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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貴田園妻 第七章 多個拖油瓶

「二牛,把那幾只蟲子給我打出去,若再來吵我午覺,就用馬蜂窩砸向他們!」羅琉玉發怒了,這些不死心的,想死不怕沒鬼當。

「是。」

一、二、三、四、五……一共七個馬蜂窩,依大小高低掛在內牆的白楊樹上,嗡嗡嗡的馬蜂飛進飛出采蜜,仔細一數有上萬只吧,尋常孩子們是不許靠近的,免得遭蜂螫,而大人知道其危險性也不敢靠近,遠遠地避開。

而說來也怪,馬蜂並不叮二牛,好似知曉他是養蜂人一般,只會繞著他飛而不攻擊。這情形讓人看了嘖嘖稱奇,直道傻人有傻福,人厚道連馬蜂都曉得。

「娘子,你這幾日的心情不太好,要不要喝點降火的?」三桐忍不住開口提醒,免得其他人遭池魚之殃,連四喜那傻妞都懂得躲遠些。

「你說我火氣太大?」羅琉玉杏目一睜,水光閃閃,閃得人頭皮發麻。

「是大了些,娘子不覺得嗎?」沒瞧見她一直站在門外,不敢進門,主子的脾氣如風似火,叫人承受不住。

「你是說,別人來佔我便宜,我還得和顏悅色的請對方喝杯涼茶嗎?」看來大家都誤解她的性子了。

「不是,至少也別惡言相向,你說過要好好相處,給人方便不會少塊肉。」你好我好大家好,多給人一條路走,少一個敵人,這是主子自個說過的。

「怎麼好好相處?看我一個落單女子就想來佔便宜,還大言不慚要買我的肥料,一袋三文錢,換成是你賣不賣?」他們算哪根蔥哪根蒜,也敢欺到她門口。

羅琉玉做的有機肥料相當成功,她試著往田里灑了幾次肥,那稻子長得比別人家的快又高,不僅秧子油油綠的,還提早結穗,人家看了十分眼紅,便暗地打探她用了什麼法子養田,使稻穗提早開花。

這天底下沒有什麼事瞞得住人,很快地大家都曉得她用了自制的肥料養地,所以稻子長得快。

有些人家虛心的請教,不藏私的羅琉玉便一一告知,希望大家都能大豐收。

但也有幾戶人家憊懶,不想自己動手,做個肥料要等好幾個月後才能使用,他們立時想要,所以就上門討了,還以施恩的嘴臉,說一袋土而已,能值幾文錢,山邊一挖就有了,只肯給個三文意思意思。

但此土能和彼土比嗎?這是有機肥!和那些爛泥土不一樣,想要她就該給呀?作他的春秋大夢!

「娘子,能賣錢為什麼不賣,頂多提高幾文錢,他們愛買就買,不買是損失,于娘子你並無干系。」她常說,銀子不夠用,那送上門的錢子錢孫為何不要。

羅琉玉眉頭一挑,似笑非笑,「你其實是對方派來臥底的吧?」

「娘子……」三桐都快哭了。

「收了多少銀子?」見者有分。

當她不在。

「你的師兄弟姊妹幾時要來,他們不知道讓人等是一件非常失禮的事嗎?」羅琉玉雙眼水光閃閃。

三桐訕笑地縮著肩,「快了、快了……」

「是騎烏龜來的吧!的確夠快。」

三桐干笑,有想死的念頭,主子最擅長捅的是無形刀,三言兩語刺得人渾身都疼。「娘子,你是不是在擔心胡子大哥的安危,他實在太不應該了,也不想想娘子救了他幾回,居然不知感恩圖報……」

「閉嘴,少給我提到那家伙。」一提他,她就滿肚子火。

「不提、不提,可咱們蓮姐兒惦記著,一天問三遍大胡子叔叔什麼時候回來。」不知怎麼這一大一小竟這麼投緣,除了主子外,蓮姐兒最喜歡纏的人居然是大胡子,連她哥哥都往後靠。

「就說他死了。」她冷漠地說。

他若是說不回來了,她還能當他是一個煙火般的過客,火花一熄滅便了了。

偏偏他還一再強調無處可去,辦完事便回莊子,讓她心里老掛念著這件事,擔心他是不是死在外頭。

明明不相干的人,卻一再影響她的情緒,她能不惱不怒嗎?就算養條狗也不希望它死于非命。

「娘子……」這話太傷人了。

三桐正絞盡腦汁想勸,突然听見二牛的聲音傳來——

「回來了、回來了,大胡子回來了……」二牛大聲的喊著,顯得很高興。

「回來就回來,喊得像撿到金子似。」驟地站起的羅琉玉又坐下,一張晚娘面孔陰沉得像五月的梅雨天。

「他背上還背了個人。」四喜跟著一喊,她兩眼如鷹目,看得又遠又清楚。

「什麼?」

自個兒都是寄人籬下的,還附帶一個拖油瓶?

