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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金釀酒 第三章 醉後吐真言

「來,讓老爺模模你柔若無骨的小手,再聞聞你芬芳誘人的體香,瞧你臉紅的模樣,真迷人,讓我都心猿意馬,忍不住要出手,把你壓倒肆意玩弄一番……」

「老爺,嗯!不要,人家害羞,要是被夫人瞧見了,奴婢會被打得皮開肉澱的……」

欲拒還迎的小丫鬟年紀不大,看來才十五、六歲左右,衣衫半褪,神情嬌媚,一雙不安分的眼楮勾呀勾地,流露出撩人媚態,嘴里說著不要,身子卻直往年歲足以當她爹的男子身上貼,一腳還勾著他的腿肚子磨蹭。

分明是你情我願的男歡女愛,她卻表現得好似對方硬要強迫她。

兩人在假山後拉拉扯扯,這左親一口、右親一口,干柴燒了一半,喘息聲逐漸加重。

「怕什麼,有老爺在,誰也不敢動你一根寒毛。瞧瞧這細皮女敕肉,老爺心疼你……」色欲燻心的夏老爺低頭在香軟肩頭咬一口,熱火燒心的將人推向石壁,忙著上下其手。

小丫鬟眼神迷離,發出嬌喘。「老……老爺,不要,夫……夫人會用棍子打您背,奴婢舍……舍不得……」

「她敢!我才是一家之主,她算個什麼東西,我是讓著她,不然早就一腳踹得她往天邊去……」當前,懼內的夏老爺也威武一番,在女人面前逞威風。

「真的嗎?老爺真勇猛,是小翠心目中的大丈夫……」小翠極力勾引,想攀住這棵能讓她出人頭地的大樹。

在夏府,只要成為主子便能富貴加身,穿金戴銀,從此衣食無缺地等人侍候,不用再彎著腰看人臉色。

府里的張姨娘便是丫鬟出身,原是夏夫人的陪嫁丫鬟,她生下庶子夏知稚,在府中混得風生水起,除了夏夫人,她誰也不看在眼里,滿府橫著走,氣焰高漲得很。

小翠看得心生羨慕,也有樣學樣想當第二個張姨娘。她自視姿色不錯,年輕貌美,肯定能心想事成。

送上門的肥肉誰能忍住不咬一口?以老爺見色心喜的心性,她還不手到擒來,全在她的掌握中。

「嗯哼!我是你的天,我會為你做主,夫人那頭母老虎我早就看膩了,哪比得上小丫頭的活色生香……」啊,這才是活著呀!滑溜溜的細皮女敕肉,真像水豆腐。

夏老爺已經迫不及待了。

「嗯,小翠是老爺的人,一切都給老爺……」

假山後春意盎然,一聲高過一聲的嬌啼與粗喘響起,這聲音並不陌生,在夏府中司空見慣,幾乎所有路過的人都曉得夏老爺又獸性大發了,這次不知遭殃的人是誰。

好是男人的通病,但沒人像夏老爺一樣葷素不拘,興致一來就拉人快活,不管是丫鬟或廚娘,誰管他何時何地。

在房事上,他可說是不要臉到極點,府中一半的女人他都染指過,一點羞恥心也無,肆意妄為。

光天化日之下也敢胡來,兩人交迭的身軀連在一起密不可分,前後搖擺,繁衍後代。

銷魂的滋味令他如痴如醉,真是人生一大樂事。

