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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恩是個坑 第九章 吃醋這檔事

內室里,所有僕婢皆被遣至屋外,只留下梅英世、梅意嗣及堅持自己已是「男人」的梅承嗣父子三人。

「真有此事?」听了梅意嗣詳細交代完事情的來龍去脈,梅英世驚訝不已。

「千真萬確。」梅意嗣神情嚴肅而謹慎,「承嗣,你今天在這兒听見的任何事情都不要傳出去,知道嗎?」

梅承嗣點點頭,「我明白。」

「想不到那聖母之家竟是販賣人口的地方……」梅英世搖搖頭,「這次真讓智熙誤打誤撞給踫上了……她的傷不要緊吧?」

「沒有大礙。」他說︰「只要按時換藥,個把月就能跑能跳了。」

「那就好。」梅英世點點頭,臉上緊繃的線條稍稍放松,「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我們如何向安家交代?」

「父親放心,我會看顧好她的。」他說。

聞言,梅英世若有所思,深深地注視著他,似有什麼疑惑。

「父親想問什麼?」他迎上父親疑惑的目光。

「當初讓你娶安家女兒為繼室,你雖無異議,但為父知道你並不樂意……」梅英世不解地說︰「可今天見你在大堂上的表現,對她處處維護,又足見深情,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梅意嗣淡然一笑,「我們與安家結親,一開始雖是為了互蒙其惠,但總也不至于是誰都可以。」

「那倒是。」梅英世蹙眉笑嘆,「安家雖不比蘇家那般無可挑剔,但也沒有犯法之事,雖說智熙常有不合禮教之舉,卻也不是罪無可恕。」

听著,梅承嗣替嫂子抱不平,「那父親上次為何要罰嫂嫂私自進出聖母之家呢?」

「你這小子……」梅英世有點羞惱,「跟兄長喝酒與跟洋人往來能是一樣的嗎?我不罰她,其他兩房的人會說我治家不嚴,往後為父還如何主持評理?」

「父親實在不需要那般在意著二房三房,他們做什麼事又幾時在乎過咱們大房的想法?」梅承嗣不以為然,「不說別人,二房的朝嗣哥當初想納那個歌妓還不是鬧得滿城風雨?現在還敢嫌棄我家嫂嫂的出身呢。」

他說完,梅意嗣對他抱以一笑。

梅英世又是一記嘆息,「你說的這些,為父的都知道,但身為梅家主心骨,我凡事都得一碗水端平,免得讓人非議。」

「父親說的極是。」梅意嗣話鋒一轉,「總之我岳父將寶貝女兒嫁進梅家,不全是為了暢貨順利,若梅家不能善待她,岳父定不可能將她嫁來,而且還是繼室。」

梅英世點頭同意,「確實。」

「過去我一直提防著安家,擔心他們還有見不得光的買賣行當,恐怕會累及梅家,可經過這事,我可以確定安家雖是江湖出身,但絕無不義之事。」他續道︰「說來,這次若不是我大舅子及時趕到,憑我之力必無法全身而退。」

梅英世再度頷首認可他的說法。

「大哥,那你現在可有眉目?」梅承嗣問。

「雖有眉目,但還不能確定。」他說︰「我會聯系通判霍大人跟同知李大人,再做匯整。」說著,他起身,「我先回院里看看智熙。」

「大哥,我也去看看嫂子。」梅承嗣說。

「不急。」他一笑,「我會將你的關心帶到,但現在先讓她好好休養兩日吧。」

梅承嗣雖有點失望,但沒堅持。「也好,大哥一定要告訴嫂嫂我很關心她。」

他拍拍梅承嗣的肩膀,唇角一勾,「放心。」

梅意嗣並沒有將所有已知的線索告知父親及梅承嗣,尤其是石念祖之事。

石念祖是石嬤嬤的親人,而石嬤嬤又是他母親跟前最信任的老人,直至目前他還不能確定石念祖在這事件中的角色為何,又是否有其他人牽涉其中,若是讓父親及弟弟知曉,只怕會橫生枝節。

