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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粉美人 第十二章 斗香會大出風頭

七月,董惠芳的婚事議定,是所謂的女圭女圭親,而且還是名不見經傳的儼州人氏,就在京城百姓都為這個消息感到困惑時,倪家又傳出要為倪芳菲招贅的消息。

消息一出,京城稍有底蘊的公子少爺,就算先前因她的容貌跟才華而對她有任何意思,也絕了心思,就連常常出現在毓秀坊的季睿麟也不復見。

京城百姓議論紛紛,認定這招贅一事讓他不再護花,不過,一些紈褲子弟倒是覺得自己有機會,紛紛求見,但倪芳菲對外皆以調制新香為由,不出入毓秀坊,也沒回半趟倪家,就連董惠芳出嫁,她也只派人送份添妝禮,整日都待在院子里,自然也沒見過那些登門自薦的公子哥兒。

時間匆匆進入八月,京城里有個一年一度的盛事,這是皇帝的義妹寶月夫人每年都會舉辦的斗香會,這場斗香會可是所有京中愛香人與貴女們嶄露頭角的機會,倪芳菲也接到請帖。

她知道自己一定要去,這是一個可以真正的將小倪氏趕出元香齋的機會,一連幾日,她積極的為比賽調制幾款新的香料,並依規定,在斗香會的前一日,擇一款派海棠送去寶月夫人府上,在第二日的調香競賽中供評審品監。

翌日,寶月夫人的府上,迎進了多名哀城貴女,與倪芳菲交好的兩名貴女——鎮北侯府和尚書府的千金也來了,她們一見到倪芳菲就忍不住的小小埋怨下。

「你怎麼都不見人啊?一開始說是身體有恙,再來就是練習調香,我想問問你入贅的事。」

「今天不談這事,免得我心煩,輸了比賽。」倪芳菲知道她們是真心關心她,想問她是不是當真要招贅,她跟季睿麟怎麼辦?只是這些問題她都不想回答。

兩人互看一眼,輕嘆口氣,點點頭,只是,兩人一抬頭,就看到某人正昂首闊步朝她們走過來,她們連忙看向倪芳菲。

倪芳菲也看到季睿麟睦,但只是他淡漠的點個頭,就背對著他,今日斗香會,參加比賽的人的奴僕都得暫時待在前庭院,不能進到廳堂,于是沒人可以替她擋他。

「倪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季睿麟卻和她搭話。

「我與校尉大人無話可說。」說著,她就拉了兩個好友要走,「走,我們去那里,有人已經在看那些香料了。」

她連頭也沒回,就率先往另一邊擺設各式香料的長桌去,兩名姑娘尷尬的看季睿麟一眼,連忙跟上去。

他抿緊唇,看著倪芳菲挺直的背影,心情郁郁,他知道她今天會出席,他才千方百計也弄了一張帖子過來,沒想到,她連一點時間也不肯給他。

在注視她的時候,他注意到在場也有不少宗室子弟對她投以傾慕的目光,他的心不由得又一沉。

寶月夫人已微笑的在跟各家千金寒暄,一看到倪芳菲時,她頻頻點頭,原來她與她的母親倪是舊識。

「我上個月才回京,听聞你的事就想跟你見面,但斗香會的事又緩不得。」

倪芳菲淺笑客套了幾句,雙方便分開了,參與斗香的人不少,寶月夫人也只能跟她寒暄一會兒。

片刻之後,所有參加斗香的人按名單分成幾組後,先進行的是聞香部分的比賽。

很快的,第一組參賽者分別坐在一張紅木小幾前,每人面前皆有文房四寶,而雍容富貴的寶月大人領著幾名丫鬟、小廝,站在另一側,他們身前有一長桌,桌上共有五種香包,每種香包各有五包。

其中一人將這二十五包香料投入一只漂亮的瓷缸里打散,由另一名從中任取五包,再把香料放到長桌上的香爐中點燃,接著,將香爐依序傳給每個參賽者聞香。

這件事一共將進行五次,也就是參賽者會品香五次,辨別出各爐香香氣或相同或不同,再在紙上作答。

廳堂里,一片靜悄悄的,每一位參賽者拿到小巧的獸形香爐時,都專注嗅聞一番,將手爐交給丫鬟,再低頭動筆,品一次香就在紙上由右至左的畫上直線,若有相同味道的香,則用橫線連起來。