驀地,破風聲傳來,夏老爺背上一疼。

「夏以南,你這個老不羞,大白天的也敢宣婬,你是活得不耐煩了是吧!老娘成全你!」

捧打鴛鴦不外如是,不過打的是野鴛鴦,一棍子下去,早已習慣逃命的夏老爺手腳利落的拉起滑落至腳踝的褲子,身形狼狽的邊套上外袍邊求饒。

「夫人呀!輕點、輕點,我下回不敢了,你別往身上打啊!打殘打廢了,你就得守活寡……」哎呀!這婆娘下手真狠,真把他當豬趕呀!那手勁真會把人打死的。

「狗改不了吃屎,你哪一回不是這樣說?老娘干脆一了百了,了結你再改嫁,徐娘半老還是有行情的。」只要她點頭,還愁沒男人上門來?娶不到老婆的莊稼漢比比皆是。

嫁牛、嫁狗也好過嫁給時時發情的畜生,他從不知何謂收斂,半點顏面也不顧,說來就來,讓她羞得沒臉見人。

「我真的改,一定改,你總要給我時間,我保證不會再犯……」他舉起手發誓,表情嚴肅。

「你這話說來騙誰呀!幾十年的夫妻,我還不了解你嗎?能改早就改了,不用等到今日,我打死你還比較快。」她說打就打,掄起長棍使出洪家棍法,專挑肉多的地方下手。

夏夫人剛為新婦時也對美滿的婚姻有過憧憬,盼著夫君成器,夫妻和樂,舉案齊眉,生幾個孩子相夫教子。

可是不到三個月,她心中的美好就破滅了,當時她正好懷上長子,打算告訴丈夫這天大的喜訊,誰知竟瞧見他和自己親如姊妹的陪嫁丫鬟在書房胡搞,滿室凌亂。

第一次被捉的夏老爺還面有愧色,請求她諒解,說自己喝了酒把持不住才鑄下錯事。

那一次她心痛不已,但選擇原諒,夫妻哪來的隔夜仇,難道要因為一次的過失而勞燕分飛嗎?

那名陪嫁丫鬟被打二十大板丟進柴房,原本是要發賣的,背主的奴僕留不得。可夏夫人的女乃娘出面求情,只因那陪嫁丫鬟是她弟弟的女兒,為了保住小佷女,她跪下來連磕三十多個響頭。

夏夫人不忍心女乃娘受累,一咬牙也就點頭了,不過那陪嫁丫鬟成為粗使丫鬟,只能在廚房幫工。

她以為這件事算是過去了,府里能恢復原來的平靜,哪曉得男人的劣根性有多根深蒂固。

她剛生完長子沒多久就傳來陪嫁丫鬟有孕的消息,罪魁禍首還是死性不改的丈夫,她氣到全身發顫。

原本是想灌下落胎藥打掉那孽種,可公婆不允,直指她善妒,說什麼夏府的子孫不容她蹭蹋。

那個陪嫁丫鬟便是如今的張姨娘。

夫妻倆的關系一度鬧得很僵,她甚至提出和離,但是一想到仍在邊關的家人,再難也得撐下去。

類似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夏老爺不只在府里亂搞,府外還有不少相好的及外室,到最後夏夫人心冷了,只要不生下兒子瓜分她兒子的家產,那就由他去吧。

男人的心是捉不住的,何必苦了自己。

只是她很不甘心,為何受苦的只有她?夫妻理應「同甘共苦」。因此每回瞅見這等惡心人的事她就打,打得丈夫無處可躲,既然他都不要臉了,她還給他干什麼?

