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夫人有福 第九章 找誘餌深入敵營
今兒,韓墨樓比平常還早些回到府邸。但說早,也已經是他娘親要睡下的時間了,于是他便也沒去秀水居打擾,直接回到曉陽院。
剛要進門,卻見秀水居的丫鬟竹兒從里面走出來。
竹兒見到他,先是一忙,旋即欠身,「大人。」
「你怎麼在這兒?」他問。
「老夫人讓奴婢送藥湯過來給夫人喝。」她說。
聞言,他一震,「夫人怎麼了?」
顧秋心為什麼要喝藥湯?她哪兒不舒服?哪兒出問題?怎麼他不知道?
見他一臉嚴肅又緊張的樣子,竹兒立刻解釋,「夫人沒事,好得很,老夫人讓奴婢送來的是子息湯。」
他怔了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
「因為夫人久久未孕,所以老夫人才……」竹兒怯怯地繼續說。
這會兒,他明白了,原來是這樣啊,他娘親……急了。
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沒你的事了,先回去吧。」
「奴婢告退。」竹兒又欠了身,然後快步離去。
韓墨樓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不自覺地嘆了一口長氣。他娘並不知道他跟顧秋心還未圓房,自然心心念念著希望顧秋心能趕快懷上孩子,為韓家傳宗接代,延香續火。
他倆是三月成的親,如今八個月過去了,她肚子還是沒半點動靜,也難怪他娘親心急。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娘親一定不止一次地對顧秋心提起此事,他娘親的期待對顧秋心來說必然是沉重的吧。
可她卻一次都沒跟他提起,默默的喝著那子息湯。
只是話說回來,顧秋心如今是怎麼想的呢?他可以感覺到她已經接受了他,對他也有著某種程度的感情。
她說愛是因,生兒育女是果,如今她對他的愛,能開花結果了嗎?
無數個夜晚,他多想完完全全的擁有她,跟她做一對真正的夫妻,那不是為了傳宗接代,不是單純的欲念,而是因為愛。
可她對他的愛,足以讓她對他敞開胸懷嗎?
「大人?」這時,去廚房幫他找吃的心硯回來了,見他還站在曉陽院門外,不禁疑惑,「您怎麼還站在這兒?」
他回過神,看見他手上端了個盤子,盤上有幾塊咸糕。
「我不吃了,你吃吧。」他說著,旋身走進曉陽院。
曉陽院中有間浴間,里頭有個炕,為了讓他一回來就能洗漱,顧秋心在沐浴後會囑咐小節別讓炕里的柴火熄滅,因此他每天回來都能立刻使用溫熱的水。
洗漱更衣後,他直接回到房里,他才剛走進花廳,就听見顧秋心的聲音——
「怎麼這麼早?」
他穿過花廳之間的門再穿過一道簾子跟屏風,進到寢室。
她還沒睡,拿著紙筆不知道在桌邊畫著什麼。
「怎麼知道是我?」他問。
「腳步聲。」她抬眼笑著瞥他一眼,又繼續畫著,「快好了,等我一下。」
他走近一看,見她在紙上畫著人物,「我以為你又要在府里造什麼了……這是什麼?」
「是要畫給孩子們看的。」她說著,又畫了十幾筆,終于完成。
攤開那一張張的畫紙,她心滿意足,「我想給孩子們看圖講故事。」
他看著畫紙上面的人物,露出困惑的表情。她畫里的人物穿著很特別的衣服,像是異族或異國人般。
「你畫里的這些人……是哪里來的?」
她下意識回答,「他們住在阿爾卑斯山。」
