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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命為後 第九章 皇帝的態度

當今七皇子襄王安州治水有功,深受百姓景仰,百姓對之感恩戴德,從安州回京一路,各縣百姓聞風而至,夾道歡迎。

那傳言拿命與天賭,讓上萬居民日夜撤離咸城而保住上萬居民性命的襄王妃,更是人人爭睹其風采,都說有如神人降世,菩薩現身,惹得萬民激動,甚者,有無緣進城一睹王妃尊容的人竟拿香遠拜,祈求襄王妃保一家平安,萬世太平。

諸如此類的傳聞,日日涌入宮中——

近日來,朝堂內外風起雲涌,暗藏變局,都等著聖心表態,畢竟趙全一案殷鑒不遠,牽一發動全身,如左丞之勢也是一夕垮台,豈能不慎?

襄王親母敏貴妃近日低調再低調,就怕不小心觸怒了龍顏,壞了自家兒子的前程,襄王的親舅右丞秦士廉,更是稱病不朝,省得聖上一見他便朝他開火。

可就算如此,外頭的百姓卻是依然不管不顧地,在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列隊歡迎襄王一行人,簡直比皇帝出巡還要熱鬧。

「真是豈有此理!」

宣政殿上,皇帝樂熙大手在龍椅上一拍,震得在場幾位德高望重的官員大老紛紛凝眉肅目,不敢妄言。

兵部尚書林凱也是沉默了一會才道︰「之前才處死了一個妖言惑主擾亂朝綱的國師趙全,如今又來個故弄玄虛被奉為菩薩降世的王妃,陛下,此事不可不慎重以對。」

吏部尚書董謙跟著也附議道︰「是啊,陛下,若這樣的傳言再繼續下去,那百姓都信襄王妃一人,奉襄王妃如若神明,那陛下之威望與福德又將置于何處?」

一人之聲望凌駕于當今聖上已經是冒犯,再讓百姓紛紛賦予神佛之名,以神佛之禮敬之拜之,那還得了?這天下不就要換人坐了嗎?

這一點,他們這些老臣都想得明白,高高在上的皇帝怎麼可能看不明白?

本來,這回襄王到安州治水救了上萬百姓乃大功一件,皇帝卻遲遲未論功行賞,不就是忌憚著襄王的威望日盛?

但忌憚歸忌憚,若皇帝不對有功之人論功行賞,不只會讓眾臣心寒,也會讓百姓非議,因此,就算再怎麼不樂意,這賞還是得賞的,但若有過……也是得罰的,這一功一過抵了,也變無功無過了。

皇帝的親弟永平王樂晟上前一步,躬身道︰「陛下,經臣弟多日查證,當日要不是襄王妃以身相賭讓這些百姓立馬遷離,這回暴雨安州將死傷上萬人甚至更多,襄王妃此舉雖說有些驚世駭俗,其目的卻是為上萬百姓的生命安危著想,也果真因此拯救了咸城百姓免于洪災,百姓感恩她那日之舉也是常理之中。」

「你的意思是朕的氣量狹小?」

「臣弟不是個意思,臣弟只是想讓陛下退一步想,與其說百姓將她奉為神佛,還不如說百姓感念她的菩薩心腸,畢竟,不是每個人都願意拿自己的命來換眾人的平安,陛下,這樣好心的王妃,是陛下的兒媳,其功德福澤也是來自于陛下啊。陛下不只要賞,還應該重賞,如此,天下百姓將更加感念陛下恩澤,知道王妃對他們的庇護都是出自陛下之意啊。」

「是啊,陛下。」輔國大將軍魏塹也上前附和,「襄王和襄王妃受命于陛下親至安州治水有功,盡其所能替陛下護安州百姓性命周全,得重重的賞,因為不管是襄王還是襄王妃,他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達成陛下愛民如子的心意。」

說的,還真是有些道理……

他是君王,所有臣子包括皇子之功,不都是他的功勞?

樂熙方才的盛怒因樂晟及魏塹的一席話終是消散了些,那堵在胸口上數日的郁悶感也淡去了。

或許是對朱延舞這「天生鳳命」之女特別忌憚之故,事情只要一牽扯上這個女人,他就會不由自主地將事件放大數十倍來看,不知不覺地便陷入自我的迷障之中……

「兩位愛卿說得甚是,是朕胡涂了。」

「陛下不得不防啊!」林凱見皇帝竟被說服了,不由急道︰「當年太子不就是攢了點民心就貪謀皇位……」

「林大人,慎言!」樂晟凝眉,冷眼掃了過去,「當年太子攢的不是民心,是聖意,是陛下的愛護之心,卻不懂珍惜,才會釀成逼宮之舉。」

魏塹也皺了皺眉,「林大人是否很不願意見到襄王封賞?也很不高興這次襄王在安州治水有成?守護百姓有功?竟將溫文儒雅知書守禮,此次又治水有功的襄王與那逼宮謀反的前太子扯在一起?」

