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窮神與金 番外篇 醋

五百年後,再一次迎來開天祭。

上回鎏金拜豬仙友拖累,未能發揮實力,錯失突破虛境之首位,心中不無扼腕。

五百年後,自是不願再錯過機會。

此次,豬仙友窩坐天尊筵上,剝仙桔喂破財,邊啜飲香醇仙酒,一派慵懶自得的看戲神色,沒想加入試煉第二遍。

她頗懂仙界老一輩何以愛看開天祭,瞧那些女敕生生小神仙們,驚慌失措、縴細腳兒直打顫,倒真是有趣,用來配酒剛剛好。

瞟了眼欲參加的小仙群,果然還是自家愛徒最醒目、最沉穩、最胸有成竹,也最閃閃發亮。

她朝愛徒遙送眼波,見愛徒唇畔輕揚,形容一道美好弧線,勾惹她無數回憶。

想起那日自己站上鏡台,就由諸多背影中看見他,因為他金發太特殊、太漂亮,教人忍不住想偷模兩把……

她正是被他迷惑,才會不自覺往他那兒靠近,進而有了居突襲,他一把撈住手邊最短距離的她,此次他再入虛境,她千叮嚀萬交代,不許他隨手搭救弱小,步上與她糾纏的相似後塵,否則她馬上將他逐出師門!

虛境往事點點滴滴,哪怕當時經歷是酸的苦的,也成就了今時今日的甜。

懷財噙著這抹甜,笑容益發燦爛,對身旁兒子說︰「等你資格符合,就算你不想參加,他們也會把你架進去,急什麼?」

她剝了片桔瓣,遞過去,破財正為了不能參加開天祭鬧脾氣,自然不肯接,若他爹看見他對娘親這態度,可有他好受了。

她不以為意,桔瓣往自個兒嘴里送,真甜吶。

正值月兌稚期與少年期交叉的孩子,個性也是一整個差,偏偏這時期的破財,只長脾氣沒長身高,樣子比起同齡仙童小了許多,尋常五百歲的仙子多是十四、五歲少年貌﹝當然有些仙會更顯老﹞,鮮少像破財,稚兒期特別長,長得又特別慢,迄今看上去也不過七八歲大。

為此,她曾與愛徒討論這事,怕孩子是生了病才生長遲滯。

鎏金听罷她的煩惱,莞爾回她︰「長得快或慢,不是看年紀,而是仙資。」

她當時一驚,擔憂問︰「意思是……破財比較笨?」

鎏金倒是笑了,揉揉她的臉,簡單道︰「相反。」仙資越高,長得越慢。

她沒弄懂,只訕訕說︰「你們神仙真麻煩,看長相都看不出真實年紀。」反正既然不是孩子生病,她也懶得深究什麼仙資不仙資,長得慢便長得慢,健康快樂就好。

破財活月兌月兌是稚女敕版的鎏金,被她打扮得像尊玉雕女圭女圭,坐在身旁鼓腮幫子︰「明明娘說虛境里有很多好玩的,憑什麼是大人去玩不帶我?!」嗓音童女敕,依舊忿忿難平。

當日誆孩子的一番言論,他娘親立馬作修正︰「誒,事實上也沒那麼好玩啦,妖魔鬼怪一大堆,還像迷宮似的東繞西拐,待在里面想找顆果子吃都沒有,你不是最容易迷路,又最討厭餓肚子?十五天沒吃沒喝,你受得住?」

破財略顯掙扎,听見沒東西能吃,貪玩的心就松了一松動,這時娘親再遞來桔瓣,他乖乖張嘴接下,只是腮幫子仍氣得鼓鼓的。

一道白光晃眼,鏡台前的小仙群被送入虛境,開天祭試煉于焉展開。

懷財這才發現,虛境里的狀況,居然由外頭的通天雲壁中也瞧得一清二楚,那她當年與鎏金在里頭的鬧騰,豈不是早被看個精光?

她抱著枯樹直哭直發抖的窩囊樣,外頭仙友全看見啦?!