廳堂四周也設了泉椅,讓旁人可以坐著觀看,但季睿麟並未坐著,而是靠牆站在一隅,目光只看著專注在比賽的倪芳菲,同時,他知道自己被其它女子注視。

在對感情開竅後,季睿麟也明白那些女子心事,只是,他同時也明白,不能回以笑容,那會讓人誤會,尤其他在意的女人。

他臉色微凝,身上習慣性收斂的冷冽殺氣就散發出來,為了阻絕其它女子的靠近,從今而後,他不會刻意收斂身上的殺氣了。

只是季睿麟並不明白,即使不再俊朗可親,這樣多了一股氣勢的他在閨秀們眼中更透魅力,阻止不了姑娘們羞答答的偷看。

他目不轉楮的看著倪芳菲,她一張粉臉如瓷般嬌女敕,清麗月兌俗的臉上盡是動人的專注,如白玉的手端著香爐,將香爐旋轉兩圈後,香上的花紋朝外,右手拱成半月狀,輕覆香爐口,讓香氣集中,再靠近鼻下聞香。

她氣色看來還好,讓他稍稍放心,只是,倪家放出招贅消息,她卻沒有半點駭斥的聲音傳出,她接受倪家的安排了?他是絕不可能入贅的,她若同意安排,就是與他決裂……時間說快不快,說慢不慢,參賽者已比完聞香部分。

寶月夫人身邊有奴僕拿出大板子,一名斯文的男子正在上面寫正確答案,另一名口齒伶俐的丫頭則朗誦答案,「第一組答案分別是一、三同組香,二、五同組香,且與四各異,第二組答案為二……」

參賽者的案卷上都有署名,由專人閱卷,接著,比賽進行到調香,調香比試上勝出的香則有機會送進宮中。

一行奴僕陸續進入廳堂,將每個參賽者桌面清干淨,接著,參賽者全數退到一旁,數名丫鬟走進來,每人手上皆捧著個雕刻精美的木盒,盒內就是每一位參賽者先行交出的香品。

為了公平起見,每一個盛裝香品的琉璃瓶都是連同請帖,由寶月夫人府中送出去的,參賽者繳交香品後,也只在琉璃瓶貼上號碼,免得參賽者的身分影響評審的評分,而評審也是直到今日才揭曉,這種種安排都是為了避免一些人情或賄賂。

評審陸續現身,有三皇子的母妃玉妃,季慧吟、庭羽公主竟然也都在其中,季睿麟與其它人相同,朝她們微微行禮,對笑得燦爛的庭羽公主並無太多回應。

庭羽公主看向倪芳菲,知道她將招贅後,她認為季睿麟不可能入贅,兩人再無可能,所以看倪芳菲的眼神沒那麼仇恨。

季慧吟也注意著參賽者,目光最後落在倪芳菲身上。

她身子不好,鮮少在外走動,有許多人她不認識,但這名姑娘倒是讓她一見就印象深刻,這姑娘站姿筆直,目光清亮,身上一股由內而外的沉靜氣質,令人一看便心生歡喜。

按著季慧吟視線又到季睿麟臉上,那日賞花宴,她特別送了帖子為自己的缺席致謝,想要重邀各家閨秀,前來探病的佷子卻婉拒了,說他還有很多事要處理,事後,她也派人去校尉府關切他的情況,但也都沒踫上,管事說他忙得不常回校尉府,怎麼今日斗香,過去不曾參加也不好此道的佷子卻來了?

調查比賽開始,丫鬟揭開木盒,拿給在座評審一一品監,桌上一樣有文房四寶,評審就每一份參賽者調制的香品給子一到十的分數。

時間漸漸流逝,一干香品在評審不得討論也不得干擾下被品監完畢,眾評審這才對諸多香品進行討論,不久,兩項比賽的成績也統計完畢。

寶月夫人的手上拿著名單,在眾所期待下,她笑眼咪咪,開口說出的話則讓眾人忍不住驚呼——

「第一輪聞香的優勝者,也在第二輪的調香品監中,得到所有評審的青睞。」

眾人議論紛紛,在這麼多年的比賽里,也只有當年的調香聖手倪馨兩輪都獲勝,廳堂里,不少人想到這件事,下意識的將目光移到倪芳菲身上。

「不會是她,我查過她的事,她被丟在江南莊子超過十年,無人聞問,我看第二輪比賽中最差的香品就是她的。」庭羽公主看著眾人的神色,不屑的低聲說。

季慧吟蹙眉,「公主,你在說誰?」

她撇撇嘴角,「倪芳菲啊,寶月大人給她邀帖不過是看在她過世的母親分上,眾所周知,毓秀坊雖是她的店,但里面的調香師傅都是她從南方拜托人重金騁來的,她本人可沒有學過有關香的任何事。」