他听完露出更困惑的表情,「阿阿爾卑斯山?那是什麼地方?」
「是……」她怎麼跟他解釋呢?他又如何理解她曾經存在的那個世界?算了,為了不自找麻煩,她還是別解釋太多吧。
「是我自己杜撰的。這個小女孩叫小蓮,是個孤兒,本來由姨媽撫養,但五歲的時候被姨媽送到阿爾卑斯山的祖父家。祖父是個性情古怪的孤僻老人,可是天真活潑的小蓮卻慢慢的打開他的心房,讓祖父有了笑容。」
他微微挑眉,睇著她,「小蓮似乎是個好孩子。」
「是呀!」她繼續道︰「小蓮在山上認識了好朋友,這是牧童小豆子,還有羊……」
「這是羊?」他眉心一皺,指著畫紙上那只沒尾巴的狗。
「是羊呀,看不出來嗎?」她一臉受挫。
看著她那期待被贊美及理解的表情,他哪里忍心打擊她的信心,「嗯,可以,看得出來是羊。」
「想听听這是個什麼樣的故事嗎?」她興沖沖地說。
他點頭,「願聞其詳。」
于是,她便給他說了小蓮、爺爺、豆子、黛堤姨媽、小芬、史聖明先生、羅管家等人的故事。
他听得十分入迷,也覺得相當有趣。
這是個對暖暖窩的孩子來說,非常勵志正向又光明的故事。
「這是個好故事,孩子們會喜歡的。」
她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說著,她將畫紙按著順序張張迭放妥當,「大功告成,可以睡了。」
起身,她先去洗手,然後走到床邊,卸下了兩只她自己縫的棉布鞋。
來到古代後,她不只將自己從前所學應用在生活中,也在現在的生活中學習到很多過去不曾接觸過的技藝。
見她臉笑盈盈,好似無憂無慮的樣子,韓墨樓的心微微揪了一下。
他娘親對她的期盼,沒給她造成任何的壓力嗎?
他也走了過去,坐在床沿,欲言又止,「秋心,你……」
看他支支吾吾,像是有什麼話想說又說不出口的樣子,她盤腿正坐著歪頭看他,「干麼?有話就說呀。」
他看著她,眉心微微擰起,露出歉疚又不舍的表情,「我剛才踫到竹兒,知道娘讓你喝子息湯……」
她先是一頓,然後彎唇一笑,「原來是這件事,是呀,我已經喝了好一陣子了。」
聞言,他驚訝地道︰「好一陣子?你為什麼沒跟我提起?」
「又不是什麼大事。」
「娘沒……逼著你吧?」他問。
她搖頭,一派輕松,「娘沒逼我,只是擔心我身子不好,懷不上孩子。」
她越是對此事輕松看待,他越是對她感到不舍,「面對娘的期盼,你心里一定不好過……」
見他對自己如此的愛護及疼惜,顧秋心只覺得心頭暖暖熱熱的,這個男人,不只擔心她受傷,還擔心她心里會不舒坦……他是真真切切地在乎著她、憐惜著她。
離開那背叛了她的男人,老天又奪走她的生命,原本她以為自己根本遭到詛咒,可現在她知道,老天把她從那個世界帶走,是為了讓她跟韓墨樓相遇。
季墨秋說得對,每個來到生命中的陌生人,都不是毫無理由的。
看著眼前的他,她的心窩及身子都暖呼呼地,其實,喝什麼子息湯呢?該是生孩子的時候了呀!愛是因,生兒育女是果,現在的她非常確定自己是愛他的,那麼與他生兒育女也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她不自覺地伸出手,輕輕的撫著他的臉頰,此舉教韓墨樓整個人震了一下,然後瞬間臊紅著臉看著她。
她的手指輕輕滑過他的額頭、眉頭,再沒著鼻粱往下走,接著輕撫他的唇、下巴……然後她露出歡快的微笑,兩只眼楮定定地、深情地注視著他。
迎上她那比平常還要熾熱十倍的眸光,他心悸得厲害。
該死,他一個男人居然被她撩撥得如此不知所措?
