蹭飯王爺 第三章 柳織淨的教育法則
柳織淨背著籮筐,才剛走出院子關上大門,就听見身後傳來了馬蹄聲,回頭正好看見景天躍下馬背。
柳織淨看見景天就氣悶,不想搭理他,轉身走了。
景天自己打開院門,把馬兒牽進去栓在了院子里,就再度關了院門,快步跟上柳織淨。
柳織淨看景天跟上來,索性加快了步伐,見景天大老遠的落在了後頭這才滿意,上了山後更沒管景天這個貴公子有沒走過這等崎嶇的山路,徑自穿梭在林子里尋找藥草。
「柳姑娘,妳可不可以走慢點,非要這麼折騰我嗎?」
「折騰?你堂堂男子之軀,走這點路就折騰了?」
「妳昨日不還說我這樣一個貴公子,不可能大老遠走路到城外來嗎,如今怎又笑我不堪折騰?」
柳織淨的腳步一頓,嘴一抿,故意邁得更大步。
景天看柳織淨似乎有意甩開他,暗自笑她這有些幼稚的舉動,不快不慢的跟在她身後約莫十步距離處,道︰「柳姑娘,妳總不會還在氣我昨日吃完了一整桌的飯菜吧?妳可知道,要讓我吃的膳食可是要一道道經過銀針試毒的,我會沒試毒就吃妳做的飯菜,那可是從沒有過的稀奇事。」
景天不說她不生氣,這一說她更為光火。
所以那日郊游,他說什麼從小食不知味才不動筷,原來是怕被下毒?虧她郊游那日還殷勤的勸膳,原來是這小人之心害怕她要毒他。
「那麼怕死,你以後隨身帶著一雙銀筷算了,不用一道道以銀針試毒,筷子一夾就知道有沒有毒了。」
「妳這人怎麼專撿不好听的听,我是在稱贊妳的廚藝,倒是妳真是小氣,吃了妳一桌飯菜就跟我置氣。」
一桌飯菜?何止是一桌飯菜!她自認懂吃、愛吃,食量讓一般女子望塵莫及,但到了景天面前根本算不了什麼,景天昨天吃的一頓飯,可是能讓她整整吃兩日啊!
她心疼呀!前幾日因為挖到了一株約莫十年的山蔘,在藥鋪里賣了幾兩銀子,才能買那麼多食材,想著這兩日可以餐餐吃好吃飽,所準備的都是她最愛的吃食,結果他一來蹭飯,就把她所有的食物吃光了。
要不是她也吃得多、吃得快,總算在景天的筷子下搶到了不少食物,要不然她就虧大了。
「我說妳小氣,妳生氣了?」景天見自己的話沒得到響應,又火上添油的補了這一句。
「是,我就是小氣!」柳織淨總算停下步伐,見景天跟上了,她瞪著他,賭氣說︰「我全身都大,就只有心眼小。」
「瞧妳,我分明沒有惡意,說得好像是我在數落妳一般,虧我還興沖沖的送了禮來。」
「什麼禮?」柳織淨睨了景天一眼,有什麼禮比得過她的食物?這天底下沒有比吃更重要的了。
景天獻寶似的拿出一個小油紙包,遞給她。
柳織淨狐疑地接了過來,打開後疑惑地皺了皺眉。
「嘗嘗看。」
柳織淨伸出小指沾了一些質地、顏色皆如散沙的碎末,放到舌尖上一嘗,立刻驚喜的睜大雙眼,「這是……鹽?嘗起來有些煙燻味及果味,莫非是……」
「沒錯!妳昨天不是說了,妳和倪姑娘曾隨著倪老去赴宴,在宴會上听到一位賓客說自己曾經嘗過來自扶桑國的煙燻鹽,加在炭烤食物上能讓食物變得十分美味,想嘗嘗看嗎?」
柳織淨一提到吃,臉上就冷不了,她欣喜的笑了,「你怎麼拿得到這種鹽?」
「我剛好認識幾間貿易商行的老板,問一問有沒有來自扶桑國的貨品,不難取得。」
「這是要給我的?」
「當然是為了答謝妳昨日請我吃飯,這才特地給妳送來的,沒想到妳這麼小氣。」
這下柳織淨不承認自己小氣了,還嘴硬起來,「我怎麼小氣了?小氣是你說的,我只是賭氣才這麼回你的。」
「那妳說說,妳方才故意不理我,走那麼快是為哪樁?」
「你不明白,我這是為了你好。」
為了他好?景天挑眉看她,就想看她怎麼圓自己說出口的話,「怎麼說是為我好了?」