羅琉玉坐不住了,直接往外走,穿過穿堂到了前院,就見一臉通紅的于謹之背著一個昏迷不醒的男人,他一腳重、一腳輕的走著,顯得很吃力,幾次差點要往前撲倒。

那兩只腿是抖著的,腳下的鞋沾滿泥沙,鞋底磨得輕輕一戳就破,鞋子前端露出兩根腳趾頭。

這是一雙新鞋吧!她記得是托耿大家的替他縫的,才不過十來日就變得像舊鞋,他是走了多長的路?

「快……快救他……」嘴唇都干裂了的陸東承聲音沙啞,他眼楮是紅的。

「你先顧好你自己再說,我看你也差不多快倒下了。」救了別人,賠上自己,他還真有蠟燭燃燒自己照亮別人的奉獻精神。語帶嘲諷的羅琉玉面上多了一絲惱意。

「甘露水……」

「沒有了,都給你了,你當我是樹藤能一直滴出水?」一說完,她自覺好笑,她不就是一根人形藤,每天擠出兩滴靈液,自用不夠還要哺喂眾生。

「他傷得很重……」他腰彎得幾乎挺不直,卻還不忘心系友人安危。

「看得出來。」除此之外,她也看出他快上氣不接下氣了,「二牛,把人接過來,讓他先躺平。」

「是,娘子。」

陸東承背了那人走了一路,到現在一雙腿還在打顫,二牛只用一只手往背上的人腰月復一托,直接送進客房的床鋪。

背上一空,陸東承深深吸一口氣,腿一軟就坐了下來,原本紅得發紫的臉色轉為青白。

「三桐,給大胡子倒碗水,我看他渴得彷佛喉嚨快要燒起來了。」他臉色這麼差,嘴唇都干裂,分明是月兌水現象,他是多久沒喝水了?

「是的,娘子,你心腸真好。」早就端來一碗開水的三桐嘻嘻地送上前,對主子擠眉弄眼。

瞧,不用擔心了,人都回來了,你的火氣也該熄一熄吧!很高興就笑一笑,別抿著唇瞪人了。

「我心腸不好就不會買下你,想想你花了我多少銀子?」

三桐被買回將軍府時已是入氣少、出氣多,只剩口氣吊著了,那時的羅琉玉靈液不多,她自己也非常需要,因此只給了三桐三滴,暫時吊著她的命。

她找了位老大夫來醫治,剛好對方還是太醫院退休的太醫,醫術很好,在他的醫治下,三桐的傷好得很快,沒幾天就能下床,再敷了幾天藥,連疤痕也不見了,肌膚白白女敕女敕的。可是那藥錢出奇的高,因為用了上等的好藥,那原是給宮里的娘娘用的,老大夫是這麼說的,所以他的診金也不低。

當時她手邊能用的銀錢不多,付了這筆錢,他們不知道能撐多久,幸好適逢災年,別人遭災她得利,財神爺送金元寶來,她不笑納都對不起老天爺的厚愛。

「娘子,不揭人短。」她還不起那麼多錢。

「我不揭你短,難道還揭你長嗎?滾一邊去,把小李叫過來。」沒瞧見這里有傷患要救助,她那是什麼眼神,莫非和四喜處得久了,染上她的傻里傻氣?

小李是三姓村的村醫,三姓村離莊子約五里遠,牛車來回約兩刻鐘左右,小李的爹也是大夫,這附近的人都叫他老李,以此做為區分。

不過小李也不小了,三十多歲,他的大兒子也快能接他的衣缽。

不過小李比老李好的不是醫術,而是醫德,雖然他治病醫傷的本事沒差多少,可是從不向外泄露病人的隱私,也不會過問過多私事。

而老李就不同了,他會視一時喜惡隨便開價,嘴碎得像三姑六婆,好道人是非,而且貪財,別人一給他銀子,他就什麼都說了,除了老婆、兒子不賣以外,誰都能賣。

「婉娘,他是我朋友,你救救他!」歇了好一會的陸東承仍站不起來,面色發白。

「陳娘子。」瞧他喊得好像她和他多親似的,忒不要臉。

「是,陳娘子,他還在流血……」面對她的固執,他有些無奈的輕笑。

「我給你的那瓶子靈液呢,給他喝下不就得了?」他自己有能力救人還來求她,真把她當冤大頭呀!

