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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婢嬌客 第八章 忍痛捐出三萬兩

從屋里出來之後,田雷、田露的臉就繃上了,倒是田風、田雨意氣風發,背挺得筆直,臉上的笑容掩也掩不住。

好幾次田風笑得太過分,還被田露巴了好幾下後腦。

逼得田雨不斷在他耳邊提醒,「低調!低調!」

「發生什麼事?」瑢瑢湊上前問。

「我沒時間跟你說,我要去後山練劍。」說完,田風沖進屋里,拿出家里唯一一把瑢瑢心疼咬牙硬買下來的長劍。

練劍?這個時辰?後山?大少爺瘋了嗎?

田雨握住瑢瑢肩膀,正要把大好的喜事給說出來,沒想到里頭傳來喚人聲音——

「瑢瑢進來。」季珩說。

「好,馬上。」她看看一臉悶的田雷、田露後,轉身進屋。

在燭光照映下,季珩臉上新長出來的肌膚粉女敕粉女敕的,再沒發出腐爛的惡臭味,昨日李熙過來看診,不相信她的芙蓉散有此奇效,硬是要走一瓶。

餅去季珩不明白,為什麼它有此奇效,現在明白了,當年照顧淑妃到最後一刻的杜子戌,為了不教她看見自己的容顏心底難受,才會研制此藥吧。

那麼李熙泡腳湯的藥方,是不是也與杜子戌有關?

「爺喚我?」

「嗯,陪我出去走走。」季珩說。

「行。」她推來輪椅。

季珩看著她,搖頭說︰「我想自己走。」

瑢瑢微詫,小少爺是……怎麼了?

她知道季珩每天都偷偷練習走路,知道他已經能不扶物走上三、五步,可好勝的他,事情還沒有進行到十全十美,怎就舍得把成績攤出來?他不是更喜歡一鳴驚人嗎?就像在棋高八斗那樣。

不過,無妨,他願意走出這一步,需要多大的勇氣啊,這是好事。

瑢瑢上前扶起他,放慢腳步,隨著他走出房間。

看見季珩能夠走路,「田氏家族」驚得眼珠子差點掉出來,想上前扶,卻讓季珩給阻止,他揮揮手,眾人退下。

瑢瑢扶著他走到前院,這個距離夠遠了,遠得他氣喘吁吁,停下腳步,他緩過氣,看著她的眉眼,難得的溫和,難得的笑了。

「小少爺……你這笑,笑得我心慌。」她比較習慣臭嘴臭臉的他。

橫眼,他敲她一栗爆,「兩個好消息,想不想听?」

「想听。」用力點頭,她想那個好消息肯定和大少爺上山練劍有關。

「王昌國入獄了。」

不就是一個小小的宣武侯世子,爺替你報仇便是。

心下一悚,小少爺真的辦到了?怎麼辦到的?慌了、憂了,她仰頭望向他,滿臉焦慮。

「是小少爺做的嗎?」

「是我!」

得到答案,她應該滿懷激動,應該忘情地撲進他懷里,但是……並沒有,季珩微微地失望。

「小少爺怎麼做到的,付出什麼了?」她急問。

失望的臉上恢復笑容,原來是擔心他啊!季珩撫上她的臉,「哼!就這麼看不起爺?」

是輕哼,但語調里滿滿的笑意。

「小少爺你快說,我不安,我不要為了報仇把所有人全搭進去。」

「沒事,我不過是趁機利用了王昌國一把。」

「利用?什麼意思?」

「六皇子的科考舞弊案剛結束,太子正愁找不到機會再踩六皇子一腳,趁著皇帝記憶猶深,我把三年前你爹的事捅到賢王跟前,賢王是站太子那邊的,知道此事,當然要報到皇帝跟前。」

于季珩,這是替瑢瑢報仇的好機會。

于太子,這是在皇帝跟前給六皇子上眼藥的好時機。

雖然此事與六皇子無關,但都是科考舞弊,很難不讓皇帝做聯想,所以季珩根本不出什麼代價,這是魚幫水、水幫魚,兩相得利的好事。

瑢瑢想通了!