「我小的時候啊,我父親第一次帶我上山認識藥材,我們徒步上山,那是一個寒冷的冬日,寒意從沾了雪水的靴子透進來,把我的雙腳凍得刺骨,我哭著不斷喊父親,可是他只是背著籮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去,不管我哭得多厲害,他都不肯停下腳步回頭看我一眼,或是安慰我,只要我快點跟上去。」
「直到如今,妳每次采藥時,踩著堅毅的步伐一步步上山,找到妳需要的藥材,這才發現原來柳伯父是在訓練妳,是嗎?」
「是。父親只有我一個女兒,可他腦海中的知識不能無人傳承,這注定了他的女兒不能活在寵溺與呵護之中。如今我很感謝我父親,當年若不是他這麼訓練我,我或許早死在逃亡的途中了,現在也沒能擁有養活自己的本事。」
「逃亡?妳說妳上山采藥時踩著雪,那麼妳並不是自小在樟林城長大的吧?」
柳織淨很明顯的轉移了話題,一看就知道是不想多提自己的往事,她好好的把煙燻鹽用原來的油紙包好,放進了背後的籮筐里,「為了謝謝你送我的禮,我要好好的訓練你。」
「妳說妳方才走那麼快,是在訓練我?」
「我都跟你說那麼長的故事了,你還不知道我的苦心?」
「是是是,倒還是我不識好人心了。」景天說完就把柳織淨背上的籮筐接了過來,背在自己身上,「我陪妳去采藥吧。」
「你沒自己的事做嗎?為何要做一個游手好閑的公子哥,整天在我身邊晃?」
「以我的身分,要辦什麼事哪里需要親自出馬,自然有屬下去做。」
「所以你來樟林是來辦事的?」
景天一抹淡笑,先一步邁開步伐,「不是,我是來游玩的。」
柳織淨氣結,話繞了一圈,還不是跟她原先說的一樣,他就是一個不事生產的公子哥。「既然是游玩就別跟著我,你不怕又遇到玄衣樓的人?上回都怕得躲在大石頭後面了。」
「誰說我怕玄衣樓了,妳說的也對,玄衣樓只殺為非作歹之人,我何必怕?我是想陪在妳身邊幫忙做事,看看妳能不能再做飯給我吃。」
柳織淨一听,瞪著他直想扯下他的笑臉撕爛,還想到她家蹭飯?是打算把她吃垮是吧!
「還說你不是為非作歹之人,老是想著吃空我家的糧食,這還不夠壞嗎?當心玄衣樓的人把你也了結了。」
「玄衣樓的人才不會冤枉我這個無辜好人。」
「說得好像玄衣樓有多偉大一樣。」
「妳對玄衣樓評價不高?」
景天一路走來,的確鮮少听到百姓評論玄衣樓。大恭奪嫡之亂方平,黎民百姓正在休養生息,只要百姓能少受點苦,才不在乎玄衣樓本身的確是犯了法的。
「我並不討厭玄衣樓的人,只是覺得既然任無蹤的本事這麼大,為什麼不帶著玄衣樓的人歸順朝廷,幫朝廷做事?」
「妳覺得玄衣樓該接受靖王的招降?」
柳織淨一邊說著,一邊采著她所要采的藥草,雖是不經心,但景天卻听進了心里。
「靖王昏庸,只知道飲酒作樂,左擁右抱他滿宮的侍妾夜夜笙歌,如果能為朝廷辦好這件事,倒也算是功績。可是听說靖王派出去的兵馬像被玄衣樓耍著玩一樣,听到哪里有玄衣樓的動靜,靖王就派人到當地去尋,結果最後都撲了空,在我看來,靖王就只是過過水,應付了事罷了。」
景天的笑容有些晦暗不明、高深莫測,除此之外沒有其他的表情。「看來妳對玄衣樓及靖王的評語都不太好呢。」
「也談不上評語,畢竟那些事對我來說都太過遙遠了,我權當在燭月樓飲茶時無趣,把這些事當說書的在說故事便是了。」
柳織淨趕不走景天,只得順勢把他當下手使喚,一直到采到足夠的藥材,他都陪她走著,沒有再喊過一句累。
