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命為後 第十章 坦白秘密
襄王和襄王妃恩愛非常,這一點,近來襄王府的奴僕都知道,就算沒有親眼看見親耳听見,但見過的人都言之鑿鑿,襄王常常抱著衣衫不整的王妃回房,他們可能從書房的方向回來,也有可能從襄王府後花園的方向回來,總之,不管從哪個方向來,襄王總是親自抱著王妃回到房里,再一起睡到天明。
「王妃,王爺是覺得房里的臥榻鋪得不夠舒適嗎?為什麼每次都要帶王妃到別處睡,睡一半再跑回房?」
朱延舞的臉轟地紅了,瞪著銅鏡里的藍月,「說什麼呢?」
「本來就是啊,不是書房就是後花園,王妃的衣服不是沾上墨汁就是沾上草,奴婢想,王妃要不要找人在後花園里也鋪張床?是說,書房里也有臥榻,王妃的衣服怎麼就會沾上墨汁呢?」藍月一臉不解。
朱延舞的臉則是越來越紅,像被煮熟的蝦子似的。
她能跟自己的丫鬟說,王爺常常是性之所至便抱了她嗎?比起臥榻,放滿書冊的桌案,落花滿地的後花園草地上,這位爺可能更喜歡在這些地方抱她?
為何?因為這位爺每次抱她都不是蓄意為之,而是情不自禁,所以他一開始抱她的地方自然就不在兩人睡覺的房內了。
能說嗎?
當然不。
「在背後說王爺的壞話,你的膽子是越來越大了。」
聞言,藍月吐吐舌,「王妃可千萬別告訴王爺,不然奴婢的小命就沒了。」
「知道你的小命那麼不值錢,就要謹言慎行才好。」
「是,王妃,奴婢謹遵王妃教導。」
朱延舞好笑的看著藍月把剛剛在灶房炖好的藥給吹涼些,畢恭畢敬的端到她面前,她二話不說端起碗,一口氣把烏漆漆的湯藥給吞下去。
雖說她的身體已然痊愈,但養身的藥膳卻依然每天喝著。
「幸好,雖然王爺受傷忘記了王妃,但現在的王爺顯然還是很愛王妃的。」藍月很是欣慰地說著。
關于這一點,朱延舞卻不以為然,「男人喜歡抱女人,是因為本性,不一定是因為愛。男人也都喜歡抱青樓里的姑娘,卻不一定會愛她們。」
「王妃又不是青樓里的姑娘……」
「我雖不是青樓里的姑娘,也不能保證王爺就一定愛我。」
「王妃這是多慮了。」
「他曾說過要納魏知嵐為側妃。」不美好的記憶,更容易在人的腦海中根深柢固,他曾說過的這句話,像根剌一樣扎進她心底。
「那只是王爺隨口說的一句氣話罷了,王妃您別當真。」
「或許吧。」朱延舞笑笑,「不管是氣話還是真話,都不能改變這句話是從王爺口中說出來的事實。」
「王妃……您別傷心。王爺後來不是為了您把魏大小姐關進衙門了嗎?」雖說那位大小姐不管到哪里都一樣被人視若上賓,吃好穿好睡好,但王爺為王妃被剌一事雷霆震怒,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看起來的確是如此。」
藍月不解的看著她,「看起來?那事實是如何?」
朱延舞失笑,「我也不知道。也許是作戲而已。」
就像他一路上跟她秀恩愛一樣,目的卻只是可以找機會溜出去跟其他人踫面。
藍月一詫,驚得差點把手上的湯碗給摔了,「作戲?王爺跟王妃作戲?還是王妃跟王爺作戲?」
朱延舞扯扯唇,不語。
藍月張大嘴,想也沒想地便月兌口而出,「該不會……王爺最近抱著王妃到處走來走去也是作戲吧?」
「噓。小點聲。」
「王妃?」
朱延舞嘆口氣,微微紅著臉,「那個……就算是真的,也不代表什麼……」
「幸好是真的,王妃您別嚇我!」如果王爺抱王妃都是假的,作戲給旁人看的,那也作得未免太逼真了些!
