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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賜吉妻 第五章 新縣令上任

山洞外,篝火把西琳的臉色映照的通紅,她專心拿著匕首在羊腿上劃了刀痕,灑了細鹽和辣椒,又把草籽末灑了上去。

羊腿的油脂慢慢浸出來滴落在火焰上,冒出一縷黑煙,立刻又消失了,香氣也散的更濃烈,惹得原本四處走動說話的護衛們都圍了過來——

「哎呀,姑娘,你這手藝可真是不錯!」

「咱們大人是該給工錢,嗅著簡直太香了!」

「論起烤羊,都說要來丹陽這般吃原汁原味的,咱們那邊的羊太瘦,羶味也大,不好吃。」

西琳听著他們說笑,也是高興,手下卻依舊忙個不停。

不到片刻,她終于停了手,對著山洞喊道︰「程大哥,趙大哥,趕緊出來吃烤羊腿了,晚了就怕你們撈不到了!」

眾人都是哄笑,紛紛嚷著,「看出情分不同了吧,咱們這些新來的,就是不如大人和趙老大得西琳姑娘照顧呢。」

這會兒,程諭和趙悍也走了出來,同護衛們圍在一起,笑道︰「兄弟們辛苦了,先墊墊肚子,待得大事成功一日,丹陽安寧之時,再同兄弟們喝個一醉方休。」

「好,大人,我們可記著了,不能賴帳。」

「大人,好酒再說,先讓我們趕緊吃羊肉吧,肚子里的饉蟲造反了!」都是粗豪的漢子,誰也不矯情,玩笑幾句,程諭動了手,眾人就隨後爭搶起來。十幾個漢子,兩條大羊腿,七八塊羊肉,兩扇羊排骨,幾乎沒半個時辰就被吃的精光。待得所有人抱了肚子,撐得厲害的時候,西琳又端了陶罐過來,陶罐里是女乃白的羊湯,翻滾著羊肚兒羊肝羊肺,羊腸不好收拾,丹陽是沒人吃的。

西琳模黑尋了野蒜野蔥,炖的羊湯一點兒羶味兒都沒有,反倒鮮香之極,眾人免不得又把罐子喝個底朝天。

有人就笑道︰「這個時候馬賊若是殺到,都不用他們動手,我就被肚子墜著揮不動刀了。」

程諭笑著留趙悍同眾人說話,然後示意西琳同他進了山洞。西琳忙得滿頭汗,幸好先前吃了粥和烤雞,否則還真撐不住這麼忙碌。

程諭見此,真心實意道謝,「多謝,方才辛苦了。」西琳趕緊擺手,應道︰「程大哥客氣了,不過是搭把手而已。」說罷,她就眼巴巴望著程諭,大眼楮滿滿都是盼望,看得程諭好笑,想要逗她兩句都有些不忍。

他拿出義妹那封厚厚的信,說道︰「趙悍拿到京都去的種子,旁人都不認識,但我義妹巧合見過。她特別寫了長信,還帶了兩張方子。」說著話兒,他將信封遞了過去。

西琳的眼里立刻就有驚喜的火花爆了出來,她趕緊把信接過去,但抽出來卻是變了臉色,沮喪道︰「程大哥,你讀給我听吧,我……不識字。」

程諭忍不住笑著抬手模模她的頭頂,實在是她這副模樣同外甥養的那條京巴狗太像了。西琳雖然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但總覺得不是好事,于是皺眉躲了開去。

程諭尷尬的干咳兩聲,趕緊道︰「我忘了,我先給你讀一讀,以後有機會我多教你寫字就好了。」

果然,這般才把西琳哄得重新歡喜起來。

程諭打開信看了一遍,這才說道︰「我義妹說這種菜籽叫孜然,是一種小香料,無論是煮肉還是烤肉時,混合了大茴香等物,不但去腥羶,還有奇香。她先前一直想要找尋,始終沒有機會,不想你就請趙悍捎帶去了。她很歡喜,請我同你說,若是你能大批供貨,她可以收購,價格好說。若是你想自己開鋪子也成,她額外給你寫了兩種烤肉的法子,這次一並給你帶來,讓你自己考慮。」