「喝了。」整瓶都讓他喝了,才勉強救回他一條命。

「喝了?」她訝異。

陸東承往後一靠,靠著床柱,「我發現他時,他已全身是傷,還發著高燒,我看他快撐不住了就喂他喝甘露水,原本是有起色了,燒也退了,可當我們準備逃出去——」

羅琉玉精準的捕捉到關鍵字,「從哪里逃出去?」難不成他被捉了……

「虎威將軍府。」一個他死都要回來的地方,沒想到才短短數年就成了困住他的籠子,讓他迫不及待想出逃。

羅琉玉目光一閃,「沒逃成功?」

「不,逃了。」要不然她就不會看見他們。

「所以你是逃成這樣子的?」

看她在打量自己,他忽地低聲輕笑,「至少我還活著,不是嗎?」

陸東承救了江半壁後,把他帶往書房躲藏,幸好書房的格局沒變,整排的書架後面是有秋間能容人的暗室。

當他把江半壁安置好之後,出了暗室找自己要的東西,同時也查探往哪個方向出府較為妥當。

就在他順手往廚房拿一些吃的喝的時,地牢那邊傳出動,青衣暗衛發現江半壁不見了,當下將軍府全面封鎖,之後有更多的青衣暗衛來大肆搜捕。

眼看著逃不出去,陸東承再度退回書房暗室,一路上十分驚險的躲過重重圍捕,這才順利月兌身。

青衣暗衛在將軍府待了五天,他們也躲在暗室不敢出去,但是很快吃的、喝的就沒了,再不出去就只有等死的分。

好在陸東承運氣好,遇到被眨為僕役的老管家,他一眼就認出自家少爺,老淚縱橫地幫他們逃出將軍府。

只是在出城門時,有六皇子的爪牙盯梢,兩人再怎麼小心還是被發覺,于是拔腿拼命往城外跑。

本已有好轉的江半壁中了兩劍,因曾喝過靈液的緣故,所以血流得不多,還能勉強在草叢中躲藏。

兩人躲了好久,確定已無追兵才從藏身處走出,但江半壁已經撐不住,走了兩步便暈了過去。

見狀,陸東承只好背著他走。

只是從城外到莊子有一段不算短的路程,同樣身上有傷的陸東承背上再加上一個男人的重量,他走得步履蹣跚,可他沒想過放棄,就想趕緊進莊子找羅琉玉救命。

「我借你的馬呢?」

听到這話,陸東承怔了一下,人命難道不如一匹馬?「京城的客棧里。」

「有馬不騎,你偏要走路,你到底是有多傻呀!」雖是老馬一匹,但跑起來不輸戰馬,就是不耐久跑,跑久了會喘。

人只有兩條腿,可馬是四條腿,再不濟輪著騎,也能減去一些負擔。

「呃!」他呆住。

對呀!他怎麼沒想到呢?

因一臉的胡子,旁人看不出來他懊惱不已的神情,可他黑瞳透著羞惱,為自己的遲鈍感到自責。

「誰要看診呀?」背著藥箱的小李大夫的喊聲傳來。

「喏!那兩個。」羅琉玉潔白的下巴一努。

「先看哪一個?」他是拿銀子看病的大夫,人家怎麼說他就怎麼做。

「傷得最重的那一個。」她還分得清輕重緩急。

小李大夫看了看床上的那個,又瞧瞧地上的這個,開了藥箱,拿出銀針,「陳娘子,下手別太凶殘,你看你一家健健康康,可我每回來都見血,而且還是快見祖宗的重癥。」

他兩手各持一銀針,往陸東承的頭部的穴道一扎,以指輕拈,再兩下,接著又下兩針,左右各四針,囑咐陸東承,「等一刻鐘,別動,你氣血沖腦。」

一說完,他又走到床邊,仔細的給昏迷不醒的江半壁把脈,眉頭一皺,就讓二牛月兌掉江半壁的上衣,他先用自帶的藥水清洗傷口,然後上藥,接著走到桌邊提筆開藥方子。

「小李,嘴巴仔細點。」關她什麼事,她做好事反而成罪大惡極了?她冤死了。

「你用男人用太凶了,還一次兩個。」小李大夫嘖嘖的取笑,一副她佔山為王的樣子,強搶良家男。

「小李,你知不知道我的拳頭有多重?」她素手握成拳,還頗有威脅力!