才正浮現丟臉懊惱的念頭,鏡面里飛騰的小仙輩們,遭一陣大浪吞噬,相互沖散,通天雲壁分割出數十面小鏡,各自映照每名小仙輩之歷程。

若哪一位在虛境中受創致死,屬于他的那一塊小鏡便粉碎消失,真身也送回鏡台前。

她越瞧越心虛,覺得在仙界真是一點隱私也沒有,一方面又覺得沒有隱私真好,可以讓她清楚看見徒兒乖乖,沒在虛境中招蜂引蝶,一心一意尋找突破虛境的辦法,認真的面龐很是俊俏,百看不厭。

她正啜了口酒,听見身旁破財恭敬道了聲︰「曾爺爺。」她眸光跟著飄過去。

姍姍來遲的財神回一聲「乖」,逕自坐入她娘兒倆的左側空筵。

她在孩子面前得作個好榜樣,敬老尊賢這檔事,不能只是空口說白話,孩子都是看著娘爹背影成長的。

她舉杯,敬了敬,附帶一笑,軟聲說︰「財神天尊。」好榜樣就此結束。

財神一哼,重重擺了盅雞湯到她面前,熟悉的香味,出自金玥夫人手藝,懷財接手成自然,每回有什麼仙宴,金玥夫人都會托她公公帶些吃食,喂養她與破財,她和金玥夫人還常相約賞花逛仙市,一整個忘年閨蜜樣,有聊不盡的話題。

「你兒子都喊我曾爺爺了,你還叫我財神天尊?!」財神吹胡子瞪眼,然聲量壓很低,家丑不外揚,不想被無關旁人听去兩家恩怨,當年是為冤仇難解,現在則是為親家難結。

懷財沒答腔,財神繼續數落︰

「你說你,在財神居陪鎏金養傷,也住了兩三年,我們待你不好嗎?我媳婦拿你當女兒看,你還有哪里不滿足?你究竟何時才給我孫子一個正經名分?孩子這麼大了,旁人明眼一看,那妥妥就是鎏金的種,你賴得掉嗎你?!你家里長輩是這樣教你,睡過了不用負責任嗎?!」

老調重強,每見她一面就彈一次,財神熱愛對牛彈琴,起碼也問問牛愛不愛听。

懷財就是那頭牛,已做到淡定超凡,你在我左耳念念念,我右耳馬上出出出,不動如山,越發具有神仙架勢,神色自若將雞湯分成兩份,一份給破財,一份自己補。

不待懷財回答,財神這回拉攏破財成友軍,強擠出眼角一顆淚︰「這孩子真可憐,明明有爹有娘,在外頭還得叫親爹大師兄,你考慮過他心情沒?孩子心里會受傷呀!」

「曾爺爺,這點小事,我不是很在意。」破財想開口表達自己的寬大,以及心態健全。

「小孩子不懂事,別說話。」財神立馬打斷他。這不重視他發言權的行徑,才令孩子心里很受傷。

懷財喝著雞湯,邊思索怎麼敷衍財神,打發他結束此次勸服,果然愛徒見不得師尊苦惱,在她沉吟之際,鎏金突破虛境試煉,帶出一大群小仙輩,梳束整齊的金發,微微迎風飄逸,瞬間解了師尊的窘境。

全場一陣靜默後,又是一陣驚呼掌聲。

「與龍骸城大龍子相比,這次快還是上次快?」

「我瞧好像差不多,酒還是溫熱的,這次財神天尊長臉了,定是樂開懷。」

「可我記得,他是窮神的徒兒?前一次沒能闖過開天祭,拜了師尊,才得此好成績,看來是師尊會教呀。」此話一出,多少仙友心里默默暗嗤,那位窮神,是能教出朵什麼花嗎?