她慢慢地欺近他,明明沒有任何攻擊性,他竟緊張到全身僵硬。
顧秋心主動在他的唇上吻了一記,然後看著他那潮紅的臉,忍俊不禁地笑了。
「知道現在的你是什麼表情嗎?」她頓了下才說︰「好像我要吃掉你一樣。」
他濃眉一皺,「你尋我開心?」
她搖搖頭,目光率真直接,「今天不尋你開心,是認真的。」
聞言,他心頭一震。
認真?她是指……
「墨樓,沒有愛的結合,就像一個人空有軀殼,卻沒有靈魂一般,我一直很感謝你尊重我也理解我。」她深深注視著他,唇角漾著甜甜的微笑,「現在的我覺得很幸福、很滿足。」
听著,他臉上有著放松安心卻又困惑的神情,「是嗎?」她到底要說什麼?
「墨樓,你……喜歡孩子嗎?如果不是為了傳宗接代,你喜歡孩子嗎?」他微微一頓,很認真地思考,他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我不知道。」他誠實地回答,「我看過自行被他家那三只貓崽子弄得七葷八素、邊抱怨邊笑著的模樣,當他把孩子交給我抱,孩子卻哭鬧不休時,我覺得很困擾,像抱著一團火藥,恨不得趕緊丟開。」
听見他如此誠實的回答,顧秋心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他真是個正直又坦率的人,不說討好諂媚人的話。
「你問我喜不喜歡孩子,我真的不知道,但是……」他目光一凝,深深地注視著她,「我肯定會喜歡我們的孩子。」
她笑意淺淺,沒有說話,像是在思索著什麼,須臾,她環顧寢室,問道︰「覺不覺得少了什麼?」
他一愣,下意識也跟著她的視線環顧著寢室一圈。
少了什麼?她想要添置什麼桌椅或是櫃子嗎?怎麼前一句還在聊著孩子,下一句卻問起少了什麼了?
他蹙眉苦笑,「你若缺什麼,叫王管家張羅便是。」
她看著他,一臉不可思議地眨眨眼楮,然後又笑出聲音。
看來,這男人只能對著他拋直球,丟變化球,他怕是一輩子都接不到。
「我不缺什麼。」她用最直接最熾熱的目光望住了他,「這宅子什麼都有,就只缺孩子的哭聲跟笑聲了。」
這記直球他接到了。
韓墨樓瞪大了眼楮,驚喜地、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秋心?」
她伸出雙手,勾抱著他的頸項,毫不扭捏。
「喝了好一陣子的子息湯,咱們來看看是否有效吧!」她貼在他耳邊輕聲地說。
韓墨樓耳朵一熱,臉又臊紅了。
他拿飽滿的額頭貼撫著她的額頭,兩只眼楮如烈火般注視著她,輕聲說︰「我終于等到你了。」說著,他的唇溫柔的貼著她的唇。
……
一早送韓墨樓出門後,顧秋心就在房里整理她今天要帶去暖暖窩的教材。
「高山上的小木屋,住著一個小女孩,她是一個小天使,美麗又可愛……她有一個好朋友,卻是一只小山羊,每天都在一起玩……啦啦啦啦啦嘟嘟……」
心情愉悅的她,忍不住哼起《小天使》的主題曲。
一旁正在整理房間的小節跟馬嬤嬤都疑惑地看著她。
「夫人,你今早心情真好,還唱曲兒?」小節好奇地問︰「你唱的是什麼曲呢?」
「喔,是阿爾卑斯山的少女。」她開心的說︰「今天我要給孩子們說故事,這是這個故事的歌曲。」
小節皺起眉頭,「什麼卑卑山少女?」
她啐一聲,「什麼卑卑山?是阿爾卑斯山。」
「那是哪里的山?」小節問。
「很遠很遠的地方的山。」顧秋心也不想跟她解釋太多,「反正你今天听我說故事就好。」
馬嬤嬤迭好了衣服,正要往床的方向走去,顧秋心見狀立刻大喊︰「馬嬤嬤!」
馬嬤嬤一驚,「怎麼了?夫人。」
「那個……」顧秋心霎時羞紅了臉,支支吾吾,「那個床……床,我、我自己鋪。」
「為什麼?」
「沒為什麼,反正我自己弄就好。」她一個箭步沖到床前,滿臉潮紅。
馬嬤嬤先是困惑地看著她,然後似乎明白了什麼,掩嘴一笑。
「馬嬤嬤,你笑什麼?」小節不解。
馬嬤嬤笑看臉頰已經又熱又紅的顧秋心,低聲道︰「恭喜夫人。」
顧秋心一愣,「啊?」
「恭喜什麼?」小節也一臉疑惑。
馬嬤嬤意味深長地說︰「夫人終于從少女蛻變成女人了。」
聞言,顧秋心又驚又羞地瞪大了眼楮。
馬嬤嬤是怎麼知道她跟韓墨樓在昨晚之前尚未圓房的?