終于她滿懷激動,終于她忘情地撲進他懷里,終于季珩得償所願。

只可惜季珩站不穩,被她這一撲,差點兒摔跤,幸好他反應夠快,急忙旋身,讓牆壁撐住自己後背,才沒讓瑢瑢摔著。

發現自己做了什麼傻事,瑢瑢小臉紅撲撲的,不好意思地松開手,把手背在身後,一次次說著,「謝謝、謝謝小少爺,謝謝、謝謝……」

模模她的頭,她像只好脾氣的貓咪,順著他的手勢低下頭,任他撫模。

「此事沒有證據,皇上能相信嗎?」瑢瑢忍不住問。

「國家舉才是大事,前有六皇子泄露考題,皇帝對此事相當敏感,賢王將王昌國之事說到皇上跟前,皇帝命他進宮,讓他將考上會元那篇文章再寫一遍,他根本就寫不出來,皇上大怒,革了宣武侯的爵位。」

「如果王昌國行事謹慎,事先把文章背起來呢?」瑢瑢後怕問。

「你當爺是吃素的嗎?爺早命人查過,王昌國的筆跡和會試卷子上的筆跡不同。」一招不成,他還有後招。

听到這里,瑢瑢總算松口氣。

「皇帝命王家拿出三萬兩補償項家,錢在刑部,找個時間陪你去領。」

瑢瑢搖頭道︰「都捐了吧,世間的可憐人很多。」

捐了?輕飄飄的一句話讓季珩訝異,她居然不要?上下打量,她不會被某種眼楮看不到的東西給附身了吧,整整三萬兩呢,不是三十、三百兩,他不敢相信她的回答,當初她為幾兩銀子的兵書,還鬧上好幾天情緒。

她怎不明白他的疑惑,只是能不放棄嗎?現在的她不再是項瑾瑢,憑什麼出面,她不是不為,而是不能為啊!

她痛心疾首,她肝腸寸斷,卻還要試著找出合理解釋。她干巴巴解說︰「我爹和弟弟都不在了,那筆錢對我沒有意義,何況,我才不要他們用性命換回來的錢。」

這樣就說得過去了,親人的賣命錢吶,她不想要確實有其道理。

舉頭望著天上皎潔明月,十五了,轉眼瑢瑢來到田家已經近半年。

這半年里,她一點一點把這里布置成家,于他們而言,此地再不是暫時的屈身之所。

每個人的房間里都有了新床被和許多換洗衣物,廚房里的鍋盆碗瓢不再孤單可憐,後院里的雞鴨鵝以及剛跟村長要來的小黃狗,讓這個家多了幾分生氣。

每次看著家里的改變,田雷就說︰「一個家里還真非得要一個女人在才行,瞧瞧,現在過的這才叫做生活。」

說這話的時候,他直接把田露給忽略了。

知道季珩南征不打算帶田雷、田露,兩人心情很糟,他不會安慰人,只能給了新命令,「待我返京之前,我要看到二房一家下場淒慘。」

這句話稍稍提振他們的士氣,有事可做,總比主子讓他們待在京城養老來得好。

田風沒想到主子願意帶上自己,興奮無比,拿起劍就往後山練武去。

至于瑢瑢,她是個好女孩,相當相當好的女孩,她的脾氣好、性格好,她能持家發家,她對身邊的人無比耐心。

這麼好的女孩,季珩有些舍不下。

不過訊息已經傳出去,明天他打算進棋高八斗與賢王再談一回,他將完全揭開自己的身世,並且說服賢王,凌遲處死比快刀奪命來得更有樂趣。

「爺,另一個好消息是什麼?」

「有人能幫我解毒了。」

聞言,她高興得跳起來。「真的嗎、真的嗎?」

「真的。」他為她臉上掩也掩不住的快樂而開心,她待他,滿懷真心。

「太好了,那藥很貴對吧,李大夫說過的,目前咱們家里有六千多兩銀子,如果還是不夠,可以跟那位大夫商量商量,我每次賣胭脂收了錢,就馬上給他送過去。」

瑢瑢一面說著,心里已經飛快盤算起來,計劃著如何幫文老板把生意做大,她手上還有好幾張方子,決定不等了,一口氣全給做出來!

看她扳著手指頭計算銀錢,他笑得更歡快。

一個樞門到極點的丫頭,竟為著他的病願意掏空家產?

田雷幾個很早就被賦予責任,必須為主子盡忠,必須以他的性命為性命、以他的人生為人生。

這是身為隱衛無法改變的信念,那她呢?一個八兩銀子買回來的丫頭,為什麼對他鞠躬盡瘁?

他握住她的手,「不必數了,那筆錢很多,多到你賣一輩子胭脂都賺不回來。」

「很多嗎?多到……多可怕?」

「二十萬兩。」

他一開口,她倒抽氣,發愣的表情讓季珩想笑。

怎麼辦?李大夫沒唬她,那藥費真的貴到他們這種人無法負擔。

咬緊下唇,她喃喃自語,「總能想到辦法的、一定能想到辦法的,小少爺的病非治不可,絕對不能平白放棄這次機會。」

她的擔心落入他眼中,心甜了。「猜猜看,誰能解我身上的奇毒?」

「誰?」

「賢王。」她已經知道美髯男是知聞先生,也是賢王。

「是他?那太好了,他喜歡與小少爺下棋,也喜歡我做的飯菜,我去同他談談……藥費,我早晚能還上的,只要給我一點時間。」瑢瑢喃喃自語,喜悅之情溢于言表。

這麼開心啊,就這麼在乎他,在乎到怎麼樣都要把二十萬還上?所以……是喜歡對吧?

