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後為妻 第十三章
第五章
入了夜,宮中並不平靜,遠處似乎時不時傳來砸東西的聲響。
冉碧心幾次想出儀元宮,全讓繆容青派來看住她的禁衛軍攔下,沒有繆容青或皇太後的口諭,她哪里也去不了。
于是她只能等,坐在寢房里枯等。不知等了多久,到了下半夜,她精神不濟的昏睡過去。
「娘娘。」
春蘭的低喚驚醒了冉碧心,她倏然睜眼,翻身坐起,身上仍是稍晚回儀元宮時換穿的那套衣裳,就連發上的簪飾亦未取下。
「何事?」她見春蘭面色有異,心頭不禁一跳。
春蘭快步走來,彎在她耳邊悄語︰「聖上來了,身邊只跟著一名公公。」
冉碧心大震,隨即起身出了寢殿,順著交談聲往偏殿里間走。
一進到隱密的里間,就見一名年紀不大的太監,好聲好氣的安撫著耿歡。
「怎麼回事?」冉碧心揚嗓道。
「阿碧」耿歡紅著眼眶,起身便要撲過去,卻讓冉碧心一個手勢攔住,硬生生的停在原地。
冉碧心兀自望向那名太監,冷著臉重問一次︰「陛下怎會來儀元宮?你怎麼讓皇上穿成這樣?」
此時的耿歡,竟穿著太監穿的醬紫色便袍,看上去像個年輕小太監,毫無帝王扮相,不倫不類,甚是可笑。
那名太監見冉碧心神情戒慎,連忙下跪行禮,道︰「回娘娘的話,小的叫福祿,是今晚輪值伺候皇上的太監……」
福祿悄悄抬眼,覷了一眼冉碧心身後的春蘭,冉碧心看出他的顧忌,揚嗓道︰「無妨,自己人。」
福祿這才接續道︰「宮宴結束後,太後娘娘命禁衛軍護送皇上回宮,皇上卻想上儀元宮找娘娘……太後娘娘不允,皇上便鬧了別扭,皇後娘娘那頭看不過眼,便將誠王府出的事告訴了皇上。」
皇後元氏?她這是做什麼?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添亂!冉碧心怒而不發,只能在心底暗斥。
「皇上知道後,哭了好一會兒,接著便嚷著要出宮去誠王府,宮里的人自然是幫著攔人,又怕被太後娘娘知情後會鬧出大事,于是小的便擅作主張讓皇上換上太監裝束,悄悄瞞過眾人的耳目,帶皇上上儀元宮見娘娘。」
「你可知道,這事若是被發現,你恐怕會小命不保。」冉碧心冷嗓斥問。
「小的知道。」福祿頭也不抬,雙手緊緊抱拳,直跪于地的身子隱約可見顫著抖,應當是恐懼所致。
「既然知道,你還敢這麼做?」
「小的見皇上傷心,實在于心不忍……」
「起來吧。」冉碧心親自上前扶起了福祿。
福祿驚懼之中,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宮中妃嬪一向視宮人太監如無物,打罵只是常理,甚至還有把宮人太監當成豬狗般管教的惡毒作為,願將宮人太監當成人看待那便已屬難得,更何況是如賢妃這般親厚,絲毫不嫌棄他是個太監,親自出手相扶。
冉碧心發話下去︰「春蘭,帶福祿去外頭歇會兒,順便守著。切記,不得讓任何人知道皇上在此。」
春蘭應諾,便領著福祿退出里間。
「阿碧,他們說祖母跟娘親死了……」耿歡紅著眼眶,像個孩子撲進她懷里。
冉碧心摟著泣不成聲的耿歡在臨窗暖炕上落坐。「歡兒莫哭,眼下不是哭的時候。」
耿歡自她懷中抬起淚水縱橫的清秀臉龐,氣憤地控訴︰「朕傷心,朕痛苦,為何不能哭?還有,你們個個都尊朕一聲陛下,可朕說的話卻沒人理會,朕算什麼皇帝!」
此話一出,冉碧心不由得怔住。
想不到那些人做得如此明顯,竟連一向單純憨直的耿歡,都察覺到身邊人的陽奉陰違。
「他們如此,想不到連阿碧也如此,朕究竟算什麼皇帝!」
耿歡吼畢,氣紅著臉站起身,作勢想奔離這兒。「歡兒,站住。」冉碧心難得用起嚴厲的語氣喊他。
耿歡一向最听她的話,即便再氣憤,仍是听話的停下腳步。
冉碧心起身繞到他面前,雙手重重地按在他肩上,清澈水眸直視他的雙眼。
「你听我說,誠王府已經回不得,誠王妃與太夫人的死絕非是單純意外,而是有心之人所為,眼下情勢未明,你不能任意妄為。」
原以為這席話能按捺耿歡的情緒,怎料,他瞪大雙眼,激動地反問︰「阿碧的意思是有人殺了她們?」
「歡兒……」
「是誰?是誰膽敢殺了朕的娘親?是誰……」
冉碧心一把塢住了耿歡口無遮攔的嘴,壓低了嬌嗓痛斥︰「你若是再這樣胡亂嚷嚷,我倆也別想活著離開皇宮!」