不知何時開始,夏夫人被冠上「悍婦」惡名,即便公婆阻止,她也照打不誤,打得他不敢吭聲。

「夫人,是她勾搭我的,我不過是順水推舟,不要白不要嘛,小丫頭投懷送抱,我哪抗拒得了。」撫著被打的痛處,夏老爺還色心不減的瞟向小翠,意猶未盡。

他想收了她,但他的小心思瞞不過心似明鏡的妻子,不等他開口討人,夏夫人已讓管事將人帶走,依府中規矩杖二十再發賣,她不會給自己添堵,留下第二個張姨娘。

「你知不知道她幾歲?她比你女兒還小,你怎麼下得了手?」她已經懶得說他了,多說無益,比對牛彈琴還累心。

「這跟幾歲有什麼關系,我是老爺,玩幾個丫頭還要先看她的生辰八字不成?」他話剛說完,手臂上又挨上一棍。

男人三妻四妾天經地義,要不是她看得緊,他還想外帶幾個回府,鶯聲燕語,滿府女人香。

夏老爺從不覺得玩女人有什麼不對,你情我願,共享魚水之歡,不同的女人有不同的樂趣,她們生來就是男人的配件,一天換一個不嫌少,日日換新才顯得他財大氣粗,背景雄厚。

只不過娶了個愛嫉妒的妻子,他想盡情放肆只得偷著來,一回、兩回食髓知味,他也樂得不走明路,等著被捉才更剌激。

「你還有臉說,這張老樹皮臉到底有多厚?我今天非打出你的廉恥不可,讓你學學規矩。」他越來越厚顏無恥了,不打到他怕,他還會一犯再犯,干脆把他打殘了吧。

夏夫人真的想讓丈夫手殘腳斷,有一個四處拈花惹草的丈夫,她的臉面都丟光了,在人前抬不起頭。

「哎喲喂!別再打了,真被你打出一身傷了。最毒婦人心一點也沒說錯,我好男不跟女斗,先到前頭盤賬。」說完,他腳底抹油溜了,傻子才留下來挨棍子。

一身衣衫不整的夏老爺隨意拉攏衣襟,彷佛沒事人一般,被打多了皮也變厚了,他完全不在意,打了這一回他又能到外面風流,跟相好的溫存溫存,耳鬢廝磨。

就是銀子不太稱手,養女人消耗最快的是兜里的祖宗呀!然而他的銀子全掌握在妻子手中。

「娘,您又打爹了?」

看著那道偷偷模模從偏門掠過的身影,夏和若眼中一暗,為之惆悵,內心有說不上來的酸澀。

她的爹從來不是一個好父親,對兒女們漠不關心,不在意他們過得好不好,甚至連長相也記不住,她的一名庶姊就差點被他拉進屋里,當是路過的小丫頭給辦了,要不是庶姊及時喊了一聲「爹」,府中真要出現見不得人的丑事。

他事後還埋怨庶姊生得太妖媚,讓他意亂情迷。

為了一件事,她娘早早地把兩名庶姊給嫁了,挑的對象門戶都不高,普通人家,三餐無虞卻沒法大富大貴。

一看到女兒推門而入,情緒低落的夏夫人強顏歡笑。「唉,你那個爹,娘真是失望至極,要是你的幾個舅舅在,他敢欺我至此嗎?無非是見我娘家無人,他才得意猖狂。」

每每想起遠在他鄉的娘家人,夏夫人總是忍不住鼻酸,她有兒有女,有個遮風蔽雨的地方能埋汰丈夫,而他們卻在風沙中受驚害怕,吃沙吞風,連喝口水都彌足珍貴。

邊關苦寒,夏夫人每年都托人往那邊送衣料、干貨與一些應急銀子,真要養活一大家子人她辦不到,但至少送口吃的還行,夫家開著酒樓,能買到便宜的菜蔬肉食。

「娘,爹那樣子,這輩子怕是改不了,您又何必指望他,把自個兒日子過好了就好。」男人不能成為依靠,就只好靠自己,沒必要為了遷就而委屈求全,他不是全部。

苦過來的夏和若大徹大悟了,在她需要援手卻求助無門時,身邊的親人沒拉她一把,反而將她推入深淵,這樣的結果叫人痛徹心扉。

夏夫人苦笑著嘆了口氣。「我知道他老干些不象話的事,可我就是氣不過,不打他兩下不甘心,憑什麼他只管撒種、風流快活,我卻得做牛做馬地為他收拾?明明他才是禍秧子……」

可笑不管男人做了多少錯事,有錯的一定是女人,誰叫她不會理家,管不住男人。

她願意被外人喊「悍婦」嗎?要不是被逼急了,誰敢壞了名聲這樣做,還連累女兒找不到好人家。

「娘。」夏若和輕聲一喚。

哭是一天,笑是一天,自怨自艾是自我折磨。

「哎呀!娘干麼跟你說這些,你還是未出嫁的閨女呢。」夏夫人收起失落的神情,對著女兒十分心痛。

又一次退婚對她的打擊甚大吧,這孩子的婚事怎麼老是不順遂,一波三折?

