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手生花 第十一章 上官沐心儀楚槿
「老大不是有帶傘出去嗎?」
虎賁衛高層們議論紛紛,他們這些不信邪的,衣服都得重洗了,那早有預備的老大怎麼也會變成落湯雞?
「有這麼多廢話,怎麼沒人去燒水?」衛珩目光一凜。
異口同聲說了聲「是」,眾人立即做鳥獸散。
沒多久,楚槿泡在溫熱的水中,熱熱的水包圍著她,像衛珩的懷抱,溫暖、舒服、滿足。
她真的不想回去了,爺爺要叨念就由他吧,頂多她哄上幾句,再燒一桌子好菜,事情肯定能圓得過去。
但這麼想的同時,理智清醒的提醒她現實為何。
就算楚家冤屈洗刷,就算小棠考上進士,她還是遠遠配不上衛珩,他是敬國公世子、朝中一品大員、國家的棟梁,這樣的男人輪不到她來覬覦,只是貪念總是不小心冒出來。
她無力阻止自己的貪婪,只好把他當成糖果,在的生活中所擁有的一抹甜,不會長久、無法保留,卻會在記憶中深刻。
從浴桶里爬起,換衣服,等衣服上了身,她才發現大得驚人,這是……衛珩的。
寨子里有不少小姑娘,怎就穿上他的?
疑問跳出來一點點,但她很快鎮壓了,拉起過長的下擺,走進廳里。
反正她喜歡他的衣服,喜歡衣服上殘留的他的氣味。
此時的衛珩已經打理好自己,正和眾人討論正事,楚槿的出現令所有人都轉頭看她。有人指著她咳半天,有人捧月復悶笑,有人捂著嘴巴咯咯咯笑出聲,有人干脆敞開肚子大笑。
楚槿不樂意了,她愛穿衛珩的衣服不行?
抱起下擺,她快步走到衛珩面前,問︰「珩哥哥,我穿這樣很奇怪嗎?」
「不奇怪。」衛珩回答,同時間視線掃過一圈。
突地所有的笑聲戛然而止,笑得最歡的那個還打了自己兩個大耳刮子,才勉強憋住笑意。
誰不知道只要事關槿妹子,老大的親切就會飛到九霄雲處,上回老大不在京城,衛仁、衛愛和衛義領著槿妹子出去辦一趟差事,結果槿妺子被對手劃出一道小小的、淺淺的傷口,根本沒啥大事。
因為老大馬上要回京了,三人哀求槿妹子,此事千萬要瞞住老大,槿妹子也是個爽快個性,二話不說應下。
既然槿妹子好講話,總不能讓人家白疼是不?于是三人當了幾天長工,把槿妹子要做的事全承擔下來。
老大一回來,啥都沒問,只淡聲命令,「以後沒有我的允許,誰都不準帶小槿出任務。」
然後衛仁、衛義、衛愛就下去領了三十大板。
真心酸,他們這堆傻子還為了圓謊和槿妹子套老半天話,卻忘記槿妹子身邊不曉得有多少老大的眼線。
老大對槿妹子的在乎所有人都看得一清二楚,誰都不說,卻也全都明白,槿妹子在老大心里是獨一無二的。
瞄一眼衛愛微揚的嘴魚,她用甜甜軟軟的聲音說︰「愛哥哥,你為什麼在偷笑啊?是不是我真的太奇怪?」
衛珩目光掃去,衛愛立刻眉眼收斂,一臉無辜。
這丫頭肯定是故意的,她在報仇,因為他夸了「七美樓」的雲香姑娘幾句,說女子就該像她那樣,琴棋書畫樣樣通,哪能滿腦子算計金銀,太俗氣!
然後,該死的是,那次爺恰好歇在七美樓里。
「我笑,是因為妹子穿這身衣裳太合適、太好看、太玉樹臨風。」
噗!這會兒誰還憋得住,一個個噴笑出聲,法不責眾,大伙兒明白這個道理,趁機前俯後仰笑個不止,笑得楚槿憋悶,大翻白眼。
沒良心的,鹵味全喂給豬啦!