兩人初相識,沒聊太過深入的話題,大多都是景天問柳織淨所采藥材的名字及效用,柳織淨一一向他介紹而已。
采藥的工作告一段落,兩人便走下山來。
雖然村子里的女子不像城里那些貴女嬌氣,說什麼沒有嬤嬤或侍女陪伴不能與男子同行,但一向獨來獨往的柳織淨身邊出現了一名男子,還是頗讓人注意的。
樟林城里的大街甚為熱鬧,村子里的道路與之相比,一路走來安靜許多,好似連走在其上的人步伐都會不自覺的放慢。
一群孩子嬉笑著跑過景天及柳織淨的身邊,柳織淨看著,淡淡笑了。
「妳喜歡孩子?」
「不是,只是在想,今天這些孩子又有什麼鬼主意了。」
「鬼主意?」景天才不信她說的話,她知不知道自己一點演技也沒有,一臉壞笑,只怕她不是想看孩子有些什麼鬼主意,而是自己就有一肚子鬼主意。
「就算是孩子之間也是會捧高踩低的。」柳織淨指向其中一個孩子,似乎是等著看好戲一般,笑著道︰「他啊,老是被欺負,笨死了。」
柳織淨話才剛說完,就見那群孩子中一個看來像是孩子王的男孩,走向那個懦弱的男孩,說︰「喂!狗子,我剛剛看見你女乃女乃拿了幾枚銅錢給你,說是要你在回家的路上買個包子跟涼茶吃。」
那個叫狗子的孩子連忙把懷里的幾個銅錢揣得緊緊的,就怕被搶走,「阿強,這是女乃女乃給我的,我是不會把銅錢交給你的。」
「誰要搶你的銅錢了,我是要跟你換。要不是其他人手上沒有銅錢換不起,這種好事我也不會找你。」
「就是啊、就是啊!他不要就算了,阿強,你等等我,我一會兒就回家換給你。」另一個孩子附和阿強的話,一副「有這等好事千萬別給狗子」的模樣。
狗子一听,以為自己踫上好運了,今天這些孩子不欺負他了,連忙道︰「是我錯了,以為你要搶我的銅錢,我跟你道歉,有什麼好處跟我說吧!」
阿強瞄了一眼狗子,點點頭,好似十分寬宏大量的原諒了他,並道︰「你看,就是這枚銅錢。」
「這枚銅錢怎麼了嗎?」
「這是很稀奇的銅錢,你瞧瞧,本該是正面刻字背面刻紋的銅錢,許是做銅錢的時候出了錯,變成背面刻字正面刻紋了。」
狗子听著阿強的介紹,雖然覺得有些怪怪的,但見身邊的人都一臉稀奇的模樣,他也跟別人一樣,覺得這枚銅錢稀奇了,「真的耶!」
「所以說啦,這是一枚很特別的銅錢,一枚值十枚一般銅錢呢。這銅錢我家還有很多,只是想著平常老是欺負你,剛好你身上有銅錢可換,就算是彌補你,這枚銅錢,我跟你換五枚普通銅錢就好。」
「你願意把可以換十枚銅錢的特殊銅錢,跟我換五枚就好?」
「當然。怎麼,還嫌多啊?不要就算了。」
其他的孩子又鼓躁起來,此起彼落的喊著,「我換,我用六枚換給你!」
「不,我用七枚換!」
「我用八枚換。」
眼見喊價越來越高,狗子急了,連忙阻止,「我又沒說我不換,阿強,是你說你要彌補我的,你要跟我換才是。」
不遠處的柳織淨及景天一直看著,直到看見狗子由懷中拿出他那寶貝得很的五枚銅錢,換回了一枚一模一樣的銅錢,柳織淨笑了。
景天忍不住睨了她一眼,「妳真沒良心。」說完就要走。
柳織淨攔住了他,「欸……等等,戲還沒看完呢!」
「我沒有去阻止那些孩子欺負另一個孩子,畢竟那個叫狗子的孩子得自己學會人心險惡,自己受騙上當了才記得牢,但不代表我喜歡看這種欺負人的戲碼。」
「對啊,你說的對,總要自己受騙上當才記得牢。」說完,柳織淨把掛在籮筐外的一個油紙包拆下,拿出了幾顆小糖球,往那些孩子走去。
景天皺眉看著柳織淨隨手都能變出吃食的模樣,好奇她到底有多愛吃。
「狗子,昨天我試著做了幾顆糖球,來,送給你吃。」