朱延舞嬌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別再說了,也別再問了,剛剛那些話要爛死在你肚子里,听見了嗎?」
「是。奴婢知道了。」
「去忙吧,我想睡一會。」
「是,奴婢告退。」藍月端著湯碗走出房,才關上門,一回頭就看見樂正宸在門外,心虛的手一松,湯碗便摔落到地上,鏗啷一聲,碎片四射,其中一片還剛好落在樂正宸的錦鞋上,嚇得她慌忙要跪下——
樂正宸先一步伸出手攔住了她,「地上都是碎片,還跪什麼?快收拾好,免得不小心傷了王妃。」
「是……謝王爺恕罪!」藍月嚇得腿都軟了,頭都不敢抬,眼楮盯著碎了一地的湯碗。
「在王妃身邊伺候,不可再毛毛躁躁的。」
「是,王爺。」
「王妃呢?」
「正要午睡呢,奴婢進屋去喚——」
「不必了,你快收拾吧,本王自己進去。」樂正宸說完推開門,抬腳便進了屋,後又驀地回了頭。
藍月剛好抬眼,對上王爺那雙冷傲的黑眸,心又是一跳,忙不迭垂下眼,「王爺可是有事要交代奴婢?」
「沒本王的允許,暫不許任何人進這個院子里來,听見了嗎?」
這倒不是什麼特別的命令,近來王爺要抱王妃怕人打擾,常常有諸如此類的命令,半點不足為奇。
「是,奴婢會交代下去,請王爺放心。」她再次低下頭,一直到親眼見到他進了主屋又關上門,整個人才虛軟的喘了一口大氣。
藍月蹲開始收拾地上的碎片,整個人都覺得惶惶不安,眼皮跳個不停。
人,果真不能在背後亂說人壞話……
王爺不會是听見了她和王妃剛剛在屋里說的話吧?
應該不會的……
看來應該去廟里拜一下佛祖,祈求王爺千萬別听見什麼才好……
右丞中書令,樂正宸的舅舅秦士廉,今日下了朝便跟樂正宸來到襄王府,讓府里的總管忙得不可開交,雖說一個是舅舅一個是外甥關系並不淺,但礙于種種原因平日卻甚少私下來往,沒想到今日直接登門造訪。
貴客臨門自是要嚴正以待,王府的總管詹總管才要讓人去準備中午要吃的飯菜,這兩人卻關進後花園的書房里說話了,只讓人煮了一壺茶端進去。
「舅舅今日怎麼有空想到來玩?」
「你回京後一直避著我和你母妃,只好我來找你了。」
樂正宸溫溫一笑,「本王怎麼可能避著舅舅和母妃呢?只是因為剛回到京城,很多事要打理,想先休息一陣再去拜見舅舅,至于母妃,本王可是回京當天就帶著王妃早就去拜見過了。」
秦士廉笑著點點頭,「那是,听你母妃說過了,說你來去匆匆,你母妃想要私下跟你說些體己話都不行。」
「舅舅說的是,只是回京路遙舟車勞頓的,本王和王妃之前受了傷生了病,體力大不如前,沒能與母妃暢談,實是本王的錯。」
「你的傷……」
「沒事了。」
「听說你失去了前幾個月的記憶?」
樂正宸挑了挑眉。
這個消息在回京前就被嚴密封鎖了,根本沒幾個人知情,知情的那幾位大人除了姚文,其他人都在安州,姚文不可能把事情透出去,所以唯一沒被封住嘴又知情的人,也只剩下魏知嵐了。
「舅舅見過魏將軍了?」
聞言,秦士廉連咳了幾聲。
果真一猜就中。
樂正宸假裝無事的把倒好的茶給雙手奉上,秦士廉忙伸手接過,一飲而盡。
「舅舅和母妃有話要跟本王說嗎?舅舅既已來此,但說無妨。」
「既然如此,我就直說了。」
「舅舅請。」
「魏將軍私下來找我,提到你在安州關押魏大小姐一事,逼迫他答應在陛下面前務必保住你的王妃,可有此事?」
