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嫡女嬌寵生活 第十章 突如其來的別離

白幡飄動,紙錢滿天飛散。

哀戚肅穆的氛圍籠罩京城上空,烏雲黑壓壓的一片竟不見天日,微暗的天色彷佛風雨欲來,風吹得人心浮動。

除了左家親眷外,不少武官心有戚戚,主動前來送行,七皇子朱子塵也來了,代替他母親謹妃來送舅父一程。

溫賦為其念惇文,偭懷定遠侯的種種功績,他聲情並茂的說著左征北的生平,用最感人的語氣描述錚錚鐵骨的男人,以感慨的聲調來形容已逝的英雄,讓人刻骨銘心的記住定遠候為朝廷效力,戎馬一生。

其實他是念給皇上听,念給有意中傷、惡意抹黑的佞臣听,念給天下百姓听,他要讓所有人都知道定遠候府的存在代表什麼意義,不會因為一個人的過世而永遠沉寂,左家軍是不朽的傳奇,唯有左家人能駕驅,誰也取代不了。

感念溫賦的義助,老候爺頻頻拭淚,老友的相挺令他熱淚滿腮,他想他到死都會記住這份恩情。

定遠侯府不會敗落,只是沉潛。

但是讓人詫異的,除了左晉元,外傳已經殘廢、甚至已死的左晉陽、左晉開居然都在,一個被兩個孔武有力的士兵攙扶著,臉色蒼白了些,看似氣虛無力,卻捧著父親牌位一步一步往前走,一個坐在輪椅上手持招魂幡,不停地揮動。

原本左晉開是讓人抬著走,可是抬高,人的高度超過棺木,是為不孝,因此溫千染連夜畫了圖,謊稱是看到路人推著板車才想出輪椅這種東西,而她祖父又調出兩名工匠局的工匠,一天一夜不眠不休的趕制出來。

至于左晉陽的蘇醒卻是費了一番周折。

看到生不如死、活死人似的丈夫,淚已哭干的柳依衣瘦了一圈,神情憔悴,少了些許的鋒利和蠻橫,多了心已死去的滄桑。

當初是她先瞧上左晉陽,求皇上賜婚,左晉陽原本不願,另有所愛,他坦言沒法接受她刁蠻的個性,可在她的堅持下,皇上還是賜婚了。

兩人婚後生活雖小有磨擦,但仍過得下去,等到女兒左鳳如出生,左晉陽終于對她生出一些情意。

因此看到小叔子帶來的大夫年紀這麼小,她二話不說的拒絕醫治,覺得不能信任,她只要丈夫活著,不願讓他成為一具冰冷的尸體,就算守一輩子活寡也要守著丈夫,他是她的命。

勸說無效的左晉元氣得想把屋子拆了,還和柳依衣大吵了一架,但是她一點也不退讓,固執己見。

後來溫千染請來不忍孫兒受苦的老侯爺作主,老候爺說有機會為何不試,他不願原本能馳騁沙場的長孫從此只能躺著。

不過柳依衣還是攔著不讓人靠近丈未,甚至用東西砸人,企圖將人趕走,不想兄長的傷情被耽擱,左晉元閃身到柳依衣身後,抬手往她頸後一劈,將她打暈,總算能讓夏露診治。

夏露先診治,而後施以九針之術,她將九根形態各異的銀針插入左晉陽頭頂,一炷香燃盡,拔針,帶有腥味的淤血緩緩被特制的針抽出。

只是昏睡不醒的男人仍未睜開眼,一如之前的幾日只有胸口的起伏,並無太大變化。

清醒過來的柳依衣見狀大吵大鬧,一會兒罵老候爺糊涂,竟讓外人胡亂扎針,想害她丈夫的命,一會兒又污辱小叔子,說他意圖奪權,仗著兩個兄長有事好霸佔定遠候府。

面對她的無理取鬧,溫千染當著老侯爺的面給她一拳,揚言她再鬧就毒啞她,果然安靜多了。

大家都以為左晉陽短期內不會清醒,誰知在左征北出殯之日,他忽然低喊一聲,從床上坐了起來。

父子連心,也許感受到父親即將離去,所以他清醒了過來,送父親最後一程。

只是左征北的棺木剛一入土,送行的親眷尚未回府,皇上派來的老太監已在府中等著,沒有追封,沒有任何慰問的賞賜,只有一道聖旨命左家三郎即日趕赴邊關。

溫千染听到這個逍息,感覺晴天霹靂,難以置信地看著來溫府告知情況、神色淡然的左晉元。

「奪情?」她喃喃回祖父。

「是奪情。」

「為什麼?」朝廷怎麼可以如此對待功在社稷的朝臣,人都死了還不放過他的後人!