他雖是在母親跟前養大的,但石嬤嬤一直不喜歡他。

他知道,但從沒放在心上,他有任何的情緒反應都會給母親帶來困擾,所以他一直以來都很自制、很克制,這是他做一個兒子當做之事及當盡之本分。

回到馨安居時,房嬤嬤跟寶兒、春月正將安智熙的私人物品,一件件一樣樣地從西廂移往東廂。

見他回來,房嬤嬤立刻綻開笑顏,「爺回來了?沒什麼事吧?」

「都沒事了。」他淡淡一笑,「太太呢?睡了?」

房嬤嬤搖頭笑說︰「還等著爺呢,沒睡。」

听見房嬤嬤說「還等著爺呢」,梅意嗣不自覺地露出滿足的微笑,沒說什麼,直接進到了東廂房,他穿過花廳、夾間,來到內室。

床上,安智熙乖乖趴著,頭轉向門的方向,兩只眼楮圓瞪著。看見他回來,她抬起脖子,「回來了?」

她那喜悅的表情像是一陣舒爽春風,將方才凝滯在他胸口的那些烏煙瘴氣全吹散了。

「沒事吧?」她急問︰「他們怎麼說?」

「沒事。」梅意嗣走過去,在床沿坐了下來,「不過是听了一些風聲,就趕著過來興師問罪。」

「哪來的風聲?」她疑惑地問︰「大哥跟他底下的人是不可能說出去的,官衙不也封鎖了消息,那麼是……」

「當然是有心人故意散布。」他一派輕松地道。

「有心人?」睇見他那高深莫測的眸光,她意識到他應該知道些什麼。

「你別擔心這些事。」他溫柔地看著她,「先把傷養好吧。承嗣剛才還嚷著要來看你,我攔下他了,他要我將他的關心帶到。」

「收到。」她眉心一擰,神情嚴肅,「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我還不確定有什麼。」他唇角一勾,「這網還有漏洞,我得有更多線索才能將它織成一張完整的網。」

她摩挲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麼?」他問。

「我在想,趙北斗跟我說的事……」她說。

他微頓,「什麼事?」

「他說他那天晚上跟蹤將孩子們送走的小船出海,發現一艘船名被刻意涂銷污損的船,但上面依稀還能看見一些字體筆劃。」

「是洋人的船嗎?」

她搖頭,「不,是咱們的船。」

「也就是說,跟詹姆合謀的不是洋人,而是咱們自己的人?」

「應該是的。」安智熙一臉惋惜地續道︰「可惜趙北斗不識幾個大字,只認出船身上有個『金』字跟三點水。」

「金字跟三點水?」他沉吟須臾,「我明日去拜訪李大人,所有的船都需要登錄才能申請發船令,若是船名刻意涂銷污損,那表示這艘船已經不靠岸,可能是做非法買賣的黑船……」

「那從何查起?」她急問。

「我可以再從各個造船所著手調查,這船絕不是憑空出現的。」

「嗯。」她想起那些不知被賣去哪里的孩子,心里一陣難過,「救不了那些被賣掉的孩子,我很內疚。」

他伸出手,輕輕地放在她肩膀上,「你已經做了該做的,還差點沒了命,這不怪你。」她神情懊喪,「早知如此,我應該早點通知你或是……」說著,她突然想起一件事,

「對了,那天我去聖母之家找詹姆套話,當時孩子們告訴我有客人來找他,後來我去了後面的書房找他卻沒看見客人,等我察覺到有異想離開時就遭到暗算了。我想,當時那個客人一定躲在暗處。」

听了她的話,他神情一凝,「你還記得什麼?」

「我失去意識前听見那個人說話,他說我已經知道了,留不得,然後……」她露出困惑迷惘的表情。

「然後什麼?」

「我覺得那個人的聲音,我听過。」她說︰「可能是我認識,但又不常接觸到的人。」

「如果再听到,你會想起來嗎?」

「應該可以。」她一臉義憤填膺,「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的壞蛋,我一定要把他們揪出來。」