時值近午,書房的窗看出去,金燦燦的日陽幾要迫人眯了眼。
樂正宸沒有立即接口秦士廉的話,只是專心喝著茶,直到他把杯子里的茶給品完,這才開了口,「是魏知嵐動手剌傷王妃才被關押進衙門,回京路上,魏將軍特來求情,為保他女兒可以不受刑責,他願意力保襄王妃無事,以為報答,這是條件,豈能說是逼迫?」
秦士廉瞬也不瞬地盯著他,「可我听說,魏小姐根本沒有剌傷襄王妃……」
「本王親眼所見,豈能有假?」
「你親眼所見?當真?」
「我听到叫喊聲沖進屋後,只見到魏知嵐在屋里,剌在我的王妃胸口上的凶器就是魏知嵐頭發上的那支簪子。」
「魏小姐說是襄王妃說她的簪子漂亮,她便送給了她,沒想到她卻自傷嫁禍于她……」
樂正宸眯了眯眼,「理由呢?為了什麼天大的理由要讓我的王妃自己往胸口上刺來嫁禍給她?」
秦士廉認真的瞧著他,「你當真不知嗎?魏小姐為了你還去向陛下自薦到安州協助你,我听說她和襄王妃還曾經為了你大吵過幾次,宸兒……在舅舅面前,不能說實話嗎?」
「本王剛剛說的就是實話。」
秦士廉忍不住皺眉,「若你說的是實話,那就是襄王妃說的是假話?是她跟你說,她胸口上的傷是魏小姐剌的?」
「她什麼都沒說。」
「宸兒,你這可是得罪了魏大將軍……」
「舅舅不信我?反而信個外人?」
「你知道舅舅不是這個意思。」很多事,若對方死不承認,非要把黑的說成白的,他就算有一百張嘴跟他辯也沒有用。「舅舅只是想要告訴你,為了你家王妃去誣賴魏知嵐可不是件聰明的事。」
樂正宸涼薄一笑,「是不聰明,那請問舅舅和母妃在這段時間里為本王及本王的王妃做了什麼?你們為了自保,巴不得和她撇清關系,如今這場劫過去了,你們卻來怪本王因為她而得罪了魏大將軍是非常不智的?
「你們該不會以為只要牲一個朱延舞,本王就可以置身事外吧?還是這根本就是你們的本意?希望我舍掉王妃另娶她人?」
「宸兒!」秦士廉輕喝了一聲,後又壓低了嗓音,道︰「就算當初是我們要你把她娶進門的,可經過趙全那檔事後,陛下可是將她當成眼中釘肉中剌,她現在對你不是助力而是阻力啊,能舍才能得……」
樂正宸陡地打斷了他,「我當初真的是因為你們要我娶她進門才娶她的?是因為她天生鳳命的命格?」
秦士廉聞言一耗,「你……當真都忘了?」
「是忘了。」在自家人面前,無須隱瞞。
忘得好。
忘了,他就不會知道他是自願要把人家娶進門的。
忘了,他就不會知道當初他有多愛這個女人,在宣政殿門外跪了一天一夜,只為了要皇帝把她許給他。
秦士廉和敏貴妃怎麼都沒想到,一向溫文寡情的襄王,竟會為了一個區區縣令之女做到如此的地步,連自個兒的命都可以不想要……
忘得好。
真好。
這樣,哪天他真要失去了朱延舞,應該就不會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來了吧?畢竟他都忘了自己有多喜歡那個女人,不是嗎?
「你的確是因為我們的話而娶她,但我們要的是她可以助你人主東宮的命格,如今她卻反而成了陛下的眼中釘肉中剌……那麼,必要時我們自然得舍掉她,總不能讓她變成你的負累。」
最是無情帝王家,這是樂正宸打小便知道的事,听見秦士廉這麼說,他該習以為常,不慍不怒。
可,為什麼他此刻的心是涼的?
