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藥娘掌家 第六章 遇上怪和尚

這是瞳瞳第二次進城,城不大,但往來的人不少。

嶺南給京城人的印象就是個窮鄉僻壤、專門流放犯人的地方,她不曉得自己是怎麼被送過來的,只記得一路上顛顛簸簸,醒醒睡睡。

為讓她更乖一點,每餐飯里都加了料,讓她無力反抗,就這樣,月余後她來到這里,結識生命中另一個男人。

她承認自己是幸運的,出嫁四年,裴哥哥沒拿她當妻子,而孟殊不過一面,便強勢進駐她的生命。

他是個好人,一個處處為她著想、處處為她盤算的好男人。

孟殊把晚兒和瞳瞳送到蘇記酒樓前,說道︰「我去辦點事,馬上回來。」

「嗯,小心點。」

「我會的,你們也小心。」孟殊點點頭,離開。

他故意的,故意不在身邊,看童童能從孫掌櫃手上挖到多少,人老成精,孫掌櫃不是簡單人物。

看著孟殊遠去的背影,瞳瞳牽起晚兒,道︰「我們進去吧。」

「好。」他乖乖應聲,對于「回應」這件事,他越來越熟練。

酒樓生意不差,雖然只有七、八桌客人,但現在不是用飯時間,就有這麼多客人,再過一會兒肯定會有更多人。

一名伙計上前打招呼。「夫人用飯?」

「不,請問孫掌櫃在嗎?」

「你找我們家掌櫃有事?」

「是的。」

「誰讓你來的。」

「我家相公,」孟殊識得孫掌櫃。」

孟殊?听見這名字,伙計表情鄭重起來,忙引兩人入座,轉身往樓上去。

不久孫掌櫃下來,那是名五、六十歲的長者,微胖、皮膚白皙,笑盈盈的,感覺很親切。

他上下打量瞳瞳,她是主子的新媳婦?老早說過好幾回,讓他把人給帶來,主子笑笑不答,還以為是個上不了台面的人,沒想到眼光不差,二十兩銀子能買回這樣的姑娘,賺了!

「小娘子請坐。」手一攤,他坐到瞳瞳對面。

伙計自作主張,送來一壺茶和幾樣點心,都是酒樓里最貴的。

孫掌櫃覷伙計一眼,他吐吐舌頭,把盤子往前一推,向晚兒極力推薦。「小少爺,你試試芙蓉酥,味道可好啦。」

「行了,下去!」這個猴精,孫掌櫃在心底暗罵兩聲。「不知小娘子今兒個找老叟,有何要事?」

「我想與您談一筆生意。」瞳瞳落落大方回答。

「生意?」這答案讓他意外極了,主子竟讓妻子感覺窮困而需要拋頭露面做生意以求溫飽?

「是的,您嘗嘗看這些。」她打開食盒,里面有用桑葚醬做的各式甜點,個頭不大,小小的,但每個模樣都可愛極了。

昨兒個夜里,她想既然要把東西推銷給酒樓,就該想想他們的需求,于是天未亮,就起床擺弄起這些。

孫掌櫃拿起桑葚酥,咬一口,酸酸甜甜、酥酥脆脆的口感在齒間漾開,眉心一挑,相當不錯,夫人的手藝驚人,再拿起桑基杏仁放入口中,有口感,加上炒得香脆的杏仁,讓人停不下來。