「馬嬤嬤,你該不會都在窗外偷偷監視監听吧」她羞赧地問。
「唉呀,夫人可別誤會。」馬嬤嬤羞紅著臉,「老奴才沒那怪癖好呢!」
「那你是如何知道的?」她問。
一旁的小節還沒弄清楚發生什麼事,湊上來問︰「知道什麼?」
馬嬤嬤笑道︰「夫人昨晚跟大人圓房了。」
「什麼!」聞言,小節驚叫出聲。
「你小聲一點!」顧秋心好氣又好笑地瞪著她。
小節捂著嘴,一臉不可置信,「夫人跟大人都成親那麼久了,怎麼……難道大人真有隱疾?」
「你才有隱疾呢!」顧秋心伸出食指推了她額頭一下,然後轉頭看著馬嬤嬤,一臉求知若渴,「馬嬤嬤,你是怎麼知道的?」
馬嬤嬤一臉神秘,「你騙得了老夫人,哪里騙得了我?老奴看著您長大,跟您又如此親近,您那點兒心眼,老奴會不知道?光是看著您跟大人平時的那些眼神及舉止,就能覷出端倪。」
「……」顧秋心露出一臉甘拜下風的表情。
「大人真是個好人,能縱著您這麼久,也真委屈他了。」馬嬤嬤一嘆。
顧秋心眉心一皺,「委屈他什麼?」
馬嬤嬤嗤笑出聲,「每天跟您同床共枕,卻踫都不能踫您一下,大人不委屈?老奴看啊,根本是憋屈呢!」
听著,顧秋心臉熱了,嘴里咕噥著,「他也不是完全沒踫過我呀!」
憋屈什麼?他之前也吻過她了呀!才不是踫都沒踫過呢!
「好了,別磨磨蹭蹭地,我要出門了。」不想再跟她們討論她跟韓墨樓的「房事」,她中斷了話題。
當小梅看見白布下露出的那一截手臂上的燙疤,「哇」地放聲嚎哭。
她想掀開白布,可顧秋心及時地抓住她,並將她抱在懷里。
小梅抱著她,繼續痛哭失聲,「玉柳、玉柳……夫人,是玉柳……嗚哇……嗚……」她悲慟淒厲的哭聲,聞者無不心痛,左平、得勝、司徒敬、藍玉夫他們全是鐵錚錚的漢子,可此時也都露出悲憫痛心的表情。
顧秋心神情沉重而悲傷,眼眶泛淚,將視線移向了韓墨樓。
韓墨樓目光深沉,眼底也透著悲憤,那怒意不張狂,卻讓人生畏。
今日過午,有人在大渠撈到一具女尸,報至官府,衙差將尸體帶回衙門,由仵作驗尸後立刻回報給韓墨樓。
听了仵作及司徒敬的形容,韓墨樓第一時間便想到女尸可能的身分,于是他命心硯前去暖暖窩將顧秋心及小梅接至衙門認尸。
果然,這具女尸便是小梅共患難的異姓姊妹玉柳。
玉柳身上有明顯的新舊傷痕,致命傷則是頸部那一刀,之前听翟烈形容季墨秋及她姊姊所經歷的遭遇時,他盡管憤怒驚訝,卻未能想象,而今……他親眼目睹了。