聞言,林凱氣呼呼地道︰「魏大將軍說這什麼話呢?我跟襄王無冤無仇,怎會見不得他好?只不過是替陛下多擔了點心,提醒一下陛下罷了,倒是魏大將軍是存有私心才一再替襄王說好話吧?」

「本將軍有何私心?」

林凱哼笑了一聲,「魏將軍都把親生愛女送到安州去了,不就是存著想和襄王結親的心思?難道不是?魏大將軍敢說,你沒有把襄王擇為女婿之意?」

魏塹黑了臉,不悅道︰「林大人說什麼渾話呢?我家知嵐是領陛下旨意才去的安州,林大人現在是在指責陛下?」

什麼?林凱一愕。魏家大小姐竟然是領聖上的旨意去的安州?

陛下此舉是何意?難不成是陛下想要魏知嵐當兒媳婦?不然巴巴的讓人過去安州做什麼?人家可還新婚呢,這麼急著想塞人?這太怪了。

听見魏塹突然把他給扯出來,樂熙不由掩嘴輕咳了幾聲,「魏大小姐雖是女流,卻打小生在軍中,有姑娘家的細心體貼,也可以在必要時保護需要保護的人,更何況魏大小姐和襄王打小便認識,朕便安排讓她去安州幫把手,林大人有意見?」

「臣不敢。」林凱頭低得不能再低了。

可這一席君臣之言卻讓在場眾臣個個凝眉,各懷心思,多少在心里有著一些計較,其中又以御史大夫齊志遠猶勝,這位本來要將女兒齊若雨嫁給平王為妃而費盡心思,卻讓突然冒出的朱延舞給攪亂了整盤布局的男人,此刻當真是萬般滋味在心頭。

人家說,蓋棺論定。人的是非功過,要到死後才能論定。

而在帝王之家,是非功過又豈可以輕易論定?不過是贏者為大罷了。

朝堂的棋局走到這里,該死守還是要進攻,也該有個決定了……

說是重賞,沒想到真的是重賞。

皇帝因治水之功賜襄王及襄王妃黃金十萬兩,絲綢萬匹,良田萬畝,還有洛州食邑三千戶,又特賜免死金牌一塊給襄王妃,其中,尤以這免死金牌最讓人詫異。

眾說紛耘,都說是襄王妃以身為賭讓百姓遷離,所以皇帝才特賜免死金牌一塊給襄王妃,以嘉獎她的勇氣可嘉,也有一說是皇帝擔憂襄王妃這義氣性子哪一天又來玩一出以身與天賭的戲碼,為保其命,才特恩賜一塊免死金牌給她。

無論如何,這回皇帝果真是大大的重賞了襄王夫婦,這是朝野上下及整個東旭王朝百姓都看得到的事實,而皇帝的重賞,讓之前怕不小心捋了虎須而沉寂大半月的襄王府上上下下都歡欣鼓舞著,襄王一行人回到京城後,上門送帖拜慶賀的官員可以說是絡繹不絕,門庭若市。

這樣的結果,很是出乎朱延舞的預料,她手里拿著那塊免死金脾,心里再三琢磨著,卻怎地也猜不透皇帝的心思。

他是在告訴他,就算他對她的存在很是忌憚,可是他卻不會殺她?也無意殺她?還是,他就是單純的以此來向世人證明他的大度與容人的雅量?然後再找個機會暗地里除掉她?又或者,一切都是她多慮了?

無論如何,這次的事有驚無險的度過了,是萬幸。

說是萬幸,但朱延舞卻深深明白,這其中樂正宸花費了不少的心思……

看似恩愛的王爺王妃,常常偷偷獨處,讓侍衛總找不到他們蹤影,可王爺卻在此時私下見了一些人,尤其,他還見了輔國大將軍魏塹。

那日,魏塹輕裝簡行一身商人裝扮的出現在他們面前,這兩人以為她不識得魏塹,所以樂正宸只介紹他是一個江湖上行商的老朋友,就把她擺在包廂里听曲子,兩人到另一頭去小聊了一會。

