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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釀酒 第二章 男人威逼強買酒

「看到了沒?就是她。」

「就是她呀?也夠倒霉了……」

「是呀,這都是第三回了……」

「第三回什麼?」一旁的人不解的插話。

「被退婚。」

「什麼,這個姑娘被退婚三次!」

未免太慘了,一次已經是人間大悲劇了,她還連著三次,這輩子想嫁人是難了,一生無望。

「也不知做了什麼缺德事,沒一次成的,眼看著就要成老閨女了,她爹娘還不哭死……」

「我看不只哭死,八成愁白了發,想她下半輩子怎麼活?總不能賴給兄嫂養……」

听著耳邊同情的、憐憫的、惡意的、嘲諷的種種言語,心如止水的夏和若無動于衷的從中走過,來到自家酒樓前,抬頭看著染上歲月痕跡的酒樓牌匾,心有酸澀。

有一度,它曾經換新過,金光閃閃的以金漆寫上「錦春酒樓」四個大字,絡繹不絕的賓客坐滿整間酒樓,上上下下的伙計忙得無一刻停歇,處處酒香,人人手中一杯酒。

那時的榮景她親眼見過,在她二十歲那一年,從此打響了東興縣酒鄉之名,錦春酒樓成了本地第一樓。

目光回到眼前三、五酒客一桌的酒樓內,她內心有著幾分諷刺,當時為了挽救日漸頹敗的酒樓,她不惜拋去女子的名聲,一心學習釀酒,誰知竟遭到那樣的對待。

她心寒極了。

「什麼退婚,那是我家姑娘還小,不急著成親,所以暫時將親事延後,過兩年再說。」性子急的香草像爆開的玉米,揮動叫人看來可笑的小拳頭,逼人群讓開。

「瞧這小丫頭挺悍的,一臉橫眉豎眼。听說夏府的夫人是一頭母大蟲,母老虎一吼達三江,把她那沒用的丈夫嚇得褲襠一泡尿,爬呀爬地爬到小妾的裙襬底下躲凶獸……」

听著夏府的笑話,一群人哄堂大笑。

「是呀!是呀!母大蟲生下的小母老虎肯定也牙尖嘴利,才會一口氣嚇跑三個未婚夫,她也真是有本事。」這得多剽悍才能連男人都怕,寧可退婚也不娶進門。

不過這話真是冤枉人了,令人有口無處訴。

夏和若第一回訂親是女圭女圭親,剛滿五歲的她正在換牙期,門牙掉了一顆,黑幽幽的牙洞既可愛又好笑,讓人一看心生憐惜。

但是大她兩歲的小未婚夫卻不這麼認為,他一看到粉妝玉琢的「妹妹」居然無牙,立刻指著她大喊缺牙妖怪,又哭又鬧的在地上打滾,還拿著棍子要把妖怪打死。

鬧了這麼一回,兩家父母的臉色都不太好看,夏夫人凶狠,主動拿出信物退婚,婚事作罷,從此不相往來。

第二次訂親是夏和若十二歲那年,原本約好了及笄便成親,誰知訂親沒多久,男方讓一名從小侍候的丫鬟有了身孕,還揚言非她不可,這下子把夏家人氣到了,夏夫人帶著丈夫、兒子一行人到人家家里砸鍋子,要他們給一個公道。