西琳听得歡喜,差點跳了起來,「當真?這草籽真是香料?還能賣出去?簡直太好了!」

程諭合上信紙,也是替她高興,「是啊,你真是撿到寶了,我義妹經商很厲害,在京都開的鋪子很是知名,她說這草籽是好東西,要收購,就肯定不會食言。」

「太好了,我要買地種這個草籽,不,是孜然!」

西琳歡喜的團團轉,結果被程諭潑了一瓢冷水,「這麼大的事情,還是先問過熱娜女乃女乃再說吧。還有,你總要先試試那兩種烤肉的法子到底如何,才好決定啊。」西琳想起精明嚴厲的女乃女乃,直接縮了脖子,吐吐舌頭,「哎呀,我忘了。」程諭被逗得笑了起來,這才拿出長匣子,「我義妹為了謝你的救命之恩,特意給你捎帶了謝禮。」

西琳驚奇,看了一眼匣子,立刻就看中了那把匕首,伸手去拿的時候,正好程諭也伸了手,兩人不免就踫到一起。

西琳紅了臉,立刻就把手收了回來。

程諭低了頭,看不出臉色如何,他將匕首拿出,打開刀鞘看了看,贊道︰「好刀。」說罷遞給西琳,「我就猜你會喜歡這個。」

西琳歡喜拿了,擺弄半晌,「我正好缺匕首,先前那把實在不成了。」程諭又把金銀鐲子遞了過去,「還有這鐲子,你也收了。」西琳有些不好意思,「我不過是順手幫了你們一把,收匕首就好了,別的不能要。」

「拿著吧,萬一真要買地種孜然,這些送去當鋪,也能換百十兩銀子。」

「這麼貴重,怎麼能送當鋪?」推辭不了,西琳最後還是接了匣子,仔仔細細塞進挎包,晚上睡覺都沒離開身邊。

眾人吃飽喝足後,各自尋了避風的地方裹了羊皮睡下,西琳被禮讓留在山洞里,程諭和趙悍守了門口。

這一晚,西琳都沒睡好,不是歡喜她的草籽是寶貝,就是擺弄她的新匕首,直到天亮才算眯了一會兒。

倒是程諭等人早早醒了,拾掇了東西,準備離開了。

程諭蹲身推醒了西琳,囑咐道︰「你白日放羊,照舊晚上回城,注意安全,我們有事要去辦,以後有事,就去縣衙尋我。」

這幾乎是告訴西琳,他是新上任的縣令了,西琳其實也早有猜測,就揉著眼楮,笑道︰「好,我記下了。」

程諭還想說兩句,最後卻換成了,「那兩張方子,我先拿著,等我忙過這兩日就去尋你,幫你一起試做。」

「好。」西琳趕緊點頭。

程諭這才笑了,模模她的頭,不等西琳抗議,他就出了山洞,同那些護衛一起走掉了。西琳不知為何,掃了一眼空蕩蕩的山洞,心里也是空蕩蕩的。她趕緊打起精神,收拾東西,做好掩飾,然後尋到羊群,趕去另一片草場,待得羊群吃飽才回縣城。

縣城里依舊還是老樣子,守城門的兵卒無精打采的打著哈欠,攤子上幾個閑人在嘮叨,還有熱娜女乃女乃在鋪子里發面,偶爾伸長著脖子張望。

直到第一只羊穿過城門,她才長松一口氣,緩和了神色。

有熟人見了西琳,就笑道︰「西琳這次走得遠啊?」

「是啊,大叔,附近的草場不成呢,羊要吃飽就要趕遠一些了。」西琳應著,笑嘻嘻玩笑道︰「大叔不是也說我家的肉餅更好吃,那是我放的羊更肥啊!」眾人都是笑,紛紛點頭,「你家羊不只是肥,也沒那麼腥羶,確實好吃。」倒是熱娜女乃女乃听了動靜從鋪子里探頭出來,添了一句,「但凡有點兒辦法,我可不想讓西琳去放羊,外邊不太平,她一個姑娘家留在家里才好。」這話倒是說到眾人心里了,紛紛嘆氣道︰「世道不太平呢,誰家也不好活,你們有個鋪子,日子就不錯了。」

