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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膳小娘子 第十七章 時隔多年的重逢

正月十五,京城因元宵燈節而熱鬧喧嘩,趙小丫向來喜靜,沒有去湊熱鬧,帶著杏兒與張青坐上馬車回莊子。

張青上了馬車便低聲道︰「衛二爺始終被拘于府中,沒閣老發話,無人敢放他出府。至于趙雪……」

趙小丫斂眉听得仔細,直到他說到趙雪藉口赴寺廟禮佛,實則是跟個婦人見面時,她的神情微變,「婦人?」

「是,小的派出的小乞兒裝出乞討的樣子在一旁,隱約听到趙雪稱該名婦人為娘。」

劉彩鳳?她竟然也到京城了,上輩子這個時候她並不知道劉彩鳳是否有進京,只知道她是在遇上趙雪後幾日才見到劉彩鳳。

當時劉彩鳳對她又打又罵,硬要將她帶回去,最後是林慧出面護著她,說要報官才把人趕走,之後到她落水,她都沒有再見過她們母女。

「這婦人就住在永安坊的胡同。」永安坊是京城最為龍蛇雜處之處。

「不在衛府?」

張青搖頭,如今他與幾個街坊的乞丐頭兒打好關系,偶爾給些好酒好菜,他們樂于跑腿打探。「衛府似乎無人得知此人進京。」

趙小丫撫著下巴,以劉彩鳳的性子,身為衛夫人的恩人,進京應該是迫不及的上門挾恩求報才是,怎麼會委屈自己住在永安坊?

「此外,趙雪與吏部高侍郎的嫡次子偶遇了數次。」

偶遇?若是別人趙小丫或許會相信,但趙雪只怕是存了心思,「她不是已經有婚配了嗎?」

「是,定下的是國子監王主簿之子。」

趙小丫揚起了嘴角,趙雪也算是一本初心,執迷不悟的想要嫁高門。

一個正五品,一個從七品,她自然往高處爬,就算壞了名聲也無妨,只是如今她住在衛家,只怕最後殃及池魚,丟的是衛家的顏面。

想起上輩子趙雪的光鮮亮麗,最後應該是如願嫁入吏部侍郎高家,她不得不佩服趙雪的手段,明明相差一歲,她還比趙雪多活了一輩子,卻依然不如。

趙小丫思考著該不該給衛元召提個醒。

馬車到了城門口,張青跳下了馬車,「姑娘,小的回易香亭了。」

「嗯。」看著杏兒的目光盯在張青的身上,趙小丫覺得好笑,「回去小心些。」

「是。」張青一個拱手,看了杏兒一眼,轉身離去。

「怎麼?舍不得?」

杏兒臉微紅,伸手試了試趙小丫懷中的湯婆子,覺得還熱著,這才開口,「姑娘就別取一笑奴婢了。」

「再過幾個月便要成親,到時就能日夜在一塊兒了。」

杏兒搖頭,「奴婢還要在莊子服侍姑娘,他就繼續待在易香亭。」

「你舍得?」

杏兒的臉又更紅了。

看她不自在,趙小丫沒有再打趣,車內光線不好,她沒法看書,索性靠著車壁假寐。

杏兒見狀輕手輕腳的給她披上獸皮,靜靜的守在一旁。

馬車出城後,停在莊子前。

杏兒伸出手想要喚醒趙小丫,但她的手還未踫到人,馬車的厚重門簾卻被掀開,寒風伴著一道人影進入車內。

杏兒驚得倒抽一口氣,在微亮的光線中認出來人。

周屹天沒有看她,只是垂眸看著熟睡的趙小丫,解開身上的大氅,連同蓋著的獸皮一把將她抱起,不過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杏兒的眼前。

