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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是良人我非賢妻 第八章

「徐明璐。」

一聲沉朗的聲嗓,響徹了安靜的大堂,打斷了徐明璐紊亂的思緒。

她循聲抬起秀顏,看向佇立于前方,一身玄色龍袍更襯英挺的尹梓赫。

他神色漠然,低掩著那一雙深邃長眸,睨著跪在不遠處的她。

每每對上他這般陌生的神態,她總是無所適從,深感茫然,只因這一點也不像她回億里的尹梓赫。

「過來。」尹梓赫朗聲命令道。

徐明璐起身來到他面前,不卑不亢的迎上尹梓赫端詳她的深湛眸光。

「徐尚書可曾給你找過師傅?」尹梓赫問道。

徐明璐緩緩啟唇,還未言語,嘴角旁的酒窩已先浮現,見此景,尹梓赫胸中微微一動,分了神。

「稟陛下,袓父曾幫璐兒找過私塾師傅,教授璐兒讀經寫字。」

尹梓赫說不清自己為何如此惦記徐明璐,今日在國子監見她,仿佛日子又回到從前,回到他與冉守月一同讀書習字的那段日子……

「那便是沒有了。」尹梓赫淡道︰「你隨朕來。」

語音一落,只見高大的玄黑人影兀自背過身,領著浩浩蕩蕩的隨行太監宮人步出國子監。

徐明璐回身望了一眼跪于後方的巧嫣與小泉子,卻見巧嫣對她擠眉弄眼,讓她快些跟上聖駕儀仗。

于是徐明璐小碎步走出國子監,國子監外早已停放一輛明黃色寶蓋宮輦,尹梓赫已端坐于上,目不斜視的望著前方。

徐明璐一臉迷惑,尚未意會過來,李福全已端著滿臉笑走來。

「姑娘,陛下讓您上輦。」說著,李福全躬著身,往御輦那方做了個手勢。

聞言,徐明璐詫異。「那是御輦,我怎能與陛下同坐?」

李福全笑道︰「陛下本是要前往御史台,會來國子監實屬意外,因此沒能來得及安排其他宮輦,方才陛下發了話,讓姑娘且與陛下同坐。」

李福全話未竟,一側隨行的宮人已經上前,攙扶著徐明璐搭上御輦。

徐明璐乘上御輦,御輦位子不算大,她緊挨著尹梓赫而坐,面上絲毫沒有流露半分扭捏困窘,反倒是一派自若,落落大方。

尹梓赫見她如此,不由得揚嗓問道︰「你可曾與男子同乘轎輦?」

徐明璐低垂眉眼,回道︰「稟陛下,璐兒不曾與男子同乘轎輦。」

「是嗎?」尹梓赫的口吻听來有些質疑。

「敢問陛下為何有此一問?」徐明璐揚眸,無懼迎視身側的俊美帝王。

「你與朕同輦,卻毫無羞赧之色,好似十分習慣與男子同坐。」

「能與陛下同輦而坐,這是何等的福分,璐兒為何要感到羞赧?」

那一雙清澈如冰的秀眸,自信且從容,與尹梓赫記憶中的人兒相重疊,一時之間,他喉頭一窒,竟然吐不出話來。