這些孩子正值花樣年華,雖出身貧寒,對未來仍有無限希望,可這些殘暴無良的人牙不只用毒藥控制他們,甚至在他們再無利用價值時痛下毒手……
此刻,他的胸口彷佛燃燒著藍色的怒焰,他的眼底迸射著駭人的光芒,他絕不會放過這些人,他一定要為那些受害甚至失去性命的孩子討回公道。
「小梅,」顧秋心安撫著嚎哭的小梅,「大人會好好安葬玉柳的,她已經月兌離苦海了,我們要祝福她,為她祈福,希望她能前往更好的下世。」
「夫人……」小梅哭得全身癱軟,跪地哀求,「請替玉柳做主……」
「小梅……」顧秋心再也忍不住地流下眼淚,「你放心,會的、會的。」說著,她抹去眼淚,轉頭看著小節,「小節,先送小梅回暖暖窩。」
「是。」小節答應一聲,立刻上前扶起小梅,攙著雙腿軟癱無力的她離去。
小梅離去後,顧秋心伸手想掀起白布,此時韓墨樓出聲道——
「秋心,別……」
她轉頭看著他,眼神堅定而憤恨,「我可以。」說完,她慢慢地掀開覆蓋尸身的白布。
白布底下是一具發脹慘白的身軀,發量稀疏,身上青一塊紫一塊,還有大大小小的新舊傷口,最新的傷便是脖子上那一道。
玉柳瞪大著眼楮,眼眶凹陷,眼球突出,表情驚恐又駭人。
這是一個十四歲的孩子,是怎樣的毫無人性,才會做出這樣慘無人道的事情?
顧秋心的胸口一陣陣的刺痛著,眼淚再一次落下。
韓墨樓趨前一把蓋上白布,顧秋心只看了他一眼,便掩面哭起來,韓墨樓很想抱住她安慰,可這麼多雙眼楮看著,他知道並不恰當。
顧秋心掩面哭了一下子,突然放下雙手,抬起眼,紅通通的眼底燃燒著怒火,「墨樓,讓我當餌去誘出拐騙孤雛的人口販子!」
聞言,韓墨樓口拒絕,「不成,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我知道!」她意志堅定,「為了找到他們的巢穴,一定要放餌。」
「你……」韓墨樓當然知道釣魚是最快最有效的方法,但就算他派人暗中守著,也可能發生難以預料的意外,他如何能讓她冒險?
「墨樓,我……」
「不可能。」他打斷了她,目光如刃般凌厲,像是要教她斷了念頭。
她眉心一擰,手指著白布底下玉柳的尸身,哽咽地說︰「可是玉柳……那可憐的孩子她……」
「大人。」這時司徒敬突然開口,「卑職認為夫人此計可行。」
眾人都是一怔,驚疑地看著他——他贊成由夫人去做餌?