他逐一試過,桑葚餐包,桑葚饅頭,桑葚凍……越吃越驚訝。「這些都是小娘子琢磨出來的?」

「是,本來只想桑葚醬賣給孫掌權,可是想到來酒樓的客人肯定更喜歡喝酒、不愛果茶,于是便做了些小點,也許更符合孫掌櫃的需要。」

「沒錯,小娘子聰慧,這些的確更符合酒樓需求。我能試試你的果茶嗎?」

「嗯,請孫掌櫃命人送上一壺清水及干浮茶壺。」

「行。」

清水送上,她先把桌上原本的茶濾過到壺中,再各自舀起果醬放入清水及茶水中,各自攪拌均勻後倒入杯子,分別放在孫掌櫃面前。

「這是只加清水的,甜中帶點微酸,桑葚能補血、健腦明目,脾健助消化,很適合小孩,也能加在茶水中,味道會與茶水相融合,不同的茶會產生不同味道。」

孫掌櫃分別試過後,表情認真了起來。「你打算怎麼做這筆生意?」

「我家里還有三十七甕,之後還會陸續再做,直到桑葚期結束,我打算每賣二兩銀子,但孫掌櫃必須一口氣全買下。」

有了六、七十兩本金,接下來她要把心力投注在制藥上,將桑葚醬的事托給王氏打理。

她沒時間到城里挨家挨戶銷售。

「二兩?小娘子可知這醬能放多久?」

「我不確定,但我放進不少糖,應該可以撐上一、兩個月。」

「小娘子想多了,嶺南氣候溫熱,放不了那麼久,如果我全買下,賣不掉的話,怎麼辦?」

若孟殊在場,肯定會輕嗤幾聲,憑孫掌櫃的本事,肯定兩天內就銷售一空,他這是在壓價。

猶豫片刻,瞳瞳問︰「孫掌櫃的意思呢?」

「每甕一兩五百錢,有多少,我收多少。」

「三十甕,每甕一兩八百錢,之後做的我自己想辦法。」

「小娘子能想什麼辦法?這一甕至少有十來斤吧,誰會在家里一口氣買這麼多果醬回去擺著?何況又是大家沒試過的新東西。」

「孫掌櫃不能再出多一點嗎?做這東西需要大量的糖,糖本身就不便宜,加上人力,只賣一兩五百錢,我覺得不劃算。」

「要不每甕一兩六百錢,不能再多了。」

硬生生折掉四百錢,孫掌櫃哪是孟珠說的「為人實誠」。

她皺皺眉,道︰「如果是這樣……也行,不過食單我就不買了。我本打算把點心的食單賣給孫掌櫃,讓孫掌櫃的酒樓能夠推陳出新,引來更多舊雨新知。」

孫掌櫃眉目微凝,下一刻,笑容重現。

很好,不是個軟弱易欺的,有她在,蘇家門楣有望,主子爺無心生意,正需要有人對此上心。

「小娘子可知,蘇記酒樓是城里最大的酒樓,除了我們,你找不到更合適的買家。」

「現在是,以後……未必。」

她斬釘截鐵的回答,引得孫掌櫃一怔。「小娘子這話怎麼說?」

「我有一手好廚藝,除這些小點心之外,我也琢磨出不少菜色,如果合作愉快的話,我不介意把更多食單賣給蘇記,否則,等我擔夠本錢,左邊開一家童記、右邊開一家孟記,也非難事。顧客的眼楮雪亮、舌頭敏銳,到時候蘇記能不能穩居城中第一,就值得商權了。」

「小娘子是在威脅老夫?」

「孫掌櫃想多了,不過是實話實說,我本無心經營此業,只是想用食單換點本錢,好經管別的事業,倘若情況不允許,我也只能先用手上的本事換點銀子,再往自己想做的事里鑽。」

她沒有威脅啊,听听,口氣多溫柔,看看,表情多和善,她只是陳述事實,真的!

就這樣子,老看少、少望老,半晌,兩人齊聲大笑。

「先把腌制料給備好,很簡單,只要抓好配比,就不會有問題,茶葉泡開之後,加入糖和醬油攪拌好……記得這是重點中的重點,水滾後才將雞蛋放入,千萬不能煮得太久,久了,蛋黃太熟就不好吃,也不能煮得太短,蛋白必須熟透。」

「撈出之後剝殼,直接泡腌料中,我習慣泡一個時辰,師父您可以斟酌自己喜歡的口味,來決定時間增減。」

她一面說,旁邊的二廚利落地把十幾顆剝好的蛋放進腌料中。

瞳瞳拿起其中一顆沒泡料的,切開,里面的蛋黃半生半熟。

大廚看見直皺眉頭,這樣的蛋……能吃?