「哎呀,都少說兩句吧,天色都要暗了,趕緊回家,小心外邊遇到事,家里惦記。」羅布大叔開口撞人,惹得眾人笑罵說明日不來了,但其實不過是說說,他們明日照舊還

會跑來,早晨吃個肉餅,再扔兩文錢,就能喝一日的茶,萬一遇到有商隊進城來,幫忙跑跑腿兒,就有進帳了。

可惜,這樣的機會最近是越來越少了……

西琳忙著給羊群飲水,又打掃干淨後院,進屋時熱娜女乃女乃已經做好了晚飯——炖羊肉,外加兩碗疙瘩湯,雖然摻了青棵面,但也是特意為犒勞西琳準備的。

西琳謝了女乃女乃,兩人對坐,很快就吃飽了。

熱娜女乃女乃還要拾掇飯桌,西琳已迫不及待的拉了女乃女乃說起來。「女乃女乃,我托人打听過了,那個草籽叫孜然,是一種香料,京都那邊有人要大量的收買呢,價格也很不錯,我想買地雇人種起來,到時候我們家里就不用養羊了,只靠地里的出產,就可以過上好日子。」

「種地?」熱娜女乃女乃果然皺了眉頭,應道︰「咱們家里一直都是放牛羊活命,怎麼突然就要種地了?你會種嗎?」

西琳被堵了一下,她自然也是沒種過的,但她可不準備放棄,辯解道︰「女乃女乃,我出生時也不會放羊啊,還不是後來學的,如今雖然不會種地,但總有人會,我跟著學就行了。」熱娜女乃女乃卻是搖頭,「不成,養牛羊雖然也不是一點兒不遭災,但牛羊就是死了也能吃肉。種地若是不成,咱們總不能抓把土就煮粥了吧?這事兒以後再說吧。」

「女乃女乃!」西琳還想爭取一下,但女乃女乃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拿了碗筷就出去了。西琳無奈,只能回了房間,待想起還沒給女乃女乃看過那份謝禮,她也懶得出去了。她擺弄著匕首,突然有些想念程大哥,若是他在,幫著她說話,一定能讓女乃女乃同意吧。可惜,不知道他這時候在做什麼呢?她忍不住打開了窗子,望向天上高掛的月亮,想起了心事。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吹了冷風,早起西琳有些鼻塞,她自己還沒當回事,熱娜女乃女乃卻死活不讓她出門去放羊。

「萬一出去了,反倒嚴重了,誰幫你放羊?遇到馬賊,跑都跑不掉。」西琳昨晚同女乃女乃有些賭氣,還想反駁,熱娜女乃女乃卻紅了眼圈兒,「家里就剩你跟我了,你若是出了事,我一個老婆子活著有什麼意思?」

西琳立刻收了東西,上床躺著,甚至還捂了被子。

熱娜女乃女乃這才收了眼淚,趕著賣完肉餅,又熬了姜湯,看著西琳捏鼻子全灌下去才罷休。

過了一會兒,西琳發了一身的汗,鼻子也通氣了,這才爬起來換了衣衫。熱娜女乃女乃模著她腦門不熱,放了心,便沒有攔著她去給羊群上草料,打水。

臨近中午時,西琳正忙著,突然听得前邊有些吵鬧,惦記女乃女乃鋪子有事,她連忙扔了水桶跑過去。

結果卻見到女乃女乃呆呆望著窗戶外邊,彷佛沒听見西琳跟她說話,甚至喊了她好幾聲都沒回頭。

西琳好奇,上前一看,結果也是屏住了呼吸。

城門口不知道何時堵了很多人,城里的三大家家主外加一些有頭有臉的鄉紳以及各個鋪子的掌櫃都迎到了城門處,眾星拱月般接了一隊人馬進來。

那隊人馬各個都是她熟悉的面孔,當中的就是程諭。他一改先前受傷的孱弱,還有幫忙放羊時候的隨意親和,這會兒頭戴素金冠,身穿蟒袍,眉眼間滿滿都是凜然正氣,即便他被十人的護衛隊圍在中間,卻半點兒不能遮掩他的光彩。

