒乒乓乓好不精采。

這麼大動靜,八成不一會兒就會引來注目,但最讓她驚異的,是這家伙居然有本事惹她家虞特助動這麼大的肝火,她從沒見過他如此失控。

「你信不信我讓你丟了工作!」對方朝他嗆聲。

嘖,這白目眼色真的很不好,有點腦袋都看得出來,虞曉陽在豐禾的地位不是誰都能動搖的,連她都要讓他個三分,不敢太惹他,這白目到底哪來的自信讓他丟官去職?

「就像你對曉貞那樣嗎?我們在你眼里,就是那種閑來打發時間,想攆走就攆走,一文不值的下等人?」

那白目哼了哼,都被揍到嘴角出血了,嘴巴還不干不淨。「不要以為當個特助就有多高人一等了,一樣是別人的看家狗,靠主人賞口飯吃而已。窮酸就是窮酸,不識大體,也不想想,我們周家的門面,你們攀得起嗎?」

「攀不起,」他凜著臉吐聲。「也不想攀,我只當曉貞被狗咬了一口。」

「我看誰是狗!別忘了我家跟豐禾還有長期的合作關系在,明天我就要你在我面前奉茶提鞋,鞠躬哈腰!」

虞曉陽一頓,沒吭聲,轉身欲舉步回屋內,不期然撞上她審視的目光。

他怔了怔,沒語。

她也不多說什麼,率先回到屋內,先向主人告罪園景的毀損,表明會全權負責,請人修復回原狀。

離開會場,回程路上,他開著車,好半晌,才打破靜默︰「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她揮揮手。「小事。」而且他也非真的後悔今晚所為。

「你不是沖動的個性,就算再重來一次,你還是會做一樣的事。」雖然打人不對,但那家伙真的頗欠打。

「你不問嗎?」

「那你想說嗎?」

他停頓了一會,才接口︰「我請假那天,是陪曉貞去婦產科,」頓了頓。「墮胎。」

曉貞堅持不生,她說,不想讓孩子跟他們一樣,一輩子被瞧輕。

這種罪,他們沒有少受過,個中滋味,怎會不明白?所以他不知該從何勸起。

「曉貞?」

「我育幼院的妹妹。」

他也不知道,若再重來一次,他是否會選擇逞一時之快,替曉貞出這口氣?還是忍一時之氣,顧全大局?

理智面,他知道要忍;但情緒面,卻是忍無可忍。

「既然做了,就不必多想,我會處理。」她笑了笑。「拜他所賜,否則我還看不到你這麼情緒化的一面。」

什麼意思?他一時無法解析。

依周有方的個性,不會就這樣算了,他既然敢出拳,就是準備好要接後招了。

他知道她不會真為了這事懲處他,但終究是客戶,總得做做樣子,在這件事上,唯一懊惱的就是令她為難,他想過了,必要時自請處分,停職思過個幾天,也算讓周有方臉上好看些,把事情交代過去……

楊馨婭靜凝他,忽覺一陣悶。

難怪他會說,不娶富家女,原來是因為,他看過太多有錢人惡心的嘴臉。

難怪她主動送上門,他都不要。

像他們這種有錢人,應該倒盡他的胃口了吧!

她自嘲地想。

「前面放我下車。」

他不解,投來詢問的一瞥。

「我今晚不想回家。」她不無氣惱,耍叛逆地回他。

這意思是……

他心房一突,猛地踩下剎車。

還真听話。

她扯扯唇,解開安全帶。

「你要去哪里!」這問題很笨,他也知道,但……

「這你就不必問了。」她好客氣,好有禮貌地說。「反正不是去你家。」

他沒多想,本能地扣住她手腕。這行為已經逾矩了,他知道,但他不敢松手,一分一毫都不敢,心房揪得死緊

「虞特助,我手有點痛。」

他恍若未聞。「不要去!」

「這好像不是你的工作權限。」她笑笑地回。

他不放,她就自己一根根扳開他手指,開車門——

「那很髒!」他未及深想,月兌口道︰「如果你真的要做,我陪你!」

她挑挑眉。

「至少我比他們干淨!」

我比較干淨——這是處男的宣告嗎?

她抿抿唇,努力不讓笑意泄出。「你不是不要?」

還當面拒絕她。她記恨地想。

「我現在想要求這項員工福利。」

她想了想,搖頭。「可是我後來覺得,還是不要好了,找個陌生人比較簡單。」

「那一點都不簡單,你不知道對方的背景、不知道會惹上什麼樣的麻煩,但是我——你知道。」他居然在說服他的老板跟他上床……天哪,還不快點住嘴,虞曉陽!

可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嘴巴,要他看著她去跟別人過夜,他做不到!

如果她真想體驗這件事,那他寧願這個人是他。

「听起來有點道理。」她沉吟道。

「所以不要去惹那種麻煩。」他放輕了嗓,改握住她的掌,深怕她拒絕,輕輕地,再問一次︰「好不好?跟我回家。」

她不應聲,瞄瞄被他握得牢牢的手。她家八風吹不動的虞特助,掌心竟微微汗濕。

「婭婭…」

「……」好啦,她沒用。只是輕輕喊她一聲小名而已,她心就軟得一塌糊涂,早前被拒絕的怨慰,全數消滅得干干淨淨。

「開車!」她低噥。「隨便你要帶我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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