看見他的表情,瞳瞳想笑,第一次制作溏心蛋時,自己也是這副模樣,見師傅連吃三顆,她忍不住嘗了,之後一試成主顧,愛上這味兒。

「晚兒來試試看。」見大廚遲疑,她把蛋遞給晚兒。

兒也沒見過這樣的雞蛋,但娘說的話,他沒有不信的。

舀起半顆蛋,咬下,濃濃的香氣自齒頗間溢出,他瞠亮雙眼,說︰「還要。」

「兒喜歡?」瞳瞳問。

「喜歡。」他把另外半個吃掉,又把碗往瞳瞳跟前。

大廚和二廚見狀,孩子不會說謊,反應最真實,于是大起膽子跟著嘗試,他們撈起剛放進腌料里的蛋,沒切,直接放進嘴里,一口咬下,蛋黃和著蛋白在舌間翻攪。

不是故意的,但他們下意識模仿起晚兒的表情。

驚喜!做過一輩子的菜,不曉得蛋也能這樣吃。

「現在雞蛋尚末入味,等腌得夠久,除咸味之外,還會有淡淡的茶香。」

「嗯。」大廚猛點頭,直到現在,他才真正佩服起小娘子。

「好了,最後一道菜,仔細看,做法我已經寫在食單上,我只示範一次。所謂三杯料理就是麻油一杯、醬油一杯、酒一杯,這是道很簡單的家常菜,同樣的做法不只可以煮雞肉,某些菇類,鴨、田雞、鱔魚都可以做,不過今天我稍微改了一下。

「油熱了,先把姜蒜、雞腿用大火炸到表皮金黃收縮,撈起理瀝油,把余油倒出,重新把姜蒜雞肉放回鍋中,加入辣椒、酒、醬油和糖,用中小火翻炒,炒到湯汁收干,再加蔥段爆炒一下。

「起鍋前,先把小砂鍋放在另一口爐上燒熱,最後把煮好的食材鐘到燒熱的砂鍋里,撒上九層塔、蓋上砂鍋蓋,就可以趁熱上桌。」

她一面說一而做,把最後一道菜放在桌面上。

好啦,四道菜、一個湯,呼加上小點心五樣,她對著大廚說︰「可以送出去了。」

瞳瞳洗好手,領著晚兒到外頭,孟殊已經到了,他坐在卓邊和孫掌櫃聊天。

看見瞳瞳,孫掌櫃笑彎兩道眉,道︰「好啦,我得看看我的兩百八十兩能夠買到什麼。」

孟殊意外,沒料到瞳瞳竟有這麼大的本事,能從孫掌櫃手里挖到兩百八十兩。

孫掌櫃邀瞳瞳、晚兒入卓。

二廚上菜,溏心蛋、三杯雞、當歸羊肉湯、避風塘蝦和素菜雙菇爭鳴上桌,鍋蓋打開香味四溢,旁的客人紛紛轉過頭來。

光是這味兒,孫掌櫃便曉得,今兒個花的銀錢值得!

這頓飯吃得實盡歡,瞳瞳和孫掌櫃說說笑笑,看來合作愉快。

孫掌櫃滿臉賊笑,童氏的本事不差,但這此菜……就算她把價碼再往上拉抬,他也會接受,她輸在不懂行情。

他拍拍孟殊的肩膀,意有所指道︰「這是你最成功的一筆生意。」

買下一個能夠發家致富的媳婦,豈僅僅是成功可以形容?

