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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寵罪臣 第二十三章

她心口一窒,好不容易穩住的淚意,又再度洶涌而上。

端詳著闊別八年的他,她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變了,雖然同是那張俊麗無雙的面龐,可他眉眼之間,乃至于說話神情,都與記憶中的狂妄自負不再相同。

他變得內斂沉穩,眉眼可見一抹壓抑,說話神色更不若過去那般桀驁。

她淚盈于睫,喃聲道︰「陛下變了。」

易承歆拉起她的手覆上自己瘦削的面頰,道︰「你仔細的瞧瞧我,哪里變了?」

她眼泛淚光的笑了笑,咽道︰「都過了八年,陛下與我都變了……我們都不再是昔日無憂無慮的孩子了。」

他拉起她另一只小手,覆上自己堅硬的胸口,低啞的道︰「這里卻不曾變過,這顆心曾經冷過,卻不曾停止過等待,它一直在等你。」

聞言,淚水再難壓抑,奈眶而出,淚花一朵朵,在眼中綻放開來,南又寧雙眼模糊,只能在水霧中窺得那張俊秀輪廓。

他俯身而下,吻上她婆娑的淚眼,啞聲道︰「別哭,我曾在佛祖面前發過誓,只要能把你找回身邊,這一輩子我都只會哄你笑,永遠不讓你掉一滴淚。」

「陛下……」她抽噎得更厲害,幾乎哭倒在他懷里。

身在邊關的清苦日子里,她沒有一天不想他,可歲月何曾仁慈?歲月能把人心磨老,把滄海化為桑田,她想著他,卻也不敢想他,就怕他早已將她遺忘。

那短短數月的相處,于她而言是刻骨也銘心,可于他呢?他遠在皇京,身在金碧輝煌的宮殿之中,坐擁後宮三千,他怎可能還會記得年少時的一場夢。

不錯,出任太子少師,日日陪伴他左右的那段日子,于她而言是一場夢,她想,于他亦是夢,南柯一夢,夢醒即散,無影無蹤。

所以她早已心死,更斷了與他相見的念頭,未承想過他會記掛著她,更不敢揣想,他會來尋她。

「南又寧,你曉不曉得,當年你把我騙得團團轉,若是我能早些知道你的身分,興許我倆就不必分開這八年。」

「……對不住,我實在對不住陛下。」面對他沉痛的控訴,她只能報以愧疚的淚水,以及一聲聲道歉。

易承歆捧起她淚濕的雙頰,溫聲道︰「如若能早些知道,八年前我娶的人是你,絕不會是別人,自始至終,我要的就只有你一個。」

語畢,他溫熱的唇,印在她冰涼的唇上,輕輕吮去唇上咸味的淚,溫存萬分地安撫著她。

她緩住了情緒,慢慢平靜下來,而後靠在他胸懷里,耗盡心神而體力不支的昏睡過去。

入夜之後,屋外的沙塵暴吹打得越發猛烈了,飛沙走石敲打在門窗上,喀喀作響,饒是再緊密的門窗,亦擋不住從細縫鑽進來的沙塵,光是坐在屋里,就讓人覺著呼息不適,頻頻咳嗽。

「陛下,您先喝杯茶潤潤喉吧。」何銘捧著一組粗糙茶具,給坐在簡陋小廳里的易承歆奉茶。

易承歆一把按住了何銘剛擱下茶碗的手,抬眼道︰「朕要向你道謝。」

何銘一怔,隨即收回,福身抱拳,恭謹道︰「小的受不起陛下這聲謝,相反的,小的應當向陛下請罪。」

「你何罪之有?」易承反問。

「陛下,小的答應了南大人,不能向他人透露她的下落,以至于小的只敢在信里夾帶一張南大人的畫像,就賭著陛下與南大人的緣分,能否讓陛下看見那張畫。」

「原來如此。」易承歆當下露出了然之色,道︰「莫怪朕覺著古怪,為何你只在信里留了南又寧的畫像卻未留下與她相關的只字詞組。」

「陛下,這幾個月里,小的不敢離開此地,就怕那畫沒能是到陛下手里,倘若小的一走,便也無人能向陛下透露南大人的去向。」

「當真多虧了你,若不是那幅畫,只怕是再也找不著南又寧了。」易承歆感慨地道。

「你隨朕一塊兒回皇京吧!回去之後朕必定重賞有加。」

何銘連忙推辭道︰「陛下,小的這麼做,並非是為了獲得陛下的獎賞,而是這麼多年來,小的受盡陛下恩澤,陛下還讓小的把佷兒帶入宮里,甚至受到陛下的提攜重用,小的感激不盡,無以回報,總想著若能為陛下分憂解勞,不知該有多好。」

易承歆微微一笑,道︰「何銘,你大半輩子都追隨朕左右,也是該好好享清福了,只是朕的身邊少了你伺候,當真有些不習慣。」

聞此言,何銘眼眶泛紅,甚是感動的道︰「陛下重情重義,老奴能得陛下眷念,已是三生有幸。」

「陛下。」莫毅忽爾揚嗓打斷了他們主僕倆的敘舊。

易承歆別眸睞去,莫毅方續道︰「陛下來邊關的事,很快就會從皇京那頭傳來,雖說前不久臣才與南蠻和談,可蠻人向來狡滑多端,就怕若是蠻人得獲了陛下在此的訊息,會想出什麼亂子來偷襲陛下。」