他一點都不喜歡在任何人口中听見「舍掉她」、「舍棄她」這樣類似的詞語。
非常不喜歡。
「別說了,一個連自己妻子都保護不了的男人,還提什麼江山社稷?」
秦士廉一嘆,「好,先不說襄王妃的事。宸兒,平王雖說被暫逐東北,但他的外祖父高湛的勢力卻依然在朝中屹立不搖,平王舊黨未滅,未來終將是禍患,夜長夢多,你得加快點腳步,盡快入主東宮——」
「建功立業不是一蹴可幾的事。」
「所以,尋找合作的另一方便是重中之重。」
樂正宸微微皺眉。
「就算你今日便登太子之位,也要有權有勢才能站穩腳跟,舅舅知道你一向不愛結黨營私,但不管你是太子或是登基為皇,都要有屬于自己真正的人馬,就算襄王妃乃天生鳳命之女,卻無權無勢,你得為自己的未來再做打算,輔國大將軍之女魏知嵐……」
「舅舅,本王的王妃才進門數月呢。」樂正宸淡淡地打斷了秦士廉接下去要說的話。
「可如今的局勢,刻不容緩。」
「父皇還安在,這事不急。」
「是嗎?」秦士廉的眸光一閃,雙目炯炯的看著他,就怕一個閃神漏了他臉上的任何表情,「看來,傳言說你近來和王妃恩愛非常,果然為真?」
樂正宸黑眸一沉,竟是有些不悅了。
是襄王府的牆太破了才會老是透風出去?還是這些人伸的爪子太長了才會老是探進王府來?
「舅舅與其關心本王的房中事,不如想想如何在朝中將左丞的殘余勢力給全部找出來拔除掉為要。左丞告老還鄉不是已數月有余?舅舅怎不趁勝追?反失了先機?」樂正宸靜靜地看著他,「平王那頭本王一直派人盯著,朝中余黨,就得靠舅舅了。」
這襄王反倒教訓起他來了?偏偏他說的也沒錯,一時之間被一個晚輩硬是堵了嘴,能不得內傷嗎?
秦士廉瞪著眼前這個打小看到大,卻老是模不透心思的外甥,真是有氣說不出呵。
「我會注意的。」
樂正宸一笑,「茶涼了,舅舅今天就跟外甥一塊在府里用膳吧?」
「不必了,我還有政事要處理。」
「那本王送舅舅一程。」
說一是一,樂正宸起身親自送秦士廉出府,回頭卻在院子里遇見了剛從外頭賞花回府的朱延舞。
她就站在那里看著他,粉白黛綠,玉面朱唇,風姿嫣然,像是風一吹就會倒的縴細柔弱,只有他知道,骨子里的她有多麼堅韌及強大。
他真的只是因為她天生鳳命的命格才娶她?他真的從來沒有愛過她?像她這樣的女子,他沒愛上她,恐怕瞎的人是他吧?
就算他什麼都忘記了,但,見到她哭他會心疼,見到她受傷他會心痛,一天沒看見她他會坐立難安,忍著不去踫她抱她,他會心癢難耐,這樣的他還不算愛她嗎?那要怎麼樣才能算是愛?
見鬼的天生鳳命……
他樂正宸是誰?會因為一個命格就娶一個女人?他還真不信!