口袋有錢,走路便有風了。

瞳瞳很得意,晚兒更得意,兩個人抬頭挺胸走出蘇記酒機,雄赳赳、氣昂昂的模樣,十足十像個戰士。

孟殊不知道她怎麼辦到的,能讓孫掌櫃甘拜下風的人,世間沒幾個。

他與有榮焉,跟著母子倆的腳步走出蘇記酒樓,他也忍不住雄糾糾氣昂昂起來之後,他們繞城一周,他跟著她進了「濟世堂」。

瞳瞳拿出藥單往櫃上一擺,看見上頭的數量,藥童咋舌,連忙到里頭請來吳掌櫃。

吳掌櫃頗有兩分意外,多看孟殊兩眼後,低眉問︰「不知道小娘子買這麼多藥,想做什麼?」

「我想制藥丸。」

藥丸?心頭一驚,他急問︰「小娘子可知京城里的百草堂。」

「是,那里賣的養榮丸、六味地黃丸就是出自我的手,不過那藥並不適合嶺南百姓。」

聞言,吳掌櫃心跳得厲害,意思是,她可以制出更多、更好、更適合這里的藥丸?

想著,目光又連連往孟殊身上飄。

「不知道小娘子的藥丸制好後,打算怎麼賣?」

京城里,藥鋪子競爭多,為了不讓方子外泄,她從長生堂和其他藥鋪子分別進藥材,制好的藥丸卻只在百草堂銷售,合作多年,雙方都愉快。

但這里不比京城,可以買藥賣藥的輔子,選來選去也就這麼一家,肯定不能用京城中慣用的法子。

但都是深懂藥理的,會不會一來二去,藥丸的方子便泄露出去?也許方才看到藥材數量、稍一琢磨,人家已經琢磨出幾分道理……

她望向孟殊,眉心微蹙。

「你打算親自制藥,賣給吳掌櫃嗎?」孟殊問。

點點頭,她回答,「是這麼打算的,雇幾個人在家里做,可以照看晚兒。」

「那得耗多少時間,你要管田里的藥材,要制藥,還要打理家務,會不會太辛苦?晚兒年紀還小,他成天就想黏著你,要不……與吳掌權合作,你覺得怎樣?」

听孟殊這樣說,吳掌櫃眼珠子亮了,笑容掩也掩不住,猛對孟殊點頭。

「是啊,小娘子,小公子需要您花時間照顧,若您肯合作,我出人、你出方子,再教導

下人制藥,我負貴藥材和銷售,每年我分煉兩成利潤,你覺得怎樣?」

他本來想說一成,但瞄一眼孟殊後,立馬提高到兩成。

兩成?瞳瞳忖度,這樣她並不虧,只是……這樣好嗎?倘若對方有心欺她,她怎麼會曉得帳本上的利潤是真是假?

「三成!」孟殊道。「藥丸制作僅此一家,別無分號,吳掌櫃想做這門生意,只能找我們,但想做這門生意的藥鋪子很多,我們不一定要找濟世堂。」

三成!主子爺他會不會,會不會……太寵老婆了?

只見孟殊轉頭對瞳瞳說︰「濟世堂有近三十家分號,素有救世濟民的好名聲,應該不至于虧了你,吳掌櫃的為人我還是信得過,只要簽下契書,就不擔心。」

孟殊這樣說,瞳瞳想想後,同意了。

吳掌櫃見事成,忍不住道︰「我這里半個月之內就能召集人手,不知道姑娘想制什麼藥丸?」

「我本打算先做歸脾丸,嶺南天氣濕熱,百姓常食瓜果涼水,易脾濕心虛,歸脾丸由當參、白木、黃耆、龍眼肉、酸棗仁、木香、當歸、遠志、甘草……等中藥所制,具健脾養心,益氣補血的功效,可治氣血不足導致的心悸、健忘、失眠、肢倦乏力、食然不振等癥。

