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味小說網手機版
簡體版
夜間

富貴田園妻 第六章 進京逢故人

時節進入六月,天氣漸漸熱了起來,田里的稻子長到小腿高了,等到七月便會抽穗,八月中到九月初就能收割,若天公作美,曬上三日,今年的谷子就能入倉了。

一旦秧苗扎根,大致上來說除了施肥、除草、捉蟲外,也沒什麼事好做了,只等著秋天收成了。

可是太閑也會閑出事來。

天兒一熱,羅琉玉就待不住了,讓人在背陰的山坳處蓋了一間茅草屋,她一邊避暑,一邊就琢磨著她的九連弩、十二連弩、十八連弩,一個沒注意就做多了,十來把的弩堆放一塊,儼然是小型的軍火庫。

她想若是陸家那殘廢來尋仇,起碼要給莊子里的人一件防身武器,自保之余還能護著旁人,所以她每人發一把弩,配備五十四枝短箭,平時對著樹練射,短箭是能回收再用的,務必要人人熟練。

只是練連弩也要有天分,三桐不到兩天就上手,箭箭中靶心,絕不虛發,四喜差一點,用了六天,二牛的情形就只要四個字能形容,淒淒慘慘,叫他射樹,他打下一只大鳥,連弩一射,幾只兔子跳了出來,咽氣了,兔子身上好幾枝箭。

這還不打緊,他還真有本事——隔空打牛,真的是一頭牛,他把人家拴在樹下吃草的牛給射了,牛屁|股上一排短箭,牛一吃痛就發狂,把看牛的小子頂上天,摔得手斷了,腳也扭了,滿臉是血,惹得一群人圍在莊子門口討公道,賠人、賠錢、賠頭牛,這事花了四、五十兩才擺平。

而後居然有人來偷水,山上流下的雪水匯聚成河,正巧流過她田地的邊角,她讓耿家兄弟挖了溝渠引水,灌溉整片田地,省了還得排水,整天在田里忙活。

誰知鄰家看稻田注滿水很是眼紅,半夜里把她這邊的田水堵上,另外再挖一條小溝把水引過去,就從她挖了七里長的大渠里偷水,還從自家的水田中放水給附近幾塊田,他從中收取幾十文水費。

若是真跟她開口要水,河水用不盡,又不是枯水期,敦親睦鄰嘛!予人方便,便是給自己方便,她不會不點頭,還會派人協助管理,讓所有人都能用到水。

可是偷絕對不行,連知會一聲也沒有,甚至用來賣錢,這是她無法容忍的。

羅琉玉未出面指責,她干脆做了道閘門,把渠頭的水截掉,再放干渠里的存水,她田里的水夠用了,管他要不要用水,反正渠道是她的,她有權任性不開閘。

誰知嘗到甜頭的鄰家莊頭還敢上門叫罵,指責她把水截了,讓大家沒水用,要她趕緊放水。

羅琉玉覺得自己真是一位心地善良的人,吃了虧也不跟人起爭執,還非常有同理心的取出一張渠道制造圖給那人,明白標示要從哪挖,怎麼挖,如何穩固,鄰人的田地離河不遠,也就二十里左右,花上一百兩銀子就有自家的水道,他要賣水給誰就給誰,不用找她商量。

一听到要一百兩,氣極的莊頭為之瞠目,他也就想吃兩口豬肉而已,誰還費事買一頭豬回來養,這是本末倒置!但在理字上站不住腳,莊頭氣惱地說了兩句傷人話語後,鼻子一模走人。

之後,羅琉玉只讓耿家兄弟每隔一段時日放一次水,不再開放渠道無限蓄水,田里的用水足夠了便關閘門,渠道內只留沒排光的余水,想要水的人就下渠排水吧!