干笑的小李大夫連忙關上藥箱,「開開玩笑,博君一笑嘛,你別太在意。」

「攸關女子名節,我讓你當笑話看?嗯——」她拖長了音,小李大夫的嘴唇抖了一下。「我……呵呵!是大夫,人吃五谷雜糧,難免有病痛,你了解的……」

「若非你是大夫,我讓你一腳長、一腳短的走出去。」把腳打斷了便一長一短。

小李大夫訕笑的一抹額頭虛汗,把開好的藥方遞給她,「這一個,三碗水煎成一碗水,

一天五次,連續三天,之後是一日三回,再吃上十天,他的外傷居多,內傷不重,主要是得養,養一養就沒事了。」

他指的是江半壁,看著嚴重實則不然,藥一服便能減輕傷勢,不過文人身子太弱,一受點傷就撐不住。

「大胡子看著沒大礙,可他一口氣提著沒放松,反而傷了心肺,堵住的氣血往上沖,腦子容易受損,我用銀針將氣血疏通,你多弄些清血祛淤的湯水給他喝,養個兩三個月也就好了。」傷在內里不好治,得徐徐圖之。

「要這麼久?」銀子、銀子,全是銀子,一個討債鬼還不夠,再來一個補一雙,坑她坑得全無羞恥心。

小李大夫睨了她一眼,「那是我醫術好才好得快,你找河西村的周大夫瞧瞧,他沒跟你說要半年以上,還要人蔘、血燕等藥材滋補,我小李的名聲讓你扔在腳下踩。」

他說得好不神氣,彷佛都要得道成仙了,神仙下凡,藥到病除。

「得了,別炫耀了,三兩伎倆也要上天了,你敢開腦剖心嗎?」

「什麼開腦剖心……」她要殺人不成?

「沒什麼,一刻鐘了,他頭上的針能取下嗎?」插著怪可怕的,感覺像針包,左插一根針、右插一根針。

「嗯!是該拔針了。」小李大夫依先後順序拔針,先拔出一根放在鼻下一嗅,仔細觀察,再拔出第二根、第三根、第四根……四根針尾都沾著黑血。

銀針一起出,陸東承蒼白的神色變得比先前好多了,兩眼有神。

「小李大夫,多謝了。」他覺得胸口不悶了,通暢許多,呼吸間再沒有疼痛感。

「不謝,我拿診金的。」他笑呵呵的伸出手。

「于謹之,記得還我銀子。」羅琉玉一臉凶相的掏出銀子,說這兩個男人不是她養的都沒人相信,誰會替別人付錢呢?不是錢多就是傻子,明明她兩樣都不是。

陸東承失笑地點頭,「連本帶利。」

他的全是她的,夫妻本一體。

「嗯!」這還差不多。

「大胡子,你可以站起來了,走兩步看看。」總要把人治好了,要是出了事,那頭母老虎還不拆了他的屋子。

「好。」陸東承扶著椅子緩緩起身,他覺得站穩了,便把手放開,還有些無力的雙腳往前一邁。

驀地,砰的一聲。

陸東承雙眼一閉,往後一倒,怎麼叫也叫不醒。

「小李——」這個庸醫!

「別嚷、別嚷,我瞧瞧。」小李大夫伸手一把脈,隨即松了一口氣,笑了。「沒事,力竭虛月兌罷了。」

「虛月兌?」他還真能折騰自己。

「睡一覺就好了,前兩天煮點肉粥,不要太油膩,少放點鹽和油,讓他多吃點清淡的,除此之外,牛女乃養胃、青菜清腸,給他補一補,還要記得別讓他干重活,多休息、少操勞,不要用到腦子……」

「娘,你拿刀干什麼?」蓮姐兒眨著困惑的星眸,不解的偏著頭,模樣可愛得惹人憐惜。

「殺豬。」

「娘,豬還太小,不能殺。」年哥兒一臉正經,眉頭是擰著的,他覺得娘要做壞事。

「不小了,宰了給你吃肉。」這豬是瘦了點,好歹有一身精肉,聊勝于無,填填牙縫也好。

一听到吃肉,兩個孩子眼楮都亮了,口水直流。

一兒一女像金童玉女般,粉妝玉琢,一左一右的站在羅琉玉身側,若非她手中拿了一把鋒利的刀,真像菩薩臨世,眉心再點一紅痣就更具莊嚴寶相了。

「可是豬在哪里?」好奇怪,看不到豬。

「喏,不就躺在那里?」還打著呼呢!