「此地暑氣熱,多蚊蟲、細菌滋生,听說常有慢性咽炎和急性尿路患者,我想在六味地黃丸上加入知母和黃柏兩味,制出知柏地黃丸,對此疾極有效果……」

既然成為合作伙伴,瞳瞳再不藏著掖著,把能說的挑著講了。

這一聊,申時將至,他們才離別吳掌櫃。

送走一家三口,吳掌櫃讓伙計看好門,衣袖一甩,急忙往蘇記酒樓跑,他心急啊,急著告訴孫老頭,他們家主子爺買了個好媳婦,老主子在天有靈,肯定會喜極而泣。

沒想到才剛出大門三五步,就看見孫老頭眉開眼笑地站在街角。

「怎樣?」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但吳掌櫃就是听懂了。「你也看見了?」

「主子讓夫人到蘇記和我談生意。」主子爺肯定是想讓他看看夫人的模樣,才讓夫人上門的,沒白疼主子爺啊,知道他心里始終記掛著他的親事。

「夫人也同你談生意了?」

「是啊,夫人有一手好廚藝。」

想起中午那一餐,直到現在,嘴里還留著香氣,不行,得找個時間再去把夫人的好菜給挖出來。

不過下回肯定不能再這麼摳門,主子爺護短,要是一而再、再而三讓夫人吃癟,主子肯定心生不喜。

「夫人也同我談合作。」

「合作?」

「沒錯,你知道京里百草堂賣的養榮丸和六味地黃丸是出自誰的手嗎?是夫人呢!」

不過短短幾年,百草堂光靠這兩味藥藥便翻了身,成了京城數一數二的大藥鋪,往後他們可是要和夫人長期合作,不知道夫人那里還有多少藥方。

主子真好,懂得肥水不落外人田。

這話倒真是冤枉孟殊了,他根本不知道瞳瞳會制藥丸,更不曉得百草堂與她有關,倘若知道她的打算,孟殊肯定會想方設法勸她打消念頭,又怎會把她往濟世堂帶?

她賺錢是為了將被流放的「心上人」給弄出來,他何必幫忙?

是他們滿城繞,只繞出自家這間藥鋪,他別無選擇。

至于鼓吹瞳瞳與吳掌櫃合作,純粹是為了要做假帳,好教她少賺一點,好吧好吧,他派承認,他就是不爽她為旁的男人盡心盡力。

「上回那個實在上不了台面,希望這位夫人能夠興旺門楣。」

「肯定行,你有沒有看到小主子?上回咱們見到他時,呆呆愣愣,什麼話都不會說,現在一臉的聰明相,方才在我那里,還畫一幅畫、寫兩張大字呢。」

「主子會寫字了?」

「對,寫一個一、一個人。」說穿了,就是一橫以及兩撇,至于他說的畫,就是一堆歪歪扭扭的圈,可他是個浮夸的老頭子。

「夫人確實把小主子教得很好,他都能自己吃飯了。」

兩個人吱吱喳喳說個不停,把瞳瞳夸得天上有、人間無,只差沒說她是財神爺降世、觀世音仁慈了。

飛快把家里缺的油鹽糖紙、布料……都給買足。

東西綁在馬背上,孟殊一手牽馬、一手牽晚兒,晚兒另一手牽著瞳瞳,黃昏的太陽把三個人的身影拉得老長。

仰望天邊雲霞,家家戶戶升起炊煙裊裊,這樣的生活,簡單卻教人心滿。

「買一輛馬車吧,進出城方便些。」瞳瞳說。

「好啊,下回進城買。」

「我有錢。」

拍拍荷包,自從藥箱里的銀票被人飯子搜光之後,直到現在,她才又對未來有了希望。

所以說啊,有錢撐腰,膽子才肥。

「娘子這麼會賺錢,為夫要更努力才成。」

「當然,我們家晚兒要念書,要科考,還要娶熄婦,每件事都要花到錢,你得更努力點。」她能供出一個探花郎,就能再供出一個狀元郎。

「遵命,娘子。」他喜歡她的計劃,這表示她會待在晚兒身邊,看著他長大、娶妻生子,對吧?

晚兒也喜歡自己是爹娘討論的話題,他仰起頭,看看眉開眼笑的爹和笑逐顏開的娘,小小的手握緊兩人,說︰「要賺錢,養很多弟弟妹妹。」

一句話,瞳瞳紅了險,這是誰教的啊?