她沒阻止人用水,也不會縱容他人以此圖利,既不得罪人也能收點好名聲,不致于為夜路人點燈還博個臭名。

水渠是她的,但放水的是別人,人家得名又得利,而她成了踏板人人踩,沒人記得她才是贈水人。

「最近我要進京一趟,你有什麼要買的?我順道買回來,沒事不要再惹麻煩了,待在屋子里繡花,做做女紅……」

「你還要回來?」走了就走了,千里不相送,他還真當這兒是家不成,來了又走,走了又來。

陸東承腳下一踉蹌,回頭一看準備送客的女人。

「我沒別的落腳處,還請多擔待了。」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口。

「天下之大,總有你容身之處,不必太委屈。」廟小,大佛請自便,三炷清香請佛上西天。

「此處山明水秀,伏虎相佑,我自是林鳥歸山,棲于福木。」想趕走他走斷無可能,妻小在哪他就在哪。

「喂,你要我說白一點嗎?如今你的傷勢已然好轉,再也沒理由留下來養傷,你能走趕緊走,不要將你的仇家引來。」想當初他一身的血,可想而知仇恨有多深,非要他死不可。

低沉一笑的陸東承微搖頭,「你的麻煩也不少,光是陸家人就夠你愁白發了,你拉仇恨的本事也不小。」

「不用你提醒,要不是你的百般阻攔,我早讓人解決他了。」養虎為患,不除反害其身,對付惡人,她從來不手軟。

「我也是為了你好,他若有事,你豈能置身事外?何況他傷得不輕,只怕到現在還在養傷。」以他對二叔的了解,怕死的二叔定會在身邊安排高手保護,尋常人等無法近身。

「你這是在威脅我?」意指陸建生傷一好,換她出事,只要她一踏出莊子,飛刀、暗箭等著。

「不,是提醒,那日的青衣人想必你也見著了,以那樣的身手能為陸家所用嗎?」在他祖父那一代也許行,那時的陸家是開國功臣後裔,得享三代榮寵,深受皇帝重用。

陸家在五代以前是武威侯府,但一代一代隔代降爵,到了陸東承祖父那一代便是武威伯府,當時的皇帝與伯爺交好,有意升他的爵等,重回侯爵封稱,甚至是國公。

可惜聖旨擬好未來得及降旨,先來了場宮變,祖父便遭削掉爵位,陸家也就是從那開始敗落,逐漸退出勛貴世家。

也是陸家氣運未絕,正巧遇邊關大亂,武將出身的祖父戴罪立功,率領十萬大軍前往平亂。只是一去十年,再回來已是身首分家的尸首,新帝因他是前皇近臣而未加予封賜,反而怒責他老賊,未能安邦保國身先士卒,罪加一等,有負皇恩所托。

原本還要論罪,鞭尸三日,但陸東承之父陸達生自請領軍,表明要代替亡父未完之志,這才得以入土為安。

幾年之後,又改朝換代,這件事便淹沒在漫漫歲月中,再無人提起。

今上重文輕武,武將的功勛再大也少有封侯,最多像陸家這般死後封賞,留了個名福蔭後代子孫。

「你想進京調查此事?」青衣人是高手,要不是他被于謹之牽制住,她也無法趁機偷襲。

想必對方也是反應不及,有些輕敵,沒料到一個帶著孩子討生活的農婦居然藏有暗器。

他驚訝她對事情的敏銳,明明半點口風未漏,她卻能從中听出端倪,「不全是為了那件事……」

陸東承想潛回府中,暗中查探叔父是否和六皇子有所關連,他父兄的死二叔是不是知情,他是推波助瀾者,或者曾試圖阻攔,不過暗衛的出現都昭示二叔牽涉在內。

順便他也要拿回取款的印章,以及他藏起來的長房私產,將軍府就留給二房無妨,希望他們保得住。

「還有你的仇家?」

他一噎,笑得苦澀,不敢說出口兩人的仇家有可能是同一個,他不會允許自己一輩子隱姓埋名,做個有家歸不得的游魂。

「我不知那人是誰,不過發生過的事總會有跡可循,我要找出當初想殺我的人,再看看誰是幕後主使者。」

「你查得出來嗎?」她體內蠢蠢欲動的檢察官之魂又想跳出來查案,可是她把它壓了下來。

因為她已經不是司法界先鋒羅琉玉,而是被大戶人家扔出門的棄婦陳婉娘,和離是好听的場面話,事實上她就是夫家不要的媳婦,棄之于外,婦德有瑕,難容于世。

她能理解原主的無處容身,厭世自縊,但她不贊同以死來換取解月兌,以為一死便能了卻塵緣,原主非常自私,不配為人娘親,她在死之前可有想過她一雙年幼的兒女,獨留沒娘的孩子在那險惡的陸家,到時可還有他們的一條生路?