羅琉玉下巴一努,兩個孩子驚訝得睜大眼,一個捂嘴、一個皺眉,都略帶驚嚇地拉住娘親的裙擺。

「娘,那是大胡子叔叔。」不是豬。

「娘,殺人是不對的,雖然我不是很喜歡于叔叔,可是他會刻小木馬給我。」年哥兒拿人手短。

蓮姐兒和年哥兒都用不贊同的眼神看著娘,他們不要吃肉了,大胡子叔叔的肉一定不好吃。

看到孩子們認真的神情,羅琉玉忍不住噗哺一笑,「娘要下刀了,拿盆子接血。」

「娘,不要……」

「娘,不殺——」

亮晃晃的刀磨得很利,毫不遲疑的往下揮。

「咦?」

「喔!」

嚇到臉發白的孩子一怔,兩眼睜得又大又圓,原本是想外跑,找人來阻止娘殺人,可是刀子一落下,兩人靠得比誰都近,蓮姐兒還咯咯笑出聲,說要幫娘殺豬。「他還真能睡,跟豬一樣。」都睡了一天一夜,連翻個身都沒有。

羅琉玉的手穩得很,一刀下去覺得硬,但刀足夠鋒利,一把胡子轉眼就落了地,她一刀一刀的刮,一寸一寸的顯露出陸東承原本的面容。羅琉玉越刮越覺得不對勁,這張臉太年輕了,看來只有二十出頭,而且好像在哪見過。

他到底像誰?她心里忽然很慌。

「咦!」年哥兒訝然一呼。

「咦什麼?」羅琉玉就要想起來,猛然被兒女打斷。

「娘,他跟妹妹好像。」差別在于一個臉大、一個臉小。

「像蓮姐兒?」她心中硌登一聲。

羅琉玉一比較,發現兩人真有幾分神似,她手里的刀刮得更快,前一世她常替父親剃胡,因此駕輕就熟,刷刷刷,光滑無毛的下顎露出來了,只剩下唇上那一片。

她兩眉微擰,真的很像。

「蓮姐兒,你站到于叔叔的床頭邊,臉稍微靠近點。」她來看看究竟像不像。

「好。」蓮姐兒嬌軟的一應。

大臉、小臉一對比,羅琉玉內心萬馬奔騰,她非常糾結地看看大的,再瞧瞧小的,一顆心直打著鼓。

不敢相信的她又開始替床上的男人修眉,將他的眉毛修成和女兒一樣的柳葉眉,再從牆上刮一些細白的粉末往他臉上涂抹均勻,又用門外的土將下巴修飾得短一點,並在兩頰打點陰影。

嚇!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她嚇得倒退三步,一把刀差點握不住,驚悚的盯著那張清朗俊逸的臉。

「娘,他真的很像妹妹。」年哥兒嘴兒抿得很緊,很不高興大胡子叔叔偷了妹妹的臉。

「嗯!像我。」蓮姐兒的反應恰恰和哥哥不一樣,她興高采烈的咧著嘴,笑得好不開心。

「是很像……」羅琉玉臉色不太好看。

說兩人沒有任何關系,絕對沒人肯相信,他們太像了,連小痣都長在同一樣位置。

「像什麼?」從睡夢中醒來的陸東承還有些困意,聲音略顯低沉,有著佣懶的沙啞,乍見妻小都在,眼兒一彎,揚唇一笑。

「像妹妹。」

「像我。」

兩個孩子爭著說話,想模他又不敢,兩眼睜得大大的,一個歡喜、一個不悅,盯著他的臉不放。

「你到底是誰?」羅琉玉沉著臉問。

陸東承還沒發現胡子被剃了,他微微怔忡,「才幾日不見你就認不出我了?我是于謹之。」

「你真的是于謹之嗎?」她又問。

他露出一笑,「我不是于謹之又是誰?」

「要不要給你一面銅鏡照照尊容?」她譏誚。

「我的臉怎麼了,你又看不慣我的胡……」陸東承不自覺一模,突地一僵,目露錯愕。他……他的胡子呢!

再垂首一瞧,妻子手中的刀很刺眼。

「想必你會有一個很好的解釋。」她感覺很怪,這人為何自來熟,一副和他們三人很親近的樣子。

「我……」

「你是搶海遺珠?」她的猜測。

「滄海遺珠?」這是什麼意思?

