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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是良人我非賢妻 第九章

「太傅,我先前曾跟您提及,我這個女兒生性聰慧,但是怎麼都不听我的勸,我讓她往東,她偏偏要往西,就是要跟我作對,還有,女子怎能當醫官?她竟然跟我說,她日後想當醫官!」

冉彥良與伍太傅是多年老交情了,顧不得五皇子在旁,他一古腦兒的大吐苦水。

伍太傅端詳著眉宇慧黠的冉守月,向她招了招手,讓她坐到紅木寫字台前。

雖是初次相見,冉守月卻是絲毫無懼,態度從容大方的上前,在寫字台前款款落坐。

「會寫字嗎?」伍太傳朗聲問道。

冉守月點頭,縴手提筆,緩緩寫下一首詩,伍太傅在旁靜靜看了片刻。

「你的字寫得很好,就是不夠穩重,需要再多些耐心。」

「說得極是!」冉彥良頻頻附和,甚是贊同伍太傳。

「敢問太傅,我一個弱女子,既當不了官,也成不了什麼大事,還需要什麼穩重呢?打我小時候,我爹便讓我上私塾讀經習字,可是他又盼著我成年之後早些嫁人,嫁入夫家後又得遵守三從四德,那麼我實在不懂了,既是如此,我何必讀這些四書五經,又為何要精擅琴棋書畫,這些在我嫁人後一概用不上,是不?」

只見那一臉稚氣未月兌,卻難掩秀麗輪廓的冉守月,語氣含笑,侃侃反駁伍太傅對她的評斷,登時听傻了一屋子的人。

「哈哈!說得好!」

率先回過神來哈哈大笑,並且語出贊同的,竟然是伍太傅。

他被冉守月這席話逗得哈哈直笑,看待冉守月的眼神多了一分欣賞。

冉彥良卻是被女兒氣得面紅耳赤,直覺著丟人現眼,正欲上前把女兒從官帽椅上揪起來,卻聞伍太傅出聲阻止。

「彥良,你這個女兒稟性聰慧,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呀!」

伍太傅這席滿懷歡喜的贊賞,當下听傻了冉彥良。

伍太傅又朗聲吩咐道︰「梓赫,幫為師倒杯茶來。」

語落,身穿一襲華貴的深紫繡麒麟紋飾錦袍,發髻佩著青玉環,膚白似玉,容貌俊麗的尹梓赫站起身,取過純銀杯盞,斟了一杯茶水。

待到尹梓赫將手中那杯茶端近,伍太傅忽又揚嗓吩咐道︰「把那杯茶端給你的師妹。」

這下,所有人全明白了伍太傅的心思。

饒是本就沒奢望伍太傅會收自己為門生的冉守月,秀顏亦露出詫異之色。

尹梓赫將那杯茶遞給了官帽椅里的冉守月。

隔著這般相近的距離,他能清楚看見,她肌膚雪白細致,宛若上好絲緞,兩排長長羽睫,掩不去那一雙靈巧水眸。

當她朝自己揚起一抹甜笑,尹梓赫只覺胸中一熱,再也無法將眸光從她身上挪開。

自那一刻起,尹梓赫便明白了一件事,他喜歡這個小師妹的笑容,想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捧到她面前,只為哄她一笑……