倪芳菲?季慧吟看向參賽者們,面容微顯困惑,她並未看到那日與林倩雨到毓秀坊見到倪芳菲啊……

此時,寶月夫人已宣布拿下兩個勝利的人就是倪芳菲。

一時之間,先是一陣靜默,接著,倪芳菲的兩個好友就開心的拍手,其它人卻是有些遲疑的拍手,其實,眾人會遲疑的原因,是他們的認知與庭羽公主相同——

一個不曾學過香道之人如何能在兩場比試中勝出?

「她作弊!」庭羽公主馬上從座位上起身,怒指著住芳菲,「一個不曾學香的人怎麼可能贏得比賽!」

眾人又是一陣議論,季睿麟見狀繃著一張俊顏走到台前。

「寶月夫人辦斗香會多年,所有流程嚴謹,不曾出現過任何弊端,堪稱是我大金皇朝最公平的斗香賽事,公主此言不僅羞辱倪姑娘,也對寶月夫人不敬。」

庭羽公主眼眶瞬間紅了,「我——你還幫她說話,她可是要招贅的!」

「此時論的是比賽,還請寶月大人維持比賽秩序。」他不再跟她說話,只看向寶月夫人。

寶月夫人其實也對庭羽公主那句質疑比賽不公的話感到不快,眼下,季睿麟先開口說話,她便看向庭羽公主,幫著季睿麟說話,「校尉大人說得在理,再說……」她看了身邊的老嬤嬤一眼,那長桌前,將第十號木盒里的琉璃瓶拿給寶月夫人。

「這份香品是倪姑娘送來的,而公主在品香後也給了九分的高分。」她說。

庭羽公主瞬間傻了,接著,寶月夫人又將聞香的答案卷放到長桌上,讓每個人看,「這是倪姑娘的答案卷,得了滿分,足見她辨香的能力是真。」

她向倪芳菲點個頭,倪芳菲隨即越過眾人走向她,在經過季睿麟時,卻未看他一眼,他內心悶悶的,卻不能說什麼。

季慧吟錯愕的看著走過來的倪芳菲,不對啊,這容貌跟上回她看見的不同啊。

「她是?」

「倪芳菲!」庭羽公主恨恨的道,她怎麼會給她九分呢。

季慧吟看著眼前表現沉穩大器的倪芳菲,十分詫異。剛剛就是這位姑娘最得她的眼緣,可是林倩雨說的倪芳菲分明不是她啊。

倪芳菲端端正正的朝寶月夫人行了個禮,注意到庭羽公主身旁的季慧吟的神色。

這位婦人年約四旬,看來端莊雍容,只是看著自己的表情怎麼有些難以置信?

她一時想不明,也不再多想,以溫潤悅耳的嗓音向眾人道︰「謝謝各位參賽者的謙讓,讓我在這場比賽勝出……」

「本公主不相信,我要你現在調香。」庭羽公主咄咄逼人的又打斷她的話。

她蹙眉,「此處沒有調香的香料及工具……」

「那你說這勝出的香是怎麼做的,總說得出來吧。」庭羽公主就是看不得她出頭,又見季睿麟的眼神都定在她身上,她更妒火中燒,她鐵了心要她出糗。

「行,此香是由……」倪芳菲侃侃而談她所使用的各種香料,並描述其香氣及原香材外觀,功能用法,如數家珍,沒半點猶豫。

語畢,全場靜悄悄,倪芳菲深吸一口氣,又說︰「今日有幸出席,芳菲已是感激,為了謝謝寶月夫人,我特別獻上十款述芳軒的新香品,希望夫人喜歡,至于其它評審,若是不嫌棄,明日芳菲也會派專人送上這十款香。」