衛珩寒聲道︰「很閑,都沒事可做?行,那就……」
他還沒說那就怎樣呢,立刻有人說︰「哦,我上個月的帳還沒對。」帳本早就送去給衛珩過目了。
「修理王尚書的奏折我還沒擬。」其實奏折已經呈到御案上。
「我該去追追新兵器做好沒……」
就這樣一個個溜出大廳,誰也不敢轉頭。
看他們夾著尾巴逃掉的模樣,楚槿樂了,一個高興,忘記自己穿著大號布袋型長衫,伸出腿卻踩上衣角,整個人往前栽倒,幸好衛珩眼捷手快,把她給撈起來——今天的第二次。她真的真的真的不想當諧星,可每次到了他面前,諧星魂就會自動找上門。
扶著她的腰,衛珩把她抱上桌,轉身取了把剪刀,先剪掉過長的下擺,再剪掉過長的衣袖,然後解開系帶,重新幫她綁好。
下桌站回地面,楚槿低頭看看自己,問︰「好看嗎?」
「好看。」他的笑容里出現寵溺。
「那……給我嘍,以後我要穿。」說完,又補上一句,「穿跟珩哥哥一樣的。」
在二十一世紀,這叫情侶裝,就算是假情侶、即便沒有結局,她也想貪著這麼一點點微末的幸福感。
衛珩應聲,「好。」
他提醒自己,要讓淨繡莊給他們做幾套一模一樣的衣服送來,接著把楚槿按到椅子上坐好,親自拿起玉梳一下下幫她梳頭。
這場面要是讓衛愛看見,肯定又要嘟囔,「爺這是把槿妹子當女兒養還是當媳婦兒養?」
衛愛的困惑大伙兒都有,爺把槿妹子寵得太過,卻從沒透出絲毫非分意圖,著實讓人猜不出爺到底把槿妹子擺在什麼定位?
「這兩天跟我出京一趟。」
「去哪里?」
「信州。」
「發生什麼事了?」
「那里的稻米染上一種病,葉子在短短幾日內變得枯黃,沒人曉得該怎麼處理,你去和它們溝通溝通,看能不能找到解決辦法。」
「好,要去幾日?小棠小快要下場考試了。」
楚棠堅持參加鄉試,楚槿覺得實在不妥,他們還隱藏著身分,藉是考不上便罷,倘苦考上,不知道要怎麼出頭,這個風頭哪是現在的他們承受得起的?
見楚槿的憂心全寫在臉上,頭梳好,衛珩放下玉梳,雙手壓在她的肩膀上,說︰「別煩惱,不過是鄉試,這點小事我擔得起。」
聞言,楚槿勾起笑,一直一直都是他在為自己承擔風險,他對楚家的再造之恩何其大,這樣的他她只能仰望,不該奢望,心存非分之想是錯誤心態。
深吸口氣,轉過頭,露出笑臉,她刻意裝無事,說道︰「謝啦。」
「在那之前就會回來。」衛珩補上一句。
楚槿點點頭,模樣乖順。
「等一喝碗姜湯祛寒。」
听見姜湯,楚槿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她慌慌張張起身,說︰「雨停了,我去外頭看看,說不定爺爺已經來接我了。」
就算爺爺沒來接,她也要自己回去,姜湯,這寨子里的姜湯不叫姜湯,叫老姜原汁,喝下肚會死人的,它具備強烈的催吐作用。
衛珩還沒過來抓人,她一個轉身往外跑,卻撞上了剛好走進來的上官沐,更正確的說法是——男扮女裝的上官沐。
兩人定楮一看,她看著他的畸形打扮,他看著她奇怪的衣衫,然後,他們指著彼此放聲大笑。
衛珩看看楚槿,再看看上官沐,搖頭,一臉無奈。
「哪里來的小美人兒,轉個身讓爺看看。」楚槿挑釁。
「前面的公公,請問你是哪個宮里的?」上官沐也不甘示弱。
衛珩撫額,果然又要斗起來。
上官沐回到京城的第二年,乖乖待在上官謙賜下的沐王府瑞安分得緊,哪兒都不去,衛珩悄悄運兩個人進王府,教導上官沐國家朝政。
第二年,上官謙想讓他領差辦事,上官沐樂著呢,英雄總算有用武之地。
但衛珩幾句提點讓上官沐很快醒悟,這是上官謙在試探他呢,于是好好的一個差事被他辦砸到不能再砸,彈劾的折子如雪片般飛進御書房里。
上官謙還沒有斥責呢,上官沐搶先一步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把周遭的人全給告過一遍。
上官謙表面上滿臉無奈,心底卻高興得很,高興自己把這八皇弟給養廢了,便給他一個閑差,助他從此一路朝紈褲子弟的路上奔去。
第三年,上官沐迷戀上七美樓里的俏姑娘,樂不思蜀,成天待在七美樓里享受美人恩。
七美樓是衛珩的產業,在那里很安全,沒有上官謙的眼線,他能做的事更多了,若是想到寨子來,他就讓衛平扮演自己,而他化妝成七美樓的小姑娘,坐香車出門。
「小美人,肯不肯進宮伺候皇上?你長得這麼傾國傾城,封妃封後是早晚的事。」她輕挑起上官沐的下巴。
「衛楚槿!」
「是的,姑娘。」楚槿笑眼眯眯回答。
「夠了,都閉嘴。」衛珩無奈地看著楚槿和上官沐。
「衛大哥。」上官沐求助地看向衛珩。這是他的堅持,要衛珩喊他阿沐,他則喊衛珩大哥,借以表示他對衛珩的全心信賴和尊敬。
撒嬌誰不會?楚槿勾住衛珩的手。「珩哥哥。」
衛珩很頭痛,這兩個人踫在一起就會突然縮小十歲,也不知道是哪里不對?