看著她那彷佛正義女俠般的神情,他蹙眉,「拜托你不要再沖動行事,有什麼事也得有商有量,我的心髒負荷不了再有下次。」

「咦?」她微頓。心髒負荷不了?他是指……

四目迎上,梅意嗣眼底滿是再也不隱藏的關懷及愛意,他用寵溺卻又無奈的溫柔眼神注視著她,然後輕輕地撫模著她的臉龐。

「你知道當我發現你可能遭遇危險時,我有多害怕嗎?你知道當我看見你被剌一刀時,我的心……」說著,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語帶央求,「拜托你不要再這樣。」

迎上他那深情又炙熱的黑眸,安智熙的心好熱、好緊、好痛。

可她,喜歡這痛痛的感覺。這樣的痛是因為她知道有個人在乎她、關心她……愛她。

「我從來沒那麼害怕過,就連在海上遇劫被砍十數刀時都不曾那麼害怕。」他坦率直接,「我不想失去你。」

「……」望向他,安智熙的臉熱了。

活了三十年,她還沒被一個男人如此渴望著、關愛著——除了她爸。

爸爸就是爸爸,不能算是「男人」吧?

被一個男人如此深深疼惜著、呵護著、在意著,她感到羞赧且不知所措。一慌,她就說了蠹話,「我、我本來是不會受傷的,還不都是為了救趙北斗。」

提及趙北斗,梅意嗣就想起她毫不猶豫沖向趙北斗並為他擂刀的那一幕,他眉心一緊,妒忌全寫在臉上。

趙北斗是安智秀的人,也是安智秀派到聖母之家臥底的。她跟趙北斗……是舊識嗎?她為他擋刀是因為道義,還是其他的?

安智熙發現當自己提到趙北斗時,梅意嗣臉色變了,而且是變得難看。

「你……」他兩只幽深的黑眸鎖定了她,「為什麼要替他捱刀子?」

「呃……」

「我看得一清二楚,你是毫不猶豫且毫無畏懼的幫他擋刀,好像他的命比什麼都重要。」他說。

「呃,他……」不對,他這語氣听起來不太妙,慢著,他該不是以為她跟趙北斗有什麼不尋常的關系跟感情吧?

「你別誤會。」她急道︰「不是你以為的那樣。」

他眉丘緩緩地隆起,「你哪里知道我以為的是怎樣?」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不是你想的那樣。」她慎重其事地解釋,「我跟他沒有任何奇怪的關系,真的,我可以對天起誓。」說著,她努力地想抬手,可一拉扯,她腰後的傷口就痛了。

見狀,他又心疼不已,「別動!誰要你對天起誓了?」

「可你不信……」她一臉小可憐、小委屈的表情。

「若我為一個女人捱刀,你能不起疑?」他反問她。

她微頓,然後認真地說︰「那要看你是什麼身分職務,如果你是護衛,那保護女主子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他眉心打上死結,覺得她在跟他抬杠、在強詞奪理,「但你不是護衛,他也不是你的主子。」

「不,嚴格說來,我是他的護衛沒錯。」她說。

聞言,他更困惑了,「你在胡說什麼?你是他的護衛?」

「這……說來話長。」她一嘆,無奈地道。

「你試著說,我有的是時間听。」他雙臂交放胸前,一臉「你給我解釋清楚」的強硬態度。

她思索著該如何向他說明解釋——實話實說?不,他怎麼可能相信她的鬼話?胡扯一個故事?那也使不得,他隨時可以去問趙北斗或是她大哥。

想著,她不自覺地又嘆了一口氣。

「怎麼?你無法解釋?」他語帶質問。

「嗯。」她很干脆地承認,「我是無法。」

「什……」他眼底竄著兩簇火光。

「我只能告訴你……」她神情認真而嚴肅,「我是在還他娘親的人情。」

他一怔,不解地,「還他娘親的人情?」

「是的。」她一臉真誠,「詳情我無法跟你說明,但我只能說……沒有他娘親,就沒有我,他是他娘親在這世上最大的依戀,我得救他的命,要是他死了,他娘親會很傷心的。」梅意嗣表情凝肅,兩只眼楮定定地直視著她。她的說法他實在無法完全接受,甚至是存疑的,可是她的神情是那麼的誠懇真切,不像是在對他撒謊。