那時候夏和若的兩個哥哥尚未成親,自是卯足氣地為她出氣,不討任何代價也要為妹妹找回面子。

對方自知理虧,退還訂親信物還賠了一筆銀子,做為女方下一次成親的嫁妝,並且將之前的聘禮悉數贈予。

雖然名聲平白受損,不過看在銀子的分上,夏府眾人最後決定息事寧人,未加以計較,所得銀兩全歸夏和若所有,但是出嫁前由夏夫人代為保管,她一文錢也拿不到。

第三回,也就是這一次,在年前定下的,夏夫人千挑萬選選了一個考中童生,正準備考秀才的讀書人,家境不錯,是個獨子,長相斯文,文質彬彬,十分有禮。

哪曉得過了一個年,什麼全走樣了,看來謙遜溫良的小書生在春游途中救了個富戶的女兒,兩人一見鐘情,私定終身,在春闈前幾日相偕私奔了。

因為夏和若失足落水,昏迷了好長一段時日,夏夫人憂心女兒的病況,無心上門理論,此事因此被壓了下來。

可是私奔的兩人回來了,在各自爹娘的陪同下登門賠罪,解除了婚約,以銀兩做為賠償。

迫于無奈,夏家人只好收下銀子同意婚事作廢,從今而後誰也不許再提起。

前後三次,夏和若真是無辜至極,本身一點錯也沒有,卻屢次退婚,平白惹來一身腥,成為他人茶余飯後的談資。

可是這並非結束,接下來還有更悲慘的兩回,一次是人為的,徹底將她的名聲搞臭,讓她嫁不出去;一次是嫁人了,卻教她落入萬劫不復的地方,直到死亡才獲得解月兌。

那時她的哥哥們早就娶了妻子,大嫂、二嫂各有心思,算計著嫁妝豐富的小姑。

「你說誰是母老虎?信不信我揍人!」她家姑娘明明人好心善,只有人家吼她的分,哪有她吼人的可能。

看著小刺蝟似的香草站出來以身護主,以前的夏和若的確會動容,認為她的忠心無庸置疑,可是此時的夏和若只覺得可笑,誰曉得多年以後香草會是第一個背主的丫鬟,為了自身的利益,成為她丈夫的姨娘。

香草知道她的每一個習性,每一種心情轉折,連她的重要對象放在哪里都一清二楚,卻義無反顧的出賣她,沒顧念一點舊情,從打擊她來取得一點點高人一等的感覺。

夏和若不恨香草的背叛,人各有志,勉強不了,她只是不能明白,她一向待人和善,對待丫鬟也親如姊妹,為何香草能痛下狠心,在她四面楚歌的當頭還給她狠狠一刀。

「哎呀!都掄拳頭了,來來來,往我胸口推,大叔我皮厚,打兩下當搔癢。」一名賣雜貨的漢子往前一站,拍著胸膛叫人打他。

「你、你們欺負人!」

「欸!小姑娘,說什麼欺負,我們可沒動妳一根寒毛。咱們城里的姑娘沒人連退三次親,也就妳家姑娘開了先例,我們只不過嘴上說說而已,不傷人。」手上拿著勺子的餛飩鋪大娘見狀插句嘴。