狗子雖然不知道這個大姊姊今天怎麼對他這麼好,但因為剛剛換得了一枚稀奇的銅錢,他認定自己今天是踫上好運了,道了謝開心地接下來。
柳織淨沒有多說什麼,拉著景天離去,直到拐了個彎,那些孩子看不見了,這才帶著景天躲在樹後,偷偷走回去看接下來的發展。
果然,那些孩子見只有狗子有糖,硬是用剛剛換銅錢的「恩惠」,逼狗子把糖分給大家。
狗子分完了糖球,慶幸自己還有一顆,卻在準備塞進嘴里時被其他孩子一撞,糖球掉到了土里。
幾個孩子見狀開心的跑了,狗子蹲子想撿糖球。
柳織淨這才出面制止他,「那糖球掉地上就別吃了,我說你,知不知道自己被騙了?」
狗子搖了搖頭,糖被搶了是真的,但他怎麼被騙了?
「你說,你怎麼知道銅錢的正反面如何區分?」
「看上頭是刻字還是刻紋啊。」
柳織淨拿出五枚銅錢,要狗子也拿出他那枚,混在一起搖了搖,再把它們交給狗子,「現在你看看,哪枚是你那稀奇的銅錢?」
狗子看著,咬著唇,發現自己認不出來,他似乎是真的被騙了。
「這幾枚銅錢就當我送你,你要不要去跟別人說說,這六枚銅錢全是稀奇寶貝,都把正面背面弄反了?」
狗子這下終于想通了,揉著眼大哭起來。
柳織淨也不理會,徑自走了。
景天回頭看著那只顧著哭的孩子,嘆道︰「妳都幫了他了,為什麼不多說一句話安慰他?」
「他還小,未來要經歷的變故還很多,他是沒爹的孩子,要自己懂得堅強,安慰幫不了他,只會讓他習慣懦弱。」
景天很有感觸,看著直視前方默默走著的柳織淨,心里是認同她的作法的。
每個人的出身皆有不同,盡管如他,從小也跟這孩子一樣在殘酷的環境里成長而自己學會了堅強,受人保護及呵護的孩子學不會成長,或許……柳織淨也是這樣長大的孩子,才懂得這一點吧。
此時,一個約莫五十多歲的婦人急忙地找來,就看見了正在大哭的狗子及沒理會狗子自顧自走開的柳織淨。
狗子泣不成聲,只听得出他一聲聲的喊著大姊姊。
「是不是妳欺負我家狗子?」狗子女乃女乃見狀就認定是柳織淨欺負狗子。
柳織淨懶得搭理她,避開狗子女乃女乃要走,卻被狗子女乃女乃攔住。
「我剛才在前頭田里作事,听見幾個孩子突然喊肚子痛要找茅廁,想到我家狗子平常都和那些孩子玩在一起,這才趕快來找。幸好我來了,要不然我家狗子就白白讓妳欺負了。」
找茅廁?該不會是那些糖球的關系吧?景天打量著柳織淨的臉,猜測是不是她早就知道那些孩子會搶,才故意在他們面前送狗子糖球,讓他們自食惡果。
狗子發現好心大姊姊被為難了,連忙上前要解釋,可是哭慘了的他聲音斷斷續續的,沒能解釋清楚,「女乃女乃……不是……是阿強他們總是欺負我……」
狗子女乃女乃沒听懂狗子為什麼這麼說,倒是听見了狗子總是被欺負,便問︰「阿強他欺負你?」
「不只有阿強……還有其他人……不是故意走在我後面,將我推倒……就是在溪邊……抓、抓魚時,故意把我絆倒……害我吃了不少水……」
景天一听,心中大為不悅,原來這孩子有這種處境,而柳織淨一定是發現了,才會備著那些糖球,準備找時機給那些孩子教訓吧。
「狗子,阿強那種孩子就是見你特別、見你了不起,所以嫉妒你欺負你,你以後離阿強遠一些,咱們自己玩好不好?」
柳織淨見狗子女乃女乃自己咄咄逼人,卻教孩子遇事躲開、自欺欺人,非常不能贊同,冷冷的利用狗子女乃女乃的話教狗子反擊,「狗子,既然你是了不起的孩子,就別怕阿強那些壞孩子,他們推你,你就推回去;他們絆倒你,你就打回去。」
狗子女乃女乃急了,想要反對,還來不及出聲,狗子已用力抹去了眼淚,問︰「如果是叫我看其他地方,另一個人偷偷把沙子灑在我正在吃的包子里,這樣我要打誰?」