她喜歡他,想傾盡一切救他,對吧?

捧起她的臉,他試著阻止她的喋喋不休,「瑢瑢,他已經答應了。」

「答應讓我們先把藥費給欠著?」她不敢置信,王爺可真大方。

「嗯,不過他有兩個條件。」

「什麼條件?」

「條件一,你搬過去他那里,為他做飯菜。」他預估這場戰役會在兩年內結束,而他也會在兩年內將她帶回來。

「沒問題,第二個條件呢?」她發誓,會努力讓賢王喜歡她做的飯菜,也會努力做更多的胭脂水粉,盡早把錢給還上。

「我必須陪太子上戰場,與梁國對戰。」

听到這里,笑容在她臉上僵住。

打仗啊,一將功成萬骨枯,那是會死人的事兒,小少爺還病著,連路都還走不穩,怎麼能上戰場?

「能、能夠換個條件嗎?刀劍無眼,萬一……我們是要治病,要小少爺再活個七、八十年,可不是要小少爺去送命,這個條件太嚴苛,可不可以換換?」她說得坑坑疤疤。

低下頭,額頭靠上她的,因為他在她臉上看見像娘那般的憂心忡忡,她也像娘那樣擔心著他,恐懼著未知的危險。

那是親人才會做的事啊!

「沒事的,我只去兩年,兩年之內就回來。」

「哪會沒事啊,小少爺拿我當孩子哄,戰場是什麼地方,是日日都有人須命的地方,小

少爺的身子這麼弱,病還沒好齊全,還有啊,小少爺是個文人又不是大將軍,干麼去做這事?賢王在想什麼啊,是不是考慮不周……」

她叨叨絮絮地念著,也不曉得自己說了些什麼。

季珩也不曉得她說了什麼,他眼里只看得見她的憂郁,耳里只听得見她的焦慮,心里塞得滿滿的,全是她的關心。

被她關心著,心頭的甜正一點一點逐漸擴大中……

一個激動,他將她攬入懷里,輕順她的背,一次次說著,「沒事的、別擔心。」

怎麼可能?小少爺騙人呢,瑢瑢的腦子很亂,亂到不知道該怎麼接話的同時……

咻!咻!幾個蒙面黑衣人跳下屋檐,舉劍朝他們砍來。

腦子本來就一團亂的瑢瑢,現在更亂了,啥事都做不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長劍往自己身上戳。

黑衣人出現,季珩心里第一個念頭是行蹤曝露,二房已經查到自己的下落。

可是,不對勁,那些人的目標不是自己,他們每一刀每一劍全往瑢瑢身上招呼。

是受王昌國指使的?他還有余力報復?但,他怎麼知道瑢瑢在這里?

「來人!」他剛出聲大喊,幾個人紛紛從屋里跳出來。

雖然家中唯一一把劍被田風拿走,但拿著菜刀斧頭和鋤頭的三人,看起來一樣威風凜凜,瞬間兩方交戰。

瑢瑢終于回過神,連忙解下腰間荷包,抓出一把銀針,眼看著一個黑衣人朝最「軟」的季珩沖過來,她相準穴位往下戳。

只是姑娘沒學過武功,在緊急時分認穴沒辦法精準,所以痛穴一針,咦?人沒痛,那就兩針、三針再加個五針,麻穴一針,沒中?行!以量養質,補上五針十針,癢穴……

終于對方跌在地上翻滾,他又痛又麻又癢……

這是很危急的情況,但季珩忍不住想笑,沒辦法,在地上滾的那個還叫做人嗎?不對,應該改名字叫刺蝟。

終于制住一人,瑢瑢可得意了,拍拍季珩肩膀說︰「爺,躲我身後,放心,我會護住你。」

憑她那個連穴位都認不準的功夫保護?他還想要保命嗎?

又來一個黑衣人!這次季珩滿滿的同情心爆發,手指飛快一伸一縮將人定住,讓瑢瑢有充足的時間認穴扎針,等全扎準了,他才給對方解穴,任由對方在地上翻滾。

既然他會點穴,直接把人給定住不好,干麼這麼麻煩,弄這一出?

沒辦法呀,「他們家瑢瑢」需要成就感,既然她想護住爺,他怎能不讓她保護?