不管他見什麼人做什麼事,她都不曾開口過問,只是當個安靜的小女人,她一直不知他在籌劃什麼,可如今看來,這一切似乎都與今日回京面聖的結果大大有關。

他故意把魏知嵐定罪,就是為了引魏塹前來與他談條件,目的是為了保護她……

在謠言被傳得沸沸揚揚,有心人想要拿她生事,皇帝可能因此把她當成謠言中的妖女而定她的罪之前,這男人就已經開始未雨綢繆……

所以,她之前在安州做的事他都已經知曉了,只是他在她面前只字未提,她便以為他根本不知此事,畢竟,他知道了之後並沒有跑來罵她或是責備她,而是開始默默地為此事善後,神不知鬼不覺的。

她當然不會天真的以為,這男人所做的一切是因為他在乎她或是愛她,而是,因為她是襄王妃。

她和他,基本上是同一條船上的人,他不可能不護著她,否則到頭來他自身可能傷得更重。

如此而已……

就是如此而已。

就如那回他在她的床畔旁所言,現在若不愛了,那就是不愛了。

她能做的其實是讓現在的他可以慢慢愛上她,而不是企求他想起曾經的過去——那一段連她都不確定他是否是真心愛她的過去。

「王妃,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連奴婢叫您半天您都沒听見?」藍月連喚她數聲都沒得到響應,只好跑過來輕搖了搖她家主子。

朱延舞愣了一會,才把那枚金牌收起來,朝她笑了笑,「有事?」

「府里的慶祝晚宴開始了,王爺請王妃過去呢。」

「我有點累了,沒胃口。」

「王妃,這場合您可不能不出席,人家會以為您在跟王爺鬧別扭呢,何況這府里上上下下都企盼著能跟王妃敬上一杯酒,王妃可別讓大家失望才好,再說王妃若不出席,王爺可急了,顧不上席面跑到後院來,那豈不是……」

「打住。你別再說了。」朱延舞有種耳朵快被念出繭來的恐怖感,「本王妃去說是了,你就別再念了。」

藍月聞言笑得可開心了,「這才對嘛。今晚,我家王妃可是主角啊。」

朱延舞搖了搖頭,「我想我上輩子一定是欠你的……」

藍月邊拿梳子幫她梳發邊道︰「怎麼可能?要是上輩子是王妃欠奴婢,那這輩子當王妃的就是奴婢了,可不是?」

誰說當王妃的就一定比當奴婢的命好呢?

朱延舞笑了笑沒說話,只是看著鏡中那清麗蒼白的自己。

既已重生,這輩子,她也只能盡己所能的讓這一世的自己可以活得自在及平安了……

襄王府那邊熱鬧著,魏大將軍府這頭卻異常低調。

魏家大小姐魏知嵐在回京第二天後終于回到了魏府,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進門後誰也不理,把自己關在房里不出來,魏塹也是敲了好幾回的門才得以進房。

魏知嵐是魏塹的獨生女,從小在軍中長大,雖然比一般人家的小姐野一些,但可以說是集眾人寵愛于一生,基本上是沒吃過什麼苦的,如今在安州被關進了衙門,雖說一樣吃好睡好沒人敢苛待她,但她背黑鍋受了天大的委屈卻是事實,這口氣她怎麼也咽不下。

回京的路上,她雖也是端坐在馬車上,受到極尊榮的待遇,但襄王始終未曾單獨見她,

反倒是日日和王妃笑顏以對,對她卻很是冷漠,擺明著就是定了她的罪,想到這些,她就滿肚子苦水與委屈。

魏塹坐在桌前看著女兒,終是率先開了口,「你剌傷王妃的事,襄王壓下來了,都說是誤會一場,以後沒人敢議論此事,也沒有傳到京里,算是保住了你的顏面。」

魏知嵐冷冷地一笑,「這不會就是父親之所以在朝堂上幫襄王妃說話的原因吧?樂正宸威脅了您?」

「那小子敢威脅本將軍?」魏塹輕哼了一聲,「只不過本將軍看在他不追究此事的分上,道義的替他說了幾句好話罷了。」

「那還不是一樣的意思。」

「不然怎麼樣?讓他把你送進刑部候審嗎?剌傷皇族可是大罪,就算你爹我是大將軍,也救不了你!」

「爹,你以為你女兒有這麼蠢嗎?」

魏塹眯起眼,「什麼意思?」

「你以為女兒會笨的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的走進王妃房里動手拿自己的簪子去剌傷她?」

魏塹一驚一詫,「你的意思是……」

「女兒根本沒動手,是她自己動的手。」

「可她胸口上的簪子是你的,朱延舞不懂武,哪能拿得到你頭上的發簪?何況那支簪子是你很喜歡的一支。」

回京前,魏知嵐傷了王妃一事便是由襄王派人私下傳給了他,讓人親自送來的證物就是那支沾了血的簪子,他一眼便認出是女兒的發簪無誤,又驚又怕,怕襄王一怒之下便把他的愛女給送進刑部。

可後來一想,襄王既然派人「私下」傳訊給他,就是希望拿此事交換一些什麼,因此在襄王人馬快進入蒲京地界之前,他才偷偷出城與襄王密會了一回,兩人聊了一會,卻是閑扯居多,重點只有襄王當時對他說的那一句——

「只要進京之後襄王妃無事,那麼,知嵐便也無事。」

身處朝堂要職幾十年,這樣的話,他豈會不明白?