「簡單,回頭看到誰站在你後面,作勢要打他,如果他肯說出是誰灑沙子的,就不打他;如果他不說,就打。別忘了,轉移你注意力的那個人一定也要打。」
「好,我知道了!我什麼都不會,就是力氣大。」
「妳、妳……有妳這麼教孩子的嗎!」狗子女乃女乃對柳織淨這樣教她的孫子感到十分憤怒,氣得指著她的鼻子大罵。
只是狗子女乃女乃剛罵完這句,就突然捧著心口皺著眉,弓著身子蹲了下來。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是不是心口又痛了?上回城里倪家醫館的大姊姊送給妳的藥丸呢?」
「在……在田邊……簍子里……」
柳織淨要狗子照顧好他的女乃女乃,準備自己跑去拿藥。
景天想著救人要緊,顧不得禮教,伸手攬住了柳織淨的腰,「給我指路,我帶妳去。」
柳織淨被景天給攬在了懷里,心跳霎時漏了半拍,紅著臉的她腦子突然一片空白,只能呆呆的響應他,給他指了方向,下一瞬,她的腳便離了地,身旁景色快速飛逝,雙腳再落地時,已是到田邊拿了藥,又回到狗子女乃女乃身邊。
直到景天放開她,把藥給了狗子讓他女乃女乃服下,柳織淨這才清醒過來,「你……這腳程,稍早上山時還說我故意把你落下。」
景天救人要緊,根本忘了早先還在柳織淨面前裝體弱,狡辯道︰「我這是心急,下回再叫我跑這麼快是做不到了。」
「騙人,方才那分明是輕功,沒有人會在情急之下突然會輕功的。」
景天還來不及開口繼續辯駁,就見不遠處幾個婦人往這里走來。
柳織淨看了狗子女乃女乃一眼,發現狗子女乃女乃服了藥已經好多了,能在狗子的攙扶下站直身子,就拉著景天要走,只是她走得太急,沒抓著景天的袖子,而是抓著了他的手掌。
柳織淨看著那群準備來興師問罪的婦人,沒時間多管,邁開步伐。
突然被柳織淨抓住手,景天起初有些意外,接著便是細細地感受。
女子的手他模得多了,哪個不是把自己的縴縴玉手照顧得細致柔女敕,京里的貴女們甚至還奢侈地每夜以牛乳浸泡雙手,他哪里模過女子的手上頭布滿細繭。
不過先不論柳織淨的雙手如何,這麼主動又大膽的拉住他,他當然不會讓她失望,她最好就這麼將他拉回家,那他便可依原訂計劃,再蹭她一餐飯了。
柳織淨發現景天回握住她的手,回頭瞪了他這登徒子的行為一眼。
景天模著柳織淨的手背,與手心不同的觸感讓他感到驚喜,且有些愛不釋手。
柳織淨的手背不受采藥工作影響,觸感十分嬌女敕,恍若無骨,而且膚色依然白里透紅。
景天想,若不是柳織淨得這麼辛勞的采藥以養活自己,或許她的手心就不會是這樣子了,想到這,他的心里竟有了一絲對柳織淨的心疼。
柳織淨想走,那群婦人可沒如她的願,擋到她面前阻止了她,「柳家丫頭,我家孩子是怎麼惹妳了,妳為什麼拿巴豆喂他?」
景天牽著柳織淨的手沒放開,把她拉到自己身後,挺身擋住了那些作勢想扯柳織淨頭發的婦人,「放心,巴豆雖然有毒,但炮制過的巴豆至多就是月復瀉而已,死不了人。」
「你是誰?柳家丫頭害我家阿強吃了巴豆糖球,我要找她算賬,你最好讓開。」
柳織淨抬頭看著擋在她身前的景天,這是初次有人這麼為自己挺身而出。她倔強的想一人做事一人擔,但景天沒讓她出頭。
「就是不讓,那糖球是我讓她做的,有事沖著我來。」
「你做什麼要讓柳家丫頭給我兒子喂巴豆糖啊!」
「那巴豆糖是我給狗子的,是你們家的孩子自己要搶。」柳織淨被景天護在身後出不來,但景天沒能封住她的嘴。
景天無奈地回頭睨了柳織淨一眼,他好心助她,她竟然不接受?