「你相信我。」安智熙用懇求的語氣向他保證,「我跟他絕對沒有你以為的那些事。」

「所以是恩情,而非男女之情?」他問。

她點點頭,直言道︰「我若替你捱刀,那才是男女之情。」听見她這句話,他那眼底因妒忌而竄起的怒焰瞬間消失。「是嗎?」

「嗯。」她有點羞怯,「你不也替我捱了十戒尺,我若有機會為你捱刀,也是應該的。」

听著,他眉心一皺,「你這蠢豬,那不也是回報恩情嗎?」

「不一樣!」她沖口而出,「我喜歡你呀!」

話一出口,她驚覺地臊了臉。而他,唇角的弧線慢慢地上揚、再上揚。

「你……終于……」他興奮得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滿心歡喜地注視著她。

彎下腰,他欺近了她,然後在她肩膀上輕吻一記,接著在她耳邊低聲地說︰「趕快痊愈起來,我已經等不及了。」

說完,他起身走了出去。

望著他的背影,她怔愣了好一會兒。等不及了?什麼東西等不及?難道……天啊!

「色胚。」她嘴巴啐著,眉眼卻盡是笑。

兩日後,通判霍應寶派人至長興商行召梅意嗣進府衙一會。

隨衙役來到府衙的後門,而非前門或側門,梅意嗣便知此次召見是極為機密之事。

衙役一路將他帶至深院里的書齋,未進書齋,他便听見熟悉的聲音——那是他大舅子安智秀的聲音。

「大人,意爺來了。」領路的衙役說著。

「請進。」里面傳來霍應寶的聲音。

衙役推開門,恭敬地說︰「意爺請進。」

梅意嗣向他點了頭以表謝意,然後走進書齋。書齋里,霍應寶跟安智秀顯然已聊了一會兒,因為兩人的茶盞已空。

「梅兄,應該不用我為你介紹了吧?」霍應寶問。

「是。」梅意嗣疑惑地看著安智秀。

「我跟安兄是舊識了。」霍應寶指著一旁的空位,禮敬地說︰「梅兄請坐。」梅意嗣落坐,「不知大人傳喚草民前來,所為何事?」

「不如本官先將我與安兄的關系告知你吧。」霍應寶淡然一笑,「本官在赴任前便與安兄相識,算來也有五、六年的時間了。」

霍應寶至泉州就任不到兩年,先前听聞曾在河北跟廣西任職過。

「我與安兄是在我赴廣西就任的途中相識的,我輕裝簡從赴任卻遭劫,是安兄出手相救。」霍應寶續道︰「這幾年間,我與他斷斷續續書信往返著。」

「大人就說你我是君子之交吧。」安智秀爽朗地道。

霍應寶一听,哈哈大笑,「是是,就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笑完,他接著又說︰「兩年前我接獲派令赴任泉州後,安兄雖與我距離拉近,卻反倒與我保持距離。」

安智秀徑自拿起茶壺給三人注滿茶水,神情輕松淡泊,「在下自知出身街頭,混跡江湖,頗具爭議,若不與霍大人保持距離,可是會給你帶來不必要的困擾,影響你仕途的。」霍應寶蹙眉笑嘆,「那倒也不必處處回避,就連我派帖邀你喝小兒的滿月酒,你都缺席。」

安智秀一笑,「我人沒到,禮可是到了。」

霍應寶輕啐一記,話鋒一轉,「總之這次要不是發生聖母之家的事,你也不會到我這兒來……」

听兩人的談話,梅意嗣便知道兩人雖是淡如水的君子之交,卻也是彼此信任且交心的知己。

「不知大人召見我與大舅子前來,所為何事?」梅意嗣問。

「首先……」霍應寶直視著他及安智秀,正色道︰「本官要感謝兩位,若非你們,聖母之家里發生的那些髒污事也不會被揭發。」

「不,大人……」梅意嗣道︰「草民並不知道聖母之家的事,我只是為了尋我妻子,這才……」

「我知道。」霍應寶笑視著他,「安兄跟我說了,發現聖母之家販賣人口的是尊夫人,可逮獲那些參與的碼頭工人,卻有你的分。」

提到碼頭工人,梅意嗣想起都兩天了,府衙應該已從那些人口中問到什麼了吧?