只要他站在襄王妃這頭幫她把安州出的事給搞定,那麼,襄王自然不會再追究知嵐剌傷王妃一事……這對魏家來說,是挺劃算的買賣,也不是太難的事,只是要在眾臣之中運作一下罷了。

所謂的君心,很多時候都是取決于他身邊的人的態度與言語。襄王要保襄王妃,也是情理之中。

可這一切,難不成都是謊言?

瞧父親一臉震驚與疑惑,魏知嵐便照實說了,「她說我簪子漂亮,我便拔下來送給她,誰知這女人竟然包藏禍心,傷了自己嫁禍給本小姐。」

「這……怎麼可能?」

「爹,你忘了之前舒貴妃每日在冷宮里喊的那句話了?朱延舞,是妖女。」

她本不信,也不想信,但到安州途中遇見暴雨,後又在當地百姓口中听見有關于朱延舞所言所行之種種,總是不安,本想當成是百姓無知的以訛傳訛罷了,便暗中派人去查,沒想到還真有此事。

魏塹一愕,「該不會,她真的可以算出何時天會下暴雨?」

魏知嵐垂下眼,「她說是司天台算出那日將下暴雨,爹可以找人去問問司天台,是否真有此事?」

魏塹凝住眉心點點頭,「是該問問。可問了又如何?此事已經了結,何況事關襄王,不利于他的事,能避則避,除非,你決定舍掉他,換一枚棋子。」

「爹,雖說前去安州找襄王事實上是我們主動提的主意,可陛下首肯了,就代表我們當初揣摩聖意的方向是對了,陛下不喜襄王妃,既然陛下不喜,女兒為何不能取而代之?何況連老天爺都站在女兒這邊,女兒怎能不好好把握?」

「老天爺?此話何意?」

魏知嵐笑了笑,「爹還不知道吧?襄王這次受傷,失去了近幾個月的記憶,他忘記了朱延舞的一切,忘記了這幾個月在宮里發生的任何事,他如今對朱延舞這個王妃,可以說是陌生的。沒有情感的羈絆就容易多了,必要時,聰明的襄王總該知道要站在大勢這一方的,不是嗎?」

「什麼?他竟然失憶了?可那日我瞧他們二人感情甚篤,還一起品茶听曲,看不出有任何異樣……」

「做做樣子誰不會?何況王爺為了掩人耳目,不讓人發現他受傷失去部分記憶一事,也鐵定是要這麼做的。當年,娘還在世時,爹和娘不也是常常在外頭做做樣子給大家看?展現你們有多恩愛?」

魏塹的臉一紅,像是做了虧心事卻被女兒撞見般不自在與狼狽,「說什麼呢?爹跟你娘的感情本來就不錯。」

「是嗎?」

「當然。」

「就當是好了。」娘都死了,她跟爹爭這個一點意義都沒有。

魏塹瞪了女兒一眼,「若現在的襄王真對襄王妃沒有感情,他怎麼會一見到襄王妃出事就把你關進衙門?還拿你來威脅本將軍?」

這個便說到魏知嵐的痛處了!

「任誰見到當時的情景,都會以為是女兒剌傷王妃的,宸哥哥會誤會女兒也是情理之中,甚至可能以為女兒有什麼陰謀呢……我一直想找機會跟他解釋,他卻從頭到尾都不見我……

「總之,爹,現在是個好機會,如果可以把他們兩個分開,或是讓襄王徹底對朱延舞寒了心,那麼,女兒要走進襄王心底就更輕而易舉了。」

「是嗎?若你還是進不了他的心呢?」天底下的事,豈有絕對?

魏知嵐輕聲笑了,「那也無所謂,女兒就讓他不得不娶我,只要我在他身邊,就有機會……而只要女兒成了他的女人,那麼,以他那溫柔良善的個性,他也不會對女兒不好的,這一點,女兒深信著。」

溫柔良善嗎?襄王?