「娘有話不跟女兒說要跟誰說?女兒是娘的貼心小棉襖。」夏和若故意撒嬌,做出小女兒嬌態。

听著女兒的話,夏夫人被逗樂了。「是,娘的小心肝,娘有你就圓滿了,不做多求。」

兒子長大是媳婦的,只有女兒親近娘,她滿肚子委屈只能向女兒傾吐,同樣的話旁人听了怕要起心眼。

「娘把心放寬,做您喜歡做的事,不用把心思放在我們身上。鳥兒長大要離巢,煩心的事那麼多,您哪能管得了,一些不重要的瑣事就交給嫂嫂們吧。」給她們找些事做,免得平日太閑,把主意往她頭上打。

夏夫人一頓,臉上笑意一斂。「她們找你說情?」

婆婆和媳婦是天生的敵人,一提到要放權,掌中饋的夏夫人立即對兩個兒媳心生不悅。當初媒人說得天花亂墜,她太听信,這才挑上心術不正的兩個兒媳,她們一個個都是攪事精,特別看重府中的家產。

「不是,我是覺得人一閑就容易多口舌,關注不該關注的事,若是忙得連落腳的功夫都沒有,就少了閑話。」夏和若沒言明,實際上卻告了黑狀,有些話不說比說更明白。

夏夫人目光一沉。「的確是閑了點,整天打探我給你準備多少嫁妝。」

親生的和旁人生的豈能一樣,更別提女兒是她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給再多她也不嫌多,何況她那些私房不給女兒要給誰?孫子是隔輩親,她雖然也疼,但不及養了十幾年的女兒。

至于庶子、庶女,她哪管他們的死活,照公中走,該給多少就給多少,嫌少找自個兒的姨娘去,她不會拿自己的銀兩貼補。

夏夫人不知道的是,她就是給女兒太多嫁妝才引人眼紅,兩個兒媳婦都不甘心小姑搬空了婆婆的私房,因而設計謀奪,偷走了大半嫁妝。

「娘,我就是為了這件事而來。」夏和若她有點難以啟齒,可神情又那麼堅定,非做不可。

夏夫人一笑,眼含寵溺。「怎麼,想嫁人了?別擔心,娘會留心瞧,給你挑個如意郎君。」

「不是的,娘,我這幾回退親,拿到了可觀的賠償金,我想先挪用一些,看您給不給。」夏和若睜著水亮雙眸,扯著娘親的胳臂,那模樣俏皮又叫人喜到心眼里,難以拒絕。

「你想做什麼?」夏夫人問。

「娘,我想買下一座酒坊。」能做的事為什麼不做?她要預做防範,不走回頭路。

「酒坊?」夏夫人微訝。

「嗯!我想買下酒坊自己釀酒,日後靠著賣酒賺私房,哪天我嫁人了,那便是我的嫁妝,誰也搶不走。」她憑實力賺錢,誰能說她是糧倉里的碩鼠,專啃娘家的大米。

她沒忘記大嫂在她出嫁那日說過的刻薄話,認為她哄得娘把銀子都給了她,搬空了夏府的家財,哥哥、嫂嫂只能撿她搬不走的剩渣,她是不事生產的肥耗子。

「你在防誰?」心口一抽,夏夫人輕撫女兒的頭。

在自個兒的府中還得偷偷模模,怕人瞧見,她還有什麼不明了?女兒在顧及她的為難。

婆婆難為,一碗水要端平。

「娘,您給銀子就好。」夏和若低垂著腦袋,不論人是非。

這世上不乏聰明人,夏和若的不發一言讓夏夫人有所了然,她看得出府里的妯娌、姑嫂相處並不融洽,兩個兒媳互相較勁,爭著要攬權,就是擔心丈夫分到的家產比較少。

因為主掌府里銀錢的人是她,所以兩人忍著,不露出難看的貪相,但是她一旦不在了……

夏夫認不自覺地為女兒的將來擔憂,養兒一百歲,長憂九十九,若是兄嫂靠不住,女兒要依靠誰?