他把楚槿拉到自己身後,隔開兩人,問上官沐道︰「怎麼來了?」
「我要求救。」
「什麼事?」
「上官謙要給我賜婚。」
「誰家的女兒?」
「翰林院掌院學士章科華的千金。」
楚槿從衛珩身後探出頭來,「章姑娘有什麼不好?嗯,有一點不好,眼光太差,居然看上你這個小屁孩。」
楚槿確實不喜歡上官沐,每次見面,他都要逗得她雞飛狗跳,好像非要看她狼狽才滿意,她嚴重懷疑上官沐是對衛珩懷有「特殊感情」,看不得衛珩待她特殊,才會一次次挑戰自己。
「你見過章姑娘?」衛珩轉身問楚槿。
「嗯,她叫章曉蘭,在蘭花大賽時見過一面,她長得很可愛,笑起來的時候眼楮會眯成彎月,酒窩一閃一閃的,很討人喜歡,她不矯揉造作,性子坦率大方,我與她交談過幾句,確定她是個良善的女子。」
「才交談幾句就敢確定人家的性情,會不會是腦子不好、太好糊弄?」上官沐看她勾著衛珩手臂,忍不住輕哼。
看吧、看吧,就說他看不得她和衛珩親近,不行,她的珩哥哥不能被帶歪。
于是她刻意靠得衛珩更近些,挑釁道︰「誰像你心機深,滿肚花花腸子,連救命恩人都拿著當壞人看。」她指指自己,想當初若不是她出力,上官沐肯定會失血而亡,這會兒哪還能成天亂挑剔。
「小槿!」衛珩向她投去一眼,制止她發言。轉頭再問︰「阿沐,你見過章曉蘭?」
「沒有。」
「沒有的話,不要心存偏見,這件事我放在心上了,你不必擔心。」
「衛大哥,不必擔心是什麼意思?」那是他的終身大事啊,他要相處一輩子的女人,怎麼可能不擔心?
「我會派人調查清楚,看看章家是什麼態度,為什麼上官謙會想賜婚,若情況不是我們所想的,章曉蘭又是個佳偶,結親沒什麼不可以。」衛珩道。
「我不要。」上官沐反對。
「為什麼不要?年紀大本就該說親,除非你有足夠的說詞,可以在上官謙不起疑心的情況下說服他打消念頭。」大事將成,不能在小事上上出紕漏。
「衛大哥年紀比我還大。」上官沐振振有詞。
楚槿瞠大雙眼,她就曉得、她就知道,上官沐果然對衛珩有非分之想,衛珩不成親,他就不死心嗎?
「你很清楚,上官謙容得下你是因為你听話無害,好不容易走到現在,莫非你要因為一樁親事而放棄?別擔心,我承諾會把章家從上到下徹底調查清楚,絕不會讓章曉蘭壞了你的後宅。」
上官沐氣得咬牙切齒,半晌才開口,「我有喜歡的人了,不管章曉蘭再好我都不娶。」
楚槿也咬牙切齒,問︰「是誰?」
她的眼楮燃上兩簇火苗,他要是敢說自己喜歡衛珩,她一定要……一定要讓爺爺打掉他兩排牙齒!