何銘道︰「莫大人且放心,小的來這兒也數個月了,這數月觀察下來,發覺泗州不僅僅是座沙城,西涼人待不住,那南蠻人更待不住,雖然偶爾有南蠻商隊路經此地,可他們來去匆匆,不願久待,似乎也覺著此地甚為貧瘠險惡,不適人居。」

易承歆眉頭微蹙,道︰「听起來泗州這兒的地理位置確實險惡,先前朝廷一直疏忽了邊關縣城,是該趁這個機會好好整頓一番。」

「陛下有何想法?」莫毅問道。

「築牆。」易承歆毫不猶豫的道。

此話一出,莫毅與何銘俱是面露驚詫。

易承歆接著道︰「其實這事早在先皇仍在世時便已提過,只不過當時北夷南蠻猶忌于我西涼的國威,不敢侵犯西涼國,因此這事便被擱置,又有誰想得到,先皇走得倉猝,北夷南蠻竟然還動了侵吞西涼的念頭,連番進攻我西涼,再加上此次親自來到泗州,更加覺著這事不該再耽擱了。」

「陛下這是打算在邊關築護城牆?」莫毅一臉贊同,似是頗覺有理。

「護城牆不僅能抵外犯,更能阻擋來自南蠻的沙塵風暴,真到了打仗時更能有利于西涼軍隊退守。」

「陛下所言甚是,只是要想在邊關築城,那可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所耗費的工時與人力,乃至于銀西都尚需從長計議。」莫毅提醒道。

「朕明白。」易承歆垂眸沉吟,「這事尚且急不得,待回皇京之後,朕會召集六部一同商議,在此之前,莫毅,你讓兵部的人撤查邊關廂軍,往後這些廂軍得列入兵部,與京中軍隊領相同薪飽,邊關縣城的知縣亦加薪飽,並且每三個月撥一次糧草,鄰近縣城如遇豐收,得額外分撥農收支持邊關縣城。」

「臣遵命。」莫毅起身,抱拳領命。

「陛下當真是宅心仁厚,老奴在邊關的這段日子里,體驗了這兒住民的困苦,當真覺著此地不宜人居,若不是有這些廂軍依然願意留在這兒,只怕這些邊關一帶的縣城早已成了空城,南蠻人隨時都能混進西涼。」何銘感慨的道。

易承歆揉了揉眉心,嘆了口氣,道︰「先前朕領兵攻打南蠻時,雖然曾經駐扎邊關,但當時一心只想著如何抗敵,未有多余心神考慮邊關縣城的情形,如今想來當時朕太過好勝,未曾為邊關子民思量福祉,實在愧為西涼君王。」

「如今陛下有心為邊關子民謀求福祉,足可證明陛下是一心為子民著想的英明君主,何須再因過去的疏忽而耿耿于懷。」莫毅實事求是的說道。

何銘點頭附和道︰「莫大人所言甚是,陛下能親自來此,並且決定為邊關子民築護城,這是太祖與先皇從未做過的德政,已是邊關子民的福分。」

易承笑道︰「你們別把朕捧上天了,朕這回來此,主要還是循著自己那份私心,會想為邊關築護城,也是這回來到泗州,親眼見到邊關地理位置上的險惡,以及邊關子民在這兒過的日子大多清苦,方會有這般想法。」

莫毅正欲揚嗓響應,驀地,一名便衣打扮的禁衛軍匆匆入內,稟告道︰「啟稟陛下,方才屬下巡視時,發現後院的小門大敞,似乎有人自小門闖入,屬下不敢大意,遂逐一巡視後院,這才察覺南大人寢房的門未闔上……」

便衣禁衛軍話未竟,太師椅上的高大人影已轟然立起。

「去,去給朕把房子各個入口徹查清楚!」易承歆神色嚴峻地下完令,隨即步出正廳,朝後院走去。

守在後院里的便衣衛軍一見他來,登時跪了滿地。

「陛下,方才屬下們全在前院守著,一時不察,竟讓南大人趁隙離開……」

听見衛兵的稟報,易承歆俊顏倏僵,焦灼與擔憂同時席卷而上。

「備馬!」易承歆不假思索的高聲下令。

「陛下,外頭沙塵正大,天色亦未亮,再加上臣對這一帶的地形並不熟悉,若是在此時貿然外出,恐怕會……」

「住口!」易承歆一聲暴怒,打斷了莫毅的勸阻。

莫毅並不意外,跟隨帝王多年,他豈會不懂易承歆的脾氣,易承歆雖是睿智多謀的一代明君,可總也有不听旁人勸諫、獨斷獨行的時刻。

「即刻備馬!」易承歆再次寒嗓下令。

莫毅不再多言,當即領著那票便衣衛軍前去備馬。

一旁同樣焦急的何銘開口勸道︰「陛下,天色猶黑,又刮著沙塵,您就這麼出去尋人,萬一出了什麼差池……」

易承歆鳳目緊眯,仰望天空中卷動沙塵的風浪,緩緩啟嗓道︰「何銘,你比誰都清楚,朕虧欠她太多,她若是因為朕而出了什麼閃失,朕這條命也不夠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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