「事在人為。」他相信事無絕對,總會找到出路,之前他還一籌莫展,全然不知從何查起,如今隱隱有一道曙光,讓他有循線追查的線索,這已經是老天在幫他了。

「不怕有命去,沒命回?」他兩次都傷得重,命在垂危,若有第三回,只怕閻王爺不放人。

「不會有危險,我只是在京里走動,沒有人認得出我是誰。」陸東承認為他不過是回府一趟,自個兒府邸能暗藏什麼危機,他閉著眼楮都能走到長房院落。

「也就是說現在的你不是原來的你,一把胡子是為了遮掩你本來的面目?」羅琉玉拉著他胡子,想試試是真的還是黏上去的假須。

嘖!會疼,下手真狠,她跟蓮姐兒果真是母女,動不動就扯人胡子。「你知道的越少對你越好。」

「你不如說曉得越多的人死得越快吧!」有一種人口風最緊,絕對不會泄露秘密,萬無一失,那就是死人。

陸東承面色凜然,「我不是和你開玩笑,若是我的猜測無誤,只怕會扯出不少人。」

他不敢說是達官貴人,但在朝中一定官居高位,和六皇子扯上關系的肯定是一張大網,大肆網羅能為他所用的人。

兵權。

驀地,他一震,腦海中浮現這兩個字。

如果六皇子有爭儲野心,那麼他便需要三樣東西——<、財、權,即是人才、銀子、權力,缺一不可。

而武將雖式微,被文官壓得沒喘息余地,可爭儲一定要有足夠兵力做為後盾,才有一爭的優勢。真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誰手中的兵多,兵強將勇,誰就有可能問鼎九龍之巔,脾睨腳下的螻。

「我也沒當是玩笑看待,所以你一路平安,別再回來了,省得拖累莊子上的人。」她有更重要的人放在第一位,而他排在最末,可有可無,哪天橫死路邊,她會看在相識一場的分上為他收尸。

他想一笑帶過,卻發覺心情異常沉重,她要他走是認真的。「我會回來的,在離開前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羅琉玉聞言,立即怒目相向,「不听。」

「婉娘……」

「陳娘子。」她垂目。

「是,陳娘子,這件事與你有關……」他忍不下去,如果能活著回來,他不想再有隱瞞。

「于謹之,我不管這是不是你的真名,但我不想知道太多你的秘密,你把嘴巴閉緊,不要害我死得太早。」從他有意無意地和他們娘仨靠近,羅琉玉猜出他必定與他們是舊識,是認識他們的故人。

可那又如何,她不是原主,對他毫無記憶,和陸家也斷絕關系,不再往來,即便原主和他有某些牽連,那也與她無關,她大可不必承接原主的前塵往事,過去了就是過去了,如雲霧散去,再無蹤跡。

「這事很重要……」他很後悔沒一開始就與她相認,以致于這會兒想認不能認,說什麼都多余。

她截斷他的未竟之語,「再重要也沒有我的命重要,還有兩個孩子,我們只想平靜的生活。」

平靜的生活……他也想要呀!但事與願違,「你要小心陸家的人,我覺得他們最近會有所行動。」

人在她手中被弄殘的,糧食又沒弄到手,陸東陽幾人豈會尚罷干休?