「這幫惡人行蹤隱密,難以捉模,若不放餌,確實難以引蛇出洞。」司徒敬說。
得勝听著,立刻說道︰「捕頭,我也贊同放出誘餌,但夫人她……」
「我沒說讓夫人去當餌。」司徒敬微微一笑,「夫人是閨閣女子,身嬌肉貴,怎麼也不像是只飄零燕。」
「司徒,那你的意思是……」藍玉夫好奇地問。
「我家芊芊今年十五歲,從小習武,粗手粗腳,是個十足十的野丫頭,幸而長得像他娘親,樣貌還算清麗,再適合不過了。」
听著,左平深表贊同。「大人,確實如此,芊芊那孩子是最佳人選。」
韓墨樓卻面色凝重,「但是這畢竟有風險,司徒你……」
「大人不必擔心。」司徒敬一派輕松地說︰「我家那野丫頭功夫不差,平時鬼靈精怪地一堆餿主意,她要是不去捉弄別人,我這個當爹的就阿彌陀佛了。」說著,他自己哈哈大笑起來。
見他氣定神閑,彷佛有十拿九穩的把握,韓墨樓頓時不知如何定奪。
「大人。」左平一揖,「為避免更多孩子受害,事不宜遲。」
韓墨樓神情嚴肅,眼底有著幾分掙扎。
是的,若不能盡快找出他們的巢穴,不知還有多少孩子會遭到迫害。
「司徒。」他目光直勾勾的看著人,「請你務必加派人手,絕不能讓令千金受到任何的傷害。」
司徒敬頷首,「大人放心,由我這個親爹來保護,再妥當不過了。」
韓墨樓正視著他,眼底透出感激。
得知父親推薦自己當誘餌引蛇出洞,司徒芊芊一點都不害怕,反倒興奮極了。
她好強活潑,調皮搗蛋又鬼靈精怪,喜歡刺激、喜歡冒險,秉性良善又正直,年紀雖輕,卻有著俠義性格。
听父親說了西北孤雛的悲慘遭遇,她義憤填膺,一口應當誘餌之事,決心助官府破獲那些不法的人及暗娼黑窯。
她先悄悄出城,弄出一頭亂發,換上破舊骯髒的衣衫草鞋,佯裝出狼狽疲倦的模樣,接著再步行進城。
路上,她遇到幾名年紀不大的孤兒,干脆結伴同行,一起在街邊行乞。
坐了大半天,天都快黑了,終于有好心人施舍他們幾顆白饅頭。
「拿去吃吧。」施舍他們白饅頭的是對面茶樓的店小二,「你們打哪來的?」
司徒芊芊代表眾人回答,「我們都是不同地方來的……」
「原來如此。」店小二打量著她,又問︰「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幾歲?」
「我叫芊兒,今年十四。」她刻意少報了一歲。
「家里還有什麼人嗎?」小二又問。
司徒芊芊搖搖頭,故作傷心狀,「就剩我一個人了……」
「這樣呀。」店小二若有所思,「你一直在街邊行乞也不是個長久之計……」
「還望小哥哥指點。」她期待的道。
「我看你手腳齊全,雖然瘦了一點,但應該能干活兒……」店小二左右張望了一下,說道︰「你去屠牛巷轉轉吧!」
她微怔,「屠牛巷?」
「沒錯,很多孤兒來到縣城,都會聚集在那里,有時會有城里的商家或店號到那兒去找人。」店小二笑著說︰「不瞞你說,我也是在那兒被掌櫃的相中才到茶樓來做事的。」
司徒芊芊一听,興致勃勃,「是嗎?那如何前往屠牛巷?」
「不如你等我換班,我帶你去吧?」店小二熱心地表示。
司徒芊芊點點頭,「謝謝小哥哥。」
「那你先在這兒候著,我先回去忙。」店小二說完,又不放心地叮囑她,「你人生地不熟,可別亂跑呀!」
她一副乖順模樣地道︰「知道了,小哥哥。」
店小轉身離開的同時,司徒芊芊臉上笑意一收,眼底迸出狡黠的光。
她模模鼻頭兩下,再模模右耳垂兩下,對埋伏在隱密處的父親及衙門幾位哥哥叔叔們打暗號,告知他們可疑人物已出現。