樂正宸一個大步上前,張臂輕輕地擁抱住她。
「你回來了?花好看嗎?」他溫柔地問著。
這公然又突來的熱情,讓朱延舞一愕,差點說不出話來,「嗯……好看。」
「再好看的花,都比不上你好看。」他在她的耳邊低喃。
她的身上,滿是花香,香得讓他忍不住把臉埋進她的頸間、發間,深呼吸汲取著。
一見樂正宸此舉,眾人皆忙低下頭,朱延舞則羞得耳根子都紅了。
「听說舅舅來了?」她輕輕推了推他。
被她這一推,樂正宸不太情願的微微站直了身子,卻還是直勾勾地看著她,道︰「是,不過剛剛走了。」
「走了?這麼快?妾身還沒來得及拜見……」
「你不會想見他的。」樂正痕松開她,改而拉住她的手,邊說邊往後院走。
「為什麼?」
「因為他說的話你可不會喜歡听。」
「是要王爺納側妃的事嗎?」她唯一不喜歡听的,大概就是這個了。
樂正宸的腳步一頓,也只是一頓,便拉著她繼續往前走,「嗯,是提了幾句,可是本王拒絕了,王妃放心。」
「妾身沒有不放心。」
「你的意思是不在乎本王納不納側妃?」
「王爺早晚都是要納的,不是嗎?」不管她同不同意,喜不喜歡,高不高興,這男人都不可能只有一個妃子。
樂正宸一把將她拉進懷中,低眸俯視著她的眼,「你應該要生氣或是傷心,而不是這般雲淡風輕,事不關己。」
她從容大度也是錯?
朱延舞幽幽地看著他,驀地一展笑顏,「好,那妾身這回不傷自己,干脆派人殺了她可好?」
嘴里吐出殺人的狠話,可瞧瞧她臉上的神情,還不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
真是……讓人不悅……
「就算本王要納側妃,也不一定是魏大小姐。」
朱延舞點點頭,「總之,妾身見一個殺一個就是了,這樣……王爺可歡喜些?」
樂正宸伸手捏上她臉頰,捏得她一痛,淚都快掉下來。
「嗯,見你這樣,本王更是歡喜。」
說罷,他松開她的手大步走開。
他,生氣了?
因為她看起來對他一點都不在乎?
朱延舞伸手模模被他捏得發疼的臉,露出一抹苦笑,她怎麼可能不在乎?怎麼可能不介意?可在乎又如何?介意又如何?該發生的事還是會發生……
大大小小的雨,斷斷續續下個不停。
姚文再次回到安州全權負責嶸河治水工程,每日呈上進京的文書陸陸續續都傳來好消息,這樣的成果很是振奮人心,而在京負責此事務的樂正宸也因此受到越來越多大臣的擁戴,再加上他本人內斂低調的性子,從內而外散發出來一份尊貴的皇家氣息,也深得朝中幾位大老的喜愛。
平王被驅逐東北,又無兵權,早已不在權力核心,就算高湛的勢力猶大,但沒有一個可以擁護的正主子,在時間的洪流下,再大的勢力也會漸漸被消彌。
但,所謂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高湛雖未在朝中,但數十年來培養的根基卻還在,很多事依然在台面下密謀著,蠢蠢欲動。
這些,不只樂正宸心知肚明,就算老在府里沒出門的朱延舞也是知道的,她說過要幫他入主東宮,靠的是替他在朝野上下積累聲望威名,屆時眾望所歸,朝中再無人相抗衡,皇上然而然便會封他為太子。
可太子之位坐得穩不穩,入主東宮後是不是可以順利登基為王,就端看局勢了,因此為王者都需要一些兵權勢力,好鞏固他的王權,這些卻不是她可以給他的,而她給不起的,有人可以給得起,就看他想不想要,會不會要了。
今日,天氣難得放晴,朱延舞卻覺身子軟懶,便貪睡了一些時候,幸好襄王府雖在京城,卻獨立于皇宮之外,不必日日進宮請安,到底自在了些。
王府的事務,也並沒有因為她的加入而有任何的變動,那些堆得像山一樣的賬冊,也在她這段時間一一過目挑出了問題詢問過詹總管及平管事後,獲得了這兩位一致的認可,只要一有問題他們都會第一時間過來請示她,她也會針對問題提出看法並征詢他們的意見,然後得到一個大家都認同的結論。