「狗子女乃女乃,妳都听見了,這丫頭要害妳家狗子啊!」
狗子女乃女乃還在氣憤柳織淨教她的孫子打人,听到這話更是生氣,張口就要罵人。
所幸狗子不是這般忘恩負義的人,大喊著,「是我好幾天不跑茅廁了,又沒錢去看大夫,問大姊姊有沒有藥,大姊姊才給我巴豆糖的。」
這孩子這會兒倒聰明了,那方才怎麼會被銅錢的把戲給騙了?看來是個腦袋沒壞但耳根子太軟的孩子。
景天想著,笑了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這種理由誰信?」
「不管妳們信不信,回家問問妳們家的孩子巴豆糖是不是搶來的,妳們怪不得別人。」景天也不與這些婦人多費口舌,一臉冷漠的說出這幾句話,倒讓那些婦人一時之間靜了下來。
那些婦人怎會不知自己家的孩子素日里是怎麼欺負狗子的,只是狗子女乃女乃人緣差,好似她死了兒子媳婦就活該天下人都要同情他們孤寡一般,嘴巴壞,人也自私,所以听見自己的兒子欺負狗子,這些婦人便也由著孩子,如今孩子自食惡果,她們自知理虧,惡言威脅了柳織淨及狗子幾句,便一一轉身走了。
見那些婦人走了,狗子笑得開心,听見那些孩子現在還蹲在茅廁里,更是大笑起來,「原來大姊姊把糖球給我,最後又不讓我吃,是要幫我教訓阿強他們啊!」
「現在知道了嗎?被欺負不要自己往肚里吞。」
狗子女乃女乃不能容忍,心口的痛才剛好了些,就又指著柳織淨罵,「妳別教壞我家狗子,反正這些人就是看看我兒子媳婦都沒了,沒人能給我們出頭,我們一老一小好欺負。我們祖孫倆安分過日子就好,不想招惹其他人。」
「妳的兒子媳婦沒了是可憐,但其他人並不欠妳,妳整日把這些話掛在嘴邊,對妳好的妳說同情,對妳不冷不熱的妳說沒良心,那可好,現在既然被當壞人了,大伙兒索性全對你們祖孫壞到底,你們祖孫有這樣的日子是妳自己招致的,怪不得別人。」
狗子女乃女乃被說得無言,拉著狗子轉身就走。
景天看了氣不過,正要開口斥責,被柳織淨阻止了,「罷了,由著她吧。」
「妳好心教會了狗子怎麼不被人欺負,方才她心口痛又著急著為她取藥,她沒一句謝也就罷了,那些婦人指責妳時她沒幫腔,臨走還罵了妳一頓,妳就這麼算了?」
「至少那孩子開心了不是嗎?」
景天氣悶,直到看見狗子雖被女乃女乃扯著走,但還是頻頻回頭揮手,才氣消了些,還好這孩子不是忘恩負義的。
「妳啊!以德報怨,那何以報德?」
「誰要他們報了?我是為了自己開心。」事情告一段落,柳織淨這才想起自己的手不是自由的,哼道︰「你是不是忘了你的手還抓著什麼?」
景天低頭,這才發現柳織淨早已放開手,如今是他還牢牢抓著她的手。
他放開了,為掩飾尷尬,提起地上那個剛剛為了趕去拿狗子女乃女乃的藥而放下的籮筐,背在了肩上,「走吧,我幫妳把這些藥材背回去,這些生草藥得再炮制過是吧?」
「那是自然。」
「我幫妳。」
柳織淨見他徑自走開,知道他臉上那抹可疑的淡紅是因為方才抓著她的手而引起的,她也不再提起那事,因為她的羞窘可不比他少。
兩人便這麼靜靜的往柳家走去,一路上沒再開口說過話。
柳織淨在火堆前撕下一片兔肉塞進口中,雖然這烤兔肉十分好吃,但她總不免想著自己是不是被誆了?