溫賦無奈輕嘆,「前方的左家軍因征北的死而軍心渙散,恐怕擋不了多久,若無左家人上陣穩定軍心,這場仗怕是無任何勝算,受了重傷的阿完骨烈再度領兵,揚言要奪下我朝萬里江山。」

皇上也是別無選擇吧……

「可是他還這麼年少……」想象左晉元到戰場上會遭遇的危險,心頭慌亂的溫千染面色蒼自,她忿然的瞪著皇宮方向,不甘心皇權至上。

「不是他就是老候爺,你想讓你左爺爺拿著長槍殺敵嗎?」都一把年紀了,只怕連戰馬都爬不上去。

「祖父……」她眼圈兒一紅,神色可憐。

「叫我也沒用,我作不了主,雖然我當過皇上的先生,如是太子太傅,可是皇上很久以前就不听我的了。」人會被無上的權力腐蝕改變,听不進任何諫言。

天威難測,所有人的前程性命都掌握在天子手里,這也是為什麼溫府一直是立場不變的保皇堂,唯有跟皇權站在同一邊,才能更好的保全自己、保全家族。

「染染,別哭了,我本來就想行軍打仗,累積戰功給你掙個威風點的誥命,只是我爹不允,如今……」想到爹已不在人世,左晉元鼻頭一酸,淚水在眼中滾動。

「不讓你去,太危險了,朝廷又不是沒人了,為什麼非要你去不可。」溫千染耍著小性子,她有一百種不讓左晉元上戰場的方式,連皇上都找不出破綻。

「我不去難道讓我大哥去?」他半開玩笑,心中也是離情依依,這一別再聚首不知何年何月,可他非去不可。

左晉陽聾了,他的耳膜被霹靂彈的爆炸聲炸破了,當時情況緊急,左征元無法保持距離,震靂彈一爆開,近在不遠處的他便受到波及。

本來大家才因為他的清醒而歡喜,緊搖著卻又因為發現這個事實而遺憾,其中柳依衣反應最激烈,哭了又哭,她無法接受丈大是個聾子,即使她還是愛他,可是她不想在親友間失了面子,她寧願他長睡不起。

于是,好不容易好一點的夫妻感情又產生裂縫,兩人不再同房,左晉陽的無聲日子只剩下他一人。

「……要不然我把你的腿打斷,跟左二哥湊一對,省得他嚷無聊?」

「染染……」左晉元哭笑不得,但心里有更多的不舍。

溫賦則是听不下去了,開口輕斥道︰「胡鬧,聖旨一下是能抗旨不從的嗎?虧你天資過人,居然用來想不入流的手段。」

他孫女腦子靈活,這一招使得不錯,只是邊關告急,由不得他們的兒女私情。

老狐狸其實還是很欣賞小狐狸的鬼主意,也知道她說得出做得到,說斷腿她是真下得了手,不過她會拿捏好分寸,養個一年半載就「痊愈」了。

「祖父,事在人為,你孫女出手必是天衣無縫。」溫千染的雙目迸發出冷銳光芒,紅著的眼眶卻表露出她對左晉元的不舍和擔憂。

看著孫女難受的模樣,溫賦無言以對,他以國家大義為重,可卻不能忽視寶貝孫女的心情,說不出警告的話。

「染染,我想去。」左晉元把握住柔女敕小手。

在一旁听著沒說話的溫浩斐看到他這無禮舉動,氣得都想棒打鴛鴦了,可礙于有父親在,他只有氣悶在心。

但其實溫賦也想胖揍左晉元這小子一頓,當著他的面也敢勾引他年幼的孫女,要不是這小子即將出征絕饒不了他。

「你想去?」溫千染瞪著他,確認地又問了一次。

「是的,我想去,我有我的責任在,不能將幾十萬左家軍置之不理,他們是我們左家三代帶出來的兵。」身為左家子弟,他不能讓左家蒙羞,貪生怕死。

溫千染一听,賭氣的說︰「我不會去送你。」

他笑了,笨容中有堅毅和包容,以及對她的愛。「不去也好,我怕你哭鼻子,又要哄上老半天。」

溫千染扁著嘴,轉過頭不看他,「誰會哭鼻子了,快走快走,我和你斷交,不想見你。」討厭,為什麼心口酸酸的,很想哭。

打從她一出世,他就沒有在她的重要日子中缺過席,只要她一回頭他就在身後,傻乎乎的沖著她笑,把他認為最好的全往她懷里塞,不管她要不要都樂得直翻跟斗。

可是他卻要為了不在乎他們的朝廷去打仗,有很長的一段時間不在京城,她要找他得到哪里去找?