「就是你們、就是你們,什麼不傷人,一張嘴就噴糞,我家姑娘的傷心你們瞧見了嗎?」氣不過的香草上前推人,年紀小的她氣性大,凡事愛計較,做事不考慮後果。

「呿!還罵人了,妳才小丫頭不知羞,被人退婚羞都羞死了還敢在外頭跑,活該被人奚落,妳推我,我就掐妳一把,看誰厲害。」不甘示弱的大娘予以還擊,連掐了香草好幾下。

香草雖然名義上是丫鬟,但過得不比主人差,養成受不得氣的性子,一被人掐痛了女敕肉,便整個人撲過去,又捉又撓地想讓別人跟她一樣疼。

可惜她的小身板沒法和人比,一遇到膀壯腰粗的大娘便被一身肥肉彈出去,撞到身後抱著小酒壇子的幽草。

砰!小酒壇子往牆上撞了一下,封缸的紅泥裂開一條小指粗的縫隙,里面的酒氣溢了出來。

好香……

在場的人都聞到那股淡淡的酒味,不自覺吸上一大口。

「酒壇子破了嗎?」夏和若心急的察看小酒壇子的裂痕,唯恐里面的酒滲漏,她清醒後也就釀了一缸酒。

她的一缸指的是五十斤重的大缸,小酒壇子里的是取自大缸濾清後勾兌出來的清酒。

「姑娘,沒事,只開一條小縫,壇口裂了,壇身完好無缺。」幽草抱得很牢,手肘撞傷了也不放手。

「嗯,沒事就好,我瞧瞧……」夏和若關心的看了幾眼,確定酒液未外流才松了口氣。

「妳沒事我卻有事,妳家這丫鬟心多狠,把我的手臂都捉破了,妳得賠我錢。」大娘拉高袖子露出兩道見血的捉痕,一臉不給銀子不罷休的樣子索討買藥錢。

被撞倒在地的香草兩眼冒火,站起來挽起袖子,像要和人拚命似的。「要錢沒有,要命一條,我賠給妳。」

一說完,她又往大娘身上撞去,同樣不自量力的被彈開,大娘的肥肚子一頂,她咚咚咚的倒退好幾步,一股腦地往後頭倒去。

眼看著又要摔個難看的四腳朝天,怕疼的她居然一扭腰意圖捉住不遠處的夏和若,想借著她好借力使力,免得跌倒。

由此可見她不是好丫鬟,危急之際不是想著護好自家主子,而是拖主子下水,只要自己不出事就好。

難怪日後為了過好日子,她會趁夜爬上姑爺的床,假意奉主子之命侍寢,把自己表現得楚楚可憐,不得以為之來固寵,以退為進獲得男人的憐惜,而後躍升為姨娘。

但這些都是後話,夏和若被退婚了四次,到了第五次才終于嫁成,嫁人時已「高齡」二十四歲了,想當然爾香草也不小,二十好幾了,當丫鬟的她怎麼會不心急。

香草想藉主子的身子緩沖一下沖力,殊不知沒算好角度,反而將夏和若撞開,自個兒面朝下跌個狗吃屎,比背部著地還要痛。

被撞的夏和若沒站穩,「啊」了一聲往側邊倒,她雙眼一閉,想著,完了,又多了個博君一笑的笑話了……

咦?沒倒?

沒有痛感,她愕然的睜開眼,眼前一片錦白顏色……呃,這好像是衣料……

「妳還想趴在爺的胸口多久?」烏黑的發黑得發亮,光可鑒人,這是段玉聿見到的第一眼。

听見頭頂上方傳來男子調笑的聲音,她倒抽了一口氣,面色一紅,兩手一撐,先讓自己站直。

可是再一瞧,她的手放的位置似乎不對,那是男人的胸膛……

夏若和巴掌大的小臉整個漲紅,羞得沒臉見人。

「妳這樣算不算調戲爺呀?對爺尊貴的身軀又模又踫。」嘖!臉紅得真快,一眨眼就紅成煮熟的蝦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一時不小心撞了你……」她的臉好燙,都快可以蒸蛋了。

「誰曉得是不是妳們主僕合謀,看誰出手闊綽又貌若潘安,便存心訛上爺。」他第一次見到這麼有趣的人,未見人先面紅耳赤,一張臉紅得勻稱,像抹上一層朱砂。

「我沒有。」她驟地抬頭,急于解釋,但在看到他的臉後,不自覺一怔,口中低喃,「白的……」

「什麼白的?」他一身白衣。

「白光……」好亮的白芒,中間閃著金光,幾乎令人無法逼視。

「爺身上有白光?」段玉聿嘴角一揚。

「還有紅光,在眉眼之間,近期內有血光之災……啊!我說了什麼,呃,我胡說的,你別信……」一回過神她才驚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出言補救。

「爺近期內有血光之災?妳瞧見了?」他說得很淡很輕,卻有一種莫名的壓力,壓得人喘不過氣。

「沒瞧見。」她說得很快,反而給人欲蓋彌彰的意味。

段玉聿一手往她耳垂輕撫,「爺不喜歡有人騙爺,說實話,不許有一絲一毫的隱瞞。」

她的心跳得很快,被嚇的。「我……我說的是實話,剛剛大概是中了暑氣,有些頭暈目眩,所以說了胡話。」

前一世夏和若死在二十六歲,無兒無女,無任何掛念,死時在一間偏僻小屋,身上蓋了一件破被,渾身瘦得幾可見骨。

死前她已經很多天未進食了,她被夫家的人所遺忘,在他們得到想要的東西後,她的死活便沒那麼重要了。

在幽草喂了她一口稀得全是水的薄粥後,她終于吐出最後一口氣,離開人世間。

她沒有見到所謂的鬼差、十殿閻王,當她離開後,在原處逗留了數月,她可以在夫家、娘家之間來回,听到以前不知道卻令人震驚的事。

原來她的死是別人刻意安排的。

驚聞此事的她頓時覺得天地間無容身之處,她不知道該往何處去,是不是要為自己的死報仇。

就在這時候,自稱「夏爺爺」的老者出現了,他讓她跟他走,並用三年的時間教她釀酒,而後送她回魂。

臨別時「夏爺爺」說要送她一份禮,她以為是酒方之類的饋贈,怕她背不住上百種釀酒方子。

可是她從十六歲的身子醒來以後,手上空無一物,那時她有點失落,好像眼前有一杯水,口渴了卻喝不到。

等過了一陣子後,她才發現她能看見別人身上的光,有的在頭頂,有的在背後,成霧狀或光線模樣。

藍色代表此人是好人,足以相信;綠光是綠雲罩頂,家中妻妾有人偷漢子;紅光主血,這人會受傷;黑霧是大難臨頭,大限將至,最好離他遠一點;而灰色表示這個人心思詭詐,狡猾又陰險,不可信任。