杏兒手忙腳亂的跟著下了馬車,跑步跟在大步走進莊子的周屹天身後。

趙小丫迷迷糊糊的醒來,察覺自己被包得密不透風地被人抱著走動,心下一驚,掙扎了一下。

「別動。」周屹天的語調淡淡,帶著一股陌生又熟悉的氣勢,「小心摔了。」

趙小丫先是一愣,而後沒有听話不動,反而掙扎得更厲害。

周屹天微皺了下眉,松開了手。

趙小丫從他的懷中露出紅撲撲的小臉。

她看進他的眼楮,一種奇妙的感覺襲來,他是她心中的模樣,卻又有些不像——他黑了,更為強健,眉眼更明朗,唇上有著青黑的胡碴,不再是初識的少年,而更像上輩子那個身上透露出身經百戰氣息的威武將軍。

她的眼眶紅了,不管是哪個他,對她而言都是他,「我不是在作夢吧?」

「傻子。」周屹天抱著她的手更緊,快步將她抱回屋子里。

原本夜夜都會守在趙小丫房里等她歸家的孫冬妍,今天依舊燒好了探爐,備了熱水,但是卻不見蹤跡——小丫頭看到突然而至的周屹天,被他一臉生人勿近的氣勢嚇得不輕,就縮回自己的房里。