「我前公公生前遺留在外的私生子?」這麼說就通了,有陸家血脈自然相像。

「公公就公公,沒有前。」這字眼真扎心。

「你還沒回答我的話。」長房也有撐門戶的人了。

他抿著唇。「不是。」

「不是前公公的風花雪月?」難道是旁支?

「我不是私生子。」她怎麼會想到那邊去?即使兩人相處時間不長,她總不該連肌膚相親的丈夫會認不得吧?

對她的反應,陸東承氣悶在心。

「那你是誰?」她不記得陸家有其他流落在外的子嗣。

氣一吸,他緩緩張口,決定吐出真相,「我是……陸東承。」

「我管你東承、還是西盛,你長得像我女兒就是……」不對,他姓陸……陸東承這名字她好像听過?

因為一穿越來就得知原主丈夫死了,所以羅琉玉並未放在心上,也沒刻意去打探亡夫的姓名,她只在和離書上瞥了一眼,隨即往外一拋,總歸是已死之人,也不用再記掛。

因兩人已經和離,她又與陸家斷了干淨,陸東承的牌位放置在陸家祠堂,母子三人離開後也沒想到帶走。

「我說過,我回來後要告訴你一件事,現在你知道了吧。」既然已經被知道,他也不再多隱瞞,只是如今下巴涼涼的,空無一物,他反而不習慣。「知道什麼?」她懶得猜。

「我是你的丈夫陸東承。」

「丈夫?」羅琉玉怔愕,腦子里在消化這個天大的訊息,她有些不能接受這突如其來的沖擊。

「我是你的丈夫,年哥兒和蓮姐兒的爹。」他再一次重申。

她聲音略微尖銳,「你怎麼可能是陸東承?」

「我為什麼不可能是?」

「他已經死了。」死得尸骨無存,因為陸東承戰死,皇帝才追封他為虎威將軍的。

「我沒死成。」他說得苦澀。

「沒死成?」她鸚鵡學話又說了一遍。

「是,閻王不收。」

所以他死里逃生,而她救了他,沒讓他死在那山野。

若非一路往京里逃,想查個明白,他也不會在危急之際巧遇上山采野菜的妻子,而她又正好有救命甘露水,把他從鬼門關拉回來,他才能回到親人身邊。

羅琉玉心頭亂糟糟,兩個小人兒在腦中打架,一個說「很好呀!孩子多個靠山,以後不怕受欺負了」,另一個說「好什麼好,人死不能復生,都死透了還來糾纏什麼,陰魂不散呀」,厘不清了,她現在腦袋很亂,多個沒死成的前夫,她都不曉得該用什麼態度面對他。「婉娘,我回來了。」陸東承一臉溫柔的看著她。

羅琉玉皺眉,回來就回來了,不用敲鑼打鼓的宣告,「嗯,于謹之……不,陸東承,你該曉得我們和離了吧?」

和離文書已經交付京兆府衙門,他們不再是夫妻了。

陸東承面上一沉,「我可沒同意。」這件事不作數。

「你死了。」死人沒有話語權。

「我活著。」他活生生地在她面前,做不得假。

「當初你二叔陸建生代表你簽字了,他是陸家家主,一言九鼎。」

「二叔的獨斷獨行不代表我,你還是我的結發妻子。」他語氣沉如鐘,透著一絲浩蕩大氣。

羅琉玉似笑非笑的輕搖蔥白縴指,「你說的不算,因為你已經死了,怎麼能作得了活人的主?」

聞言,陸東承苦笑,伸手撫了撫女兒玉白小臉,「別鬧了,孩子還小,他們需要有爹有娘。」

「鬧不鬧的你去跟陸建生說吧,當初他千方百計地要趕走我們,有人要他別鬧了嗎?我的和離書上蓋了他的手印,他是陸家的當家主事者,他的決定有誰敢反對?」

即使他「死而復生」也改變不了,和離文書在京兆府衙門有檔的。

「婉娘……」他有他的無奈,目前他還不能現身,不能和二叔對上,還要收集更多有利的證據,把潛藏在暗處的敵人揪出來,將危害他們的威脅除去才行。

「陳娘子。」她警告他別想用過往的關系套交情,她不是把男人看作天的陳婉娘,輕易就被三兩句溫言暖語給打動。

他一嘆,「你以前性子溫順,怎麼才幾年就變得刁鑽難馴了,不能好好商量嗎?」

她目光一閃,「等你守了將近五年的寡,在府里遭人白眼,無丈夫可依靠,連孩子都被人誣指與人通奸而來,你就該知道為母則強,沒什麼是一成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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