意思是她有很多沐芳軒的新香品?可是沐芳軒在京城並無分店,最近的也要走個一天的路程,她卻說明日就有?眾人心中盡是疑惑。

倪芳菲話剛說完,小蓮就從廳堂外走了進來,她的雙手捧著一只粉紅琉璃盒子,里面有十個顏色不一的玻璃瓶,瓶口是不同花形,讓人一眼就被吸引。

小蓮捧著盒子走到廳內,由另一名老嬤嬤接過手,再送到寶月夫人面前的桌子,她一臉驚艷的看十款精致的香品。

「這是十款新品香露,每次使用只要將其輕輕涂抹在耳後及手腕處,就有香味。」

老嬤嬤在寶月夫人的示意下,拿起一款打開讓寶月夫人聞香,她一聞,眼楮一亮,隨即示意讓多名評審也跟著品評一番。

雍容華貴的玉妃也好香,每聞一款香露,她看著倪芳菲的眼楮就更亮分,最後她回頭叫了宮女過來,再耳語幾句,那名宮女很快就退出去。

別人沒注意到這一幕,季睿麟卻注意到了,玉妃是太子的政敵,更是三皇子背後最厲害的幕僚,心機過人,他對她總是多了幾分戒心。

庭羽公主也好喜歡那十款香品,只是……

她不悅的看著倪芳菲,「你確定你能送我們每人一套?沐芳軒的香品每有新品,一定有人立即送進宮來給本公主,怎麼本公主連一套都還沒看到,你倒厲害,一出手就能拿出好多套,沐芳軒是你開的?還是你跟夕顏娘子是好友?」

此言一出,一些嫉妒季睿麟將心思都放在倪芳菲身上的閨女們也連忙附和,紛紛開口指稱沐芳軒的香品有不少都是限量的,手腳慢了,砸下重金也搶不到,倪芳菲口氣的確太大了。

庭羽公主得意的看著倪芳菲,季睿麟卻是是一臉擔心。

同一時間,他注意到呂佑竟然也走進廳堂了,只是此時眾人的目光全放在庭羽公主跟倪芳菲身上,倒沒多少人注意到他。

真沒想到他也出席了!季睿麟蹙眉,見呂佑在玉妃身邊坐工,玉妃靠近他說了什麼,他的目光立即到像芳菲身上,眼楮瞬間一亮。

「我跟夕顏娘子的確很熟,因為——」倪芳菲直視著庭羽公主,「我就是夕顏娘子。」

庭羽公主震驚的看著她,其它人則目瞪口呆,季睿麟也一臉錯愕。

她就是夕顏娘子?在聞香、辨香、炮制香料、能調制、創造各式香品,幾乎無所不能的夕顏娘子!

倪芳菲卻相當平靜,「芳菲先前創立沐芳軒時,實在有太多考慮及顧慮,所以才沒有以真面目示人,如今,我離開倪家獨立,再無顧忌,倒是驚嚇了大家,我在此致上最深的歉意。」

「不會,不會,天啊,每一年辦斗香會,我總想著能請來夕顏娘子就好了,但一張張請帖送過去,沐芳軒的人卻都說夕顏娘子四處找尋香材,讓我失望不已……」寶月夫人的欣喜全寫在臉上,握著她的手說了許多話。

王妃與呂佑交換一下目光,眼中盡是笑意,好像達成什麼共識。

呂佑見不少閨秀已注意到他,紛紛過來行禮,他應付幾句就很快離開,顯然也不想被女眷包圍。

其它貴婦則圍住了倪芳菲,問她怎麼學來這一身調查香夫,她隱瞞大長公主的部分,說她得天獨厚,有天分,又有高人指導炮制香材的手法,又學習分辨單香及合香,她亦日以繼夜的反復練習,才有如今的功力。

一場斗香會,讓眾人知道這位與家里繼母決裂的倪家大房嫡長女就是沐芳軒的夕顏娘子,在稍後的宴會,她幾乎成了眾人吹捧的對象,一部分的人基于嫉妒,不怎麼客氣的提及招贅的事,她也只是笑了笑,並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庭羽公主見她那麼出風頭,心里很不舒服,宴席進行到一半就離開了。