周屹天踏進房里將人放下。

趙小丫雙腳只來得及站穩,唇便被吻住。

他的吻急切中帶著霸道,這些年魚雁往返,他從未寫出思念之情,似他的吻卻真切的表達了他的情感。

趙小丫只是一愣,便更熱切的回吻他。

苞在後頭的杏兒瞪大了眼,手足無措片刻,立刻退了一大步,將門帶上,守在門口。

趙小丫沒想要哭,但是淚水不听話的奪眶而出。

周屹天仲手抹去她的淚,她長胖了,氣色也養得更好,「真是個傻丫頭。」

她的手緊緊環著他的腰,片刻都不想跟他分離。

周屹天垂下眼,對她的依賴十分滿意,任由她窩在自己的懷里,手輕撫著她的後背,一下又一下。

直到哭得鼻子都紅了,染濕了她的衣襟,她才不好意思的瞅了他一眼。

他只是側過身,親了下她的臉,「成小花貓了。」

她胡亂一抹臉,暗自覺得丟人。她曾想像過多次他們重逢的景象,但每一次她想的都是自己打扮得光彩照人,讓他看看她多听話,好好吃飯等他回來,胖了也白了,變得好看了。

偏偏今天看到她,她哭花了一張臉,連頭發都因為方才靠著車壁睡著而亂成一團。

「等我!一會就好。」也沒顧忌他在房里,趙小丫飛快的跑進淨室,洗浴後,換了身嬌女敕的黃芽杏色窄袖羅衫和百褶裙,顧不得濕發,赤著腳就跑出來。

周屹天半臥在榻上,正在看她最近練習的大字,看到她的模樣,不以為然的挑了下眉。

她對他一笑,坐到銅鏡前,拿過棉布用力的擦著頭發。

她想在他面前呈現最好的一面,殊不知在周屹天眼中看來她就是瞎折騰,若他真看重她的皮相,當初就她長得那副骨瘦如柴的樣子,他連正眼都不會瞧上一眼。

他站起身,拿過她手中的棉布,在她驚訝的目光底下替她擦著濕發。

他沒做過這種事,但知道自己力氣大,所以動作很輕,就怕弄痛她。

初時的驚訝過後,趙小丫帶笑的目光看著銅鏡中他抿著唇,一臉如臨大敵的樣子,沒伸手跟他搶。

手心底下是她光滑的烏黑秀發,他變了,她亦同。

初識時那個頭發泛黃,一身狼狽的小丫頭已不復見,不過三年,她出落得亭亭玉立,但身上散發的溫柔一如初見。

趙小丫見他出神,好奇的抬頭看他,「怎麼了?」

他看著她似笑非笑的發亮眼眸,心頭悸動卻沒有答腔,只是繼續擦著她的頭發。

「還是我來吧。」趙小丫接過帕子,「照這力度只怕到天亮都擦不干。」

听出了她的嘲笑,他捏了捏她的鼻子。

她也沒惱,「哥哥返京可是有正事?」

「開春要領兵。」他坐到了一旁的床上,「護衛戶部的人馬,押糧草和兵器赴漠北。」這事本輪不到他手上,只是在收到趙小丫的家書他便自願請纓。

對趙家人,他心中厭惡,偏偏趙雪在京城還與衛家有牽扯。

趙小丫心善,他擔心她遇險,便趁機回京,若趙家妄想欺壓,他不介意送他們一程。

趙小丫壓根不知他回京與自己有關,心中還對趙雪起了殺意,單純的以為真是為了正事返京,興奮的想了一會兒,「如此說來,哥哥可以陪我大半個月。」

看到她的笑臉,他的心一軟。為了等他,她忍受寂寞,而他不過只能停留半個多月,她便已滿足。

「雖然趕了點……」他伸出手模了模她的臉,眼底閃過一抹柔光,「成親吧!」

她的頭發已經干得差不多,正拿著木篦梳理,因為他的話而驚得拉扯下幾根頭發,痛得輕嘶了一聲。

他不悅的伸出手揉了揉她的頭頂,「笨手笨腳。」

她瞪大眼,看著他陰沉下來的臉色,不是她笨手笨腳,而是被他嚇住了,她美麗的眸子泄露幾分不安,「為什麼如此突然?」

他揉著她頭的手頓了一下,冷冷的丟了一句,「我不想看你被別人搶走。」

他說得一臉正經,趙小丫卻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沒好氣的橫了她一眼。

她伸出手將他的手拉下,低垂眼眸,看著手中修長的手指,指骨有力分明,「我何德何能——這世上除了你外,只怕再無人在乎我。」

她的話令周屹天眼底閃過一絲光亮,他並不認為這世上只有他在乎她。

他勾起她的下巴,「你很好。」

「你更好。」趙小丫也直視著他認真的雙眸,「可是你忘了嗎?守孝未滿三年。」

算來侯府的老夫人入土不過年余。

周屹天的唇一抿,才幽幽開口,「你忘了,我與老夫人已經斷了關系。」

趙小丫自然沒忘,只是怕難堵悠悠眾口,「二房……可會趁機鬧事?」

周屹天揉了下她的臉,「他們不會,他們早已不在京城了,不是嗎?」

他的反問令她一靜,果然!二房消聲匿跡與他有關,不然不在京城的他怎會清楚此事?