他這二房的弟弟文不成武不就,只會耍嘴皮子,好逸惡勞,貪圖享,他在的時候就常為了一點小事和人大打出手,和京中混混私交不錯,更和一群紈褲子弟稱兄道弟。

陸東陽欺善怕惡,最喜歡收集美人,生性,也舍得花銀兩結交朋友,因此豬朋狗友很多,若想做什麼壞事,他一喊就能有來者上百。

沒有好處的事不會做,一說到銀子像見了自家祖宗似,捧在手上不肯放,誰來跟他搶便是他仇人,欲除之而後快。

「我哪天沒防備著,只差沒在門口挖壕溝、設陷阱、排箭陣了。」她也不是毫無防範,只是沒他看見的勞師動眾,從陸家出來的那一日,她便未雨綢繆的做好萬全準備。

「婉……你自個留神點,別由著性子來,與人硬踫硬……」他發現他真的不了解同床共枕的妻子,她很多作為都與他想象中背道而馳,讓他不禁懷疑曾經溫婉多情的她是裝出來的。

不過想想也對,身為太傅之女豈無兩手保命絕招,在那豺狠虎豹環伺的府里,親爹不疼,後娘又百般算計,同父異母弟妹對她不懷好意,就連看人下菜碟的下人們也多有刁難,不把她當大小姐看待。幸好她有個睿智的祖母在背後護著,救了她不少在後宅生存之道,她才能有驚無險的度過後娘的暗算。

陸東承以為陳婉娘的強悍性格來自娘家的教導,他們的相處時間太短,以致于兩人尚未對彼此有更多了解,她多有隱瞞,不相信做丈夫的他能護她一生,因此暗暗隱藏真性情。

好在他這麼想,不然陳婉娘換了靈魂的事必定保不住,親近的人一看便知不同,而最疼她的祖母已經不在了。

其實她是有陪嫁丫鬟四名和一名管事嬤嬤,但嬤嬤老了,她讓嬤嬤養老去,丫鬟們到了年歲也該嫁人了,就在羅琉玉穿來的前一個月,原主正好嫁掉最後一個丫鬟。也就是沒有自己人在身邊,原主才會孤立無援被潑了污水,接下來服侍的人全是二房安排的眼線,暗中用言語刺激、逼死原主。

重生而來的羅琉玉何其敏銳,不消三日便發現其中異狀,因而拖著剛痊愈的病體找人牙子買人,她離開時並未帶走陸家半個人。

「得了得了,要走就快走,還羅羅嗦嗦什麼,這世上沒有誰少了誰就活不下去,我死了丈夫還不是活出另一番天地?他不死,我還擺月兌不掉陸家那群吸血水蛭。」所以她一直覺得老天爺待她不錯,來的正是時候。

他還活著……看她不耐煩的揮手,陸東承有口難言,苦在心里。「我走了,保重。」

千言萬語化為惆悵,無語凝噎兩樣情。

「等等,這個給你。」

一個青光瓷瓶擲了過來,接個正著的陸東承睜目一瞧,心頭暖意融融,眼底浮笑,一絲情意涌現。

這是一只青花瓷瓶,不大,就兩寸高,但里頭的東西彌足珍貴。

「真的不多了,用完就沒了,你給我省著用,別以為是大白菜滿街都有,看在你對我女兒好的分上。」那是她的命根子呀!存了一個月才有的靈液,真舍不得送人。

看她別扭又不舍的神情,陸東承好笑地揚唇,他將青花瓷瓶收入懷中,帶著妻子所贈的十二連弩,在陽光普照的和風煦日里,騎著一匹老馬往京城方向行去。

在他走後,羅琉玉吁了一口氣,不知是慶幸人終于走了,還是感慨人事無常。

相處久了,還是有感情的,她的心還是不夠硬,做不到絕對絕情。

「娘子,那個大胡子走了?」

看見窗戶下方一顆腦袋探了出來,不免有氣的羅琉玉拿手邊的杯子一砸,「舍得回來了?我以為你死在外邊了,準備打幡招魂,三桐,魂兮歸來,別做孤魂野鬼。」

「也才三日……」娘子好嚴苛,又要馬跑得快,又不給好草料吃,只會奴役苦命人。

「嗯——」她音一沉。

縮著脖子的三桐呵呵干笑。「娘子英明,你交代的事奴婢都辦好了,此時的陸家雞飛狗跳,亂成一團,肯定沒心思找咱們麻煩。」娘子這一招真是狠毒,釜底抽薪,看得她既佩服又心驚,如果用在她身上,鐵定尸骨無存。

「和你的師門聯絡上了?」她正需要用人,多來幾個武林高手吧!