玉妃與寶月夫人極喜歡倪芳菲比賽勝出的香品及那十款新香露,立即下了訂單,要她備上百份,獻給宮中貴人。

季慧吟早已經坐不住了,她以身體不適為由,要先行離開,季睿麟見倪芳菲自始至終都不看自己一眼,以送姑母回去為由,也跟著一起離席。

倪芳菲注意到他挺拔的身影離開,走神一下,壓住心頭復雜的情緒,隨即與兩名好友談香。

另一頭,馬車上,季睿麟沒想到,他與姑母坐上馬車後,姑母卻看著他哭了出來。

「很不舒服嗎?先到最近的醫館去。」他揚聲對著車外的車夫道,一邊拿墊子塞在姑母的後背。

「不是、不是,我錯了……錯了啊。」季慧吟眼眶都紅了。

「什麼錯了?姑母,你怎麼了?」他不解的看著低頭哭泣的姑母。

她好難過,倪芳菲原來是這樣有才華,也有美貌,面對公主能不卑不亢,還能圓滑的應付的女子,她猶如一瑰稀世寶玉,散發著光芒,她與季睿麟是那般匹配,可這麼好的姻緣被她打散了!

「你跟倪姑娘後來沒在一起,是因為听了姑母的話,是吧?可是,剛剛姑母才發現看錯了人啊。」

她說的有點不清不楚,季睿麟听得困惑,但也沒有馬上解釋。

他跟倪芳菲形同陌路,並不全是因為姑母對她的評斷,只是賞花宴發生的事,畢竟有傷閨譽,他對外瞞得嚴實,此刻也不好對不知情的姑母說明。

他不說話,季慧吟就當他默認了,又歉疚的道︰「倩雨她帶我去毓秀坊看倪大姑娘,卻故意指了別的姑娘,我看那姑娘對人頤指氣使,囂張刻薄,對她不喜……」

他眉頭攏緊,總算知道為何先前姑母所說的倪芳菲,跟他所達共識的倪芳菲不同。

「她不是那女子,對不起,你去找倪大姑娘,好好把誤會厘清,不然,姑母寢食難安。」她的愧疚太深了。

季睿麟也想飛奔去找她,但太子那里臨時有事,有人過來尋他,他不得不先前往處理。

翌日,倪芳菲信守承諾,將那十款香露派人專程送進皇宮,幾位評審府上也都收到,倪芳菲也將親自調制百瓶在斗香會上勝出的香品,預計一個月就能完成,她將它取名為「霧」。

而倪芳菲在斗香會上的出色表現,還有她是沐芳軒夕顏娘子的事傳得沸沸揚揚,京城老百姓才知道原來毓秀坊與沐芳軒就是同個主子,一時之間,更多客人涌向毓秀坊,店內原本就火紅的生意更加火紅。

小倪氏在知道這件事時,整個人都呆住了。

這兩年元香齋的困境不就是沐芳軒故意打壓來的?元香齋幾款最暢銷的長賣香粉,沐芳軒也推出類似香粉,而且粉更細膩,香味更自然持久,重點是價位差了三分之一。

還有她讓人以次等香材制香,也是被沐芳軒識破,讓元香齋狠狠摔了個大跟頭,至今都還站不起來……

她怎麼都沒想到,後面的人竟然是倪芳菲!

「夫人應該要高興,這是好消息。」何嬤嬤在旁說著。

她一愣,馬上就明白了,也是,搖搖欲墜的元香齋一旦有了夕顏娘子,就能逆轉現在的情形,她握緊拳頭,「沒錯,這時可不能跟她算舊帳,得討好她才行。」

舊帳不是不算,而是日後再算。

近月來,不只來毓秀坊買香品的人增多,求教的調香師傅來的也多,還有皇親貴冑的各項邀宴,就連宮中都有妃子召見倪芳菲,雖然她已經盡量婉拒,但有些又推辭不得,她變得益發忙碌。

只是,參加斗香比賽,讓自己夕顏娘子的身分浮上台面皆是順勢而為,如她預料到的,小倪氏幾度前來毓秀坊想挽回她,拼命釋放善意,還想讓她去扶持管理元香齋,連招贅的事也成了她的籌碼,大家都可以再商量。