彼時的冉守月,年紀尚幼,未曾察覺尹梓赫神色有異,只是起身接過那杯茶,隨即朝伍太傅跪了下去。

「守月給師傅奉茶,跪謝師傳傳道授業解惑之恩。」

「好,甚好!」伍太傅爽快的接過那杯茶,一飲而盡。

冉守月站直身,臉上甜甜笑著,又沖著尹梓赫喊了一聲「師兄」。

尹梓赫臉上亦笑,道︰「想不到我有師妹了,日後有任何事盡管來找師兄,師兄一定幫著自家人。」

間此言,伍太傅與冉彥良俱是一愣,齊同望向尹梓赫。

尹梓赫性格謙和溫雅,稟性聰慧,又是皇後所出,極受皇帝重視的嫡系子嗣,日後極有可能是北跋儲君。

作為眾多皇子之中最得君心的五皇子,想必尹梓赫自己中亦有底,應當知曉他將會是日後的皇太子。

他從不妄言,更不會妄下諾言,如今他竟然對冉守月許諾,更以自家人相稱,由此可見,他是真心實意的喜歡這個師妹。

閱人無數的伍太傅,清楚看見尹梓赫眼底那抹光焰,心下不由得失笑。

看來今日收的新門生,尹梓赫比他這個做師傅的更歡喜。

伍太傅尋思片刻,出聲叮囑道︰「守月,在我這兒,你與梓赫是師兄妹,出了這道門,你可別忘了,他是五皇子,不得失了規矩,懂不?」

「守月明白。」冉守月微笑應諾。

驀地,書齋的門從外邊推了開來,一道天青色高大人影佇立于門外。

伍太傅循聲望去,臉上的笑容略收,神色亦添了幾許嚴肅。

「二皇子來了,你且上偏殿明間等著,我一會兒就過去。」

尹常泓冷眼掃過屋內眾人一眼,對上尹梓赫的眼也未打聲招呼,就這麼兀自背過身離去。

冉守月怔然望著二皇子的背影,只覺得此人桀騖不馴,視世俗禮教于無物,與平素她在宮中見著的人都不一樣。

宮中上至皇帝,下至太監宮婢,個個俱是恪守繁文縟節,唯獨二皇子在宮中向來特立獨行,不與其他皇子往來,總是只身一人來去宮廷,身邊也極少帶著隨侍宮人。

冉守月心性灑月兌,對于自小被規範的那些禮教甚感厭煩,她想,如若有一日,她也能同二皇子一樣,不必被禮教束縛,隨心所欲的過活,那該有多好。

思及此,冉守月發怔的眸光,泛起了一絲艷羨與崇拜。

此時的她,整副心思都擺在二皇子身上,哪里曉得,有一道溫潤如春的眸光,無論過了多少年,無論她身在何方,那道眸光始終追隨著她,不曾挪開半寸。

那人,無論春雨或冬雪,無論星轉月移,哪怕遭她天真的愚昧所拒,甚至是一次次的傷害,他始終守護在她身後。

冉守月身在福中不知福,可這份福氣,總會有到頭的那一日。

于是,冉守月歿了……帶著滿心悔恨與歉疚,永遠的合上雙眼,再也看不見那人就守在她身後,從未離開。

「——陛下這是同為師的說笑嗎?」

伍太傅宏亮依舊的聲嗓,響徹了不大且簡樸的書房,徐明璐飄渺無依的思緒,轉瞬便落了地,返回眼前景物上。

她眨了眨眼睫,看見伍太傅一臉不情願的瞪著尹梓赫,嘴里不斷嚷嚷著。

「我已經辭官出宮,連私塾我都不去了,你還讓我收門生?怎麼,你是見不得為師過上閑散日子,故意給你師傅找點苦活兒干嗎?」

尹梓赫靠坐在太師椅里,慢悠悠地喝著方才老僕送來的熱茶。

徐明璐不禁想著,普天之下,恐怕也只有伍太傅,膽敢向皇帝怒目以對。

師傅一點也沒變,聲若洪鐘,身子硬朗,看上去一點也不像是已屆八十高齡的老人家。

伍太傅一轉眼便瞧見徐明璐那滿臉的笑,登時,他愣了好一會兒才緩過神。

于是,沉默了半晌,伍太傅態度丕變,道︰「丫頭,今年多大歲數了?」

徐明璐面上微微笑著,答道︰「璐兒今年剛滿十五。」

「十五啊……」

嘴上反復沉吟,伍太傅的眼中起了霧,神色仿佛在追憶些什麼。

「師傅,您老人家好好把她瞧仔細了,朕希望您能收她為門生,讓她成為朕的小師妹。」

聞此言,伍太傅神色一肅,道︰「你且到庭院里走走,我有些話想與陛下單獨一談。」

徐明璐無從抗拒,只得溫順听從,腳步輕巧的退出書房。

當她小心翼翼的合上書房門,隨即听見伍太傅異常嚴肅的聲嗓,不甚清晰的傳出書房外。

「敢問陛下,你這是在做什麼呢?」

「朕不明白太傅的意思。」

徐明璐隨後又听見尹梓赫的聲嗓朗朗傳出房外,她沒打算避開,就這麼杵立在書房門外,安靜地豎耳聆听。

「前幾日,皇後親自送了一批狼毫筆與墨硯過來,我讓皇後坐一會兒再回去,我跟皇後除了聊你的事,還能聊什麼?她說你近來無心于朝務,而是讓一個徐氏女子給迷住了,為此她很是傷神,望我能勸勸你。」

听見伍太傅這一席話,徐明璐不禁一怔,這是夫妻間的事,許靖宜怎會跑來向師傅告狀?