猶記得,冉守月也曾經用這般眼神,與這般口吻同他說話。

但,那已是十分遙遠的前塵舊事……

尹梓赫眼底浮上一層霧,那一臉難掩的緬懷,令徐明璐心中暗暗發疼。

他肯定是想起了什麼往事,方會露出這樣的神態。可想而知,他定是想起了冉守月。

「你總讓朕想起一位故人。」沉默許久,尹梓赫復又啟嗓。

御輦一路搖搖晃晃前行,徐明璐坐姿端莊,腰背挺直如竹,只上了淡淡水粉胭脂的麗顏,在灑落的金色晨光下,如上好的雪白絲鍛。

她嘴角微揚,兩頰上的酒窩清晰可見,那雙靈秀的眼眸仿佛藏著許多話。

這神韻,這微笑,這眼神,當真像極了「她」。

「陛下的那位故人,想必是陛下十分珍重的人,方會一再讓陛下想起。」

徐明璐悄然抑下喉間的苦澀,面上含笑的輕聲言道。

然而听聞此言,尹梓赫卻是淡淡別開眼,不置一詞的望向前方。

望著他英挺的側顏,似是陷入了沉思,視身旁景色如無物,徐明璐掩下閃爍水光的眼,安放在腿上的縴手悄然揪皺了折裙。

他,是不是恨起了冉守月?

倘若真是如此,那麼她該如何化解他的恨意,又該如何清償曾經虧欠他的情意?

一顆心直直沉了下去,沉入無邊深淵里。

徐明璐緩緩揚睫,與尹梓赫肩並肩,一路靜默的安坐于御輦上。

兩人分明靠得這麼近,兩顆心卻離得那麼遠。

此時此刻,他若知曉,曾經傷他至深的冉守月,換了一具身軀安然無恙的端坐在他身旁,他會怎麼做呢?

他是會恨之入骨,令她痛不欲生,抑或如從前待她那樣,極盡能事的寵讓著她。

師兄,我是守月呀。

短短一句話,如一根利刺,梗在徐明璐的咽喉,怎麼也吐不出來。

「迎聖駕!」

傳令官洪亮的聲嗓一響,緊接著聲勢浩大的御輦和緩停下。

這兒是靠近皇宮的南側朱雀門,出了朱雀門便是通往皇京的御道。

京中通往皇宮的四方皆設有御道,這些御道只有宮中權貴,或者握有通行令牌,運送貢物入宮的皇商方能乘轎行走,除此之外,庶民百姓的轎輦與馬車皆不得在御道出現,違者當重重罰之。

朱雀門的御道盡頭,餃接的是諸賢街,如若徐明璐沒記錯的話,據聞,數年前伍太傅告老出宮,後遷居至諸賢街的伍家宅邸。

伍太傅袓上本是庶民出身,到了爺爺那一輩方考取功名,並且在朝中一路平步青雲。

伍太傅自幼稟性過人,五歲便能熟讀四書五經,六歲已能作詩,八歲時已經閱覽諸子百經,至成年之時,已是學富五車,並在私塾傳授庶民子弟,而後由于名氣漸大,傳至大內皇宮,便被延攬入宮教導當時猶是太子的先帝。

而今,歷經兩朝之變,又是兩朝皇太子之師的伍太傅,年事已高,發蒼蒼,齒搖搖,也不再收門生了,只想平靜度過余下的日子。

當御輦在一幢砌著青瓦紅牆的三進宅邸前停下,徐明璐揚眸看見門匾上的「伍」字,心下越發迷惘不解。

尹梓赫為何要帶她來見伍太傅?