當然了,在小倪氏貪婪的眼中,沐芳軒又是只金雞母,她是倪芳菲的繼母,只要倪芳菲回到倪家,沐芳軒她自然也是能分杯羹的。

在眾人或是在意,或是有所圖的目光下,倪芳菲總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明明一切都照著她的計劃在走,她怎麼就倦了。

細雨蒙蒙,思緒煩雜的她望著涼亭外的雨景,听著雨聲,她慢慢平靜下來。

不知從何時開始,她竟喜歡上下雨的天氣,雨幕像把她與外界絕,別人下雨往屋里、檐下避雨,她卻只想乘坐馬車奔至近郊,望著綿綿細雨,獨自品嘗這種與世隔絕的孤寂,得以讓浮躁的心沉殿下來。

涼亭處,小蓮跟海棠隔了一段距離,默默陪伴主子。

她們知道主子心里苦,也知道要將一個人從心里驅離並不容易,一如先前要讓他跨入心牆一樣的難。

小蓮很難過,本以為季睿麟可以成為倪芳菲的依靠,卻成為倪芳菲心里最痛的傷。

而海棠也不好過,她對葉閎仁的鍥而不舍已動了心,但她怕倪芳菲看到他就想到另一個男人,要他別再出現,也不給他好臉色。

葉閎仁抗議了幾回,最後還是偃旗息鼓,回頭去罵好友,問好友跟倪芳菲到底是怎麼樣?他沒了老婆到底要找誰討?

季睿麟也不是不曾來找倪芳菲,只是倪芳菲不想見,覺得沒有必要見,更無話可說,季睿麟只能落寞離開。

此時,雨愈下愈大,但坐在亭子里的主子沒有半點要回馬車的意思,像座雕像靜坐著,兩個丫鬟也只能陪著,海棠穿著簑衣戴著斗笠,小蓮拿著把大傘,兩人站在馬車旁,靜靜的看著她凝望遠方的側影。

大雨滂沱下,遠遠傳來馬車的聲音。

這種天氣,還有跟姑娘一樣有閑情逸致的人?

海棠回頭看馬車一路靠近,竟然在她們身後停下來,不禁皺眉,她們的馬車又沒佔著路,明明過得去的,難道是刻意來找姑娘?

她仔細看看駕車的人,發現有點兒熟悉,思索一會兒,訝異地瞪大眼,這不是古天嗎?

接著,有人撐傘下來,見到古天時,兩人心里雖然有底了,但看到下車的人還是很震驚。

「姑娘。」小蓮想也沒想的就要去喊倪芳菲,但海棠拉住她的手,向她搖搖搖頭,她知道主子心里苦,而且,會讓主子變成這樣的人正是季睿麟,心病就得心藥醫。

山雨隨打進亭台內,雨珠不時濺到倪芳菲身上,她從石椅上起身,甫轉過頭,就見到站在石桌後方的季睿麟,她愣了一愣,但隨即避開他的眼神,望向仍站在馬車前的小蓮與海棠。

雨從天空傾泄而下,季睿麟見風將雨水打進亭內又往她身上打,想也沒想的,就走過去為她擋住被風吹進來的雨絲,但她不領情,越過他就要走,他趕忙一把抓住她的手。

「放手。」她說。

他握住不放,神情鄭重,「听我說完話,我就放手。」

他簡略的將林倩雨帶她姑母去毓秀坊看她時誤把別人當成她的事說了,她跟姑母去質問林倩雨時,那一家三口竟然留信走了,他再追查下去,才知賞花宴那天,姑母身體不適也是他們一家搞的鬼,就是不想讓他姑母見到她,這事姑母不顧究,畢竟是夫家親戚,慶幸的是,他們應該沒臉再提納妾的事。