幾下過招,黑衣人全數被打得連連後退,轉眼間,兩個、三個、四個……一個個倒下來,余人見狀,連忙想要逃走。

田雷、田露被留在京城,心情很差,正想找幾個人來解氣,既然有人自投羅網,他們豈能不成全?于是再幾個眨眼,所有人全在地上倒成一片。

季珩確定了,倘若是季家二房針對自己而來,怎會派幾個肉腳過來?真正的刺客,這時候就該鴆自盡。

「他們」應該很清楚,自己身邊有人護著,所以這群人的目標真的是瑢瑢?

不過是個小丫頭,她能做出什麼事,讓人忌憚到想奪她性命?

而被人忌憚的瑢瑢,此刻驚呆了。

那是不成比例的打斗,說是打斗,不如說是……收割,割韭菜的那種割法。

黑衣人確實有幾分武功,從他們利落的手腳就可以看得出來,只不過面對田雷、田露和田雨,根本就是小蝦米對上大鯊魚,三歲小兒對上成年男子,即使田雷等人還是缺手、缺腿、缺眼楮的殘疾人。

都傷成這樣還有這樣的本事,當初完好無缺的時候會是什麼情景,想也想得出來。

終于,瑢瑢恍然大悟。

原來他們說打獵,是真槍實刀戳進獵物身體,而不是設陷講?

原來他們都是身懷武藝、隱身于木犀村的高人?

想到這里,瑢瑢腿軟,倒坐在台階上,看戲似的看著黑衣人全被捆成團,這才回過神。

「走,我們去問問是怎麼回事。」季珩嘴上說得雲淡風輕,肚子里已經火冒三丈。

瑢瑢傻傻點頭,扶著他慢慢走進屋子,田露已經擺好椅子等他就坐,態度之恭敬。

瑢瑢想,她又看出了些什麼。

真是遲鈍啊,怎會相信他們是一家人,分明就是主子和下屬,對啊,哪有人寵小兒子寵成這副模樣。

目光輪流從三人臉上轉過,剛打殺完畢,田雷等人隱也隱不住的氣勢散出,她怎會當他

們是普通人?眼盲!真是眼盲了!

「說,是誰讓你們來的?」季珩問。

黑衣人還在觀望,不確定該不該說時,田雷輕輕往領頭的身上一踢,頓時,對方疼得在地上不斷打滾。

瑢瑢知道他的穴道被制住了,只是比起她的扎針術,不管是認穴準確度或力道……田雷只是輕輕一抬腿就教對方痛苦不已,那得有多高深的內力才辦得到。

這幾個月里,她是和怎麼樣的人在一個屋檐下生活?

「好漢饒命,您問什麼,我說什麼。」他才剛講完,田雷又朝他踢上一腳,這一腳顯然比方才那腳要重得多,但對方立馬不撲騰了。

在嗯嗯叫上幾聲後,本還想拖延兩下,只是目光接觸到田露那張缺了一只眼的臉龐,嚇得心髒一抖,連忙乖乖跪趴到看起來最無害的季珩身前,盼著他同情心大爆發。

「誰派你們來的?」

「我不知道她的身分,只曉得是一個四、五十歲的婦人,她透過阿狗找上我們,阿狗是京城里有名的混混,他很講義氣,結交許多五湖四海的……朋友。」

「朋友?」季珩揚聲問。

「不、不是朋友,是匪類、盜賊。」

「嗯,接著說。」

「那名婦人允諾我們,殺死姑娘之後可得五百兩銀子,今晚就是婦人的兒子帶我們進村的,他指了指這里說‘人就在村里最大的青瓦屋里’,我們這就一路找過來了。」

季珩早就確定的事,瑢瑢這會兒才明白過來,他們的目標是她,為什麼?原主做過什麼值得有人買凶要她的命?

「你得罪過誰?」季珩側頭問。

她搖搖頭,一頭霧水,「會不會是嬌容坊生意太好,蛾眉坊的東家找上門來?不太可能啊,胭脂才剛送出去幾天,生意再好,要好到名聲遠播、能威脅到蛾眉坊也得一段時間,怎麼可能現在就想斷我生路?」

「知道那名老婦人是誰嗎?」季珩繼續問那領頭。

「不知道。」

「事成之後,你們如何接頭?」

「我們約定好明日中午在福客軒見面交錢。」

「如果她不出現?」

「那就找上阿狗,阿狗肯定會知道的。」

季珩點點頭,田雷進屋,不知道從哪里搓出幾顆泥丸,嘴巴一掰、泥丸一送,不多久七、八人全把東西給吞進肚子。

季珩道︰「你們剛才吞的是西域毒藥三日斷魂丹,此藥非常陰毒,別說中原的大夫查不出你們身中何毒,恐怕連你們是否中毒都看不出。只不過三日一到,你們的腸子就會斷成一截截,心髒慢慢碎成齎粉,你們將在疼痛中熬過十日才會慢慢死亡。」