心念一起,她想到女兒口中的酒坊,只是女兒不會釀酒,要座酒坊干什麼,難道是要找人來釀,再賣酒給錦春酒樓?

「你要多少?」

「娘先給我五千兩,不夠我再開口。」除了酒坊,她還得購買釀酒的原料、器皿和裝酒的大缸。

「好,娘的就是你的,少什麼就跟娘說,以後娘的東西都給你,誰來討都不給。」兒子是嫡,以後會分得夏府的家業,那不是一筆小數目,而女兒最多得到公中兩千兩的嫁妝銀,余下也只有她這個當娘的能幫襯一些了。

疼女兒的夏夫人沒想過要將私房留給兒子、媳婦甚至是未出世的孫輩,她只想到女兒生性單純需照顧,趁著自己還無病無痛,已經為女況盤算起未來的事。

她取出鑰匙,打開只有母女倆知曉的暗櫃,從中拿起一只漆黑瓖紅寶石的匣子。匣子一打開,成迭的銀票少說有四、五萬兩,她看了看面額,拿了十張五百兩的銀票,而後把匣子放回暗櫃,上鎖,又另外取了將近五百兩的碎銀給女兒零花。

自個兒的女兒自個兒疼,誰敢說話?

夏和若剛把銀子、銀票往懷中暗袋一放,如蒼蠅聞到臭味似的,大嫂何氏、二嫂劉氏笑呵呵的挽著手到來,看來十分親昵,是一對好得沒話說的妯娌。

「哎呀!妹妹來了,怎麼不喊嫂子一聲?我們也好一起來給娘請安。」何氏眼珠子骨碌碌地轉著,打量婆婆屋子里值錢的東西,像前朝的古董、牆上的字畫、幾上的花瓶,博古架上的擺設,暗中算著多了什麼、少了什麼。

那些都是長房的,可不能便宜了二房,或讓娘拿去貼補小姑,她得看牢些,這些全都是銀子。

「娘,您不會偷給妹妹您的私房吧?您可不能偏心呀!我們相公也是您的兒子,不能厚此薄彼。」劉氏比較直接,以半開玩笑的語氣套話。她娘家做生意虧了本,她正愁手邊沒銀子。

夏夫人掀掀眼皮先看了做作的大媳婦一眼,再瞅著小里小氣的二媳婦,心里再次感慨媒人的嘴害人不淺,什麼端莊大方,什麼勤儉持家,分明是鬼話一通。

除了長相尚可,沒扯謊外,其他簡直乏善可陳。

「你們放心,現在屋里看得見的任何一物,我都不會留給你們,我會帶著陪葬。」她還沒死她們就流露出貪婪嘴臉,等她百年後還能留下什麼?

「什麼!」兩個媳婦大驚,面面相覷。

不知何時,夏和若離開了夏夫人的院落,她臉色委靡,覺得腦袋腫脹,有些抽疼。

大嫂進門兩年,二嫂進門不到半年,以前她還不覺得兩人聒噪,可是在了解了她們的本性後,才知道她們真的話多又吵,而且言不及義,話里套著話,好像在探問什麼,借著滔滔不絕的問話把人繞暈,不自覺說出她們想知道的事。