三桐面上一訕,僵硬地點頭。

她是有師門的,之前她和同門師姊吵了一架便跑了出來,帶著一把劍和幾兩銀子出門闖蕩,誰知涉世未深的她竟然遇到師父的對頭,那人一見她落單,便對她拳打腳踢,逼她去偷師父的碧血劍,她不肯,那人便把她打個半死,賣給人牙子好出一口氣。

奄奄一息之際,羅琉玉來了,她的求生意志大爆發,抱著人家腳踝不放,這才得以存活下來。

「不用太多人,三五個就行,來給我看門、做護衛,要能打耐操的,光吃不干活的不要。」她不養閑人。

「娘子,我們莊子住得下嗎?」她實在不想再見那些師兄弟姊妹,讓他們知道她蠢到被人算計,淪落為婢,多丟人。

「你放心,我把後山買下來了。」足足花了她兩千四百兩銀子,真心疼。

聞言,三桐完全呆住了,娘子好大的手筆,居然全買下了,她不是口口聲聲說缺銀子嗎?

「娘——」

「字寫完了嗎?」

「呃,還沒。」

「去練字。」她的字太差了,難以入目,不練不行。

「娘,我又不考狀元,字不用寫得太好,我會背三字經、百家姓、千字文,我背一遍給你听好不好?」蓮姐兒軟糯的嗓音特別甜膩,彷若那剛破殼的小乳燕,嬌女敕清軟。

看著依在懷里撒嬌的女兒,羅琉玉面色柔和輕撫她頭頂,「習字是為了修身養性、涵養氣韻,字不正,人不端,由字觀人,我讓你把字練好是希望你能靜下心,凡事多看、多想、多用心,陶冶性情。」

「可我們是種田的,識字要干什麼,我們把莊稼種好了就有新衣服穿呀。」她討厭寫字。

莊子里有個書房,藏書還不少,從四書五經到詩詞雜記,還有鄉野趣談一類的雜書,應有盡有。

孩子的爹從軍前是讀書人,因此藏書只多不少,羅琉玉在離府前做了一番大搜括,把陸東承用過的文房四寶,以及她認為值錢的字畫、古籍,用得上的書冊全部打包。

就連她自個兒都不曉得這些東西比她的身家還值錢,一股腦地全往莊子的書房放,當陸東承看到一幅千金難買的「春曉拂月」就掛在靠窗的牆上經風吹日曬,他嘴角直抽搐,哭笑不得,只差沒說上一句——敗家娘子。

「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清姐兒說的,她說能吃飽就好,識字無用。」別人都可以在田邊捉蚱蜢玩,為什麼她不行?

清姐兒是耿家兩房人唯一的女兒,十歲了,平常還算得寵,不過農忙時還是要下田幫忙,割稻、撿麥穗。

「那你想象清姐兒一樣割豬草喂豬、趕牛下田,還要煮飯、洗衣、喂雞,大冷天的在地里拔草,沒糖吃,有時候還渾身雞深臭?」她道出農家生活的辛勞,點醒女兒。

「不要、不要,我不要一身雞屎味也不要干那麼多活,蓮姐兒還小,會累死的。」听著娘一一細數,蓮姐兒小臉發白的直搖頭。

「那要不要練字?」

蓮姐兒點頭如搗蒜,就怕她娘丟個竹簍子讓她上山割草。

「你和清姐兒不同,他們家世代是在田里討生活的莊稼漢,面朝黃土背朝天,沒有好的出路,也讀不起書,而你出身世族,是你爹的嫡女,他曾是讀書人,你想丟他的臉嗎?」她不敢說讓女兒重入世家,當個官家千金,但起碼身為大家閨秀,要能文識字,明事理、知進退。