見眾人臉上透出驚恐,田雷用力抿唇,抿住想月兌口而出的笑意,主子高明啊,幾句唬人的話就唬得眾人膽顫心驚。

田露緩緩露出笑臉,少了一只眼的她笑起來分外猙獰,「如果你們能在三日之內查出想對瑢瑢下手之人並追查出原因,就來這里交換解藥,否則……听說那種疼痛會讓人親手一片撕上的皮。」

這話多嚇人吶,听得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全身劇烈發抖。

見他們傻在原地,田雨上前踹了兩人,怒道︰「還不走人,難不成還要我幫忙雇車?」

被田雨踹幾腳後,眾人連滾帶爬離開。

季珩對田雷、田露交代幾句,兩人點點頭,身子一竄,轉眼消失。

這是……傳說中的輕功?驚呆了的瑢瑢傻傻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唉!有眼不識泰山。

季珩笑道︰「別怕,有我在呢,沒有人能傷害你。」

這話不是隨口說說,而是承諾,不管幕後那個人是什麼身分、有什麼理由,他都不允許瑢瑢受傷。

望著他許久,腦子終于出現幾分清明,瑢瑢苦笑道︰「爺說啥呢,方才不是我護著爺的嗎?」

聞言,季珩仰天大笑。

見他心情開朗,瑢瑢猶豫片刻後問︰「我可以知道你們是什麼人嗎?」

兜兜轉轉,他竟然是……她的小叔子?季珩終于表明身分,瑢瑢卻陷入深沉的痛苦中。

案親的文章被宣武侯世子盜用,父親不甘半輩子心血化為烏有,一狀告上府衙,沒想到官官相護,爹爹落得一個畏罪自殺的下場,連死都死得不清不白。

母親傷心過度,懷著身子的她承受不住悲傷,不久與月復中胎兒隨著父親墜入黃泉,她舉目無親,不知日後何以為生。

這時叔叔嬸嬸上門,他們給她相看一門好親事,竟是靖國公府二房嫡子。

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何來的幸運?只是平日里叔叔嬸嬸,那是看見路邊有狗骨頭都要拿起來舌忝一舌忝的人,怎麼會把這麼好的親事送到她跟前,他們也還有個及笄的女兒。

她問了,叔叔放聲大哭,「這是叔叔在贖罪啊,過去你爹娘待我如何?我又如何對待你爹娘的,我心中有愧。」

瑢瑢很難相信這種話,于是又問上嬸嬸同樣問題。

嬸嬸說︰「如果秀兒有你這般好氣質,我能不送她進國公府?人家季公子看上的是你啊!」

這話信服度高,只是……季學幾時見過自己,她怎麼毫無印象?

她做事向來謹慎,因此到處打听季家二房在外風評,人人都說季夫人性情溫良賢德,季學溫文儒雅、斯文親切,雖學識不及已經承爵的大房嫡子,但假以時日必能考上進士、出仕為官。

叔叔見她不放心,還帶她偷偷守在靖國公府外頭,遠遠地看了季學幾眼。

季學一身好模樣,通身的氣派。

他既是良人,又有這樣好的背景,日後說不定能為爹娘申冤……當申冤兩個字在腦袋里扎了根,她不管不顧了。

她告訴自己,這是何等的幸運,這叫柳暗花明又一村,她不過是個小小的舉人之女,竟能嫁入靖國公府,日後將有數不盡的榮華富貴,左鄰右舍,誰不為她感到慶幸?

沒錯沒錯,鄰居都說︰「你叔嬸總算做了件好事,瑢瑢啊,這定是你爹娘在天之靈庇佑你。」

進國公府那天,對于未來她滿心憧憬,告訴自己要好好地活著,但凡有一絲機會,便要求得公婆丈夫為父親討回公道。

沒料到季學那樣一個斯文倜儻的風流人物,竟是個變態。

他年少時受傷,無法人道,為弭平心中忿忿,他在女子身上發泄怒氣,打罵、凌辱,他用所有不堪的手段對付女子,女人越淒慘他的興致越高昂,可回回都在臨門一腳之際失卻力氣。

于是他越憤怒、越瘋狂,以折磨女子為樂,在她之前國公府里已經有不少丫頭死于非命。

她終于明白,季家二房為什麼選擇她為季學嫡妻,為何為了娶她還編造出一個青梅竹馬的唯美故事,讓所有人都覺得季學有情有義,沒因為項家的沒落而落井下石,反而將人迎入國公府大門。