不用懷疑,就是親爹教的。

兒子這話說得太好,他一把將兒子抱起來,放在馬背上,狠狠親他好幾下,還在他耳畔說︰「兒子,好樣的。」

惹得晚兒咯咯笑不停。

瞳瞳無奈,但看著父子笑開的模樣,忍不住嘴角上揚。

沒有兒子擋在中間,孟殊握上瞳瞳的手,不趕路,慢慢往前行。

他說︰「我想把隔壁那塊地給買下。」

「做什麼?」

「蓋大房子,至少再多蓋五間房。」

「為什麼?」瞳瞳不懂,現在兩間房,一家三口恰恰好,蓋房做什麼?

「咱們得使點力給晚兒添幾個弟弟妹妹。晚兒一個人太寂寞了,沒有玩伴,挺可憐的。」村子里除晚兒之外,最大的小孩是王武山媳婦肚子里的那個。

瞳瞳垂眉,這話……不該胡說的,她還沒想清楚未來該怎麼做。

不過她回答,「晚兒確實需要一個同齡玩伴。」

孟殊喜上眉梢。「你同意?」

那麼今兒個起,夜里他得多加把勁兒。

「嗯,下回進城給晚兒買個小廝吧,比他大上兩,三歲就行。」

聞言,孟殊悶聲道︰「與其買個伴,不如給他生個伴,有親兄弟互相照應會更好。」

她不回話,眼前什麼事都不能想,只能專心賺錢。

見她不語,他明白不能再持續這個話題。「晚兒,喜歡爹給你的禮物嗎?」

「喜歡。」晚兒笑盈盈回答。

「娘子喜歡相公的禮物嗎?」孟殊又問。

「喜歡。」知道她要種藥,他給她買不少藥材種子和種苗,她很高興,他送的不是金簪玉環,而是她心之所欲,這份禮送進她心坎里,他相當細心。

「你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我說。」他不介意負擔她。

思索片刻,她轉過頭,認為需要把話挑明了。「相信我,我要什麼,可以靠自己事取到。」

這是要劃清界線?偏不,他不給她機會,退讓半步的他,搶前幾步,堅持道︰「相信我,就算你可以取得到,也比不過我給的。」

「我喜歡自立自強。」她吃軟不吃硬,他堅持,她更固執。

「我的女人不需要自立自強。」

「結論是——我不是你的女人。」

「我的結論是——你必須學會做我的女人。」

「你答應過我自贖的。」

「沒錯啊,自贖後的你不再是孟家奴婢,而是孟夫人。」

什麼?這樣也可以?「你這是出爾反爾。」

「我不介意食言而肥。」

「我介意。」

「無妨,肥的是我,你不必替我擔心。」

她什麼時候擔心他肥不肥了?她擔心的是未來。「你真可惡。」

「沒關系,先苦後甘,你可以先覺得我可惡,以後再覺得我可愛。」

沒有這樣子的呀!她還想再爭辯幾句,只是一個托缽和尚迎面朝他們走來,他背著光看不清長相,即使看不清,但他周身散發出來的氣場,讓人不自覺的深受吸引,不自覺的停下爭辯,也不自覺的感到舒服、妥貼。

這是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即使是小小的晚兒,也情不自禁地停下嬉鬧看著前方,一瞬不瞬。

驀地,和尚在瞳瞳跟前站定。

孟珠直覺把瞳瞳拉到身後,他習武,很清楚對方沒有武功、沒有惡意,甚至沒有侵犯的意圖,但他就是就是想護著瞳瞳,好像對方靠得夠近,瞳瞳就會跟著他走似的。

直到終于看清楚了,那是個很老很老,老到無法形容的和尚,他的眉毛頭發全是白的很長的頭發和很長的胡須纏在一起,只是再看清楚些,他的臉上沒有皺紋?