上官沐朝衛珩方向望去,他喜歡站在衛珩身後的楚槿,打從楚槿找到他那天,他就對她有好感。
不愛她死氣沉沉的性子,他就刻意挑釁她,激出她兩分鮮活,他越招惹、她越活潑,然後他就越有成就感。
小時候不懂事,還以為是因為成就感自己才會念著她、樂意看見她,現在他已經長大,明白思念與成就感無關,純粹是因為喜歡。
楚槿誤解,衛珩卻從沒誤解過,他很清楚上官沐的心思,但什麼事都好談,唯獨這件事情他不會讓上官沐心想事成。
沉下臉,衛珩失去溫和,凝聲問︰「說清楚是哪家的千金,或許我可以在上官謙跟前講幾句好話。」
「她不是大戶千金,但她能干聰明,是配得上我的人。」上官沐視線直往衛珩身後飄。
楚槿大翻白眼,心底暗道︰當然不是大戶千金,是大戶公子啊!
衛珩氣笑了,還真敢講出來?他這是養了只黃鼠狼啊,一心想偷他的小鸚鵡。
休想!誰都別想沾惹他的東西,更甭說他用盡耐心呵護大的小丫頭。
「這好辦,等你寺婚之後,尋個穩妥的時機再把那女子給納進門不就得了。」眼底閃過一抹狡獪,他沉靜地回望上官沐。
衛珩明白楚槿的驕傲,她是相府千金,有傲骨、有志氣,就算是喜歡的男人,怕是寧可終生不嫁,也絕不讓自己成為妾室。
「如果她不願意為妾呢?」上官沐憂心地問。
「未來你的身分貴不可言,如果她真有你說的那麼聰明能干,在你的偏愛與扶持之工,還怕她不能坐上最高的位置嗎?」
上官沐動搖了,沒錯,他只喜歡她、愛護她,誰都不能越過她,他將來的身分注定沒辦法只和她比翼雙飛,既然無法讓她成為唯一,就讓她變成第一。
他勉為其難地點點頭說︰「衛大哥,你一定要查清楚章曉蘭的性子,我不想讓心愛的人受委屈。」
「我會的。」其實他更想說的是——阿沐,你想多了,小槿不會委屈,因為她不屑位置的高度,只在意是否與那人並肩同行。
衛珩重新露出溫和笑容,可不知道為什麼,上官沐總覺得他的笑容里藏著奸計得逞的愜意。
是看錯了嗎?他揉揉眼楮。
衛珩道︰「沒其他事的話你就快點回去,這陣子行事要多加小心,上官謙的性子越來越喜怒不定。」
上官謙迷上了一個女人,是在七美樓里遇見的,他听信身旁太監的鼓吹,想知道自家八弟是被什麼樣的女人迷了眼楮、樂不思蜀,于是親自走了一趟七美樓。
七美樓里,姜人分優、良、可三個等級,只要經七美樓教過,可級女子在外頭的妓院就能當上頭牌,而若想晉升優級,就必須爭取前五名。
有人說優級女子的待遇不比宮里娘娘差,容貌才華更是舉世無雙,凡是有人願意舍得大筆銀子幫優級女子贖身,空出來的名頭就可以讓良級或者進入此行的雛兒競爭。
每逢這時,嬤嬤就會辦場獵艷大會,將有意競爭的女子送上舞台,經評分投票之後,首名便可進入優級。
而上官謙好巧不巧就遇上了獵艷大會,且一眼便看中初過啼聲的曲婉兒,他不光買下她的初夜,還把她帶進宮中封了貴嬪,晉升速度讓不少後宮女子眼紅。
七美樓里的嬤嬤並非常人,她們的背景雄厚,還有兩個是從宮里放出來的姑姑,經過她們的教,七美樓的女子在外頭是貴婦,言行至止高雅端麗,堪比大家閨秀,在床上是蕩婦,各種高難度的姿勢都擺得出來,至于心計更是不用說,誰能為難得了她們?
因此短短數月,上官謙就被曲婉兒迷得七葷從素,香宵苦短日高起,從此君王不早朝,最近更有那奸佞之臣進貢虎狼之藥,助上官謙盡情享受魚水之歡。
上行下效,朝堂風向變化,官員腐敗,奸佞叢生,短短幾年就把先帝留下來的局面破壞殆盡,要是再來幾場旱澇,國家垂垂危矣。
「衛大哥,今天我能不能留下?」
「為什麼?」
「有要事商討。」上官沐說著,目光卻往楚槿身上瞧去。
楚槿回他一個大白眼,要她識趣避開,讓他們兩人單獨處?想都別想。
她下意識地往衛珩身邊靠近,若不是長得不夠高大,她會直接擋在前面,當衛珩的擋箭牌。
但她想保護衛珩,衛珩卻不領情,「我知道了,小槿,你先進屋。」
上官沐在心底哀號︰不要,我就是想和小槿多處處,能斗上幾句最好!