她反復地試了好幾回才確定,證實無誤方依此為判斷。

原來「夏爺爺」送她的大禮是讓她能分辨人的好壞,以免她老是被騙。

而白光她是第一次見到,千百人中她只看過眼前這男人身上有,她不能確定是好是壞,但絕對貴氣。

段玉聿目光如炬,盯著閃爍不安的眸子看了一會兒,撫著她耳朵的手移至下巴,輕輕一挑。「妳說爺信不信妳?」

「我是好人。」她看不見自己的光,但肯定是藍光。

「爺也是好人,好得讓人跪求爺讓他早入輪回。」多高貴的人品,功德多到堆積成塔。

聞言,夏和若的面色由紅艷轉為雪白。「那是……閻羅王做的事。」

「爺就是閻羅王。」他在笑,卻有股森森寒意透出,百步以內的百姓都感到透骨森寒。

可此時明明是盛夏,外頭熱得叫人直冒汗,汗水滴在地上一下子就干了,怎麼會有寒冬的感覺?

「公……公子真是愛開玩笑,小女子膽小,听不得鬼怪之說,請你讓讓,我要入內。」新酒釀成,她想在自家酒樓試手。

「不讓。」

段玉聿話落,身後出現四名神色冷峻的玄衣人擋在酒樓門口,連只蚊子也飛不進去。

「公子這是何意?」生性平和的她都有點火大了,覺得此人太蠻橫,不近人情。

「妳輕薄了我就該有所賠償。」他指指自己的胸,一臉「我是債主,快還債」的模樣。

「我賠償?」她張大嘴,難以置信。

這是遇到鬼擋牆了嗎?怎麼繞也繞不過去。

「爺心腸好,不要銀子,就拿那壇子酒來抵。」那味道真香醇,酒氣足,看在酒的分上,他大發慈悲放她一馬。

「不行。」怕酒被搶走,夏和若連忙取過幽草抱著的小酒壇子,抱在懷中緊緊不放。

「妳敢不給?」吃了熊心豹子膽是吧!

「這是我的酒,不給人。」她少說了一個字,是她釀的酒。有著前一世的殷鑒,她不敢隨意說出她會釀酒的事。

重生前的那一世她根本不會釀酒,也沒有遇到「夏爺爺」,她是在第四次被退婚前救了一位在街頭流浪的老頭,他是一名釀酒師,她買了一座酒坊安置他,他為她釀酒,釀出的酒提供給酒樓販賣。

這批酒大賣,造成一陣搶購,價格居高不下,想謀取暴利的兩位嫂子擔心她將酒方子帶去夫家,壞了她們的生財大計,于是壞心眼一使,居然四處散布她已非完璧的謠言,因此她又被退婚。

為了這件事,她著實傷心了大半年,猜不透是誰惡意毀謗,從未與人結仇的她怎麼會陷入無底深淵。

直到死後魂回夏府,她才無意間听見兩位嫂子洋洋得意的提起當初的陰謀,兩人不僅毫無悔意,還埋怨酒方子分得的太少。

原來第五個未婚夫是她們特意找來的,家有二十四還不出嫁的小姑子,身為兄嫂也為人詬病,因此她們合謀找個人先把她娶過去,等拿光她手中的酒方子便可棄她于不顧。

可惜她識人不清,一直沾沾自喜有兩個包容她、疼愛她的好嫂子,哪知她們是披著人皮的惡狼,瞞著府里的人對她進行迫害,一方面收買她身邊的人,一方面斷絕她和娘家人的往來。

她娘在死前已經發現不對勁了,想過府探視,但是大嫂在娘的飲食中加了會使人昏睡的藥物,致使母女倆連最後一面也見不著。

「如果爺想要呢?」誰的酒都一樣,他看上了就是他的,如螻蟻般的她如何阻止?