她好幾次差點被套出話來,話到舌尖又壓回去,一次又一次應付得很辛苦,簡直快讓腦袋瓜子打結。

看來她還是太天真了,以前沒想過嫂子們的關懷備至是別有用心,讓她們得知她的嫁妝總數,難怪會有四年後的大栽跟頭,與那場令人難堪的流言風波。

她要小心了,一個人將矛頭對準她,她尚能閃避一二,兩個人一起上陣就左支右拙了,她們太能言善道,顯得她像剛破殼的小鴨,完全是瞎听雷,沒有她插嘴的余地。

好在有娘擋在她前頭,她才能趁兩位嫂子沒注意時開溜,她們的炮火太猛烈了,她此時還有劫後余生的緊張。

不能怪敵方太強大,是我方太弱小,她還有待加強實力,下一回的對陣不求一勝,只願平局就好。

冒了一頭冷汗的夏和若暗自鼓舞自己,能由當初的膽小無能到如今的勇于面對,她跨出很大的一步了。

「姑娘,您在打顫,得了風寒嗎?」幽草取出枯竹色香帕往夏和若額頭一拭,擔心她中了暑氣。

「沒事,被嚇到了。」三個女人一台戲,她見識到了。

「嚇到?」幽草不解地往後一瞧,心想夫人院子有不潔之物嗎?「姑娘要到明德寺上香嗎?求方圓大師賜平安符。」

明德寺是佛門聖地,里面的方圓大師據說是得道高僧,能看破虛妄和天地,得知上下五百年因果。他眉長及耳,方頭大耳,面色紅潤,壽長百來歲,卻宛若半百僧侶。

「不用。」夏和若回答得很急,隨即覺得自己太急躁了,又放緩語調。「我所謂的嚇到,是見娘每天處理的事那麼多,竟然都不累,換成是我肯定吃不消,早就累趴了。」

夏和若知曉方圓大師的神通廣大,小時候他看過她的面相,說了句「早亡之相」,但又言「枯草又萌綠」,之後便靜靜看了她一會,露出彷佛悟徹一切的淺笑,讓她好自為之。

所以她不敢到明德寺,怕洞悉三界的方圓大師會看出她的再世之身,以佛光收了她,讓一切歸于原來。

「姑娘多慮了,夫人處理起事來駕輕就熟,哪會累著,倒是姑娘您身虛體弱,最近常見您冒冷汗。」這時是七月,天氣熱得叫人受不了,流點汗是常有的事,但是姑娘的手是冰涼的,偶爾還發抖。

她身虛體弱?多半是嚇的。重生後的日子她過得驚恐萬分,比人家多活一世的她知曉將來十年會發生的事,她還能不驚嚇嗎?「大概是睡少了的緣故,等我忙完這陣子就好了。」

「姑娘要忙什麼?」姑娘大病痊愈之後,做的事叫人一頭霧水,更令她驚訝的是,姑娘居然會釀酒。

夏和若回頭張望了一下,隨即壓低嗓音小聲的說道︰「晚一點我們把釀好的酒搬出,分壇裝好。」

「晚一點?」怎麼有點做壞事的心虛?

「嗯,等夜深人靜。」答應給人家的十壇子酒得送出,過陣子再把剩余的酒拿到酒樓賣。

「就姑娘和奴婢?」越來越古怪了。

「有你、我足矣。」才一缸子酒而已,用得著幾個人?