好似心有靈犀一般,程諭坐在馬上,扭頭掃了一眼肉餅鋪子,與她對上眼,然後若無其事的挪開了目光。

西琳驀然紅了臉,胸腔里的心跳得好似要蹦出來一般。

熱娜女乃女乃悄悄抓住了孫女的手,祖孫倆臉上的神色一如旁人那般好奇疑惑,但只有她們自己知道,她們的手心出了多好汗珠子……

好不容易,新縣令被三大家主等人簇擁著去了縣衙,城門口還是沒有安靜下來。許多人走出家門聚在一起,興奮又熱烈的議論著,「居然來了新縣令,看著是個正派的!」

「正派有什麼用,不知道脖子長得結不結實,否則馬賊砍起來還不一樣是個死!」

「不要這麼說,興許這一次有轉機呢,這時候敢頂風上任的,肯定都是有些本事的。」

「但願這真是個青天大老爺,能給咱們大伙兒尋條活路,否則咱們這一縣百姓就都活不成了,沒指望了。」

「不好說,你們沒看見三大家的家主都到了。誰當了縣令,總要他們的支持,否則根本站不住腳,但縣令和三大家交好,眼楮肯定就看不到馬賊了。」

「別說了,小心惹禍。慢慢看吧!」

眾人議論著,到底還是顧及性命,很快就散去了。

有些實在不願意走,還是坐在茶攤上,見到熱娜祖孫倆也在看熱鬧,就道︰「西琳今日沒出門啊?」

熱娜女乃女乃應道︰「早起打噴嚏呢,怕她在外邊遭罪,留家一日。」

「這倒是巧了,如果西琳去了外邊,就看不到這麼俊的縣令老爺了,我瞧著也就二十出頭兒。」

那人打趣,西琳裝作害羞,躲了回去。

熱娜女乃女乃同街坊說幾句話,裝作忙碌,也關了窗戶,結果祖孫倆在後院集合,好半晌都沒說出話。

還是熱娜女乃女乃低聲道︰「那兩人竟然是……可他們怎麼沒進城就招惹馬賊了,還被傷成那個樣子?」

西琳不願女乃女乃認為程諭是個白眼狼,知恩不報,趕緊拉了她解釋,「我昨日就知道程大哥是縣令了,但怕不小心說漏了被人知道,給他惹禍,所以才沒跟女乃女乃說,但程大哥給了我謝禮。」

說著話兒,她就扯了女乃女乃進屋看了那兩副鐲子,還有匕首。

熱娜女乃女乃高興壞了,幫著西琳試戴,笑道︰「好啊,趕緊收起來,以後你嫁人,除了牛羊,這也是一副好嫁妝。」

西琳臉紅地收了東西,還是囑咐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我們一定要裝作先前不認識程大哥他們,否則馬賊偷偷尋來報仇就壞了。至于以後,程大哥是一定會除馬賊的,縣城不會一直如此混亂。」

熱娜女乃女乃點頭,「知道了,你放心吧,倒是你在外邊放羊,要多加小心。」祖孫倆掩不住興奮,整個下午都不時听听茶攤那邊的閑話兒,也陸續听了很多新縣令的行蹤——

縣令進縣衙了!

縣令嫌棄縣衙破舊了!

三大家要請縣令赴宴呢!