趙小丫微斂下眼,輕聲問了一句,「如此結果,你可開心?」她沒有明著問,但是周屹天听明白了她的意思。

看著她恬靜的雙眸,周屹天的心總算安定下來,他點頭。

「這就好了。」有些事,他不說她便不問,因為她知道,有些事情讓她知情未必好。

他低下頭,額頭踫了下她。不是他存心隱瞞,而是不願影響了她。

他讓人在老夫人死後依然引誘周仲進出賭坊,欠下大筆外債,又趁著周伯延因不得志而喝得酩酊大醉時,伙同外人蓋了他的手印做保,將他牽扯入局。

直到債主上門才東窗事發,周軍向得知之後,當機立斷賣了宅子,舍棄周仲,帶著柳氏和周伯延連夜離京。

誰知他們的馬車失控摔落山谷,人沒死,但周軍向傷了腰,自此無法站立行走,周伯延則傷了他向來自傲的那張斯文外皮,臉上有一道深疤。

被護著的柳氏除了外傷倒是無事,只是為了救這兩人,花光所有積蓄,又不敢回京,只能往南方去,過得比乞丐還不如。

他本意是等他們離京後再置之死地,馬車失控是意外。

周屹天隱隱覺得這世上或許真有報應一說,如今的結果挺好的。

生不如死,一輩子追求的風光體面,如今求而不得,過得豬狗不如,該是更大的痛楚。

「雖說趕了點,但十日後,正月二十五,是個好日子。」他沒有等她的答案,徑自說道︰「你無須費心,周岳已經提前返京,準備周全。」

趙小丫想起清理得換然一新的侯府,心中一陣激動,腦中卻莫名閃過上輩子死前所見的那一片張燈結彩。

不過她到底什麼都沒說,周屹天不會允許她拒絕,在認識他的那一日起,就已經注定她一生。

她伸出手勾住了他的頸子。

他彎腰將她抱到了床上,然後跟著躺了下來,她則順勢窩進了他的懷里。

他的手拍著她的後背,「睡吧。」

她搖著頭,趴在他的胸口看他。

他垂眸看她,胸中升起一抹難以自已的感受。

以前顧念她還小,身子弱,同床共枕也無事,但如今不同,而她竟渾然不知。

他伸出手捂住她的眼。

她不解的拉下他的手,「我想看你。」

「別看。」他們還未成親,雖說他視禮教于無物,卻還記得對夏嬤嬤說的話,「等成親……」

她不懂!

「閉上眼。」他的聲音一沉。

她只好不情願的閉上眼,咕噥著說︰「可是我怕你不見。」

「傻瓜。」他將她的頭壓進自己的胸前,「睡了。」

雖說趙小丫精神上不想睡,但身體卻累得沉睡過去。

察覺懷中的人呼吸平穩,周屹天低下頭輕輕吻了她的額頭。

等趙小丫再次睜開眼時,驚訝外頭天色大亮。

此時早過了她平時起來的時辰,但是卻不見杏兒叫醒她。

听到外頭有聲響,她穿上鞋,隨手扯過披風包住自己,跑了出去。

今日沒下雪,但天氣似乎冷了幾分,打開門的瞬間,突如其來的寒氣令她縮了下脖子。

周屹天在小院里練劍,只著白色單衣,一件單薄的黑棉褲,卻還是出了一身汗。

看到趙小丫,他停下舞動的劍,皺起了眉頭。

她對他露出一個笑臉,他回來了,不是她在作夢!