「不知大人可已從那些人口中問到了什麼?」他問。

「那些人是最下層的走狗,拿錢辦事,根本沒見過主事之人。」霍應寶續道︰「安兄說他的人跟到了海上,看見一艘不知名的船,那些孩子便是被送到船上運往他地。」

「是的,草民的妻子跟我提過這事,她說趙北斗看見船身有金字跟三點水。」

霍應寶點點頭,「沒錯,安兄也跟我提過,之後我著李大人清查名錄,卻沒有相關或符合的船籍資料。」

「大人,凡靠港依埠的船只都需列管,船名、出廠、船主、船員都要詳細登記以待查核。」他說︰「這船涂銷船名,由此可見是非法黑船,可能已不在官府的名錄之內。」

霍應寶眉心一擰,「若真如此,那就難以查明了。」

「也不一定。」梅意嗣樂觀,「梅家海上經商多年,與造船行多有往來,甚至十分熟識,倒是可以從此處著手。」

霍應寶一听,眼底閃動著希望的光,「那就有勞了。」

「不說這些人販賣人口,就說他們差點害了我妻子的命,我也絕不輕饒。」梅意嗣說著,臉上有著一抹肅殺。

「我听安兄說,你的妻子受了傷?無礙吧?」

「多謝大人關心,她無礙,正靜養療傷。」他說。

安智秀听著,噗哧一笑,「智熙那丫頭能靜養?」

梅意嗣眉頭一蹙,苦笑著,「我也只能盡量了……」

「對了。」霍應寶忽而想起一要事,神情嚴肅,「兩位可听過王四這號人物?」

兩人微頓,互看一眼,然後很有默契地搖頭。

「此人從何而來?」安智秀疑問。

「大火後,救火兵丁進入聖母之家發現了傳教士的尸體。他全身焦黑如炭,但一只手掌卻泡在水缸之中,因而完好……」

當霍應寶說到這兒,梅意嗣跟安智秀兩人都心頭一撼,直覺事不尋常。

「在傳教士的掌心之中有刀刃刻下『王四』兩字。」霍應寶說著,又望著兩人,「不知兩位對此有何看法?」

梅意嗣跟安智秀以眼神交換著彼此的想法,也確定著彼此的想法。

「東窗事發時,聖母之家也走水而付之一炬,我認為傳教士應是遭人滅口。」安智秀說。

「草民所見略同。」梅意嗣贊同安智秀的看法,續道︰「王四或許就是幕後黑手。」

「可我查問過,沒人听過這號人物……」霍應寶一臉苦惱,「會不會是有人故布疑陣或是想嫁禍他人?」

「故布疑陣不無可能,但若是嫁禍他人,理應是個很容易就被識出或指認的名字……」梅意嗣總覺得這里面有什麼東西糾結著,可他卻一時理不清。

安智秀哼笑一記,「不管如何,這人的爹媽取名字也太不經心。」

「或許是這筆劃容易呢。」霍應寶說。

听著安智秀跟霍應寶的這兩句對話,梅意嗣靈光乍現,「有沒有可能不是『四』呢?」

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詹姆是葡萄牙人,雖會說咱們的話,卻不一定能寫,若是『四』只是個替代的字,或是他的時間不夠將完整的字寫出來呢?」