蓮姐兒蔫蔫地抱住娘的手,「人家只是想問胡子叔叔去哪兒了,蓮姐兒好久沒見到他了。」

哪有好久,也就十來日……

「他回家了。」

一提到于謹之,羅琉玉的心情有些亂糟糟,他這一走,也不知道有沒有遇上追殺他的人,沒死難道不該托人報個信?無聲無息的,無端讓人焦慮。

「這里不是他的家嗎?」她睜大眼楮問。

「不是,他有自己的家。」人都有家,只是回不回得去。

她也想家,可是她與家之間隔的不是千萬里,而是兩個時空,她再想也回不去了。

此時的陸東承的確在自己的家中,他躲躲藏藏數日,還是找不到出府的好時機,內心焦躁不安。

他打探到六皇子的確有意角逐那個位置,正十分積極的招兵買馬,任何對他有利的官員、世家都想拉攏,還把自己人安插入兵部,插手兵部的調度和糧草,以及人事。

六皇子很聰明,曉得有兵才是大爺,他先掌握了軍隊,日後便有一拼的實力,再來控制朝中的官員,增加自己的勢力,到時文官開路,武將壓陣,事成指日可待。

「謹……謹之,你放下我自個逃吧!少了我……咳、咳……我這個累贅你才走得掉,畢竟這是你自……自幼長大的府邸。」

「說什麼渾話,我怎麼可能丟下你不管,我要做得出這種事與畜生何異?」他承認若是只有他一人,早從泥沼中月兌身了,回到有妻兒的莊子,可是他怎能見死不救?

「你仁至義、義盡了,我不怪……怪你,這是我的……命,打從我入了三皇、皇子府後,我就知道會有這……這麼一天。」要麼功成身退,要麼命喪其中,他從不想要高官厚祿,只想江家人能善待他人。

江半壁和陸東承是同窗,但年長兩歲,同在一個書院就讀,兩人交情不深,僅是點頭之交。

後來,兩人前後腳進入國子監,這才有更深的往來,有時下下棋,有時飲兩杯酒對月吟詩,或是登高望遠,抒發憂思,談不上生死之交,也有幾分同窗之誼。

陸東承代叔遠赴邊關的同時,江半壁也因過人才智而被三皇子府收用,由一開始的長史做到如今的心月復幕僚,知曉三皇子的私密事,以及皇子府的大小事。

「三皇子呢,他為什麼不出面救你?」僅僅是個徒有虛名的將軍府而已,三皇子的人若來帶人,相信沒人敢來阻攔。

面無血色的江半壁慘淡一笑,「陳州、歷陽一帶蝗災釀禍,三皇子奉旨鎮壓清剿山匪,以及發放賑災糧食之事。」以賑災名義剿匪,三皇子也想以此立功,博取美名。

「你為什麼沒去?」如果去了,就不會遭此劫難。

「因為我要留……留下來籌糧食……」他收糧的動作太大,以至于引起六皇子的不滿,認為他刻意和自己作對,趁他不備派人捉了他,順便斬斷三皇子的羽翼。

去年又澇又旱,糧食存貨原本就不多,今年的秋收還有幾個月,因此在收購上十分困難,他打算先送出一批,隨押糧隊伍同行與三皇子會合,然後沿路再收些糧,暫時緩和局勢。

可惜被搶功了,整裝待發的糧隊被六皇子的人帶走,打著自己的旗幟前往陳州,以此收取民心。

「你少說點話,保留元氣,我待會再出去探一探。」都幾天了,那些侍衛不可能一直防守嚴密。

「拖、拖累你了……」他說得虛弱,氣若游絲。

「別說什麼拖不拖累,若不是我二叔和六皇子那幫人有所勾結,我也不會發現受困在府中的你,以我們的私交,于情于理都該伸出援手。」見死不救非大丈夫所為。

陸東承進京後,先找了間小客棧住下,他大白天出外打探消息,入夜後又在花街柳巷中走動,沾到和酒氣的男人口風比較松,黃湯下肚話就多了,口沫橫飛的自吹自擂,該說的、不該說的話全留不住。