怔忡尋思間,尹梓赫已起身下輦,徐明璐只得隨同下輦,提步跟上。

古怪的是,徐明璐發覺包括李福全在內的所有人,全候在御輦旁,沒有跟上來。

她一邊回首覷了覷,一邊望向兀自行走在前方的那抹高大身影。

曾幾何時,他的背影看上去孤高而落寞,袍上盤繞的金龍圖騰好似成了一個詛咒,將他囚禁在無人能走近的金牢。

尹梓赫上前敲了敲雕鑿蝠紋的門環,片刻過後,那扇朱漆大門開啟,一名兩發泛白的老僕前來應門。

那名老僕一看見尹梓赫先是行了個便禮,隨後轉身入內領路。

尹梓赫回首睞了一眼滿臉迷惘的徐明璐,道︰「那是跟隨太傅多年的老僕,他又襲又啞,身手卻是相當利索。」

「陛下為何要帶璐兒來這兒?」徐明璐偏著螓首問道。

尹梓赫沒答復她,只是吩咐了一句「跟上」,隨即往屋內深處走去。

徐明璐甚覺無奈的尾隨在後,兩人一前一後,在老僕帶領下,進到東院的書房里。

朱漆木門一開,書房里隨即飄出了一股墨香。

入內一看,牆上掛滿了寫有瘦金體的詩詞,筆畫勾勒有力,工整飄逸,字如瘦竹,挺拔不屈。

書房甚是簡樸,臥具多以紫檀木為主,一道熟悉的蒼老人影,正微微躬著身,伏在紅木幾架長案前揮毫。

一襲深褐色素面錦服的伍太傅,雖是一頭白發,卻是精神矍鑠,那伏案練字的手勢,仍是如往常那般行雲流水,毫無滯礙。

尹梓赫一見伍太傅正在練字,並未出聲,而是徑自在一旁的烏木嵌螺鈿理石太師椅上落坐。

見此景,徐明璐自然也不敢吱聲,往尹梓赫身側另一張太師椅落坐。

「陛下有好些日子沒來這兒,今兒個是吹什麼風,將陛下給請來了?」

伍太傅擱下羊毫筆,面上帶笑的抬起眼,卻在看見徐明璐的當下愣住。

「你……守月?」伍太傅從座位里驀然站起身,神色甚是震懾。

尹梓赫眸光略黯,淡淡啟嗓道︰「師傅認錯人了。您老人家怎會忘記,師妹早已經不在人世。」

聞此言,伍太傳不由得離座,來到徐明璐面前,睜大眼仔細端詳起來。

看著十年未見的師傅就在自個兒眼前,徐明璐心下甚是激動,卻又無法開口相認,只得暗暗晈牙忍下來。

她多麼想開口喊一聲「師傅」……當年,師傅門下只有她這麼一個女學生,而且還是名動皇城的冉守月,師傅待她可好了。

「確實長得不像,只是方才猛地一瞧,看著她那一身打扮與神韻,我還以為是她……」伍太傅不住的喃喃自語。

「徐明璐給伍太傅請安。久仰伍太傅盛名,今日一見,果真德慧雙全,甚是教人敬佩。」

徐明璐實在壓不下對老人家的思念,生怕自己會失了態,連忙起身向伍太傅行了個禮,低垂的眼依稀閃爍著水光。

「她是徐尚書的孫女。」尹梓赫揚嗓替伍太傅解惑。

「徐世彬的孫女?」伍太傅驚詫。「我竟然不曉得徐家有這樣一個水靈的孫女,他未免把這個孫女藏得太好了。」

尹梓赫道︰「是庶出,且生母出自花巷,算起來並不怎麼名譽,自然不願四處張揚。」

伍太傅面露了然之色,不由得又將徐明璐徹頭至尾端詳一遍。

徐明璐亦望著老人家,心中極是歡喜,面上卻不動聲色,一片平靜。

別來無恙?師傅。

「陛下把徐世彬的孫女帶來我這兒做什麼?」

伍太傅轉眸望向尹梓赫,語氣談不上恭敬,可以想見,尹梓赫在這個老師傅面前,猶然是用著學生之姿相對。

「朕想讓太傅收她為門生,讓她日後跟著太傅讀詩習經,這樣可好?」

即便貴為一國之尊,尹梓赫卻不敢拿皇帝身分來壓伍太傅,而是客氣有禮的請示伍太傅。

徐明璐的眸光不由得飄至尹梓赫身上,這一刻,她仿佛又看見昔日那個溫文儒雅的師兄,成天跟在她身後,一心只想對她好,卻經常被她不識好歹的冷臉拒絕……

這一刻,徐明璐的思緒,飄渺無依,冉冉返回舊時光景——

猶記得,那一年她年方十一歲,被父親揪到伍太傅面前,壓著肩跪下拜師。

彼時,五皇子尹梓赫亦在揚,他正在同伍太傅聊《資治通鑒》,卻被冉氏父女的到來打斷,便坐在一旁端著滿臉笑意看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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