然,再多的交頭接耳,說些什麼倒不重要,在懷財耳畔不過一陣清風,此刻最要緊的,是趕忙迎向鏡台,給徒兒嘉許。

懷財領著兒子起身,財神聲音在後頭輕響︰

「當師尊的,只能上前拍拍徒兒的肩,道聲『愛徒表現不錯,師尊以你為榮』,可沒法子像夜爍星君的小媳婦兒,痛痛快快撲上去。」財神故意涼涼捻胡子說。

夜爍星君同列此輪試煉名單,一出虛境,他新娶不滿三個月的妻子,便急巴巴拎著裙擺,步履若蝶,一路翩翩飛奔上去,給丈去一記摟抱,唇兒在丈夫臉上連啄好幾下。

不是才進虛境沒半刻?要不要這麼如膠似漆,不知情的還以為你們分離八百年哩!懷財頗不屑地哼哼。

更想哼哼的是,財神說得對極了,她沒法子學那小媳婦,給愛徒如糖似蜜的大擁抱,不能撲跳到他身上,拼命親吻他……

懷財心里有些不悅,故作鎮定,撫平兒子袍子後頭的皺析,又听財神一貫語氣的風涼︰

「我孫兒表現如此出色,大概從明日起,提親的行伍得從南天門一路排到財神居,乘龍快婿可是很搶手的,某人不要,搶著想要的人還多著哩。」

懷財只消一眼掃去,確實接收到無數覬覦她徒兒的水亮目光,有多少仙娥捧著粉腮,恨不能掏出那顆欽慕之心,送給鎏金蹂躪踐踏。

鎏金想不想蹂、要不要踐,她不知道,她只知道,那些如狼似虎的饑渴目光,自己倒是很想踩個粉碎。

「兒子,等會兒跟著你曾爺爺回去,陪女乃女乃住上半個月!」她交代破財。

破財越來越有經驗,隨口應了聲「哦」。

每回爹娘將他支往曾爺爺家,就是有大人們的事要談,以前他還會天真追問談什麼,現在他早過了問那蠢問題的年紀。

他只是長得小,不代表腦袋瓜子也小。

眾目睽睽之下,窮神名不符實的艷麗身影,神上了鏡台,夜爍星君的小媳婦若比擬為粉蝶翩翩,她則像是見著肥兔的獵鷹,以快狠準之姿,撲殺而至。

鎏金看她面色凝重,未見半分欣喜,大步邁來,他正欲迎上前,問她發生何事,她下一動作卻是朝他撲來,雙臂一攀,逼他俯身,豐唇狠狠吻上去。

她的唇又熱又軟,帶有仙酒氣味,幽幽醉人,淡淡欲醺,十指在他腦後抓撓,故意弄亂他的金發,舌尖蠻橫使勁,逼迫他張開唇瓣,接受她的無理侵佔。

他沒有絲毫不願,張口,將她吞容得更深。

管他在場有多少雙眼楮瞪大看著,管他大庭廣眾下,此等行徑驚世駭俗。

仙界並不嚴禁情愛,一切順應緣與分、因與果,有時也可說是業與償,仙人雖跳月兌輪回,卻不代表他們身上無負累、無牽系,有些神只淡情寡愛,目中一片縹緲虛無,眾生如一,七情之于神們,除劫之外,便無其他意義;也有神只以情愛為修煉,修智慧、修領略、修世間苦甜經歷,先懂情,再嘗情,後悟情,亦屬仙修一種。

情,從來無法可禁,仙、魔、妖、人,誰真能全然例外?