在他出聲斥責前,她縮回屋里,換了身厚實的桃紅色棉襖。

架上盆里的水已涼,她拿來炭爐上熱著的鐵壺,倒了熱水兌好溫度,洗漱好又跑出去,對著周屹天說道︰「等會兒,我馬上就好了。」

周屹天挑眉看著她忙,對她的匆忙不解。

練好劍,他出了一身的汗,將劍交給一旁的周岳,也沒有多大的顧忌,用方才周岳提來的水直接從頭上淋下,冰涼的感受令他呼了舒爽的一口氣。

趙小丫正端著一盆從灶房裝好的溫水走回來,看到他的舉動,微愣了下,那一桶冰水澆下,她看得頭皮都麻了。

周屹天目光看向她,注意到她手上的木盆,瞬間意會她為何一早起來便行色匆匆。

想起在竹樓被她當大少爺伺候的那段時光,他的眼底閃過一絲笑意。

他樂了,但是趙小丫卻若有所失,低著頭轉身進屋。

周屹天挑了下眉,這是鬧脾氣?沒想到小丫頭不只外貌改變,脾氣也見長。

他幾個大步進屋,順手將自己的濕衣月兌了。

趙小丫看到一旁已放了套干爽的衣衫,拿給他。

周屹天接過來,隨意的往身上一披,趙小丫伸出手替他理了理衣襟。

他低下頭看著鼓著臉的她,「在漠北沒那麼多講究。」

事實上,他該說自小都沒這麼講究,畢竟又不是女娃子,小時候姥爺無良的把穿著單薄的他丟在雪地里跑,他都活了過來,在大冬日淋桶冰水不單不算事,還覺得舒爽。

之前讓她伺候只是因為享受她為自己忙前忙後,眼中只有他的感覺。

「可是你回家了。」她悶聲說。

听到她略帶委屈的口氣,周屹天忍不住揚了下嘴角,揉了揉她的頭,「知道了。」

趙小丫也知道自己的脾氣來得沒來由,但是若說他享受她為他忙前忙後,她也是喜歡為他做事的感覺。

她不好意思的對他笑了笑,「用膳了嗎?」

他點頭,「你有個好廚娘,學了點你的本事,不過年紀小了點,膽子也不成。」

趙小丫一听便知道他說的是孫冬妍,看著他的神情,不認同的表示,「你肯定沒對她笑。」

他橫了她一眼,正要說話,察覺有人進了院子,他側過身看過去。

杏兒提著裝著早膳的提籃進來,一對上周屹天的目光,心跳快了些許,縱使害怕,卻還是低著頭將早膳給放在桌上。

「奴婢看姑娘已起。」杏兒膽戰心驚的說︰「給姑娘送早膳。」

趙小丫忍著笑意看杏兒連頭都不敢抬,「你下去吧。」

杏兒松了口氣,連忙退了出去。

周屹天面無表情,「這個膽子也不成。」

又不是要上戰場打仗,要膽子做什麼?趙小丫心里這麼想,但識趣的沒說出來。

看著桌上的分量比平時要多,知道杏兒有想到周屹天,趙小丫便道︰「哥哥,再陪我吃點。」

周屹天沒有拒絕,坐了下來。

「你說的廚娘叫冬妍。」她動手給他夾了塊雞蛋卷,「但她不是咱們莊子的奴才,她娘是易香亭的廚娘,我不過是不想看她一個丫頭跟著她娘住在進出復雜的易香亭,所以將她帶進莊子來。她的手藝輪不到我教導,做的味道比我還好。」

周屹天咀嚼的動作一頓,吞下才道︰「沒你好。」

趙小丫不以為然,正要辯駁,但是對上周屹天的眼神,她放棄了,知道這是所謂情人眼中出西施。

就如她,看周屹天是萬般好,也不認為他嚇人。

又如永樂郡主,明明衛元召施展起拳腳不過就是個花花架子,卻足以令她崇拜得無以復加,至今想起還來說上幾句。

不過提到衛元召……

「今天我跟衛大人在易香亭有約。」她的雙眼發著亮光,「他要給我們送銀子。」

周屹天早從與趙小丫的書信往返知道她與衛家的合作。

「說到底,這門生意算是衛大人虧了,賣菜肴雖然賺得不少,暴利卻是酒水,但就如此,他還是得分我七成。」

看她說得眉飛色舞,周屹天的心情極好,「良心不安?」

她搖了搖頭,「當時白紙黑字寫下,我也不算佔他便宜。」她眨著眼看他,「還是你認為我太貪心?」

他搖了搖頭,「我若是你,便會要九成。」

他的理念始終如一,衛元召吃虧無妨,趙小丫別吃虧就好。

趙小丫聞言一笑,安心了。

衛府。

今日休沐的衛元召帶著娘親宋氏來給衛老夫人請安。

早在多年前,衛閣老便以家中人口單純為由,省去了日日請安一事。

對此衛老夫人曾不快好一陣子,只不過她一個鄉下來的老太太,雖說偏了點心,但是對于有出息的長子還是十分看重,兒子開了口,她縱使不快也沒敢反駁,只不過私下只要一尋到錯處,便為難宋氏。

老太太出身不高,手段也用得拙劣,讓人一眼看穿,只不過礙于一個孝字,眾人隱忍,久而久之,也只有衛元召或衛閣老休沐時,衛老夫人才能看到兒媳婦,不然平時還得讓丫鬟去請,宋氏才會出現在跟前。