「香草呢?」幽草指另一個丫頭。

一頓,夏和若笑容中微帶輕愁。「香草嘴上沒把門,口無遮欄,事情一旦被她曉得,不出三天全府都知道我做了什麼。」

她不信任香草,因此先前釀酒時已偷偷避開,拿去酒樓賣的酒,香草也只以為是別人釀的。

這倒也是,香草守不住秘密,一張嘴巴老是說個不停。「姑娘,我們什麼時辰搬酒?」

「子時過後。」那時所有人都睡了。

「好。」她得準備一下。

兩人回到院子,只見香草正在狐假虎威地對一干三等丫鬟、粗使丫鬟指使來指使去。

香草並未察覺她們的計劃,她一向愛偷懶,少做點事正中她下懷,夏和若沒要她侍候,讓她待在院子里,她只覺得開心。

子時一到,四下無人。

兩道縴細的人影在月光下走動,她們走得很快,但遮遮掩掩地,一路往僻靜的小院走去。

這里原本是用來堆積糧食的庫房,但年久失修又漏水,鼠輩猖狂,因此早已廢棄,看來雜草叢生。

不過一走入里面,整個大變化,不但放了大缸和釀酒用物,還有數十包大米、高梁和小麥高高迭起,只要把雙手洗淨了,將原料蒸熟,便可大展身手開始釀酒。

「姑娘,裝了十壇了,還要繼續裝嗎?」不停的舀酒、倒酒、封壇,幽草的手臂酸得舉不高。

夏和若不加思索的說︰「全部裝完,省得我們還要再來一趟。你要是累了先休息一會,天亮前應該能全數裝壇。」

揉著胳臂的幽草小歇一下,她看了一眼還有半缸的水酒,想著還要多久才能弄完。滿室的酒香中,主僕倆都面色潮紅,不是累的,而是酒氣燻的,多多少少酒意醺然。

待得越久,兩人醉酒的情形越明顯,步履踉蹌而緩慢,不時揉揉眼皮子想打盹,哈欠連連。

可是哈欠打得越多,吸進的酒氣就越多,最後兩人走著走著甚至還會撞在一塊,險些灑了一地的酒。

「小心!」

一壇子酒差點打翻,一只手適時的伸出,接住快落地的酒壇子,另一只手扶住夏和若搖搖晃晃的細腰。

「啊!幽草,你長高了?」她吃了什麼,怎麼一夕增高?

「姑娘,奴婢在這里。」也醉得不輕的幽草揮揮手,她看向夏和若,眼中出現迭影,一個、兩個、三個……

咦?姑娘變成男人了……嘻嘻!她真醉了。

「怪了,為何有兩個幽草,她會分身不成?」這人是真的,模著有肉,就是硬了點,捏不下去。

「看清楚我是誰。」一顆發著光的夜明珠靠近,照出一張刀鑿般的俊俏大臉,一雙丹鳳眼微微往上勾。

「你……呃,看起來很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段玉聿。」不會喝酒還酒,自找苦吃。

「對,買我酒的那個小人。」人家不賣還偏要買,強取豪奪,壞了她接下來的安排。

夏和若並不打算一下子把釀好的酒全都售出,她想放在酒樓里,如一般的酒水一樣提供給客人飲用,看看他們後的感覺,判斷有多少人喜愛她的酒,她再依他們的反應做適度的調整。

畢竟酒坊尚未買下,她不能預估一天能出幾壇子酒,光她一個人釀酒怕是能力有限,沒法大量出產。

從蒸熟、發酵、靜置、蒸餾、澄淨、勾兌陳窖……至少要四個月到六個月不等,有的甚至要放一年以上,放越久越陳,若是一下子賣光,中間就會供不上酒。

她想做的是長期生意,而非一下子有、一下子無的短期客,酒的來源要穩固,給人誠信保證才能做得長久,又不是撈一票就走。

她還有上百種酒想釀,若不二釀出成品,她會覺得愧對教她釀酒的「夏爺爺」。

「小人?」淡淡瑩光下,段玉聿的臉龐蒙上一層冷色。

「人家的酒不想賣你,心罾非要買,你瞧瞧,我們要一壇一壇的裝,你知道有多累嗎?

像做賊……嗝!做賊似的不敢讓人瞧見。」她打了個酒嗝,醉眼蒙,邊說邊傻笑。

「誰叫你不一次賣給我,我自個兒派人來取。」他讓人連缸帶酒的扛走,能省下她不少麻煩。

她搖頭搖得像波浪鼓,搖得頭暈目眩。「不行,不行,你全拿走了我賣什麼?下一次出酒最快要四個月後。」

「賣給我不也是賣?我一兩銀子也沒少給。」酒釀了不賣,她當傳家寶不成?這臭丫頭的腦子在想什麼?