他一走,就不會有人在她耳邊著「染染,我們去河邊撈河蚌」、「染染,想去看戲嗎?我打幾個筋斗給你看」、「染染花好看嗎?我在山里操練時瞧見的,我爬了十丈高才摘到」,更不會有人時不時就對她說「我最喜歡染染了,我家染染是世上最好看的姑娘,無人及得上」……

不自覺,溫千染準流滿面。

三日後。

說不來的人穿了一身淡紫色繡海棠花衣裙來到城門囗,還帶來令人瞠目結舌的東西——長長一列載了糧草的馬車,讓眾人都看傻了眼。

「你不是不來了?」

左晉元很高興,盔甲之下是雀躍的心,笑得傻里傻氣,倏地從馬上跳下,躍至心愛姑娘面前。

溫千染傲嬌的別開臉,「本來是不想來的,但是怕你邊走邊哭,偷罵我無情,連來送你一下也不肯,我才勉為其難現身,讓你感動感動,你眼淚鼻涕記得擦檁,別弄髒盔甲。」

「染染,我很感動,真的。」

他想狠狠抱住她,感受沁人的馨香,但是在眾目睽睽之下他不能壞了她的名節,即使他們是已定了婚約的未婚妻,也不能在外人面前太過親近。

「感動歸感動,把我交代你的話听仔細了,第一輛馬車內我放了幾個箱子,一個裝了我給左伯伯他們的臂弩,我讓人連夜趕制做了能替換的弓駑,你十二支弩簽用完後能立即替換,你不能讓別人瞧見或借人仿制,萬一流出去反而對你們不利,一共四個,你和你的隨從成墨、京銳各一個,另一個給你信任的副將,你要靠他守護你的後背……」

京銳原本是左晉陽的親信,膽大心細,臂力過人,但他用不上了,因此將人給了三弟,讓京銳代替他照顧弟弟。

左晉元無比動容,「我知道了,染染。」難怪她臉色有些不好,眼皮略帶浮腫,她一直在為他的安危操心。

「還有……」她忽然壓低聲音,防隱牆有耳。「另一個畫上紡織娘的箱子里裝的是威力驚人的霹靂彈。」

「什麼,你帶來了?」他震驚的聲音一揚。

「小聲點,你想嚷得所有人都知曉嗎?」她瞪眼。

左晉元一臉歉疚,趕緊壓低聲音道︰「你怎麼給了我,不是說這玩意兒太危險,能不用盡量不用,萬一被敵人偷去,也造出同樣的東西會造成我方的大量傷亡。」

「所以我讓你斟酌著用,去時先收好,不要拿出來,真抵擋不住時再用它救急,若有人問起,就告訴他們是某位世外高人給你的,用完就沒有了,也不知其人的去向。以防萬一。」

「為什麼?」他不解。

溫千染目光一沉。「要是朝廷要你交出制作方法,你交是不交?」

「這……」他臉色倏然變得重,立刻明白要他隱瞞的用意。

他手中沒有制作之法,交不出來,但是皇上會要他找出給他霹靂強彈的人,逼迫對方交出做法,然後……殺人滅口,因為只有死人才不會泄露秘密,保證這樣威力強大的武器只掌握在朝廷手里。

若被皇上查出是染染手中握有制作之法和會做霹靂彈的工匠,工匠和染染都會沒命的,甚至還可能連累整個溫家。

「我手中剩余的九十多顆霹靂彈全給你帶上了,若是不慎被人偷或搶走了,對付霹靂彈唯一的方法是用水,泡在水里就炸不開了。」

「那麼多?」他驚訝。

他爹、他兄長只各給了三顆,看來還真是親疏有別,左晉元在心里暗喜,他家染染最在意的人還是他。

溫千染揚起眉一睇。「大驚小怪什麼,還有,我目前屯糧十幾萬石,先給你五萬石帶去,我都已經讓人裝上馬車,車子就在外頭,因為不好太張揚,所以沒有一這都給你,以後再分送去……」