他的傻女兒是不是搞錯了什麼?唉。

魏塹還真是不以為然,卻不忍在此時潑女兒冷水。

「這事,我們還是得從長計議……」

「爹,此事,女兒勢在必得。」

不只如此,在朱延舞那兒吃過的虧,她也要連本帶利討回來……

幾上一盞昏黃的燭光,隨著門板開闔的伊呀一聲,在空氣中微微晃了一下。

朱延舞本來就沒睡著,听見異聲便睜開眼,竟看見一抹白色的高大身影走進房,步伐略微不穩地朝她的床鋪走過來。

「王爺?」

「嗯,是我。你的王爺,你的夫君,你的天。」人尚未靠近,樂正宸那一身酒氣已撲面而來。

「王爺,你醉了?」她驀地從床上爬起身,身上的薄被滑下,露出她只穿著肚兜的上身,她縴細好看的頸項與臂膀上披散著烏黑的長發,淡淡的香氣也似乎在黑暗中透入來人的鼻尖。

「本王沒醉,清醒著呢。」樂正宸笑著,人一過來坐上床便朝她懷里倒去。

朱延舞又驚又羞,想把他給推開,卻怎麼也推不動,張口便要叫人——

「藍——」她才出聲,便被一只大手給搗住。

「噓,別吵,乖乖陪本王睡覺。」一雙燦亮的星眸帶笑的望著她,「王妃陪本王睡覺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你叫什麼?」

她伸手抓開他撝住她嘴的手,「王爺,你醉了。妾身讓人送你回房去吧。」

之前在安州兩人便分房睡,回京途中,這男人也以要她好好養傷為由從未與她同房而眠,昨日回到了襄王府,他和人議事到三更便借口睡在書房,她以為,他打算之後都不再跟她同床共枕,所以今夜根本沒想到會看見他,誰料,人算總是不如天算,這男人慶完功後就這樣醉醺醺的進了她的房。

「本王的房間不就是這里?」他好笑的睨著她,「本王只有一個妻子,就是王妃你,王妃想要把本王趕去哪里睡?」

「你是王爺,想去哪睡就去哪睡。」

這話,拒絕他的意味十分深濃,深濃到他想裝傻都做不到,可她不是說他醉了嗎?醉了挺好,醉酒的人就是可以耍點賴,鬧點性子,何況他還是這府里最大的主,在這府里,沒有任何一個人可以違逆他。

「本王就想睡你這里。」

「王爺忘了妾身,也不喜妾身,又何必……」

「那又如何?你是本王的王妃,本王愛抱你想抱你就抱你,就算你這性子不討本王喜歡,但你的身子……我想是跟本王挺契合的。」否則,他那日在觀荷亭,豈會一抱住她就想要她?又豈會在那日抱之不得過後又對她念念不忘?

他的意思是他不喜她,但卻喜她的身子?

她該生氣呢?還是歡喜?

氣這男人只戀著她的身子,卻不愛她?還是歡喜至少這個男人對她還有一丁點殘余的記憶,才會戀著她的身子?

「我是你的王妃,不是青樓女子。」她的語氣淡淡,不見喜怒。

嘖,就是這樣淡定從容的她,讓他忍不住想對她使壞吧?

他喜歡他偷吻她時她自然顯現出的嬌羞靦腆的可愛模樣,喜歡她守在受傷的他的床前,那偷偷掉淚的可憐兮兮的模樣,也喜歡她面對著一向盛氣凌人的魏知嵐,那一副高高在上不容侵犯的高傲尊貴的模樣,他甚至薄歡他在幾位大臣那里听聞的,她面對眾百姓時以身與天賭的那副正氣凜然唯我獨尊的模樣。

光想象,他就忍不住勾唇微笑。

因為這女人的膽大包天及狂妄,也因為這女人守護百姓及他的心。

她願意拿命守護他的前程,身為她的夫君,他自然也要保護她的周全,不管他記不記得他與她的過去,也無關他愛不愛她。

但,他相信他是愛著她的。

雖然他忘了。

卻無礙他想繼續去愛她的這個心意。

不管她喜不喜歡,願不願意,或相不相信,她終歸已經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妃,這一點是再確定不過了。

樂正宸輕咬上她的耳垂,低吟道︰「這個本王自然知曉,所以本王想抱你讓你替本王生孩子,卻不會去抱青樓女子讓她們替本王生孩子。」

朱延舞顫栗著,幽幽地瞅著他英氣勃發又微紅的俊顏。

酒後的他,笑起來總是比平日的高冷多了一絲壞壞的氣息,要她、抱她的時候也比平時更放肆張狂……

光想起過去他要她時的片斷,就讓她紅透了臉,幸好房內的燭光昏暗,他應該是看不清她的臉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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