突然間她想笑,情義?他們之間有什麼情吶,求娶她這有書香背景卻無父無母的孤女,不過是因為沒有娘家的女子無人可以依賴訴苦,並且更好控制。

她是被季學凌虐至死的。

洞房花燭夜、一條皮鞭,他把她折騰得下不了床,之後鞭打是日常,再後來……更不知道哪里學來的方法,竟以刀子割她女敕肉為樂。

所有人都看見她的不幸,卻無人為她發聲。

她大錯特錯,還以為能為父母討公道,沒想到卻把自己給折了進去,終于她再也忍受不住,想要逃跑。

可惜她被抓回去了,從此整整三年她被禁錮在小小的房間內,過著生不如死的日子。

即便如此,她沒有尋死,她試著、努力著,盼望上蒼給予一絲助力,讓她成功逃離。

是,每次逃跑失敗,她就會承受更大的痛苦,但她依舊不放棄。

日復一日,精神上的痛苦、上的折磨,不斷地摧折她的心志,好幾次她都以為自己死了,卻又活了下來。

她不允許自己發瘋,逼迫自己絕不認輸,直到那天季學帶來他口中的「新玩具」……

恐懼讓她戰勝一切,她抓起他帶來的「玩具」,深深地扎進他的肉里……

然後下一刻,她听見自己頭骨碎裂的聲音。

「你在想什麼?」季珩的聲音喚回她的意識。

他把自己的事,一件件說給她听。

看著他的眉眼,瑢瑢淺淺笑開,多巧啊,原來他們很早以前就有了關系,還是同在一個屋檐下不曾見過面。

她听說過的,听說他勤學上進,他不憑恃爵位帶來的好處,堅持靠自己的能力走上仕途,他的努力讓她聯想到爹爹,覺得分外可親。

她還听說那位顏家姑娘與他感情深厚,可惜礙于長輩態度,始終不能成就好事,但他打算為她終生不娶。

多麼堅實的感情啊!她羨慕極了那位顏姑娘,能得他如此真心相待。

她很想知道有情人能不能終成眷屬?可惜後來逃走不成,她被囚禁了,囚禁後的她,再也听不到任何與他有關的消息。

那些年在陰暗的屋子里,在承受身體無法承受的痛苦時,他與顏姑娘的愛情,是她心底一絲絲的甜蜜,彷佛他們能爭取到幸福的話,她便也能為自己博得自由。

現在,他的喜、他的怒、他的哀與樂,連他未來要走的路,她都一清二楚了,幾乎可以預見他的光明前途。

待他日凱旋返京,害他的人一個也不能逃過。

待他立下大功勞,曾經得不到的愛情將會水到渠成,不再有人阻擋。

多好的結果,只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居然陣陣發酸,微痛著,是嫉妒在醞釀?

可是,憑什麼?就算她不再是季家二房的媳婦,也只是個卑賤丫頭,何況她這副身子早已成親生過孩子,豈能與他匹配?再者,她甚至連「自己」究竟是誰都搞不清楚。

如今能得幾個月的相處,她應該感激上天。

「我想,爺一定能心想事成的。」她說。

「我會的,你好好待在賢王府里,賢王是個寬厚之人,定不會為難于你。」

「我知道,我會盡力為賢王做好每一餐。」她感激賢王為爺解毒,這是她能為爺做的最後一件事。

「我會同賢王說好,你還是可以做想做的事,不會有人阻止你。」

「謝謝爺。」

「你安心待在賢王府,待我返京,自會接你回靖國公府。」

這是承諾,還是其他?