除此之外,一切照舊如常,王府的上上下下似乎也都習慣了她這個襄王妃的存在,雖然之前那些大大小小的傳言幾乎從不間斷,大家看她的眼光總是帶著一絲莫名的敬畏,但這些都不是朱延舞會去注意及在意的事,她的心思一直在未來將會發生的事上,而這些事件也的確很快到來。
樂正宸這日特別晚回府,烏漆漆的天空看不見半顆星子,雲層厚得像是隨時會有大雨落下。
她坐在房內的幾案前等他,等著等著便趴在桌上睡著了,樂正宸見狀要將她抱上臥榻,她卻驀地睜開眼來。
「是我,吵醒你了?」
朱延舞懶懶一笑,把臉偎近他,雙手也圈住了他,「等王爺你好久了,就是想跟王爺說說話,今天一切都好嗎?」
呢喃軟語的,今夜的她似乎特別愛撒嬌。
樂正宸本來沉重的心思也因她而放軟了些,他收緊了臂將她抱緊,事實上他一整日都想回來像此刻這樣抱著她。
「南邊之後又連下了幾場暴雨,要不是事先就那幾個點讓姚文速速整治,恐怕除咸城之外,又要有成千上萬的死傷。」
她點點頭,接受了他這應該算是認同的贊美,「真是萬幸。萬幸當初王爺願意相信妾身的話,才能救萬民于水火。」
話一轉,她便把這份榮耀回歸給他。
還真是個不愛居功的女子。
但這句話他只听到一個重點,就是他當初是因為信了她的話才把那治水方案呈上,並前往安州去治水……
「姚文手上那治水方案,果真是王妃想出來的。」如果是他自己想出來的,那早該在遇見她之前就已經呈上給父皇了,而不是剛好在娶了她之後。
「不,這方案是我們一起想出來的,甚至,王爺想得更多更廣更細部。」
「是嗎?」
「自然是。妾身沒必要騙王爺。」
他低下頭淡淡一笑,想起這似乎是打從他受傷之後,兩人第一次正式談到他受傷之前所發生的事。
其實,該知道的該問的,他都從姚文那里得知了,但有一件最重要的事,他卻從來沒有問過她,從安州回京城之前,他派人到司天台查過了,司天台根本沒有人預測過七月底的那場暴雨,而為了免去禍端,他還買通了一位司天台的人認下此事,雖說此事已解,但疑問終是在他的心底揮之不去。
「七月二十七日安州的那場暴雨,王妃是如何得知?」樂正宸突然開口問道,目光瞬也不瞬地望住她。
朱延舞看了他一眼,知道他會這麼問,就表示她那司天台預言的借口已經無用,這男人必定已經查驗過了,甚至還事先做了預防,否則,上一回回京之後,她不會一點事也沒有,還拿到了一塊免死金牌。
只是,她沒想到他拖到現在才問她……
「王爺也以為妾身是妖女嗎?」受傷前的他雖然一直信著她,卻不代表受傷後忘記她的他也會像以前那樣信任她。
「你如果馬上變身給本王看,本王就信你是妖女。」
聞言,朱延舞輕笑出聲。
「笑什麼?」此刻她笑起來的模樣也未免太美太可愛。
「這句話王爺以前也跟妾身說過。」
樂正宸眸光閃了閃,「以前……我們有談論過這個話題嗎?」
「自然是有,王爺是失憶了,又不是變了一個人,王爺現在會問的問題,自然以前都問過,只是王爺忘記了而已。」
「所以,你願意跟本王坦白?」
朱延舞淡淡一笑,「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妾身偶爾會夢見一些關于前世的記憶,有些清楚有些模糊,本以為那些只不過是夢而已,可時間一久就會發現,很多事在這一世都一一印證了,七月二十七晚上的那場暴雨,在妾身的夢里太過鮮明,所以在安州為救萬民,妾身不得不以身與天賭,就算知道這樣會引來麻煩,可要是再重來一回,妾身一樣會做相同的選擇。」
她此刻說出口的話,雖說有些荒誕,樂正宸卻不會馬上選擇不相信,畢竟,連司天台都未曾預測到的事,她做到了,若不是妖,那便要是神佛了,現在卻有其他的選項,怎麼說也是好事。
「那你還知道些什麼?」
「近日,北境天耆部落進犯,兵部尚書提議要皇上派兵平亂。」
樂正宸的身軀微微一震,不敢相信的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