「這還不張揚?」區區一萬名兵士,後頭跟著看不見尾巴的馬車,他們一路出城,全城百姓都看直眼,伸頸眺望。

「其中有兩輛是肉干,我宰了二十頭牛臨時烘烤的。」

「你怕我饞肉?」他笑眼眯眯。

「作戰時帶上幾片放在懷里,餓了管飽,不是給你當零嘴兒的,那是拿來救命。」當手上無糧時,用來止饑最好,牛肉的營養高過豬肉。

「好,我都收好了不給人。」

她滿意地一頷首。「後面三十輛是藥材,匆匆備下不是很齊全,缺了什麼再寫信給我,我讓人送去。」

「你……你買這麼多藥材要花不少銀子吧!」她辛苦賺的錢,卻都花在他身上,他該怎麼感激她?

「不用一毛錢。」她得意的一抬下顎。

「不用,不用錢?」她偷、拐、搶、騙?

「用的是你田里出產的。」白花自己錢的事她才不干。

「我田里的……我啦來的田?」大哥、二哥先前常笑他,平日花費都不夠了還「孝敬」未婚妻,是三人之間最窮的窮小子,他這輩子想變有錢還真得靠老婆。

「你以前不是每個月交給我三十兩,我把它們拿來買地,種上兩年莊稼,把地養肥了改種藥草,這些是你看到的兩成而已。」其它她都賣了,賺了不少。

「染染,你好厲害……」天哪,他想不到的事她都想到了,簡直是天上的神仙來著。

其實左晉元該感謝的是蘇晚蓁,因她無意間說出的幾包話,溫千染便意識到將來會發生棘手的事,她在屯糧之余又讓人在山腳下種藥草,她喜歡做好萬全準備以防不時之需。

「其實那些藥材是給士兵用的,給你的我讓夏露做成藥丸放在瓶子里,好讓你隨身攜帶,有金創藥、止血膏,治風塞、止下痢的、醫腸胃不適的等等,我在瓶身上貼了紙條,你看就知道……」

左晉元感動不已,溫千染還要繼續交代,一道風景的聲音卻響起——

「咳!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再不走就得留下過夜了,你們……說完了吧?」有必要那麼纏黏嗎?

「京銳,你對我真好,還特意提醒我時辰不早了,我要不要謝你一番?」她最恨別人打斷她沒說完的話。

溫千染笑容和善,騎在馬背上的年輕校尉卻忽地背脊一涼,連忙改口說︰「你們慢聊,我在前頭等著。」

哼!算他識相。

溫千染也知道時辰不早了,只好長話短說,「你其它可能會用上的東西我都放在第一輛馬車里,日後缺糧少食就吱一聲,我可是有食邑的縣主。」

「嗯!我走了。」左晉元一步三回頭,艱難的上了馬。

馬鳴嘶鳴,一萬名兵士分前後五千名,中間是一百多輛旗幟上寫著「染」字的馬車,浩浩蕩蕩的出城。

黃沙起,雄赳赳氣昂品的挺拔人景漸成遠方的小黑點,最後消失。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往溫千染的肩上一拍,她回頭看。

「左大哥。」

還有點虛弱的左晉陽被名壯碩的隨從扶住,他听不見她說什麼卻看得見她的唇形,溫和地微笑安慰道,「別難過,我們左家男人的命都很硬,他會平安無事的歸來,你不要太擔心。」

「我明白的,左大哥。」她點點頭,接著揚聲一喊,「秋露。」

「是的,小姐。」秋露上前,遞出一尺長的錦盒。

「左大哥,這給你。」她轉手遞到他手上。

看到眼前的盒子,他狐疑。「這是什麼?」

溫千染把盒子打開,取出里面之物。「寫字用的。」

「你讓我用這個寫字?」紙質很厚,不會渲染到下一張,但墨和硯台呢!