此刻趙雪端坐在衛老夫人身旁,她到了衛府後,發現宋氏難以親近,反而衛老夫人耳根子軟,便存了心思討好老人家,日日不落的來請安,殷勤得像自個兒才是衛家人似的。

看到宋氏進門,她本要起身,卻被衛老夫人一手按住。

她竟也理所當然的坐在原位,堂而皇之的看著宋氏恭敬的一福,這個角度看來就像是宋氏在跟她請安似的,她的嘴角不由得微揚。

存乎人者,莫良于陣子。衛元召臉上雖帶著淺笑,但眼底沒一絲溫度,對于這位娘親收留的故人之女,他無法親近,縱使相貌極佳,眼底卻時刻閃著算計,終非善人。

扶著宋氏落坐,衛元召沒心思看趙雪這個跳梁小丑,在衛老夫人問話時才輕聲應了幾句。

當問到衛昭同,宋氏明顯有所遲疑。

衛元召喝了口茶,順口說道︰「前幾日爹不是向祖母說了嗎?是爹讓他在屋子里靜靜心。」

衛老夫人眉頭微皺,看向宋氏,「你是怎麼當娘的,怎麼也不勸勸?這是想把人關到什麼時候?我就吃團圓飯時匆匆看他一眼,這都多久了?」

宋氏低下頭默默承受。

衛昭同鬧出要納易香亭當家為妾的事情,被丈夫下令要瞞住老夫人這頭,就怕老夫人寵孫子失了分寸,還真出頭硬是逼人家進門為妾。

她私心也覺得這次衛昭同確實做得過了,禁足在院子里的懲罰並不算重。

「祖母,瞧你緊張的。」衛元召輕笑道︰「下個月我要成親,爹說那日來往旨是達官貴人,文人雅士,正好趁這個機會讓他靜下心練練大字。俗話說得好,臨陣磨槍,不亮也光,若到時真要他對酒當歌,他卻連點本事都沒有,這不是丟了咱們和恭親王府的面嗎?」

扯上了衛府和恭親王府,衛老夫人果然不敢再多提,只能惡狠狠的看著宋氏,要不是有衛元召在,此事斷不可能這麼簡單就放過她。

衛元召看出衛老夫人眼中的厭惡,心中無奈,又坐了一刻鐘,便無視她眼底浮現的失落起身告退。

「怎麼這麼快就要走?」衛老夫人皺了皺眉頭,她寵小孫子,但最看重的可是這個大孫子。

雖然她沒學問,卻也清楚衛家一門的榮顯靠的是她的大孫子。

「失禮了,祖母,今日孫兒與人相約易香亭。」衛元召臉上帶笑的說道︰「今晚再回來陪祖母用晚膳可好?」

「好。」衛老夫人听說他會回來用膳便不糾結,對著宋氏頤指氣使的說︰「你听到了嗎?交代下去,晚膳多做些咱們召兒愛吃的。」

宋氏起身恭敬的稱是。

衛元召扶著宋氏的手臂,「前幾日娘不是說給我做了一身衣服,今日正好給我穿出門顯擺顯擺。」

宋氏並沒有做什麼新衣給衛元召,一個抬頭對上他溫和的眸光,心頭一暖,意會道是兒子孝順,替她尋離去的藉口。

這些日子因為趙雪的事,她沒有少被老夫人折騰,忍了一、二十年,她原以為自己能繼續忍下來,但如今卻覺得越來越難。

她順著衛元召的一片孝心,站起身跟衛老夫人告退。

衛老夫人瞪著宋氏,雖心有不甘,但更不想擔誤衛元召的正事,只能勉為其難的揮手讓她離去。

坐在一旁的趙雪心思蠢動起來,裝出一副疑問不解的模樣,「大哥與友人相約,不是該去會卿苑才是?畢竟這可是衛府的產業。」

衛老夫人向來不懂衛府在外的營生,但這個會卿苑她是知道的,頓時覺得趙雪的話有道理,家里有酒樓,怎麼還光顧旁人的?