不過鎏金沒想讓更多人看見她的媚態,他比誰都清楚,她被吻過之後,眸迷蒙,唇紅女敕,雙腮粉艷,怎生地魅人,那些僅屬他所有,不許旁人窺視。

鎏金拈了訣,金光籠罩間,兩人身影緩緩沒去,徒留仙儕眾說紛紜。

兩人瞬間回到小破屋,鎏金抵在她唇邊,沉聲問︰

「你在眾人面前,如此對待徒兒,是已經做好了豁出去的打算?」

「少嗦,月兌衣裳……」她重新堵住他的唇,一點也不想和他討論自己橫生的醋意,嫌他動作太慢,還動手幫他一把。

扯開他衣襟,露出美麗鎖骨,那處,起伏著刀削般的利落弧線,似山巒盤踞于大地,渾然天成的壯麗,又像天池蜿蜒于仙界,池面映著天輝,泛有炫目的光芒。

她膜拜般吻上他的鎖骨,他微微一震,解她腰帶的手勁變得強勢且急躁,須夷,彼此光赤肌膚密密相貼,體溫相偎,氣息相融……

她甜得似蜜,他烈得如酒;她因他而迷醉,他因她而嗜甜,于是益發貪心,在對方身軀索求饜足。

她像藤蔓,攀附在他身上,縴細腿兒勾纏于他腰際,吐納間的拂動,挪移間的廝磨,寸寸皆是撩撥,他並未為難自己,毋須壓抑,此刻,只求暢快歡愉,其余不顧。

「別急。」他喉間的沉聲,在她耳畔低低蕩漾,仿佛笑她猴急,實際上,卻是對他自己的制止,制止太過躁進而弄傷她。

然而,制止顯然無用。

她不要他的溫柔對待,她知道怎麼讓他失控,也喜歡他為她失控。

她極度壞心地調戲他,用迷人的申吟蠱惑他,用膩人的親吻引誘他。

他最喜愛的金鈴聲,纏綿響起,急促欲狂,夾帶她悅樂嬌吟,共譜一場雲雨妙曲。

十指陷在他背脊,留下小小甲印,狀似彎月,有時抓得太深,印子變成數道紅痕,她手勁越重,他的動作也越鷙猛,烙在背上的微疼,是最甜美的鞭子,策動一場痛快的淋灕歡愉。

她的囂張沒能持續太久,惡師自有惡徒欺,他比她更熟知她的身體,哪處最禁不起折騰,哪處最耐不住啃吮,哪處被狠狠碾磨時,會令她失聲顫抖,他逐一收拾她。

她很快淪為敗將,割地賠款,被他鯨吞蠶食,為他流下愉悅淚水,又讓他低頭吮去,他尚未饜足,她還得再陪他玩上大半個時辰,床第旖旎,魚水同歡……

她被擺弄得暈暈乎乎,只能隨他起伏耽溺。

恍惚間,竟回想起她生下破財數月後的那一次歡好,他因顧及她的恢復情況,遲遲沒對她出手,天天與她躺床討論育兒注意事項。

他能忍,她卻不能,當夜翻到他身上,拙劣把人撩撥發狂,然後被翻回來壓至身下,為她的行徑狠狠付出代價。

此一時,彼一時,何其相仿,她率先招惹他,後又遭他吃干抹淨,用最簡單的字句為橫批,叫——活該死好。

天光漸消,絲綢般的濃夜鋪天蓋地,星群在上頭瓖起長長銀川,比之人間仰頭遠眺,不知碩大多少,似乎伸手便可擷取。

床上狼藉凌亂,甜美的酣戰告終,兩人交頸而枕,她倦懶閉眸,卻並未睡下,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繞玩他的鬢發,帶點輕倦鼻音的聲音,向他說道︰

「我喜歡金玥夫人,本想認她當干娘,但那樣太麻煩了,輩分也搞得太亂,最省事點的辦法我想了很久,你听听看有沒有道理,就是我直接嫁你……」

她迂回輾轉,又輾轉迂回,最後一句才把目的掀開來提。

「……你若是為這理由嫁我,我不會娶你。」反正無名無分的窩囊,他吞了五百年,也不差下一個五百年。

她翻了翻動,往他胸口疊上︰「也不是這麼說嘛,那只是理由之一……」

「理由二呢?」他亦張開眼,望向她,將她身影映入金色眸光中。

「你爺爺很想帶破財去顯擺顯擺,向仙友們曬曬寶貝曾孫。」

「師尊早歇。」他復又閉眼。那四字翻譯︰懶得听你多講廢話。

「欸欸欸……」她動指要去撐開他眼瞼,被他先一步箝制手腕,阻止這幼稚行徑,見他再度睜眼睨她,她扁扁嘴,有些氣他的駑鈍不開竅,忍不住哼聲︰「你不想娶我,是因為你打算等提親行伍從南天門一路排到財神居,再從中挑選新鮮漂亮的女敕仙娥吧!」

這番話,怎麼听怎麼酸溜溜。

女敕仙草他吃過,女敕仙娥他從沒有留意半眼。

他就知道,她今日反常,敢在眾目睽睽下親吻他,定是其來有自。

她仍在嘀咕,皺眉不滿道︰「開天祭表現那麼好做什麼?!招給誰看呀,故意讓人中意你這條乘龍快婿嗎?也不想想,比起那群小仙輩,你神齡年長那麼多,贏了光彩嗎?」

明明是你搭著我的肩,教我好好給師尊爭口氣,我听話拼命,哪錯了?鎏金真是啞口無言。

好徒兒難為,尤其你家師尊陰晴不定,甚難討好。

她甚難討好無妨,老夫老妻了(或者該說老師老徒),他早有一套治她的辦法,她是什麼個性、什麼德性,他還模不透徹嗎?

堵住那張湊近他面前的女敕唇,封了她喋喋不休的念叨,將她吻得氣喘吁吁,忘了還想罵他什麼。

她說了再多,听在他耳里,不過是「吃醋」兩字。

「我只听最後一個理由,真心的、無從反駁的、全然拒絕不了的。」他在她唇間低吐輕語。

懷財一陣癟嘴,模樣百般委屈,好似被逼著說出違心話,與其說是逼,不如用「別扭」,更加貼切。

「……我不喜歡別人覬覦你,那些眼光好討厭!」她聲音悶悶的。

「嗯?」鎏金挑眉,那聲嗯,輕且質疑,又適度傳達對這理由,不甚滿意。

懷財呃了聲,又抿了抿唇,說︰「你明明是我的……徒兒,還是破財他爹,就算有人向你提親,你也應該要嚴詞拒絕——」

他依舊挑眉,連「嗯」字都省略了。

她面色漸呈朱赤,別扭至極的模樣,與破財鬧孩子脾氣時,如出一轍,破財雖外貌像他,但諸多可愛小動作,卻更像她,她抿得雙唇泛上一層艷紅色。

他喉間逸了聲淺嘆,似要放棄听她廢言,她心一急,豁出去掏心挖肺說真心話︰

「我愛你,我不準你娶別人啦——」吼到後來,都吼出了哭音。

這答案,如了他的願。

他柔柔地撫模她的腦後長發,輕輕梳弄著,像在溺愛一只寵極的貓兒,嘴角揚起優美笑弧,不吝給予贊賞。

五百年漫漫徒兒路,終于來到盡頭。

從這一刻起,他不再是窮神徒兒,而是窮神夫君。

徒兒熬成夫。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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