楚槿也在心底哀號︰不要,我要守護珩哥哥,上官沐居心不良啊!
上官沐心虛,話說不出口,但楚槿保護欲強烈,沒有說不出口的,她立刻持反對立場,問︰「進去里面沒事做,不如就在這里听听。」
上官沐好想給她拍拍手,真真是深得他心啊,這樣的默契只有他們才有!臉上透出一絲盼望,他望向衛珩,用眼神哀求他順勢應下。
衛珩看兩人一眼,面無表情回答,「去練十張大字。」
嗄?楚槿瞬間變成戰敗公雞,搖搖頭,不要吧……
衛珩點點頭,沒有討價還價的空間。
她合掌哀求。
他朝房間伸伸指頭。
意志戰爭她從來沒贏過衛珩,只能垂下頭,乖乖進屋練大字。
打發掉楚槿,他轉頭道︰「說吧,有什麼事要商量?》
直到看不見楚槿的背影了,上官沐才滿臉哀怨地說︰「听說北邊蠻夷蠢蠢欲動,或許會發動戰事。」
「放心,每年秋冬糧草餃接不上,蠻夷都會打草谷,至于發動戰事的消息是我刻意讓人傳進京的。」
「為什麼?」
「我計劃讓南邊的趙將軍往北調。」
五千精兵可以成事,但若加上三萬軍隊,那麼他就有把握將傷亡降到最低,他不希望上官沐接手的是一個千瘡百孔的朝廷。
「能成嗎?上官謙很忌憚趙將軍。」
「雖然忌憚卻不能不倚重,只好言語威嚇、挾持親族家人,以這種方式用人,誰能不生異心?」衛珩道。
「我快失去耐心了。」上官沐喟嘆。
看朝堂腐敗,民心不定,父皇留下來的大好江山被搞得烏煙瘴氣,他恨不得早早放手大干一場,而不是像現在這樣,處處被掣肘、事事都不能動。
「你只有一次機會,你打算用耐心換取安全,還是要草率地將性命交代出去?」衛珩橫他一眼。
上官沐垂下頭,他知道自己太躁進了。
衛珩也知道不能怪上官沐,他才十六歲,能做到如今的光景已經相當不錯,比起上官謙,至少他宅心仁厚、容得下人,眼界開闊、肯納忠言。
「前往封地時,父王除了把虎賁衛的玉牌交給我之外,還給了我一把鑰匙。」
「我知道,是開啟金庫的鑰匙。」
「衛大哥既然知道,為什麼從不問我?」
上官沐沒在一開始時把鑰匙交出去,是想替自己留下一條後路,但這些年他再清楚不過,如果連衛珩都不值得信任,世間還有誰可以相信?
「因為只有你有權利作主如何利用那筆錢。」
衛珩知道那個隱藏金庫,是為著養活虎賁衛和五千精兵用的,若先帝駕崩時上官沐立刻拿出這筆銀子,那段時日他不至于過得那麼艱困。
不過苦難雖折磨人,卻也能逼人上進,窮則變、變則通,為養活那麼多人,他花了大把心血在做生意上頭,往後就算不當朝廷命官,交出了虎賁衛,富可敵國的他想過什麼日子都不難。
「父皇讓我把鑰匙交給你。」
「沒關系,目前我還能養活虎衛賁,等你繼位後,自己的人自己養」
「你為什麼要為我做這麼多?」
「若無先帝看重,沒有今日的衛珩,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我從不錯算帳。」
當初拿到祖父的財產和母親的嫁妝,就算他再有本事,也沒辦法擴充到如今的局面,是因為加入虎賁衛、在組織里地位節節上升,擁有足夠的訊息和內幕及人力資源,他才有本事將生意經營成功。
「他日,我該如何報衛大哥之恩?」上官沐問。
衛珩一哂,拍拍他的肩膀,回答,「當個好皇帝,許大錦百姓一個太平盛世。」
上官沐笑了,他終于明白父皇為什麼會如此看重衛珩。「我會做到的。」
「盛相爺又讓人謄了幾份奏折,你回去研究研究,若是你來批閱,你會怎麼做?」
難負美人恩,上官謙三天兩頭罷朝,把奏折交給宰相盛為桐處理,上官謙並不知道,盛為桐也是虎賁衛的一員,這幾年他暗助虎賁衛十七名主事者一個個坐上重要位置。
「好。」