她打開盒子里的一只小瓶子,示範地用箋沾早已研磨好的墨汁寫下一行字——

你听不見別人說得話,但你能讓人寫給你看

左晉陽一看,笑了。「染染真聰明。」

她又寫道,「學唇語吧,左大哥!左三哥不在時你得穩住定遠侯府,絕對不能讓它倒下,听不見也可以成為你的武器,別人不會提防你,你就能暗中打听到許多消息,讓侯府能做出準備。」

「什麼叫唇語?」他面色認真,目露銳光。

她把剛剛的文字用墨涂黑,不讓第三人瞧見,又重新寫下一行小字。

左大哥你看著我的嘴,說話時嘴會動,隨著每一個字音,嘴形會有所變化,每個人的說話方式不同,但大同小異,讀懂了,也就明了對方在說些什麼了。

溫千染寫完這段話,又無聲地說了一遍,讓他了解她的意思。

「你是要我學著看別人的嘴巴動就知道別人說什麼?」

她點頭。

「好,我試試。」他身為長子長孫不能一蹶不振,成為府里的負擔,祖父老了,該安養天年。

溫千染又寫下一行字——你在權貴中走動,探听朝廷的動向,以及各皇子結黨營私的情形,知己知彼才能保全己身,另外讓左二哥接手府里庶務田莊、鋪子都要管起來,不能再亂了……

看到紙張上的墨字,左晉陽點頭。「好。」

「我是不想讓左二哥太閑了。」溫千染解釋,他一閑就惹事。

左晉陽看懂了,會心一笑,知道她的意思是老二若沒事做就會坐著輪椅到處跑,那就讓他別太閑。

「左大哥。」她比比紙,做了涂抹和撕的動作,放慢講話的速度,且字正腔圓地說話,讓他試著讀唇,「重要的事看過就涂掉,以免泄機密,紙張可以去四維書坊訂制做成冊子上。」

「染染,左大哥謝謝你。」左晉阻真心的感謝,他認為日後若由她當當家主母,定遠候府只會興旺,不會敗亡。

雖然她只有十三歲,但已經比所有人都能干。

「……不可能,怎麼可能,明明是兩死一殘,左家二即雙腿被齊膝砍斷,成了殘廢,怎麼只是骨頭斷了還被接了回去?現在居然還能四處巡視定遠堡府的產業?左晉陽更不該存活于世,他應該要是個死人,尸骨無存的只找回他的盔里,怎麼只是聾了,行動宛如常人,還能與人交際……」

在溫府後院,蘇蓁听著小丫鬟打听來的消息,大驚失色,覺得一切都亂了套。

打從听說左家父子三人,一死兩傷,傷的是左晉元的兩個兄長時,她就覺得不安,陸續派人打听,她更覺得古怪。

該死的左晉陽沒死,休養數日再出現在眾人眼前時,他胸前掛了一枝筆,一本小冊子,懷里揣著裝了墨汁的小瓶子,听不見別人說什麼就讓對方用寫的,照樣與人往來。

且這舉動竟然引起風潮,文人雅士紛紛仿效,不想讓人听見的話便用筆談,往日高談闊論的聲音少了,取而代之是意會的眼神。

而左晉開也沒有喪志,腿不能動,卻能坐在有輪子的椅子上這邊晃晃、那邊逛逛,一下子到田里巡看作物的情形,一下到鋪子上瞧瞧伙計招撥客人,順便把帳本收一收,算算帳,打里著侯府庶務,處理完正事後,還能和人玩兩場斗雞,日子愜意得叫人羨慕。

一切跟她所知的不一樣了。

不該是這樣!

上一世的定遠侯府充滿絕望和腐朽氣息,沒有一點生氣,死氣沉沉地宛若一座空宅邸,听不見人聲,也沒有歡笑,小販從門口走過都不敢叫賣,快步地推著推車走開。

候爺死了,世子死了,候爺夫人一病不起,等不到小兒子封官晉爵便死了。

窘山郡主帶著女兒改嫁,嫁給安南候第三子,但婚後過得很慘,丈夫是不學無術的浪蕩子,屋里的小妾有十多個,等多年後左晉元凱旋歸來將小佷女帶回左家,她已經被凌虐得骨瘦如柴,話不會說,眼神呆滯,形同傻子。

受封為定國公的左晉元大力整頓了半年多才把府里的亂象導正,而後迎娶溫千染為妻,溫千染展開令京城女子為之妒羨的美滿生活,兩人如膠似漆的事甚至遠傳到她隨丈夫外放的地方。

可是候爺死了,世子爺卻活了,那就表示許多事情不會發生,她所知的將來也會產生變數。

為什麼會變?是因為她的重生,還是另有緣故?