看著幾名彪形大漢,又瞧了瞧似正似邪的男人,沒人發覺夏和若藏在袖子底下的縴指微微顫抖。「我可以賣給你,不過得等酒樓的掌櫃估算過,他認為這酒可賣我才出售,絕不佔你一絲便宜。」

聞言段玉聿思忖了一下。「可行。」反正最後那壇子酒是落入他手中,誰也搶不走。

「那麻煩你讓一讓,不要擋我的路。」抱著酒壇子,夏和若膽子忽然大得什麼都不怕,彷佛有人依仗。

「還沒人敢讓爺讓路。」她是第一個。

不知死活的初生之犢。

「你不要動不動自稱爺,我和你素不相識,你一聲爺來、一聲爺去的,听得很刺耳。」又不是她家的爺,感覺像在呼婢喚僕,人人在他面前都低上一等,得伏地跪叩。

「爺……我叫段玉聿,記住了沒?」不熟很快就熟了,只要她拿得出解他酒蟲的好酒。

段玉聿,段玉聿……這名字好熟,似乎在哪里听過……

算了,想不起來就跳過,不過是萍水相逢的偶遇,以後應該見不著了,不用往心里擱。

夏和若以為面前之人只是擦身而過的陌路人,殊不知日後的糾葛如樹纏藤、藤纏樹,至死方休。

「刑掌櫃,你這會兒有沒有空?」

一入酒樓,夏和若先找看著她長大的刑掌櫃。

留著兩撇山羊胡的男人年近五十,是夏老祖那代留下的老人,鋪子里沒有人比他資歷更老了,他打七、八歲就在府里打雜。

夏老祖看他是可造之才,特意栽培他,果然培植出一位經商人才,若非後來夏府的女眷插手,安插自己的人,他大概到死也不會離開,始終守著老東家的鋪子。

不過在夏和若重生後,刑掌櫃會不會走是未知數,她的重生改變了許多人的命運。

「哎呀!三姑娘怎麼來了,是什麼風把您吹來了?快進來坐,我讓人給您燒幾道菜……」看到討喜的小臉,刑掌櫃顯得非常開心,連忙招呼。

外室不算,夏和若的爹有一正室、四個姨娘、三通房。縱使夏夫人手段剽悍,強行下絕子散,仍不免被人鑽了漏洞,有庶子女出生。夏府的子女總共兩兒三女,分別為一嫡子一庶子,與兩庶女一嫡女。

兩名庶女生在嫡女前頭,夏和若排行第三,府中之人都喊她三姑娘。

「不用麻煩了,刑掌櫃,我只是拿了一壇子酒要讓你品品,看看能不能賣出好價錢。」她喝過還行,不算太烈,但後勁十足,酒量不行的人還是少飲。

「什麼酒?」他好奇的看向夏和若抱得辛苦的酒壇子,伸手接過,由壇子裂縫滲出的酒香讓他眼神為之一亮。

「糯米酒,我一位閨中密友她家釀的,喝過之後覺得不錯,想在我們酒樓寄賣。」她不說是誰釀的,只言代人出手。

「我嘗嘗。」聞著就香,叫人蠢蠢欲動。

「嗯。」她會釀酒,卻不會品酒,酒的優劣她分不出來,只知醉不醉人與酒的厚薄。

刑掌櫃拍開封壇的紅泥,以小酒勺舀出一口的量,先觀酒色,再聞酒氣,然後放入口中含了一會才吞咽,順喉而下,感受口腔中殘留的酒香,入口酸甜適度,醇和柔綿,甘醇繞舌,芳馨濃郁。

佳釀呀!他在心中暗嘆。

「三姑娘,這酒還有嗎?」喝再多也不膩口。

夏和若防備地往段玉聿等人所在的方向瞟了一眼,而後小心翼翼的說著,「不多,他們也只是試釀,想看看能不能賣出去。幾十斤的糯米挺貴的,若是沒人要,就留著自家用。」

「人小,心眼小。」某人風涼話一出,明指小人小心眼。

一壇子酒防什麼防,有心人想要,她防得住嗎?