書房里的伍太傅復又扯嗓,道︰「我正奇怪著,哪來的徐氏女子有這麼大能耐,將你這個鐵石心腸迷得團團轉兒,今日一見,我總算明白皇後擔憂的是什麼。」

尹梓赫沉嗓回道︰「朕的事,朕自有分寸,即便她是皇後,也不該擅自來此向師傅嚼舌根。還有,朕幾時讓徐明璐給迷住了?打從她進宮後,朕只見過她兩次,今兒個是第三回……朕與她並無男女之情。」

聞此言,徐明璐低垂眼睫,嘴角泛起一絲苦笑。

「既然陛下對徐氏沒有男女之情,那又為何要召她入宮?陛下是在她身上看見了守月,是不?」

面對伍太傅這席咄咄逼人的質問,書房里的尹梓赫沉默了。

「陛下把她當成了十五歲的冉守月,所以把她接進宮里,把她當冉守月般疼愛,是不?陛下還親自領著她來向我拜師,這樣的用心,豈是一般女子能受得起的殊榮!天下之大,萬千女子之中,也唯有一個冉守月能得陛下傾心相對,若不是徐氏言行舉止酷似冉守月,陛下會待她如此嗎?」

等了許久,書房里一片死寂,門外的徐明璐緩緩蹲了下來,低掩的秀眸已滿盈淚水。

她一口咬住手背,阻止自己哽咽出聲,生怕會被書房里的兩人察覺她在門外偷听談話。

原以為尹梓赫不打算搭理伍太傅這席話,卻不想,片刻之後,那道熟悉的沉醇聲嗓終是響起——

「師傅明知道朕放不下師妹,又何苦故意提及?朕確實是因為在徐明璐身上看見了守月的影子,所以才想好好栽培一,朕只希望能藉此彌補守月不在朕的身邊……師傅,學生這般軟弱無能,是否讓您老人家失望了?」

尹梓赫同從前一般,以學生自稱,甚至還想得到伍太傅的認可,由此可見他對伍太傅這個師傅依然敬重如昔。

「你是皇帝啊!你的心應該懷抱社稷蒼生,你應該為天下蒼生謀福祉,不該再對一個死去之人如此掛念,守月已經走了十年,整整十年哪!你非但放不下她,反而變本加厲,還把這個徐氏召入宮里,你這是想把她當作守月嗎?」

「師傅,學生只要想起守月,便覺偌大的皇宮只余我一人,無人懂我,無人與我分享悲哀喜樂,我一人坐在龍椅上,穿著龍袍卻只是一具行尸走肉,這十年來我沒有一天不悔恨,當初若是我執意娶了守月,她也不會香消玉殞——」

「難道你忘了?」伍太傅冷靜的打斷尹梓赫。「守月的心中只有常泓,她為了常泓,屢次傷了你的心,這些,難道你全忘了?」

「師傅,說好了,咱們面前不再提起那人。」尹梓赫的聲嗓轉為冷冽僵硬。

徐明璐心下自是明白,尹梓赫口中所提的那人,指的是二皇子尹常泓。

而且,尹梓赫的聲嗓听來滿懷恨意……看來,尹常泓臨死之前,肯定把他多年來對尹梓赫加諸的種種報復,全盤托出,否則,從前的尹梓赫,對待二皇子素來尊為兄長,雖然談不上親近,卻還是相當敬愛。

「陛下,守月不在了,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你貴為九五之尊,你不能老把一個死人擺在心頭,你這樣遲早會釀成禍殃。」

「師傅教訓得是,可朕什麼都能放,唯獨守月不能放。朕對徐明璐沒有他想,只希望能讓她代替守月那樣,陪在朕的身邊就好。」

末了,尹梓赫又沉沉笑了一聲,嗓音透著幾許蒼涼的道︰「師傅,我真希望能當面問問守月,她究竟對我有沒有一絲情意,我同她青梅竹馬多年,她的眼里卻只有二哥,如今她已不在人世,而我滿腔情意已無人可訴。」

這一回,改換伍太傅沉默了。

而書房外的徐明璐,狠狠咬住手背,阻止自己痛哭失聲。

前生罪孽深重的冉守月,何德何能,竟能得尹梓赫這般情深錯愛?

她該告訴他,冉守月沒能死透,用著徐明璐之身來到他面前,只為了向他贖罪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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