看不破玄機的蘇蓁滿眼通紅,自從知曉左晉陽沒死後,她就睡得不大踏實,她也差不多該嫁人了,她游離在該不該搏一搏和順勢出去之間,一切的事情都亂了,沒法看清楚在她周遭的每一件事,她走入迷霧。

「蘇家表姊又在說什麼胡話,別是作了惡夢才好,左大哥、左二哥人好好地,你偏是嚷著人沒了,腿少了一截,這話讓人听見了多不好。」

重生要低調做人,別把優勢變劣勢,偏她那個腦子呀!說是豆腐做的還得罪豆腐。

「溫千染,你怎麼又來了?」看到她,面色一沉的蘇晚蓁心情就好不起來,覺得她天生是來克自己的。

「不是你說要買地,我就來了。」這人是又另有打算呢,還是看破了,終于想置產了?

「我問的是大伯娘……」看到溫千染好笑的表情,她悟了,怕麻煩的林氏把她轉給溫千染,當她是燙手山芋。

「這府里有誰手上的地比我多,找我就對了,只要你不再說些怡笑大方的話,我也能讓你買得物超所值。」什麼拿三千兩換她近萬兩的地就別談了,免得惹人笑話。

听她明里暗里的嘲笑,心中有結的蘇晚蓁難以釋懷。「溫千染,我討厭你。」

「我又不是銀子人見人愛,不過連年遭災,要買就趁早,價錢低到不買會痛徹心扉。」因為日子過不下去了只好拋售,手邊積點銀子以防萬一,至少逃難時也能快些。

「你別把話夸大了,盡誆我這個不知情的。」狐狸眼一轉,她又有些心動。「到底有多便宜?」

「三千兩給我,我能幫你買到五百畝左右的田地,四、五十畝大的莊子,一日車程、是良田。」有人被蝗中吃光了莊稼,忍痛賣出萬畝土地,她一咬牙就買了,這會全賺到了。

那片上地是個富商的,對方打算回老家安居,她祖父問要不要,她咬牙點頭,不用她出面,祖父身邊的長隨便將買賣契約交到她手中,她只需到衙門付銀子就好。

身為受寵的孫女,她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全府的人都寵著她,萬事不必她操心。

「真能買到五百畝?!」蘇晚蓁訝異的睜大眼。

「問題是,依本朝規矩,父母在,不分產,你買的地要記在誰的名下?你跟我不同,我是過了明路的,祖父點頭,父兄無意見,允許我自置私產,但你那個爹……」她停頓了一下。

「沒那麼開明吧!」

蘇晚蓁先是一窒,繼而眼神暗了下來,咬著嘴唇掙扎。「沒有其他法子了嗎?他只會吸干我每口血。」

「銀子好藏,換成銀票你藏哪兒都成,隱產被查出來是悉數歸父親所有,除非……」律法是男人制定的,有什麼好處都歸男人的,萬惡的父權社會呀!保障不了女權,女子是食物鏈中最卑微的存在。

「除非什麼?」蘇晚蓁眼楮一亮,期盼的看著她。

「嫁人。」沒有別條路。

「嫁人?」她低喃著。

「嫁了人,你的嫁妝全是你一個人的,就是婆家也不能強行索取,你想干什麼就干什麼,雖然女子總被教導以夫為天,可女子也得有立身的本錢,只要有子有銀子,別人反過來要看你臉色……」

听著細柔的嗓音,蘇晚蓁想起前一世,前一世的她就是耳根子太軟,太看重丈夫和婆家的人,日子才會過得越來越糟。

姨祖母給她的陪嫁不算少,有地、有鋪子、有能干的陪房管著,她只需把日子過好就好,可是她太想討好每個人人,想做個像溫千染一樣人見人愛、備受寵愛的女子,因此當婆婆第一次開口向她借首飾給小姑戴著參加燈火會時,她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還幫著搭配衣飾,誰知有了第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無數的借用,她借出去的首飾從沒還回來過。