她一直都是低頭听著,待他說完,她才抬頭看他一眼,再看向他握著她手腕的手,他這才放開手。

她立即退後兩步,直視著他,「不管是納妾,還是你的姑母認錯人,跟我都沒有任何關系。」

「我很尊重姑母,因這個誤會,我心里有點介懷,再加上那天那事太過突然,我才說了些不好的話……」他很想好好解釋,但她看來一點也不想听他說,連眼楮也不願正視自己。

「我明白了,就是誤會,而我不介意,所以,校尉大人可以走了。」

她看來善解人意,但他感覺得出來,她根本就沒有把他的話听進去,她一點也不想听他說話,也不想再多听一句話。

他看著神色淡漠的她,心里就像被堵上一塊石頭,怎麼都不舒服,「倪姑娘,我……」

「我的事情很多,可以一人靜靜的時間相對的就少,請校尉大人行行好,不要打攪我這可以獨處的時間。」她有禮但疏遠的說。

他的心很痛,「你不肯原諒我。」

「我們之間沒有什麼事,何來原諒之說?」

「你——」

「我真的乏了,先行離開。」她掠過他身側就要步出亭子。

一直注意兩人動靜的小蓮連忙撐傘快步跑過去,海棠直接坐上駕車的位置,抓起韁繩,扭頭看著亭台,眉頭陡地一皺。

季睿麟正抓著倪芳菲的手不放,小蓮似乎在勸著。

半晌,季睿麟終于放開手,目送倪芳菲跟著小蓮同撐一把傘步入雨中,坐進馬車,馬車漸行漸遠,他仍佇立在亭台。

古天撐著全走到他身邊,「校尉,已經看不見車影了。」

他抿抿唇,眼神黯然,她不肯听他說,她討厭他了,他的心從來不曾如此痛過。

返回校尉府後,他洗漱後,回到床上,久久無法入睡。

他深吸一口氣,起身走到櫃前,拉開一個抽屜,從里面拿出一只木盒,想到自己一直忘了跟她提這線香的事,他靜靜站了久久,動手點燃線香放入香爐里。

他嘆了口氣,回到床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漸漸睡沉了,接著,他似乎作夢了,在一片大霧中,他看到一座橋,他看到自己走了過去,接著,迷霧散開,他看到一個男子坐在一間空蕩蕩的破屋里,桌上僅有一盞昏黃燈火,他正在挑燈讀書。

如上次相同,這名男子與他長相不同,他卻知道這個人就是他。

男子專心讀書,驀地,敲門聲陡起,接著,門被打開,幾名下人打扮的人走了進來,先是端進一桌好菜,再來又搬進床鋪、被褥跟枕頭,還有茶壺及火爐等物。

男子一臉錯愕,下人們不一會兒全退了出去,接著,穿著綢緞衣裳,裝扮富貴的可愛少女笑盈盈的走進來。

幾乎是第一眼,季睿麟就知道她就是倪芳菲,但她跟倪芳菲長得不像,也跟前一次點燃這線香時夢到的女子也不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他看著夢里的男女互動,少女坐在男子身邊,嬌俏的要他先吃飯,她笑咪咪的夾菜到他碗里,眼里閃動著歡喜。

男子吃完飯,少女嬌喊了一聲,外面就有下人進來收拾,再將文房四寶擺回屋里僅有的一張桌上,少女雙手撐著頭,看著低頭看書的俊秀男子。

「你累了要休息。」她說。

「我不累,才吃完飯呢,不過,你不要再來,你爹……」

她吐吐舌頭,「他會打斷我的腿嗎?不會啦,他只有我這個獨生女,唉呀,你別管那麼多,你好好讀書,考上功名,我就嫁你喔。」

他溫柔凝睇著她,「好,那你……」

「知道知道,但我要做一件事才走。」

她眼露狡黠,主動吻上男子。

男子閉上眼,一手扣住她的後腦杓,不由自主的加深了這個吻,愈吻愈深!

夢里那股奇香消失了,驀地,他從夢里醒了過來,他撫著唇,明明只是旁觀,他卻感覺到那雙唇的柔軟與熱度,他的心也怦怦狂跳著。

同一時間,在毓秀坊的內院,倪芳菲也從睡夢中醒來,同樣的臉紅心跳。

屋內已點燃燭火,守夜的小蓮已快步來到床前,伸手模她的額頭,「沒發熱啊,姑娘的臉怎麼那麼紅?」

她僵了一下,搖搖頭,「沒事,只是作了個夢……」

「姑娘很少作夢的,怎麼上回點了夢浮橋卻作夢,這回也是?啊——線香也跟上回一樣燒完了呢。」說話間,小蓮已走到香爐旁,她再回頭,卻見倪芳菲已經背對她躺下來了,她輕拍自己的嘴,心里直罵自己,怎麼說話的?這不是會讓姑娘多想嗎?