「唬!小聲點,別讓府中的人听見,我就是不想讓他們知道我會酒,才一壇子、一壇子的賣,不然他們會搶我的酒方子……」

縴縴玉指不是放在櫻紅小嘴上,而是在段玉聿的唇上做了噤聲的動作,他頓感麻酥,一股女子的幽香飄至鼻間,他神情有一瞬間恍惚。「酒是你釀的?」

「嗯,我很厲害吧!是夏……呃,爺爺教的。我要自己賺銀子,好多好多的銀子,不讓人家利用我釀酒的手藝發財,他們太壞了,還謀財害命……」醉醺醺的夏和若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她只想把滿月復委屈吐出來。

她說得含含糊糊,讓人听得不真切,段玉聿以為她口中的夏爺爺指的是她祖父,有祖傳的釀酒方子,至于什麼謀財害命,是她自個兒胡涂了,沒得當真。

「我是好人。」誰肯出幾百兩買缸酒,唯他而已。

她眯著眼湊前一看。「白光,還是白光。我不知道白光是好人還是壞人,有太多可能性,可是你這里的紅光越來越紅了,這……這是血劫,三天內必有血光之災。」

「我會出事?」段玉聿模著她所指的眉心,他完全感覺不到異樣,但心里有一絲起伏。夏和若重重點頭。「肯定出事。」

「能不能破解?」他莫名地問出。

「流點血就好了,你沒有死劫,若這兒是黑的,必死無疑。」她指指他耳後,黑光命不保。

那就是說有驚無險,受點傷但不致命。「你可以看見所有人身上的光?」

她搖頭,醉得更厲害了,站不直的身子直接靠在他胸口。

「什麼意思?」難道她耍了他?

「死人看不見。」她咯咯發笑。

頓時,段玉聿很想手一松,任她摔倒在地。「死人除外。」

「喔!沒有死人,每個人都有光,或深或淺,像她是淺淺的藍,好人,他是蒙蒙的灰,不算太壞的壞人,但他一定殺過人……」

她指的淺藍色的光是幽草,一個忠心為主的丫頭,而灰色的是正在裝酒的千夜。

听到「殺過人」,他面色一凝,回頭看了一眼,又繼續幫醉倒在地的幽草將剩余的酒分壇裝滿,讓其他玄衣人將酒搬到停在宅子外的馬車上。

「沒喝酒就醉得東倒西歪,你要怎麼釀酒?」段玉聿沒發現他嘲弄的語氣中多了一抹憐惜。

像是听見他的嘲弄,幾乎睡著的夏和若睜開迷蒙的大眼,氣呼呼的捉住他的衣襟。「我釀酒又不用泡在酒缸里,為什麼釀不成酒?還有,我不是嫁不出去,是她們害我,說我壞話,我……我也想有個真心疼愛我的人,但是我找不到,全是壞人,壞……好壞……為了酒方子……」

酒方子?這倒有可能,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若是價值千金的酒方子,的確搶手,引人顗覦,她已預見懷璧其罪的下場了嗎?

看到被酒氣燻得酡紅的小臉,段玉聿頭一回起了惻隱之心,他將人攔腰抱起,走出充做酒坊的廢棄庫房。

「爺,您要去哪里?」面白的長英追了上來。

「她醉了,我送她回房。」這丫頭對人防備心太輕。

「爺,讓奴才來……」他伸手要接人。

段玉聿一閃,略過他的手。「不用,一會兒把酒裝上馬車後,把地上那個送回來,不能留下我們到過的痕跡。」

「爺……」

段玉聿不听長英叫喚,人已縱身一躍,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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