你小,你小,你們一家都小!夏和若在心里月復誹,暗暗打小人。「刑掌櫃,你看一壇子酒該賣多少?」

他略微計算,「若是由酒樓買進,一壇子兩斤的量約四兩銀子,我們賣出的價自是高出許多。」

「你說個數字。」四兩銀子不少了,五十斤的大缸至少有四十斤的酒,能有八十兩。

她不只會釀一種酒,秋天一到還有各式各樣的果酒。果子釀酒期短,三個月就能開缸。

「七兩。」保守估價。

刑掌櫃說著還想舀一口糯米酒嘗嘗,誰知那口酒壇子忽地不見了,送到一名錦衣男子面前。

「算你六兩銀子,因為試過酒了,不好佔你便宜,銀子拿來酒拿走。」

眼看著就能進帳,夏和若這回學精了,她不會再把賣酒所得的銀子交給別人,別人代管還不如自己保管。

她前一世吃過最大的虧是她娘給的嫁妝她絲毫沒拿到,在出嫁的前一天被大嫂、二嫂掉包了,上萬銀兩的妝奩不翼而飛,兩萬兩壓箱銀也只剩下兩千。

到了夫家,所剩無幾的嫁妝還沒模上手,又被婆婆以「代管」的名義收走,兩家人商量好瓜分她的私房。

她在夫家過得十分艱難,舉步維艱,夫君別有所愛,早在她入門前便有一位青梅竹馬的表妹為側室。

公婆的偏心、夫妻的同床異夢,很快地,她便知道這是一場騙局。

可是她走不出去,生性軟弱的她不敢向人訴苦,默默地忍受,委屈求全,以為低頭做人總會守得雲開見月明,只是她終究是太天真了,不知人心險惡,誤信了豺狠,才落得悔恨終身,一縷芳魂消逝的下場。

「妳個小財迷,十兩打賞不用找零。」前一刻還嚇得直發抖,當他沒瞧見她的手冷汗直冒嗎?才一轉眼功夫,那只畏畏縮縮的小老鼠變大膽了,敢向他伸手要銀子。

果然是有錢買膽,銀子人人愛。

「啊!那怎麼好意思,一壇子酒不值那麼多銀子。」她取之有愧,釀酒的原料還不到五兩銀子,包括那口大缸。

比較麻煩的是釀制過程,要經過好幾道工序,從發酵、蒸餾、冷卻,再倒入米酒陳釀、過濾、澄清……

她不敢交給別人去做,怕把一缸酒釀成酸醋,因此每一步驟都十分小心,確定沒壞才繼續做下去,直到完成。

「無妨,妳那里還有一缸酒,一會兒我叫人去取,照兩斤一壇子十兩價,我全收了。」就她那小樣,能瞞得過誰?

夏和若心口一跳。「什……什麼一缸,就一壇子而已,人家托我賣賣看,好賣再多釀一些。」

「腦子不靈光就別費神裝神弄鬼了,爺是半神,能掐指一算,小丫頭也別藏著掖著,只要酒好就不會虧待妳。」段玉聿看傻子似的拍拍她的頭,看多拍兩下能不能長進些。

「沒酒。」啊—— 他在干什麼,男女授受不親他不曉得嗎?為什麼一直拍她腦門?

嗚!她只是被退親,不是嫁不出去,被他一拍,根本是雪上加霜,誰還敢上門來提親?