倪芳菲閉著眼,思緒混亂到無法入眠,怎麼回事?今夜突然想點夢浮橋,她點了就又作了個夢,還夢到了個長得跟季睿麟不同,但她卻知道是他的人。

是不是季睿麟也同時燃香?這是心有靈星?

一個念頭突然閃過,她想到前世今生,點燃夢浮橋看見的夢境難道是她跟季睿麟的前生?

秋雨連續下了幾日,京城各街道的路樹換了新裝,黃紅交錯。

季慧吟惦記著小倆口的事,派人打探,知道兩人也沒再見面,她不禁借由買香之名,到毓秀坊當了一次說客,但倪芳菲態度溫柔,卻沒對這件事做任何反應,一副她沒放心上,本來也沒什麼事的樣子,讓她無奈又無力。

季睿麟也變得沉默,而且像拼命三郎,天天忙得早出晚歸,明明還有葉閎仁、梁書凱等人能替太子辦事,他倒好,連他們的事也一樣攬過來做,這還不夠,身為武狀元,他還到城外的軍營里訓兵,那些都是皇族貴冑的子弟,他把他們操練得可狠了,那些人被操得差點集體退營。

此時,在太子府的議事閣內,呂昱看著季睿麟,又看看葉閎仁,在內心嘆氣。

唉,兩人雖然沒有因私忘公,反而更加用心,但兩人四個黑眼圈,也是有礙觀瞻的……不,是三個,還包括現在走進議事閣的梁書凱。

呂昱揉揉發疼的額際,掃過六個黑眼圈後,只看著季睿麟。

季睿麟在男女情事上太過遲鈍,做其它事雖能力卓絕,在討女子歡心上顯然連販夫走卒都不如,他得先幫一把。

「睿麟,我知道你看上倪大姑娘,我雖未見過,但已知她就是聞名天下的夕顏娘子,有調香奇才,也听聞她容貌氣度不凡,不如我向父皇請旨為你賜婚。」

「太子有心,然而末將不想奉旨成親,不想以勢壓人。」他一點也沒心動。

「怎麼不想?倪家早已對外放話要招贅啊,你又不可能入贅,但若是聖旨,倪家敢抗旨嗎?」葉閎仁覺得好友笨死了,他拍拍自己胸膛,看著太子再指指自己。

呂昱沒好氣的瞪著他,「你也要本太子去跟父皇請旨,替你跟海棠下旨賜婚?」

見他笑咪咪的直點頭,呂昱蹙眉,再看也眼巴巴的看著自己的梁書凱,沒好氣的說︰「你也……」

「謝太子成全。」梁書凱立即起身,恭恭敬敬的撻手,腰都彎了。

葉閎仁也急急起身拱手,「謝太子成全。」

呂昱眼角抽搐,他說要成全了嗎?堂堂太子毫無顧忌的在幾個幫手面前大翻白眼。

雖然娶妻生子,傳宗接代都是大事,但眼見他最倚賴的三人在面對男女之情時都變成笨蛋,他有要吐血的感覺。

他憋著氣看向季睿麟,這家伙還順眼些,讓他全身氣血奔流的速度也緩和些。

冷靜會兒,他再看向兩只呆頭鵝,「你們一個要皇上替一個商戶丫鬟賜婚,一個明知公主驕縱非某人不嫁也要皇上賜婚,像話嗎?」

「是不像話,但還不是因為無計可施了,難道要我們直接打昏她們綁回家?」葉閎仁嘟囔幾句。

梁書凱就像遇知音,朝他重重點幾個頭附和。

呂昱看著兩人,決定將他們派得遠遠的,眼不見為淨,立刻說合知縣縣令接了三皇子密令將有所動作,他們倆帶著暗衛去盯著。

至于也想要跟去的季睿麟,呂昱瞪著他說︰「你不是才派人暗中盯著三皇子、玉妃寢宮跟毓秀坊,還有,你還在訓練十兵,幾樁陳年舊案的卷宗和新的證據也已送到刑部,讓那些沒有貢獻的老奸臣急著跳腳,也許就會往三皇子靠攏,你也得注意這件事,你已分身乏術,還要下江南?」

季睿麟悶悶低頭,安靜了。

呂昱擺平一個,再面對另兩個哀怨的男人,「三皇子沒什麼耐心,這一次,你們要是能為本太子釣上幾條大魚,剛剛那不像話的事,本太子就負責替你們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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