待了幾天的陸東承收獲不少,套出很多不為人知的秘辛,他一臉大胡子,被人誤認生性豁達的江湖中人,因此很多人樂于與他交談,勾肩搭背的當作兄弟,酒一喝就無所不聊。

其中不乏投投靠六皇子的人,以及六皇子派的官員,一說到與六皇子有關的話題,大家都與有榮焉,認為六皇子必成大器,一副他已是儲君的樣子,力邀陸東承加入他們的陣營。

在查得差不多,心中有底後,陸東承決定趁夜回虎威將軍府一趟,拿了他的東西就走,不多做逗留。

誰知到了將軍府以後,他竟找不到原來的院落,長房的人都離開後,將軍府落入二房手中,陸建生夫婦做了一番大變動,把牆拆了,改了新格局,把長房院子分成好幾個小院,分別住了他幾個小妾和庶女。

看到自己的屋子出現濃妝艷抹的妖嬈女子攬鏡自照,陸東承一口血都快吐出來了,他的院落竟被人糟蹋到如此地步,叫他如何不怒?

而後他看見二叔坐在竹榻上被人抬來,他的腿已然殘了,因此脾氣變得很暴躁,對著寵愛的妾室不是打便是罵,行徑粗暴。

看到這樣的情景,他心情有些抑郁,正想離開往書房走,不料听見令他錯愕不已的事。

原來陸東陽被捉到和父親新納的小妾偷情,他宣稱是走錯房間,迷迷糊糊以為對方是自己的小妾,兩人翻雲覆雨一番才知睡錯人,他嚇得立即清醒,想趕緊走人。

哪知道一個送夜宵的丫鬟推門而入,見到兩人衣衫不整的樣子便放聲大叫,把人都引來了。

陸建生氣得雙手發顫,命人將孽子狠打了一頓,陸東陽被打得皮開肉綻,臥床數日不見好轉,他娘哭得死去活來,先罵了老的下手太狠,又怨小的太不挑了,一朵殘花、一塊爛肉也吞得下去。

總之是鬧得一團亂,一家子沒了主心骨,躲在暗處的陸東承有些難受,就二房這德行,將軍府要毀了。

但是,他有種異樣的感覺,這似乎有人暗中操縱,讓二房父子亂上加亂,無暇他顧。

不自覺,他想到妻子婉娘。

而他沒猜錯,這的確是羅琉玉的手筆,上回她提過一句,事後果真這麼做了,讓人使二房夫妻離心、父子失和,彼此間的裂縫越扯越大,陸建生一家過得越不好,她越春風得意,高坐烽火台看兩狗互咬。

而後想去書房的陸東承因格局的變動而走向後花園,書房離假山很近,他正要繞過去,忽見假山後頭走出兩名青衣暗衛,身上有濃厚的血腥味,他忙往陰影處一藏。

等暗衛走遠了,他才想到假山下方有個地牢,但許久未用,他也幾乎忘了有這麼個地方,因好奇而下去查看,當他看見雙手受縛被高高吊起的人時,心中無比震撼,再瞧瞧此人面容,竟是熟人江半壁。

「謹之,你是好人……」卻生錯了人家。

若非先認出他的聲音,兩眼腫大的江半壁也不敢相信眼前一臉胡子的男人會是昔日同窗。

陸東承苦笑,「好人沒好下場,我被四處追殺……」

他有家歸不得,如啞巴吃黃連,苦在心中無人知。

江半壁一笑,卻嘔出血來,「你比我……幸運,還活……活著……我快不行了,你……跟我娘說,叫她別……別等我了,我下……下輩子再做她……她的兒子……」

看著他口中不斷涌出的血,陸東承知道江半壁撐不了多久了,可是他想到江半壁多病的娘以及兩人往日讀書的情景,眼眶一紅,取出羅琉玉臨行前給他保命用的青花瓷瓶。

「咽下去,喝了就會沒事。」別無他法了。

「這是……什麼?」

清涼的甘津滑入口中,一股淡香溢滿口腔,眼中失去光采的江半壁像瀕死的人吞咽最後口氣般啜取那一點點靈液,驀地,他的手有力的捉住陸東承手臂,目露神采。「這是神水嗎?」

上一章加入書簽下一章
首頁 | 詳情 | 目錄 | 簡體版 | 電腦版
zwxiaoshuo.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