這店小二聲稱自己也是孤兒,是在屠牛巷那邊被茶樓掌櫃相中的,可他在茶樓做事,理當消息靈通,不會不知道知縣夫人辦了個暖暖窩收容孤雛,既然有暖暖窩的存在,要帶她前往屠牛巷,顯然有詭異之處。
她就等他出來,看他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藥。
約莫一個時辰過去,店小二出來了,他笑盈盈地說︰「行了,跟我走吧。」
司徒芊芊起身,看著其他幾名年紀較小的孩子,「他們呢?可以帶他們一起去嗎?」
店小二猶豫了一下,看著那幾個正以殷切眼神看著他的孤兒,「好吧,一起去。」
司徒芊芊立刻拉起幾人,興沖沖地尾隨店小二前往屠牛巷。
屠牛巷從前是宰殺生羊的地方,地處城里最偏遠的地方,沒什麼住戶,卻有從前留下來的許多破屋。
因為有勉強可遮風避雨的房舍,許多孤雛及乞丐在日落後會到此處過夜,翌日一早最再外出行乞,因為出入分子復雜,城里的百姓根本不會靠近。
來到屠牛巷,只見三五成群的乞丐跟孤雛圍著火堆取暖,現在時序進入臘月,入夜後寒風刺骨,若沒捱著火堆,只有打哆嗦甚至凍死的分。
見店小二帶著幾個孩子前來,有人立刻將視線移過來,好奇的打量著。
那是個老婆子,正把薪柴往火堆里放。她用腳踢了踢一旁的乞丐,然後對著三、四名圍著火堆的乞兒說道︰「省著點用,不然可撐不到半夜。」
「知道了,王婆。」幾人異同聲,似乎都對這名王婆不陌生。
王婆朝著店小二走來,打量著跟在他身後的司徒芊芊,然後開口問道︰「又有可憐的孩子?」
「是呀,王婆。」店小二蹙眉苦笑,「他們幾人是今天剛進城的,我看他們無處可去,就將他們帶到這兒來暫時安身了。」
「唔……」王婆兩只眼楮只專注地看著司徒芊芊,若有所思,「小姑娘,你叫什麼名字?打哪兒來的?」
「我叫芊兒,是在金河鎮出生長大的。」司徒芊芊回答。
「一個人來虞縣,可有依靠的人?」王婆問。
司徒芊芊故作一臉憂傷,泫然欲泣,「沒有,我家就我一個人出來,本來投靠了通州的姨母,可姨母卻要將我賣給個六十歲的老頭當填房,所以我就選出來了……」
「唉呀,你姨母真是無良。」王婆趨前捧起她的臉,細細端詳著,「瞧你還是含苞待放的年紀,居然要讓你嫁給一個老頭?」
「姨母說我吃了她快兩年的糧,要我報恩……」司徒芊芊說著,低頭抽泣起來。
「好孩子,不哭不哭。」王婆拍拍她的肩膀,安慰著她,「今天相遇,咱們也算是有緣,我做事的酒樓需要人手,你可願意去試試?」
司徒芊芊用力點頭,「我願意!」
瀟湘院後院,一名約莫四十多歲的婦人上上下下打量著眼前的司徒芊芊。
二十多年前,她曾是瀟湘院的紅牌姑娘,亦是瀟湘院主人陳廷的老相好,人稱紅姨的她,如今已是在瀟湘院能說上話、做決定的副手了。
「紅姨,這丫頭行嗎?」王婆涎著笑臉問著。
紅姨抓著司徒芊芊的手臂,拽著她左瞧右瞧,像是在思索著什麼。
「這丫頭十四歲,沒親人了,沒問題的。」王婆說。
紅姨瞪了她一眼,「最近官府抓得嚴實,你可別給我出紕漏。」
「放心放心,準沒事的。」王婆拍胸脯保證,「紅姨一直這麼照顧我跟狗子,我們娘兒倆不會給紅姨你惹禍的。」
狗子?王婆指的應該是茶樓的那個店小二吧?原來他們是母子呀!司徒芊若有所思。
紅姨思索須臾,再內端詳著司徒芊芊,「長得是不差,就是太黑了,這在瀟湘院不行,那兒還行。」說著,她跟旁邊的男子使了眼色。