西琳又是歡喜又是惦記,當天晚上睡覺都是翻來覆去,早起掛了個黑眼圈去放羊,待得晚上回來吃飯時,熱娜女乃女乃特意拉了她的手囑咐道——

「西琳啊,雖然程大人進了縣衙,他又有心思整治馬賊,但馬賊實在太厲害了,他一個新上任的縣令,不一定誰輸誰贏呢,你在外邊千萬不要多說話,不要讓別人知道咱們救過程大人。」

「女乃女乃,我知道,你放心。」西琳安慰了女乃女乃幾句,就回了房間,坐在桌子前邊模著那把匕首發呆。

女乃女乃同馬賊有血海深仇,又救過程大哥的命,這般還要忌憚馬賊,不敢承認同程大哥有瓜葛,那滿城的百姓是不是更要畏懼觀望?如此,怕是程大哥不好在丹陽落腳了。正想的出神,後邊窗戶突然被輕輕敲響,她驚了一跳,拿起匕首就悄悄靠了過去。窗外有人小聲說道︰「西琳姑娘,我是程大人派來的。」

西琳眼楮一亮,小心翼翼把窗戶開了一道縫隙,借著窗外的月色,果然認出這一身黑衣的侍衛正是先前在山洞外一起吃過烤羊腿的。

「呀,護衛大哥,這麼晚了,你怎麼還過來了?」

「我們大人要我送信兒給姑娘,過幾日,縣衙里會有人上門征召姑娘進縣衙做工,姑娘到時候裝作為難的樣子,過去縣衙就成。」

護衛說得西琳一頭霧水,問道︰「縣衙里的差役都不干淨,不是馬賊的同伙就是三大家的人,程大哥把我喚去縣衙也不能放心說話啊!」

那護衛笑著搖頭,「姑娘不要擔心,我們大人自然會考慮這些。」

「好吧,」西琳暫且安心,點頭又問道︰「程大哥忙什麼呢,在縣衙安頓下來了?」

「我們大人好著呢,這會兒正在崔家赴宴,山珍海味,歌舞升平呢。」護衛瞧著西琳驚訝的張了小嘴,又笑了起來,扔下一句話就走了。「姑娘放心,日後見了我們大人,你再親自問吧。」

西琳听出這話有些調侃之意,很是臉紅,趕緊關了窗戶,但她忍不住抱了匕首在屋里轉來轉去,不明白程諭怎麼就跑去崔家了

縣城另一端的崔家大院里,廊檐下掛滿了紅燈籠,院子四角的銅盆里架著木絆子,火焰燎起半人高,被風吹得四處搖曳,倒也把院子中間的台子照得清楚。

台子上,幾個穿著單薄紗裙的女子正在跳著魅惑的舞蹈,當中一個最是美艷的女子隨著急促的手鼓不停的轉著圈兒,紗裙順勢飛起,露出底下雪白的美腿,惹得對面屋子里的男人們都是鼓掌叫好。

程諭只掃了一眼,就扭頭打了兩個噴嚏。一想二罵三嘮叨,這是誰在想他嗎?他正暗自好笑,就听坐在主位上的崔員外笑道︰「程大人可是不習慣我們丹陽的夜晚寒涼?」

「不會,我這人不耐熱,但很是耐寒,方才不過是有煙塵進了鼻子罷了。」程諭同樣笑著應了一句,不諂媚也不倨傲,身形依舊坐的筆直。

崔員外笑了笑,也沒再說話。他不過四十歲的年紀,身形胖大,眉眼看著很是和善的模樣,特別是笑起來的時候同彌陀佛有幾分相似,很容易讓人放下戒心。

但能在丹陽這樣的地方扎根二十年,而且把日子過得有聲有色,就絕對不可能是個心慈手軟的人物。

別的不說,只說這院子雕梁畫棟、山水樓台,樣樣不缺,台上舞娘的裙子都是天水碧的紗料裁制,這在內地普通富戶人家的小姐都不見得能買到幾尺。這是財力也是手段,放在小小的丹陽就是勢力實力的彰顯了。