「景天,我問你一件事。」
景天被柳織淨差遣做事做了一下午,景公子來景公子去怪別扭的,也不知何時開始,她突然喚他景天,景天也不覺得有什麼,便由著她了,但他不是會白白吃虧的人,從她改口那時起,他也改喊柳織淨的名字,喚她「織淨妹妹」。
柳織淨知道他是在套關系,當下就抗議了,但景天不理會她,甚至還故意多喊了幾聲,最後她見抗議無效,只得無奈放棄了。
「什麼事?」
「這一切是你計劃好的是不是?」
景天也撕了一片野兔肉吃下,想著柳織淨烤野兔時他都在一旁,明明沒見她用什麼特別的料理方式,可是他依然能嘗到食物的味道。
他記得在烤肉之前,柳織淨曾用一種醬料將野兔肉腌制了一會兒,想來玄機便在那醬料之中。
「我計劃什麼了?」
「從帶著扶桑國來的煙燻鹽,再到上山采藥時問我柴桂是什麼讓我帶你去采,都是為了今晚要我烤兔肉給你吃。」
「妳真是冤枉我了,妳這老饕連扶桑國的煙燻鹽都知道,怎會不知道桂皮能做香料?所以我取桂枝回來,自然是要讓妳制成香料的,只是踫巧妳這院子跑進了兩只奄奄一息的野兔,我才提議今晚可以烤兔肉吃的。」
柳織淨狐疑地看著景天,總覺得今晚的一切實在太順理成章。
先是景天帶來這個灑在烤肉上更添風味的煙燻鹽,再加上桂皮本就是辛香料,以桂枝串上兔肉來烤,透出的桂皮香味可以為野兔肉去腥味,這說是巧合也未免太過巧了。
再說了,雖然野兔奄奄一息,應是被哪個獵戶所傷,意外逃進了她的院子里,但畢竟野兔還是活的,她根本不敢下手宰殺,本想放著野兔讓牠自生自滅也就罷了,可景天一邊幫她鋪曬藥材,一邊說小時還未喪失味覺之前,曾跟著父兄去打獵,吃過現獵、現烤的野兔肉,時日已久他已記不得味道了,只記得十分美味,如今他又能嘗到食物的味道,好想再吃吃野兔肉的滋味。
她不知道景天是不是有意說的,但她光是听就齒頰生津,最後終于屈服了,說只要有人幫她把野兔宰殺好並除去內髒,她就料理這野兔肉。
景天一听,開心地拎著野兔往溪邊去了,說是不讓她見到宰殺的畫面影響食欲。
景天本就是為了蹭飯而來,這下還真的讓他如願了。
「真是如此?」
「當然是如此,就算我計劃好了一切,可我怎麼知道會有野兔撞進妳家院子呢?織淨妹妹如此誤會我這個做哥哥的,太讓哥哥傷心了。」
柳織淨一听,娥眉一豎,雖然十分心虛,但嘴上還不饒人,「誰認你當哥哥了?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
「這話更無情,真讓我傷心……」
見景天神情落寞,柳織淨像咬了自己的舌頭一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看著手上這意外的一餐,想想她也吃了好吃的,就不管景天是不是有意安排的了。
「好了,我道歉不就是了。」
听到柳織淨這麼說,景天才重展笑顏,他對著柳織淨露出的粲笑映著火光,俊美得猶如謫仙。
柳織淨初初見景天時並不被這俊美的容貌所影響,但今夜看著他的笑,為什麼她覺得自己的心都快由心口跳出來了?