經他一提,霍應寶跟安智秀突然被點醒了。

「你說的有理。」霍應寶興奮地以拳擊掌,「果然是三個臭皮匠勝過一個諸葛亮,咱們集思廣益,還真能理出個頭緒來。」

「既然如此,我們就各自分工進行調查吧。」安智秀興致勃勃,眼底閃動著精焊的光。

「那就……」霍應寶拱手一揖,誠摯地說︰「有勞兩位了。」

向霍應寶告辭後,兩人在自後門離開,一出後門,便有個人影自附近街屋的廊下竄出,正是趙北斗。

梅意嗣見了趙北斗,雖然心里有點波動,但很快便平息下來。

安智秀偷偷的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看來你跟丫頭沒事了。」

梅意嗣回看他一眼,還沒說話,趙北斗已幾個大步到了他們跟前。

「你跟來做什麼?」安智秀問。

趙北斗雖有點畏怯,但還是抬頭挺胸地說話,「秀爺,我有點事想問姑爺……」

「她無礙。」未等趙北斗發問,梅意嗣已回復了他。

聞言,趙北斗眼眶微微泛紅,臉上漾開安心的笑意,「是嗎?那、那真是太好了,要是小姐她有什麼事,我、我……」

「你可知道她為什麼為你擋刀?」梅意嗣直視著他。

迎上梅意嗣那客氣卻冷厲的目光,趙北斗胸口一緊縮,「小人不知道……」

「她說是為了還你娘親的救命之恩。」他說。

此話一出,不只趙北斗懵了,就連安智秀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小人的娘親?」趙北斗困惑,「小人的娘親在我很小的時候便過世在魍港,對小姐有何恩情?再說,我也是近來才知曉小姐的身分……」

「什……」梅意嗣眉心微皺,「你跟她從前並不相識?」

「沒錯。」安智秀接腔,「趙北斗是在丫頭出嫁後才進我安家門下。」

听了趙北斗跟安智秀的話,梅意嗣也懵了。趙北斗與安智熙非舊識,其母又多年前便死在魍港,那安智熙是如何被趙母所救?

她騙他?不,她說得那麼真誠,不像是在說謊。再說,她何必對他說謊?

「大舅子,」他轉頭看著安智秀,問︰「智熙去過魍港嗎?」

安智秀蹙眉,「我跟爹怎可能讓她到那麼遠的地方?」

「那……」他狐疑地看著安智秀,希望安智秀能給他一點線索。

安智秀挑挑眉,一臉愛莫能助,「我是真的毫無頭緒,你可別問我,我現在也很想知道丫頭葫蘆里賣的什麼藥。」

「看來我得再回去問問她。」梅意嗣說著,拱手作揖,「大舅子,那我先告辭。」

「慢走,咱們保持聯系。」安智秀說。

「一定。」話畢,梅意嗣轉身便走,走了幾步路,他忽地想起什麼又停下腳步,並轉過身來。

他一臉嚴肅,「趙北斗。」

趙北斗一怔,小心翼翼,「姑爺還有什麼要知道的?」

他兩只眼楮直勾勾地看著趙北斗,然後慎重其事的交代,「她救你只是恩情,不許亂想。」

趙北斗愣住,木木地、怯怯地說︰「是、是的,姑爺。」

說完,梅意嗣轉身,邁開步伐離去。

目送著他離去的身影,安智秀忽地笑了起來,然後拍了拍趙北斗的肩膀,「千萬記著他的話,不然我可保不了你。」

趙北斗一臉尷尬,「秀爺別尋我開心了,小人哪敢?」

雖然大家都要安智熙趴著別動,可是一直這樣趴著,安智熙實在難受死了。

趁著房嬤嬤跟寶兒她們不在時,她都會自己小心慢慢地試探著挪動,然後起來坐著或是走動。這是在古代,要是在未來,這點小傷才困不了她奔放的體魄呢。

「欸!」寶兒一進來,看見她下床走動,驚叫著,「太太,你怎麼又下來了?」

「拜托讓我出去走走好嗎?」安智熙可憐兮兮地哀求,「我已經趴兩三天了,可快逼死我了。」

「行不通的。」寶兒立即過來扶著她,「爺千叮萬囑,要我們無論如何都要把你看顧好,要是你的傷口有什麼變化,那娘跟我們可怎麼跟爺交代?」

安智熙眉心一擰,嗔怪著,「交代什麼?他又不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突然,梅意嗣的聲音自繡屏後傳來。