果然沒一會兒,台上的舞蹈結束了,幾個舞娘笑嘻嘻下了台子,紛紛進屋坐到了眾人身邊,門窗被關上,隔絕了外邊的寒涼,屋里就慢慢暖了起來。

崔員外一揮手,重新換了新席面,坐在右手邊尖嘴猴腮的王員外就笑了,「崔兄這日子就是過得舒服啊,不想我那宅子,拾掇的同地主老窩一樣,亂得不成樣子。」說罷,他又轉向程諭舉起酒杯,「程大人,若是不嫌棄,改日也到我那院子坐坐。」

「好啊,多謝王員外,改日定然要登門拜訪。」

王員外旁邊,身形高瘦、古銅臉色的劉員外也是隨口附和道︰「既然如此,程大人也給小老兒一點顏面,改日也嘗嘗我家廚子的手藝。」

「這是自然,」程諭笑著舉杯,同三人喝了一杯,笑道︰「改日,本官也請三位員外去縣衙後院坐坐。只不過本官初來乍到,衙門房倒屋塌,實在是拿不出手啊,衙門的帳目上居然一兩銀子都沒有,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本官很是為難,即便立刻給朝廷上折子,討要銀錢,一來一回怕是也要兩個月了。沒有辦法,宴請三位員外只能等以後再說了。」崔員外同劉員外、王員外對視一眼,眼底都有得意和歡喜,就听崔員外笑道——

「我當什麼大事呢,原來是這般。大人到我們丹陽,是為了丹陽百姓費心而來,這縣衙

破舊,自然要由我們丹陽負責,怎麼好送折子到京都,讓京都笑話我們丹陽百姓窮困潦倒?

這樣吧,我出五百兩銀子,送給大人拾掇縣衙。」

王員外和劉員外也是隨後跟上,應道︰「我們也各出五百兩銀子,為大人,為丹陽盡綿薄之力。」

程諭連忙拱手謝過幾人,但轉而還是搖頭,苦笑說道︰「多謝幾位員外,不過這銀子,本官不能收。一來縣衙實在太過破舊,除了修葺,還要招募新差役、廚娘、雜工等等,所耗費銀子太多,這些遠遠不夠。二來,丹陽是朝廷管轄,耗費銀兩自然要由朝廷承擔,正好我也要上折子說說丹陽的現狀,馬賊橫行,百姓窮困潦倒,總要朝廷知道一二,否則明年交不上賦稅,朝廷還以為是本官無能。」說著話,他就嘆了氣,拿起酒杯悶頭一飲而盡。崔員外捏緊了手腕上的佛珠,扭頭掃了一眼劉王兩人,臉上倒沒有什麼惱色。這般情形

也在他們的預料之中,方才一人五百兩就是個試探。

若是程諭直接拿了,他們反倒要擔心,如今這般正好,只要貪心,想要更多銀子,就能為他們所用,就能保住丹陽如今的「安寧」。

那麼他們的銀子就會源源不斷的流進來,分給這位程大人的只是九牛一毛罷了……這般想著,崔員外就嘆了氣,「程大人這般說倒是讓我等汗顏。身為丹陽百姓,受皇恩多年,沒有回報怎麼好再拖累朝廷,這樣吧,我們崔家出銀三千兩,助大人重建丹陽縣衙。」

「我們劉家也出三千兩。」

「我們王家也是三千兩,望大人笑納。」

三個三千兩就是九千兩,比之方才的一千五百兩,可是翻了六番。

程諭心里冷笑,面上卻做出驚喜之色,連連拱手推辭,「哎呀,這可不成,本官過來就是為了給丹陽百姓謀福祉,結果本官還沒出力,怎麼好接受員外們的支持。」

「這是應該的,大人盡管接下就是。」

「是啊,這是幫大人修葺縣衙的,可不是給大人的。」

兩方人推來推去,最後程諭「勉為其難」的收下了銀票,又給三位員外敬酒,說些京都里的新鮮事兒,甚至是流行誰家的扇子,誰家酒樓的菜色新奇。

崔劉王三家雖然是丹陽的土皇帝,到底只是蝸居在這個小縣城,對京都都是羨慕神往,听得這些話自然也是感興趣,于是酒席上就更熱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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