如果是承諾,接回去做什麼?為妾、做通房?真的不必,寧為窮人妻、不做富人妾,騎傲與自尊一直被她貼身收藏著。

如果是其他……更不必了,賣身契早在自己手里,她早已經是良民。

瑢瑢笑著,卻沒有回答。

「不說話?高興傻了?」

她點點頭,順著他的話說︰「是啊,高興傻了,真想看爺解毒之後會是怎麼一副玉樹臨風、卓爾不凡的模樣。爺肯定會武功的對吧?比老爺……呃,比起田叔叔、田姨他們如何?」

田叔、田姨,不知不覺間她把自己的定位定在下屬。

很奇怪對吧,過去他老說她是奴婢,她一句都沒听進耳里還偶爾會發脾氣,反而他絕口不提了,她卻認定起自己卑賤。

沒錯,是卑賤,一副殘花敗柳之身,怎堪匹配如此偉岸的男人,既然匹配不上,就不該心存妄念。

「當然更好。」季珩得意地揚起下巴。

她又笑了,因為……好像現在不笑,以後就再沒有機會笑了。

「賢王什麼時候為爺解毒?」

「這幾天吧,把你想帶走的東西整理整理。」

「好。」

她的乖順讓季珩滿意,事情全照著他想要的方向進行,他笑彎眉頭朝她伸手,她猶豫片刻,才將手交到他掌心中。

他把她拉到身邊坐下,再度對她保證什麼似的說︰「我知道刀槍無眼,但我會小心行事,平安回來。」

「那就太好了。」

「我剛剛有沒有告訴你,其實我身體里流著父親的血液,上戰場一直是我的夢想?」

「沒有。」

「我從小在母親身邊長大,看得見她眼底的落寞,雖然她表現得很堅強,雖然她絕口不提,但是我很清楚,比起讓爹爹為她爭誥命,她更希望能把爹爹留在身邊,所以她希望我走科舉,我同意了,不過每每從書信中看著父親描述下的戰場,總讓我熱血沸騰……」

終于能夠與人暢談心中事,季珩心底某處被解禁了。

他不停地說著,她認真听取,因為心底清楚,未來這樣的機會少得可憐。

月光照進屋子,沒打算徹夜長談的兩人,徹夜長談了。

表先生坐在橫梁上,細細聆听季珩訴說著對父親的崇拜,彎了眼角……

瑢瑢竟然是王可兒?

王可兒在生下兒子後暴斃,不光身邊服侍的丫頭,連徐嬤嬤也確定她已經死透,尸身早早被送到亂葬崗丟棄,既然已經死透,為什麼還會出現在自己身邊?

听到匪徒交代來龍去脈時,季珩簡直無法相信,還讓田露潛進國公府探查。

服侍王可兒的丫頭信誓旦旦,說自己沒認錯人,王可兒的耳垂及耳後各有一顆鮮明的朱砂痣,就算是容貌相同的雙生子,痣也不會長在同一處。

柄公府里再也探不出其他消息,他只能從項舉人身上探听消息。

他的女兒確實叫做項瑾瑢,只不過容貌與瑢瑢不符,便是年紀也不同,並且田雷追到項

家叔嬸身上,確定她嫁入靖國公府,成為季學的嫡妻。

季珩是知道季學娶妻的事,只听說是青梅竹馬,沒見過人也沒關心過來歷。

線索再度回到靖國公府,田露又跑一趟,這趟帶回來的消息更驚人。

季學確實娶的是項瑾瑢,她確實脾氣良善溫和,確實善廚藝懂醫術,在被折磨得全身傷痕累累時,是她用藥醫治好自己。

被田露逼供的丫頭說︰「二少女乃女乃最常說的話是,只要活著就好了。」

即便日子過得再艱難,她都沒想過自戕,她想盡辦法逃跑,只可惜孤身弱女哪離得了國公府這座牢籠。

她終于死去,被季學活活折磨死的。

至于王可兒,別說醫術女紅制胭脂,她連半個字都不認得,她在下人眼里就是個任性自私的笨蛋,還有人刻薄嘲笑她以為自己真能母憑子貴,直到死、前那刻都還作著夫人夢。

王可兒長啥樣他根本沒看清,但瑢瑢不是王可兒,他確定,那瑢瑢又是誰?

「靈魂附身吧!」鬼先生突然出現。

「什麼意思?」

「或許項瑾瑢命不該絕,然軀體被季學毀得嚴重,魂魄回不去,而王可兒已然壽終,尸身卻仍然完整,她便附在王可兒身上,重返陽間。兩個女人都與你有關系,或許更是這份關系,讓她們聯結在一起。」鬼先生緩聲解釋。

「是這樣的嗎?」

這樣就說得通了,為什麼愛錢的瑢瑢能眼睜睜看著三萬兩銀子過家門而不入,因為她早已經不是項瑾瑢。

表先生笑問︰「你怕她?」

怕一個弱女子?笑話,怕一個把他當成家人悉心照顧,還發下大宏願要賺很多錢來醫好他的女子?不感激已然過分,為什麼要害怕?

見狀,鬼先生道︰「人與人的緣分千萬種,只要是善緣便該珍惜。」

他知道,不需要鬼先生說。季珩瞅著他揚聲問︰「不知我與先生的緣分是善或惡?」

季珩能夠理解瑢瑢想隱瞞的理由,但被她隱蹣著,心里仍舊覺得難受。

于是在這個夜晚,他還是問了。

家里空蕩蕩的,東西全送進賢王府,明兒個他們就會搬家,兵部練兵、戶部籌糧,日期定在下個月初三,大軍出城。

剩下的十余日,剛好讓賢王為自己解毒。

他拿著兵書,躺在床上看著,半晌嘆道︰「瑢瑢,過來。」

她正在自己的小榻上梳理洗淨的頭發,听見季珩喚人,她走到他床邊。

「坐下。」

瑢瑢依言坐下,心想,爺又要告訴她,他會全須全尾回來,他會把她接到身邊?