「若織淨妹妹覺得過意不去,可否告訴我妳那腌制兔肉的醬料里有什麼秘方?」
「秘方?哪里有什麼秘方?」柳織淨的眼神清澈,表情也十分坦然,一點也沒有想隱藏什麼的意思。
「我肯定一定是那醬料里藏了什麼秘方,才能讓我嘗到食物的味道,而那個秘方是妳每次做吃食都會加的。」
听到了這里,柳織淨才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從小就跟著我爹上山采藥,一到冬日,身子常常受寒氣,可我又不愛吃藥,所以我爹幫我調配了幾帖配方,讓我娘加進膳食里。我自小就是吃這些加了藥材的膳食長大的,現在雖然人在南方,不會再遇上大雪了,但只要我自己下廚,還是會使用我娘記在菜譜里的配方來入菜,至少能讓我記得一些我娘的味道。」
所以是祛寒溫補的提味藥材,正好對癥下藥,讓他嘗到了食物的滋味是吧!
景天了解了,但沒有明說,如果可以,他不想自己身上的病癥讓柳織淨知道,不想看見她眼中的同情。
「能把這入菜的秘方給我嗎?」
三兩句話就又想佔她便宜,柳織淨惡狠狠的咬了一口兔肉,哼了一聲偏過頭去,「我不要!這是我娘留下的秘方。」
「小氣!」
「就說了,我全身上下什麼都大,就是心眼小、氣度小。」
景天被她這麼反駁,沒有生氣,反倒是大笑出聲,繼續嘗著他遺忘許久的滋味。
「織淨妹妹,別人不知道妳的性子,可我是知道的,妳若氣度小,今天就不會盡管知道狗子女乃女乃是個忘恩負義的,還幫了他們祖孫。」
「說了是為我自己高興,不是幫他們。」
「妳怎麼高興了?看不得別人欺負人?」
柳織淨搖了搖頭,盯著火堆里的火光,雙眼有些迷離,「不是,是看不得有人這麼懦弱。」
「他懦弱他的,關妳什麼事?」
「若懦弱的人不懂得反擊,那麼欺負人的人就會越來越多。」
「妳這是哪里來的感觸?」景天知道柳織淨因為與狗子同是孤兒,或許感同身受,但她自小被倪府收留,怎可能被欺負?
「我剛進倪府的時候,雖然倪伯父很照顧我,若明也把我當姊妹一樣保護著,但畢竟一路由家鄉逃亡而來,在許多奴僕的眼里看起來就像巴著他們主人不放的窮親戚,被他們所看不起,在倪家主子面前對我十分恭順,但暗地里給我下絆子的情況不少。有回我動了怒,狠狠的教訓了一個奴僕,他們才不敢再欺負我。」
「妳為什麼不直接告訴倪老?」
柳織淨的微笑很淡,雲淡風輕的說︰「我很感謝倪府將我養大,但倪府的一切本不是我該享受的,我不能倚仗倪府主子為我出頭,我要用自己的方式讓他們知道,我雖不是主子,好歹也是主子的客人,他們這麼做不是待客之道。」
「妳能自立後便搬出倪府,說來是不想仰賴他人,但卻免不了讓人感到見外,也辜負了倪府對妳的用心。」
她只想守本分,不該是她的她便不想要,不管別人怎麼想。「你說,若換成是你,你會一直在倪府留下嗎?」
景天有些被問傻了,他認真思考,若這種事真讓他遇上了,他會怎麼做?他是男子,本就該在能自立時離開倪府,但若他是女子呢?他無法想象,但終究還是不願一輩子寄人籬下。
最後,他了解並接受柳織淨的說法了,微笑著發自內心的稱贊她,「柳織淨,妳是一個很特別、很勇敢的女子。」
柳織淨接受了他的恭維,兩人有默契的結束了這沉重的氛圍,她笑著故意回他,「別以為你稱贊了我,我就會讓你再來蹭飯。」
景天露出了稍早的無賴表情,說︰「織淨妹妹,妳如此拒我于千里之外,像一把刀深深插進我的心窩,非常之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