對上衛老夫人的眼神,衛元召雖心中不耐,但面上不顯,溫和的說道︰「易香亭的藥膳遠近馳名,與會卿苑不同,尤其是人參雞湯最補,此次特地約在易香亭,便是想著如今天寒地凍,祖母出門不便,能給祖母帶回來補身子。」

衛老夫人一听,當下就笑開懷,「好,還是我們召兒孝順。」

趙雪看著三言兩語就被衛元召哄得笑得見牙不見眼的衛老夫人,心中不屑,原以為可以蹭著衛元召的臉面上會卿苑,看來又不成……

雖說不如預期,但易香亭同樣一位難求,出入的也有王孫貴冑,她勉為其難的退而求其次,開口說道︰「久仰易香亭大名,卻苦無機會一品,不知今日可否厚請大哥帶我一同前去?」

衛元召似笑非笑的看著趙雪,這是多大的臉面,以為叫他一聲大哥,她就真是他的妹妹不成?

趙雪被衛元召看得有些發毛,正硬著頭皮想要再說,衛元召卻已先開了口,「可惜此次與同僚一道,不方便。」

不方便?不過就是一句話而已。

趙雪看出衛元召推托,心中微惱,面上裝出一臉楚楚可憐的模樣,委屈的看向衛老夫人。

衛老夫人微斂下眼,權當看不見。雖說趙雪還算討她歡心,但是她分得清輕重。

大孫子的前途對衛家而言是重中之重,由不得胡來。不論大孫子是真心或故意,只要他說不方便,就是不方便。

趙雪看衛老夫人神情便明白其心思,她垂下眼,掩去眼底浮現的不悅,閉上了嘴。

衛元召送宋氏回房,途中,他輕聲開了口,「娘親,趙雪的親事已定,可是從衛府出嫁終究與禮不符,娘親還是早些替她尋個去處才好。」

宋氏心中自然明白這個理,當初趙雪一身狼狽的找上門,念在當年的恩情,她將人留下,原以為不過是多張嘴吃飯,衛府也不是養不起,卻沒料想趙雪是個看似乖巧,實則心思復雜的姑娘。

趙雪的出身不高,心性卻高傲,一心想要攀高枝,她明里暗里的敲打了幾句,原以為會安分些……誰知道她卻趁著丈夫邀十數位門生過府茶敘時來了一個巧遇的戲碼,害得丈夫只能以恩人之女的身分為她引見。

原本衛家無女,幾個門生想要與衛家攀關系就得要憑真材實學,如今衛家出了趙雪這個恩人之女,沒多久就有人上門求親。

衛閣老對此頗有不快,但偏偏衛老夫人發了話,宋氏只能出面替趙雪操持,最終她挑了個並未求娶,但品行、長相皆佳,母亡被父親拉拔長大,積極求學向上的門生。

然而宋氏的一片苦心,趙雪並未看在眼里,她硬是從求娶的門生中挑中王家。

雖說王家門第不高,但也是幾個求娶的門生中最高的一個,至此宋氏就算不知趙雪的心思都不成。

趙雪若從衛家出嫁,外人只會把趙雪視為衛家人,衛府日後再難跟她斷開關系,但想到當初趙雪之母對自己的恩情,宋氏又無法狠下心。

劉彩鳳對她有恩,趙雪孤身一人在京,要她一個姑娘搬出去待嫁太過寒酸,若傳出去,只會顯得她恩將仇報。

她寫了封信送去光州,就盼著劉彩鳳能赴京一趟,打算到時她給筆銀錢,替她們租個小院,讓她們搬出去。

「這事兒娘親自會處置,你別掛心。」宋氏柔柔一笑,「這幾日你去看看同兒,他被你爹關在家中,日日發脾氣,我怎麼勸都勸不听。他口口聲聲說要納趙當家為妾,我沒允,說衛家無納妾先例,也不知他是否听進耳里?」

雖同是懷胎十月,但衛元召貼心懂事,衛昭同卻是自小便與自己不親近,再加上有個能折騰的婆母在,如今麼兒徹底與自己離心。

時間久了宋氏雖不再試圖迎合,但還是盼著孩子別走偏,免得將來毀了前程。

衛元召抿了下唇,經過衛昭同煽動永樂郡主尋上趙小丫一事後,他對這個弟弟的耐性已失,更別提這小子竟然還痴人發夢的要納趙小丫為妾,此事若讓周屹天得知,他的命是別想要了。