眾目睽睽之下,夏和若都要哭了,她要是真成了老閨女全是他害的,好想咬他一口泄憤。

他笑了,多了一抹威脅。「讓我拿不到酒便以身來償,我園子的花草開得艷麗,用的是人血澆灌。」

她一听,冷吸了一口氣。「噬血魔!」

「是花吸血,不是我。」看著她欲哭無淚的神情,段玉聿積了一日的陰郁忽地散開,感覺愉悅。

「我沒有一缸的酒,最多五個酒壇子。」她不能一下子取出太多酒,以免啟人疑竇。

真可笑,她不僅要防外人,還得防自己人,尤其是身邊的香草,那是一點跡象也不能泄露出去。

她不會再重蹈覆轍做夏府的搖錢樹,銀子賺得多卻沒一兩落在手上,替人做嫁衣,落得兩手空。

「二十個酒壇子。」

算得真精準!她暗自咋舌。「沒那麼多,七個酒壇子,再多我也拿不出來。」

「十八個酒壇子。」他的底線。

「不行,十個酒壇子。」一咬牙,她喊得粉頰通紅。

「十五個。」不能再少了。

「沒有,就十個。」他再逼她,她就不賣酒,大不了放成老陳釀,更值錢。

段玉聿雙眸一瞇。「鬼丫頭,我已經夠寬容了。」

他的意思是不要給臉不要臉,他一掌就能掐死她。

「我也跟你講白了,一口大缸三十斤,你說能釀出幾斤的酒?人家留著酒釀煮湯圓,剩下的全給你了。」不怕、不怕,鎮定點,一回生、二回熟,多做幾回騙子就熟練了,不想被騙就要先騙倒別人。

「真的是三十斤一口缸?」他注視她的雙眼。

心里很慌的夏和若盡量冷靜,眼楮不眨地與之對視。「是三十斤,重了搬不動,出酒量約二十一、二斤左右。」

自家人也要喝一點,她多報兩斤是虛弄實,想蒙混過去。

沒人瞧見她背都濕了,心驚膽顫。膽量不是一天兩天練出來的,她很努力了。

夏和若雖然重生了一回,但本質不變,本性善良,雖知道是誰害了她,可為了日後的佷子佷女們,她無法果決的施予報復,討回所受的不公,她也不願去恨,淪為仇恨的奴隸。

不過她可以事先將自己保護好,盡量不讓別人傷害她,即使到了年歲仍嫁不出去也能養活自己,不成為別人的負擔。她會在別人想算計她時先搬出去,買個莊子、幾畝田,自立女戶,以絕他日親人間的惡言相向。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以前她單純地認為有娘家人足以依賴,不論嫁予誰家婦都不足為懼,可是生死輪回一回以後方知一切是虛妄,握在手中的才是真的。

她的哥哥們真的對她好過,曾經的疼愛不是假的,只是有了自己的小家後,她不再是他們心中最重要的人,為了那一份斬不斷的血緣,她願意退讓,維持一家的和樂。

畢竟重生後,傷害過她的人、事、物尚未發生,她只要防止別人的別有用心,很多事都能避開。

「我信妳一回,一壇子兩斤,共二十斤,十個酒壇,一百兩。長英,給銀子。」看在這個丫頭敢直視他雙瞳的分上,他姑且相信。

沒幾人有膽與他對望,甚至討價還價的打對台,就這份膽識,他允許她多活幾日,如同秋後的蟬。

過不了冬。

「是的,爺。」長英取出一張銀票,匯通錢莊的票子向來誠信可靠,童叟無欺。

看到銀子即將到手,夏和若兩眼一亮,但她仍緊繃著心,不敢掉以輕心,眼前的錦衣公子不是她能輕易糊弄的。「我讓人把酒送來酒樓,你再跟掌櫃拿。」

「不用,我派人去取。」段玉聿好看的手在她眼前一晃,不動聲色地看她瞳孔一縮。

「我……我幫你送,我那位閨中密友住得滿遠的,沒見過什麼世面,怕被……呃,嚇到。」她暗指他們看來來勢洶洶,非等閑人物,幾壇子酒就不必勞煩了,省得令人嚇破膽。

看她那副如臨大敵的小心模樣,段玉聿彷佛看見想偷吃油的小老鼠,戰戰兢兢的躡足,心下覺得可笑,知道怕不是壞事,但他更想看她據理力爭的大放厥詞。「再說。」

咦?再說是什麼意思,不能把話說白些嗎?她的腦子不夠大,猜不透這些高高在上的人在想什麼。

夏和若還在發怔,那壇子酒已被取走,手上多了一張一百兩銀票,她腦中一陣暈乎乎,不敢置信這是真的。

離開酒樓後,段玉聿開口。「千夜,盯著她。」

「是。」一名玄衣人冷聲一應。

「爺,您發現了什麼異常?莫非此女與我們追查的那伙人有關?」長英機伶,一想就想到手邊正在辦的事。

看不出喜怒的段玉聿回頭露出百花為之失色的笑容。「你不覺得逗弄一只跑不出手掌心的老鼠挺有趣的嗎?」

「嘎?」長英傻了,爺把人家小姑娘當逗樂的小玩意了?這……閑得蛋疼吧!

正巧他沒有。

「爺看她玩什麼把戲。」誰能在他面前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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