安智熙跟寶兒都嚇了一跳,本能地朝繡屏的方向望去。只見這時合該在商行或是碼頭或是任何一個地方的梅意嗣,氣定神閑地自繡屏後走了出來。

「爺,奴……」寶兒怯怯地說︰「奴婢有勸太太了。」

「天王老子都管不住她的奔放,你奈她何?」梅意嗣語帶促狹地道︰「你出去吧。」

「是。」寶兒小心翼翼地松了手,急急忙忙地離開。

安智熙站在那兒,一臉懊惱又無奈,時不時地嘟嘟嘴、皺皺眉。

他也不開口說她半個字,就只是杵在原地看著她。被他這樣看著,她慌了。

「你、你干麼那麼看我?」她嗔著,「看得我都毛了。」

「你也讓我有點毛。」他說。

聞言,她微頓,不解地問︰「嗄?」

「關于趙北斗的事……」他直視著她,「我剛才見了你大哥跟趙北斗。」

她心頭一跳,「是嗎?那怎樣?」

「你說你小時候被趙北斗的娘親救了是嗎?」他說︰「趙北斗說他娘在他很小的時候就死在魍港了,而你大哥說你從沒去過魍港……」

「……」

「對于此事,你有什麼說法嗎?」他問。

她低著頭,咬著唇,左思右想。其實她也知道這種事很容易求證,遲早他都會有意無意地從她大哥口中听到什麼的,只是她沒想到這麼快。

關于那件事,她又能有什麼說法呢?不管是什麼說法,對他來說都會很不可思議的,她不過是撿了一個最合情合理的說法來告訴他。

「你為什麼要對我說謊?」他眉頭一壓,「你究竟是為什麼要……」

「我沒說謊。」她打斷了他,神情堅定,「我沒有對你說謊,是真的。」

看著她那毅然的神情,他微微一怔。

是,她真的不像在說謊,她的眼神是堅定且不飄移的,她的語氣是懇切且不支吾的。可她的說法跟她大哥及趙北斗的說法,壓根兒兜不在一起呀!

「我很想相信你,但是……」

「有那麼重要嗎?」她再一次打斷了他,兩只眼楮直勾勾地望住他,「我為什麼為他捱刀,有如此重要嗎?」

「……」一開始當然是重要的,因為他在乎,他不確定她的感情。

可現在……是呀,有那麼重要嗎?

「你在意什麼呢?」她直言問他,「我不過就是救了一個人,不是他,也可能是別人呀。」

「可他是個男人。」他沖口而出。

她一怔,木木地望住他的臉。他的臉上一陣潮紅,神情尷尬靦腆。

「不是跟你說了嗎?我與他之間只有恩情。」她說。

「是,你是說過,只是我……」該死!她確實都已經說過她跟趙北斗之間只有恩情,怎麼他腦子老是打結?

他從來不是這種胡涂糾結的人,可現在卻一直為了這事鬼打牆。想著,他懊惱極了。

就在這時,安智熙慢慢地走向他,來到他面前,她慢慢地舉起雙臂輕捧著他的臉龐,兩只晶亮慧黠的黑眸望著他,輕聲地說︰「低一點。」

他微愣,不自主听話地微彎著背脊,低下了脖子。

嫌他還不夠低,她稍稍使力把他的頭往下拉,然後湊上自己的嘴巴,在他毫無防備的唇上一吻。

他瞪大眼楮,驚喜不已。

她離開他的唇,抿了抿嘴唇,古靈精怪地盯著他,問︰「還要我怎麼證明?」

他頓了頓,露出安心釋懷的微笑。

「雖然足夠了,但……可以更多。」說著,他輕捧著她的臉,給了她深情一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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