耿歡這才慢慢緩下情緒,並拉開撝在嘴上的縴手,焦灼地追問道︰「阿碧會帶朕出宮嗎?這是真的嗎?」
見耿歡情緒已然不受控制,冉碧心明白,若是不讓他去一趟誠王府,怕是會鬧得更凶。
她沉默片刻,心中琢磨再三,總算點頭承諾︰「好,我帶歡兒出宮。」
「真的?!」耿歡又驚又喜,眼角猶掛著淚水。
「但你得听話,別吵別鬧,乖乖照我的吩咐做。」
「好!朕一定都听阿碧的!」
冉碧心見他眼中滿是信賴,忽又想起誠王妃曾經的請托,心頭不由得微微發酸,有些感傷。
然而當務之急,她得好好想個法子,將她與耿歡安全送出宮。
玄虹門這扇小門位在大梁皇宮的北側,向來只開放給宮人太監,或來自宮外的商賈等等,因此出入分子向來較雜,盤查自然也嚴上許多。
因此,當福祿曉得冉碧心準備帶耿歡從玄虹門出宮時,當下大驚失色,拚命阻攔。
豈料,冉碧心卻道︰「正是因為宮人們多從這扇門出入,按照尋常人來看,有哪個妃嬪或皇帝會屈就自己,走這樣的小門出宮?即便盤查嚴謹,可負責看守此門的禁衛軍,大多不識宮中妃嬪,更遑論是見過皇帝,我們只要稍加裝扮掩飾,必定能瞞天過海。」
聞此言,福祿不禁整個人發懵。這……這賢妃娘娘應當沒走過玄虹門才是,可怎會知道得如此詳細?就彷佛假冒身分出宮這樣的事,她早前就干過了。
趁著五更天,天色蒙蒙初亮,正是守門禁衛軍準備輪值換班之時,冉碧心換上了春蘭弄來的粗使宮女衣裳,帶上換了尋常百姓的粗布衣裳的耿歡,在春蘭和福祿互相配合演戲下,準備出玄虹門。
「沒有內務府的令牌,宮人太監不得任意出宮。」方走近玄虹門,他們一行人便讓禁衛軍攔住。
春蘭上前與之打交道︰「這位大哥,您且行行好,我這個姊妹特意領弟弟進宮給內務府的曹公公瞅一瞅,看他是否合適留在宮中……」
「傻阿梗,笨阿梗!讓你巴結曹公公都不會,往後能成什麼大事?」
冉碧心佯裝慍怒的擰了耿歡一把,耿歡從頭到尾縮著頸,低垂著臉龐,做足了畏縮膽怯的模樣。
「這麼小年紀便要送進宮當太監?」這種事雖然見多了,可禁衛軍免不了會閑問幾句。
「這位大哥,我家里窮得揭不開鍋,底下還有好幾個弟妹,這個弟弟又不愛讀書,沒什麼才用,與其留在家里浪費米糧,倒不如送進宮中當差,還能幫家里掙點錢。」冉碧心不慌不亂地笑道。
「姊兒,你別把自個兒的弟弟說得這麼難听。」照著先前冉碧心所教,耿歡佯裝一臉害矂的扯了扯冉碧心袖角。
「大哥,您行行好,我們出內務府時太匆忙,忘了跟府里的人討令牌,她不過就是想送送弟弟,您且放行吧,好不?」
裝成是幫他們打燈的福祿,趁勢幫腔,邊說還邊塞了一只錦囊到那名禁衛軍懷里。
那人接過錦囊,在掌心上掂了掂重量,頗滿意的笑了笑,轉過身向另一名禁衛軍做了個手勢,準備放行。
春蘭與福祿互觀一眼,心下激動,冉碧心不敢大意,緊緊握住耿歡的手,就怕會把他這麼大一個人弄丟似的,怎樣也不敢放。
玄虹門緩緩開啟,他們一行人的心亦跟著吊到嗓子口,就在帶刀禁衛軍準備讓開時,遠處傳來嚷叫聲——
「皇太後有令,不得放行!」
聞言,所有人是一愣。那名禁衛軍率先回過神,立馬將宮門重新合上。
「娘娘!」春蘭惶恐地望著冉碧心。
冉碧心轉身望去,只見不遠處一行人浩浩蕩蕩正朝這兒來。
走在前頭的是一眾打燈太監與宮女,再來則是一些老年資的嬤嬤,兩側各有數十位帶刀禁衛軍護佑,光看這陣仗,冉碧心便能猜出來者何人。
「……是太後……怎麼辦?是太後來了!」耿歡慌亂不已。
冉碧心將耿歡拉到身後,緊緊護住他。見狀,春蘭亦站到冉碧心前方,忠心護主。
反觀一旁的福祿,早已放下燈籠,面朝繆縈那伙人下跪行禮。
至此,冉碧心總算悟透,原來從一開始這便是一個局。
「賢妃,你這是向天借了膽量,竟然挾持天子私自出宮!」
繆縈下了鳳輦,在宮人與禁衛軍的簇擁下,怒不可抑的來到冉碧心面前。
「來人,皇上受妖女挾持,飽受驚嚇,即刻攙扶皇上回承德宮。」
「朕不回去!朕要回誠王府見娘親與祖母!」
見太監就要靠過來架走自己,耿歡抱住了冉碧心的瞟,閉緊眼楮大聲喊叫。
冉碧心一窒,連忙轉過身搗住耿歡的嘴。
可惜,為時已晚。方才那聲吼叫,在場眾人全听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