「早點回去,別耽擱得太晚,這幾天宮里會有大戲上演,你做好準備。」
上官沐看一眼微晃的簾子,他並不想回去,但身負重托,應以大業為重,他不能讓兒女私情亂了心。
他起身,問︰「衛大哥什麼時候回京?」
「看狀況,等信州的事處理完畢就回去,到時我們在七美樓見。」
「好。」一拱手,他往外走,臨行前看一眼內室,暗道︰小槿,等我。
她的字不差、她的字不差、她的字不差,重要的事必須說三遍。
雖然寫字不是她的強項,但好歹也被先生稱贊過,是衛珩標準太高,可她又不考狀元,練字做啥?看得懂就行啦。
百般無奈,楚槿不練大字,改寫笑話,都是在網路上看來的,那時看完後,她在現代衛珩的面前笑上老半天,想著反正他看不見她……不對,他是看得見的,只是裝得很好。
兩個衛珩都是偽裝界的高手,她不懂,他們為什麼這樣相像?姓名一樣,長相一樣,性格、行事、反應、能力……所有組成人的基本因子通通一樣。
不知不覺間,她把兩個人當成一個人,這樣對嗎?應該不對。
可她很清楚,她在現代的衛珩身上汲取安全感,卻在珩哥哥身上學會思念、學會愛情,學會即使只是偷偷地喜歡,也會倍感幸福。
「在寫什麼?」衛珩進來時,看見她對著一張紙笑,走近一看,紙上寫著︰猴死田仔,你師父咧?企挽藥。企兜位?不知。
句不成句,文不成文,什麼鬼東西?衛珩皺眉。
「我在寫詩。」她回答認真。
「詩?你確定?」
「嗯嗯。」她指著上頭的字,一句句翻譯︰「松下問童子,言師采藥去,只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
衛珩大笑。「如果你的先生知道你這樣子作詩,會怎麼想?」
「會穿上他最華麗的衣服,隆重出門,找一家最大的布莊,然後……買下七尺白綾。」
噗哧,衛珩又笑了。
這會兒楚槿有點像上官沐,上官沐把她逗得跳腳會有成就感,而她逗出他的真切笑意也會覺得成就非凡。
走到她身後,握住她的手,將毛筆蘸飽墨汁,在紙上寫下正確的詩句。
她的背靠在他胸前,她聞到專屬于他的氣息,感受到他的體溫,心成了棉花糖,在火上烤融烤焦。
明知道不配、不成、沒有結果的事,她還是想要沉淪,怎麼辦?
他握住她的手,寫得很專心,她也轉頭,看他看得很專心,幻想在腦袋里重復上映,然後,她慢慢往前……親了他一口。
等她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麼,整個人僵硬如石頭,一動也不動。
而衛珩恍若未覺,慢條斯理地把最後一個字寫完,放開她的手。
沒有人握緊支撐,毛筆啪地掉在紙上,畫出一道黑線,壞了一張好字。
毛筆繼續滾,落地那刻,魔咒解除,楚槿反應過來,急忙辯解,「剛剛有蒼蠅在你臉上!」話說完,她超想挖洞把自己埋了。
衛珩原本很興奮,養了三、四年總算養出她的春心萌動,讓對感情魯鈍的她懂得喜歡一個人的心情。
但他的興奮下一瞬就被她的辯駁瓦解,幾乎要揍月復大笑,他逼著自己憋住笑意,于是楚槿只看見淡淡的溫和,以及淡淡的目光。
「所以,你把蒼蠅吃掉了?」
「我、我只是把它吹掉。」她當他是傻的,吹跟親的感覺能輕易混淆。
沒同她爭,他只是雙手環胸,靜靜等待她說出下一句……更可笑的話。
完了,他肯定氣壞,自認反應還算快的,這會兒卻腸枯思竭,手足無措,把十根手指絞成小麻花。
看她這樣,衛珩舍不得折歷她,正打算轉移話題時,楚槿又開口了。
「好吧,我承認,我是在測試你。」
「測試。」
「我必須確定你喜歡的不是男人。」
「我什麼時候給你這種錯覺?」
「你對上官沐太好了,並且我鄭重懷疑上官沐愛你。」
衛珩的眼珠子差點兒掉在地上,什麼跟什麼?