那男子拿了三兩銀子給王婆,王婆收下後皺了皺眉頭,「紅姨,不能再多點嗎?」
男子橫眉豎眼地瞪她,「還嫌少?去!」說著,他伸手推了王婆一把。
王婆敢怒不敢言,悻悻然地轉身離開。
司徒芊芊故作驚惶地想追上去,「王婆,您去哪里?別留下我呀!」
男子一把揪住她,凶神惡煞地罵著,「丫頭,你還想去哪?跟我走!」
他拖著她走出後門,司徒芊芊佯裝害怕地掙扎抵抗,男子又凶惡地瞪著她,「快走,不然有你受的!」
「大爺,你、你要帶我去哪里?」她問。
男子眼底閃過一抹陰沉,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恐嚇她,「不乖乖听話,老子就殺了你,從這一刻開始,老子就是你老子!」
此男子不是別人,正是那日在大街上追著玉柳的人,他名叫謝邁,是瀟湘院的打手,負責的是瀟湘院非法私設的暗娼館。
司徒芊芊知道自己已經將蛇引出洞口了,現在她就要跟著蛇回洞,等人一舉攻破蛇窟。
謝邁拉著她,熟門熟路地走在那幾乎只能容納一個男子經過的暗巷里。
這些曲折暗巷九彎十八拐,司徒芊芊沿途偷偷留下肉丁,這肉丁是顧秋心烘烤的,切成小抉,可供她沿路撒著做記號,好讓她爹帶著衙門的尋蹤犬跟上。
終于,他們來到一間宅子的後門,後門兩側掛著兩只紅燈籠,門扉緊閉,直到謝邁吹了一聲口哨,立刻有人開門。
謝邁抓著司徒芊芊走進去,立刻有個婆子上前,她睇著司徒芊芊,「可有新人了。」
「帶她梳洗更衣吧!」謝邁說︰「是個雛兒,明兒開價把她賣了。」
「知道。」婆子點頭,拉著她往里頭走去。
窄廊旁是一個個的小房間,房里隱隱約約傳來聲音,這時一個肥胖的男人提著褲腰帶走出來,一臉心滿意足。
「咦?」發現婆子帶著面生的丫頭,男子立刻像貓見到魚似地盯著,「玉婆,是新來的丫頭?」
「是,剛到。」
「多少銀子?」男人急間
「是干淨的丫頭,明兒才開苞,老謝還沒喊價。」玉婆回答。
「是嗎?」男子十分雀躍,令人渾身起雞皮疙瘩的視線黏在司徒芊芊身上,「那好,我明天過來。」
「記得銀子帶夠。」玉婆說完,抓著司徒芊芊繼續沿著窄廊前行,轉了兩個彎,來到一間房間前。
門口有個男人守著,見她帶著新貨,立刻開門。
玉婆將司徒芊芊推進房里,「先待著,明午再幫你打扮。」
司徒芊一進到房里,先聞到的是一陣陣淡淡的甜香,放眼一看,房里有十幾個年紀跟她差不多的小站娘,身上只穿著單薄的衣裳。
她們臉上沒有驚惶恐慌的表情,反倒有點悠哉悠哉地,她們或坐或臥地窩在地上那幾床破被上,有人還迷迷糊糊地在哼著曲兒。
司徒芊芊知道那是因為她們都一直聞著忘憂香,人牙便是以此控制她們,讓她們不反抗不躁動。
房間唯一的一張凳上擺著一只銅爐,爐里正焚著忘憂香,她趨前將爐里的忘憂香倒在地上,然後用腳踩熄。
那十幾個小姑娘疑惑地看著她,卻沒人有力氣站起。
司徒芊芊又拉出一張破被走到門邊,拿出預藏的火石跟火折子,點燃了破被,只一會兒,破被就在門邊燒了起來。
「走水!走水了!」她大叫。
「怎麼回事?」外頭的守衛驚呼,然後打開了門。
在他打開門的同時,司徒芊芊狠狠一腳往他肚子踹去。
「啊!」他整個人摔了出去,跌到廊下。
接著司徒芊芊取出響哨,以丹田之力一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