「我已經替他尋了親事。」宋氏一嘆,「等你成親後就讓他也定下來,希望成親之後他能懂事些。」

衛昭同本性差,任何女子嫁給他都是糟蹋,衛元召心中如是想,但看著宋氏神情,終究不忍說出,將話吞進肚里,只道︰「娘親可有想過給昭同找個差事?」

必于這點,宋氏並非沒想過,只是以衛昭同的性子,三天打魚兩天曬網,正事沒成,反而多了爛攤子需要她在後頭收拾,對于自己的次子,她當真是沒了法子。

「娘親以為,將他送進護衛營如何?」

宋氏從未起過如此心思,驚得睜大了眼。

「他既文不成,就試試武。」衛元召微揚起嘴角,「京城的護衛營正缺小兵,從頭鍛鏈起,說不準咱們衛家還能養出個武狀元。」

宋氏沒好氣的看了衛元召一眼,這話存心尋她開心,就算她深居後院,但也知道要當個武狀元可不容易,更別提以衛昭同的年紀,這個時候習武已經太遲,不過若當個打雜的小兵,磨磨性子也是好,只是……

「你祖母不會點頭。」老夫人不會舍得讓衛昭同進軍營吃苦受罪。

宋氏陪著夫君進京赴任多年,如今夫君位居高位,為免落人口實,她的日子益發簡單。

她不與朝中大臣的妻妾深交,鮮少露臉于人前,將後院打理得井井有條,一心將衛家的前程擺在前頭,所以家中出了個扯後腿的衛昭同,她日益郁郁寡歡。

「若是旁人開口,祖母未必答應,但我開口,就說為了我的前途,祖母不想點頭也得點頭。」關于這點,衛元召很有自信。

餅往是他不屑與衛昭同爭寵,但心里卻比任何人清楚,在祖母的心目中誰輕誰重。

「總之娘親別多慮,昭同的事我自會處理。郡主前些日子邀娘親到萬佛寺參拜,若明日天氣好,便去散散心吧。」

提到了永樂郡主,宋氏臉上浮現了笑。對于將迎娶郡主進門,宋氏並無一絲壓力,畢竟這門親事在衛元召年幼時便由恭親王親口定下,她看著永樂郡主長大,與其說待她像媳婦,不如早當她是閨女看待。

「這幾日事多,過幾日再說吧。」

「娘,你該讓自己松快松快,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也不怕悶出病。府里的事有下人打點,未必非你不可,你就出趟門,讓郡主陪陪你。」

看出衛元召一片孝心,宋氏沒有再堅持,「好吧,若明日天氣好便去,我晚些派人去恭親王府說一聲。」

「免了,我與郡主約在易香亭,我再跟她一提。」

宋氏笑了笑,沒有提方才在衛老夫人面前,衛元召是以與同僚有約為由回絕了趙雪。

「去吧,別讓郡主等。」

「娘親,不如你與我一同前去如何?你也該見見易香亭的趙當家,雖是個小泵娘,但將酒樓打理得極好,是個能人。」

當初夫君與兒子拍板定案將布莊改為酒樓,她向來以夫、以子為尊,沒多問就將鋪子交給兒子,至此便不再過問。

但看過帳房送來的帳冊之後,她不由佩服這個當家有點本事,獲利是之前布鋪的十數倍,趙當家更是賺得盆滿缽盈。

她有心一見,只是一想到自己的次子,又覺無臉。

「得向趙當家賠個罪,是同兒不懂事,讓她別放在心上。」

「娘,趙當家是個明理之人,不會怪罪旁人。」

宋氏一嘆,「今日還是算了吧,來日方長,以後有的是機會。今日你不用急著回來,晚膳前回府便成了。與郡主好好玩玩,買些姑娘喜愛的東西,讓郡主開心開心。」

衛元召知道自己的娘親喜靜,也不勉強,又說了幾句寬慰貼心的話語,這才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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