光潔的皮膚不見斑點,眉眼鼻唇……好看嗎?不對,不該用好看不好看來評論,而是該說他讓人別不開眼。

慈眉善目?親切和善?這都不足以形容,他有股強大的吸引力,讓所有人都想朝他靠近。

因此瞳瞳從孟殊身後走出來,迎視對方的和善。

「你是誰?」老和尚問。

「我是瞳瞳……」

話出口,她竟然覺得自己講錯了,競然覺得自己正在說謊,可她真的叫瞳瞳啊!為什麼會覺得錯了呢?沒道理啊。

「你是誰?」老和尚再問一次。

突地「何育彤」三個字鑽進海,直覺地,就要從她的嘴巴鑽出來。

老和尚搖搖頭,笑道︰「忘記了啊?沒關系,認真想,總會想出來的。」

他的口氣無害,但他舉起手指叩門似的,朝瞳瞳額頭叩去,一下,兩下……第三下時,她被孟殊一拉,再度護在身後,他眼底泛起濃濃的警戒。

老和尚注視孟殊,目光在兩人身上流轉,半晌後微笑,原來找到了啊,找到命定之人很好、非常好。

「再加把動,把爹娘哥哥都找出來吧!」他說得語重心長。

瞳瞳听不懂,任何人听到這樣的話,都會認為對方是個瘋子,得趕緊離開免得被纏上了,卻瞳瞳無法認定他是瘋子,相反的,她把他的話給听進去了,她努力想、認真想,她有強烈的,想要記起老和尚要自己想出來的事。

可是……無法啊!無能為力的感覺讓她好沮喪。

「說清楚點好嗎?我爹一直都在,從來沒有丟掉過,只是有了後娘,他就不要我了。」

這樣的爹,她不想要。

「你娘呢?找到沒?」他們的話始終對不上,不曉得是誰在語無倫次。

「我娘死了,再也找不到。」

「誰說她死了?分明話得好好,你必須用心想、用心找。」

不可能啊,娘分明葬在祖墳里。「找到又如何?我爹已經有了新歡。」

和尚莞爾,搖搖頭,還真是雞同鴨講。

「認真想想,你會記起來的。」

「我沒有忘記過什麼,我的腦子很好,連六、七歲踩著板凳在灶台上做飯的事都記得清清楚楚,我沒有忘記過任何事。」她試著向他解釋自己的頭腦狀況。

只是……果真這般確定,她何必一再舉例證明?她應該對對方嗤之以鼻。

所以她是真的心虛,是真的忘記?那麼被她丟掉的是什麼?

失憶的沮喪,讓她感覺悲傷,像掉進一個巨大的漩渦,使盡力氣也無法游上岸,莫名地,她有想哭的。

「師父,我忘記什麼?告訴我,我需要答案。」

和尚失笑,彈指,往她額頭打去,他的力氣很小,甚至沒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跡,可是熱辣辣的、鎖心的灼熱感,讓瞳瞳下意識的撫上額際。

老和尚不再說話,對著孟殊一笑,托缽繼續往前走,一口一聲阿彌陀佛,佛號傳進瞳瞳耳朵,像暮鼓晨鐘,不斷敲擊她的腦袋。

下一刻,不受控制的眼淚汩汩流下,彷佛手指彈的不是她的額頭,而是她的心口,仿佛那一下,將她心底打出個大洞,哀傷從洞里爭先恐後鑽出……

她的眼淚讓孟殊嚇著,他抱緊她,拍著她的背,不斷的說︰「沒事的,有我在,記不記得起來都沒關系。」

她搖頭、再搖頭,哀傷瞬間將她淹沒。

她不想哭的,卻哭得淒慘無比。

晚兒被她嚇壞了,也跟著哭泣。「娘、娘……」

晚兒的哭聲把她從深沉的悲傷中拉回來,瞳瞳微愣,她在做什麼?推身上前,她把晚兒從馬背上抱下來,親親他的額、親親他的臉。

「娘別哭。」晚兒叫她別哭,自己卻哭得無比淒慘。

「對不起,是娘不好,娘不哭了。」她說著、保證著,努力揚起笑顏,只是無奈的淚水自顧自的往下掉。

但她的親吻安撫了晚兒,小小的手掌一下一下抹去她的淚。

看著妻兒抱成一團,孟殊心酸得厲害,張開雙臂,環住母子倆,他恨了,莫名其妙的和尚、莫名其妙地勾出這一場,莫名的讓他深愛的親人傷心至此,他有揍人的。

孟殊咬牙道︰「有我在,誰都不許教你們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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