而後婆婆說幫她代管嫁妝,她也只猶豫了一下便交出鑰匙和嫁妝單子,以為每個媳婦都這麼做。

只是,又是有去無回,她手邊只乘萬余兩壓箱銀子。

丈夫說他需要銀子打通關節好升官,不問自取的拿走她大半私房,然後領回一名妖嬈的歌伎說是上峰所賜,他不得不收。

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四名姨娘,三名通房,庶子庶女都生了,而她毫無動靜。

後來她才知道婆婆給她下了絕子湯,婆婆嫌她不夠大氣,出身不好,喪母女晦氣,想騁娘家的佷女為媳,可是又貪她豐富的嫁妝,想先娶進門再弄死,給佷女挪位置。

偏她命長,多拖了幾年,等不及的佷女只好另嫁,未能如願的婆婆更加看她不順眼,找著各種名且刁難她。

「七皇子何時登基?」

「五年後……」順口一說的蘇晚蓁驀地一僵,接著雙目越睜越大。「你……你套我話?」

溫千染裝傻的一眨無邪又天真的翦翦水瞳,笑得人蓄無害。

「蘇家表姊在說什麼,我一句也听不懂,我只是問七蝗村的地你要不要,要的話我先幫你買下,記在我祖母名下,等你出閣時再還給你當陪嫁,自個兒的姨祖母總不會坑你吧!」

「莫非我听錯了?」她最近神智有些恍惚。

「蘇家表姊,你的意思呢?」她佩服自己的機智。

蘇晚蓁遲疑了一下才回笞,「我再想一下。」

「好吧!過兩天我再讓頭過來問一聲,成不成一句話,我就不來了,要給左三哥縫冬衣。」那傻子肯定舍不得穿,整天抱在懷里,傻乎乎的笑。

她用看瘋子的眼神看向笑得甜蜜室的溫千染。「現在剛入夏。」

左晉元才走了三個月,搞不好剛到邊關不久。

「我手腳慢嘛!早做好還能添個圍脖或袖套。」

「他是去打仗的,不用圍脖和袖套。」戴上那些東西要怎麼打仗,連這都不懂,看來她的聰慧全是騙人的,虛有其表。

蘇晚蓁忽然覺得舒服多了,原來溫千染也不是無所不知。

「那好吧,我回去想想要做什麼?」挺麻煩的,還不如送棉食、送藥材來得實際。

走出蘇晚蓁的芳華院,溫千染回到暮色居,一入屋,頭春露迎面而來,說老太爺有事找她,所以還沒喘口氣呢,她又趕到溫賦的書房。

一入內,劈頭一句沒頭沒腦的話——

「是不是你干的?」

「嗄?」她干了什麼?

「太子中毒了。」

喔,太子中毒……等等,太子中毒關她什麼事,她哪有能耐跑到宮中下毒。

「祖父,你太抬舉你孫女了。」

「真的不是你?」這丫頭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祖父,你真的希望被抄家滅族喔?」別人不懷疑,偏偏指向她,她長了一張作奸犯科的臉嗎?

溫賦氣呼呼的一蹬眼。「胡說什麼,我是先推除你的嫌疑,雖然你的嫌疑很大。」

「何以見得?」她臉長歪了,還是鼻頭開了一朵花。

「因為你最近和七皇子的人走得很近,而且私底下和他見過幾次面。」太子一死,其它皇子就有機會上位。

她哼笑。「我在盯著左三哥的糧草,皇上將軍需用品交給七皇子負責,所以我總是盯著,要他別耽擱。」

「是這樣?」好像在情理之中,但是……

「太子救回來了沒?」在皇後的眼皮底下還出事,當母儀天下的國母也沒用了,連自個兒的兒子也護不住。

「及時發現挽回一命。」萬幸。

溫千染找了個順眼的位子坐下,掏出懷中的肉干嚼著。「祖父,若是我下手,太子絕對救不回來,我會用食材相生相克的方式做文章,吃一樣無毒,兩樣混在一起成了微毒,日積月累的服食,毒入骨髓,等毒發身亡才知中毒了。」

「你……」不愧是他溫賦的孫女,聰明絕頂……啊!不對,他們說的是下毒呀!

溫千染神色擔憂,「祖父我看你辭官隱退好了,宮里太危險了,想想你常在太子的身邊,要是人家再下毒……你老人家年紀大了,禁不起一次意外。」首當其的他不是陪太子死,便是成了代罪羔羊,一樣得死。

溫賦想了想,有些害怕,當時他不在東宮,剛好是王太保當值,他被打了五士大板,皮開肉綻,奄奄一息。

溫賦點點頭,嘆氣,接著又說︰「染染,左家那小子可能幾年內回不了京城,仗打完後要駐守邊關。」那小子倒霉遇到了此事,受到池魚之殃。

「為什麼?」她怔。

「因為太子的毒雖解了,但身子變得非常墓弱,太醫說撐不過三年……」所以左晉元不能回京,他代表七皇子的勢力,而他擁兵數十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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