「誰告訴你的?」要是讓他曉得是誰在背後放假消息,他會……哼哼哼,衛珩在內心露出獠牙。
「誰都看得出來啊,他老對我橫眉豎眼,常常激得我發怒,為什麼?他嫉妒我和你親近,擺明了要和我搶你。」
衛珩不敢置信地看著楚槿,她竟是這樣解讀上官沐的行為?!
此時此刻,他想替上官沐掬一把同情淚,對于感情,她確實魯鈍得厲害。
沒反應?還沒說服他嗎?楚槿咬唇,不行,一定要敲醒他,讓他往後面對上官沐時多幾分戒心。
「他拒絕和章曉蘭結親,還說有喜歡的人。講這句話的時候,他瞄了珩哥哥幾眼,這還不夠凊楚嗎?你就是他心儀之人。」楚槿說得斬釘截鐵。
上官沐的目光明是對著……糟糕,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和上官沐耍心眼,處處防範的,他著實太小人。
「如果他喜歡的是你,你願意嫁給他嗎?」
這是……反測試?測試她會不會是他的情敵?不要啊,這麼好的男人怎麼可以是斷袖?
眼淚快掉下來了,楚槿垂頭,語重心長地說︰「我傻了嗎?嫁給一個好男風的王,他就算喜歡男人,也不敢大聲昭告世人,只敢偷偷模模喜歡,這樣已經很過分了,還要三妻四妾、迷惑眾人,這種人心地太不磊落光明,我怎能允許自己犯傻?」
「如果他喜歡的不是男人呢?」
「也不嫁,男人一樣不可以共享的。」
「如果他允諾一輩子只喜歡你,其他女人只是擺設?」
呼……楚槿吐口太氣。「用辜負別人來成全自己,這種事我不做,何況,他可對別的女人無情,誰知道當我年老色衰時,我會不會成為『別的女人』!」
得到想要的答案,衛珩開心了,倘若章曉蘭是個不錯的女子,就讓他們就好事吧。他可以為上官沐做任何付出,獨獨不能把楚槿讓出去。
心滿意足的他模模楚槿的頭發,滿臉寵溺地說出一句讓人很意外的話——
「下回我臉上再有蒼蠅,我允許你吃了它。」
楚槿怔住,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允許她有吃蒼蠅的癖好?不對,是允許她喜歡他、允許她親他、允許她再過分一點點也不為過?
「這句話代表……」她小心翼翼、盡最大努力察言觀色,只要有一點點的不對勁,她立馬把話吞回去。
「對,就是那個意思。」他的耳朵浮上紅雲。
「你不反對我喜歡你?你也有一點點喜歡我?」
她居然這麼沒信心,難道是他表現得還不明顯?好吧,既然她笨得厲害,他就親自添把柴。
「不是一點點喜歡,是很多點、很大點的喜歡。」
猛然倒抽氣,楚槿的眉彎了,眼楮彎了,嘴巴巴彎了,她變成一只快樂鳥,開心地蹦得老,上前一把抱住他的腰,投入他懷里。
她在笑,不停不停地笑,笑得全身在抖,心里是說不出的心情澎湃,說不出的激動激昂,他沒有說愛︰她卻已經被滿滿的愛包圍。
衛珩看著懷里的小丫頭,輕喟,伸手環住她的身子,輕輕搖晃,讓幸福在心頭蕩漾。
「這麼開心啊?」
「對,超級無敵開心。」
「為什麼?」
「因為你喜歡我、不喜歡上官沐,他注定要失戀了!」
衛珩無語,再次同情起上官沐了。
這晚,楚槿在寨子里留下,跟以往不同,她今日聒噪得厲害,她跟衛珩說話,衛珩忙,她便拉著衛愛、衛和說,兩人受不了她的聒噪,她就跑去和其他人對話。
她沒打算把衛珩喜歡她這件事公諸于世,但她必須做一點事,才能讓自己看起來沒那麼雀躍。
所以她做菜,她說個不停,她自以為隱藏得很好,殊不知她的反常眾人全看在眼里。
「老大肯定給小財迷很多好處。」
「她在山上肯定惹到不該惹的東兩,被附身了。」
「會不會沐王把她刺激得太過?」
沒有人猜對,楚槿兀自樂著,好似人生從此刻展開新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