這些話,這段日子听過許多。只……他不需要對她承諾,真的!

一個主子不需要對奴婢做出任何承諾。

看著她艷麗的容顏,看著她精致的眉眼唇鼻,為了要個孩子,劉氏倒真是盡了力氣,為他尋來這樣一抹麗色,只可惜他從來沒看清王可兒的相貌——直到現在。

「你認識王可兒嗎?」突如其來的一句,問得她愣住。

直覺搖頭,她反問︰「我應該認識嗎?」

是啊,她怎麼認識?進府沒多久就遭囚禁,過著生不如死的生活,這樣的她,哪能接觸到劉氏的陰謀?

便是王可兒自己,恐怕也以為生下孩子後能在國公府里佔有一席之地,卻教瑢瑢有了重生機會,突地,季珩不再對王可兒感到惡心。

「沒事,只是問問。」

田露見過他的兒子了,劉氏取名季瑀,因著認定他必死無疑,這孩子成了季學和項瑾瑢的兒子。

瑢瑢輕咬唇,想過片刻後問︰「上回爺說劉氏害了季懷的外室,後來呢?」

她對劉氏沒有太多印象,除認親禮那天見過一面,之後再也沒踫過面。

外面都傳說她是個好婆婆,從不教媳婦伺候,可……哪是這樣,媳婦不過是她花錢給兒子買回來的玩具罷了。

「當眾行凶,你說後來能怎樣?」

「季懷肯定恨她吧?」

「當然,多年來劉氏不知道殺害他多少子女,讓他至今膝下只有季學一個兒子。這回劉氏一不做、二不休,索性給季懷下了絕育藥,季懷一無所知,還想在外頭擇女另住。」

堡作分派後,他讓田雷、田露盯著國公府,幾天下來盯出不少消息。

「夫妻做到這樣,真是悲哀。你……知道季學的妻子嗎?」

終于問了,她想說些什麼嗎?「項氏?听說她常年待在院子里,足不出戶。」

說到這里時,他審視她的表情,只見她臉上滑過一抹黯然。

瑢瑢蹙眉,還沒有人知道她已經死去了?是刻意封鎖消息?

為杜絕悠悠眾口,季學需要妻子和兒子來證明他是個正常的男人,現在都有了,他的生活無比完美。

若季珩真的死于非命,季懷襲爵,他就是名正言順的世子爺,這樣一個方方面面都無比完美的男人,會有多少女人想進國公府為妾?

然後一句夫妻情深,一句不忍妻子傷神,造就他深情形象。

再然後,他可以買回更多無父無母、無依無靠的女人,任由他凌辱折磨。

她從未要求過公平,只是不懂,為何惡人有權橫行,好人卻要死于非命?

季珩追問︰「為什麼想問起項氏?」

「只是覺得如果季學如爺所言,他的妻子未免太可憐。」

「是很可憐,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她怎會想嫁給季學?想必也是個貪圖榮華富貴之輩。」他刻意道。

瑢瑢直覺搖頭,「或許她有不得已的苦衷。」

苦衷?瞬間他明白了,她是想藉國公府之勢為父母報仇?沒想到大仇未得報,卻把性命給搭進去。

他緩緩吐出一口長氣,「放心,季學不會水遠一帆風順,總有一天他要為自己的行為負責。」

瑢瑢深吸氣,用力搖頭,想甩開什麼似的,「別人家的事情,他好壞與我無關。」

「沒錯,本就與你無關,有關的人是我,我不會讓那一家人好過!」

看著季珩,她其實很想問問顏姑娘,他們是怎麼認識的?他們之間有怎樣的牽扯關聯,為何會弄到非卿不娶、非君不嫁?

可惜身為「瑢丫頭」不該听說過那些,她強忍心中好奇,道︰「爺身上的毒解開,日後想做什麼都可以隨心所欲,我預祝爺鴻圖大展、心想事成。」

她沒說出口的是,屆時再沒有長輩可阻止他的愛情,他有權隨心所欲。

他接口道︰「是隨心所欲,做想做的事、完成想完成的夢想,與想在一起的人在一起。」說完,他笑眼眯眯地望著瑢瑢。

這時候,季珩突然覺得也不用什麼事都要截穿,既然瑢瑢不想提過往也不知道王可兒的事,而他又找了賢王來保證她的安全,那麼過去的事就到這里為止吧,他們兩要過的日子在未來。

他很少笑的,他很愛擺臭臉,可現在笑得這麼開心,是因為能與想在一起的顏姑娘在一起?

瑢瑢更覺心酸,像是誰不小心失手往她胸口潑了一盆醋,讓她連笑都變得好困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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