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食姑娘 第一章 貼身侍候遭人妒
白露將手中顏色略深的蓨面粉加入滾水,反復搓揉,揉成面團後,再快速搓成寸許長兩頭尖的魚形,趁著魚形面團還熱著,馬上放進籠屜蒸,這便是張平鎮一帶的人習慣吃的蓨面魚魚。
在陶鍋放入山藥、白菜、豆角、瓠瓜、蘑菇、五花肉等等熬煮,再將蒸好的魚魚放下去燜,這道燜蓨面魚魚便完成了。
由于材料豐盛,看了便令人胃口大開,撲鼻的香氣更增添了入口時的期待,白露來到張平鎮後,第一道學會的當地菜便是這個,甚至在做了幾個月後,比當地人做得更好,因為左安陽可能會喜歡吃。
他喜歡吃,她就多做,總會引誘得他想吃,因為這些都要與他算銀子,誰叫她欠他五百兩呢!
數月前,左安陽由寧夏來到張平鎮,車隊花了一個月的時間,白露跟在左安陽身邊,為了還債,幾乎將他服侍得無微不至,如今入住了總兵府,當地人以為她是左安陽的貼身婢女,她也不想解釋了。
所謂總兵,便是鎮守在張平鎮的最高將領,只是個虛餃,一般由公侯或都督兼任,雖無品級,但除了練兵之外同時指揮作戰,事權合一,無疑是地方一霸,如果左安陽欲擅權,根本可以不受京城轄制。
張平鎮城牆之外便是韃子的地方了,韃子三番兩次的來偷襲,所以張平鎮可說是窮得發慌,雖然不至于無衣無食、賣兒蠰女,但一眼望去都是土胚茅草屋,除了城鎮中央的官道是夯土壓實,其余道路都是凹凸不平的泥土路,百姓只要身上衣物沒有補丁就能算是富戶了。
當初白露第一眼看到總兵府,還以為自己來到了什麼廢墟,直到左安陽派人好好整理修葺了一番才勉強住進去。
第一個整理好的可不是總兵府的大堂,也不是總兵住的房間,而是灶房。
因為白露很清楚,自己若要快些還清那五百兩,就得從左安陽的飲食上下手,而這也是他最容易屈服的。
按市價算,一道菜十文,加了肉的算二十文,如果是精細的糕點,甚至可以高到三十文,這樣每做一頓飯,算四菜一湯一道糕點,至少也能有八十文,積少成多總是能還債的。
白露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腦子里有各式美食的菜譜,雖然喪失記憶,但用起菜刀可說是如臂使指,煎煮炒炸都不含糊,尤其在制作甜點上更是拿手,即使左安陽極度克制要自己不吃她的東西,免得哪天她真的把債還清,卻也有好幾次忍不住破戒。
但她雖然有明確的目標,也學了許多地方菜,甚至青出于藍,卻很悲慘的發現,自己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啊,張平鎮這地方真是窮到連賊都沒有,家家戶戶就算開門揖盜也根本偷不到什麼東西,今日這一鍋燜蓨面魚魚,還是她請熟識的小兵替她跑遍鎮上幾個大市所收集到的食材。
這幾個月來,幾個左安陽身邊的將領也和白露混熟了,知道她今日要大顯身手,都早早的來到總兵府的內署議事,到了午膳時間也不走,眼巴巴的等著小兵將她做好的一大鍋菜抬進來。
「總兵大人,用膳了。」白露相當好心地替左安陽盛了一大碗,放在他面前。
忙了一早上,左安陽著實是餓了,可拿起筷子就要大快朵頤時,他突然一怔,緊接著沉下臉,問著只有兩人才听得懂的問題,「多少?」
「今日較費工夫,所以是三十文。」白露淺笑盈盈地道。
「听說我的小兵也出了力,跑了整個鎮……」
「那二十文吧。將軍可得好好嘗嘗,這是我特地為你做的,忙了一上午呢!」
自始至終,沒人听得懂白露與左安陽在打什麼啞謎,眾官兵只以為白露對左安陽體貼,紛紛透露出羨慕之意;也只有左安陽知道她溫柔的笑容是給外人看的,事實上她的眼神之中已喪失了對他的情意,這情況令他相當不滿,卻又無法改變現狀。
看看那鍋里的蓨面,真像一條條的小魚在美食的汪洋里暢游,五花肉炖得軟爛,必是入口即化,還有那些蔬菜豆子,平時吃都沒啥稀奇,怎麼拼成一鍋就像是山珍海味,豆角上的油光,吸滿了鮮美湯汁的白菜……左安陽的內心在拉扯激戰著,一方面要他屈服于月復中饞蟲,另一方面要他堅守信念別讓她得逞。
「你們吃吧!我不要。」左安陽咬牙道,無情的將她呈上的大碗推到一邊。
白露頓時眼神一黯,露出了受傷的神情,彰顯了左安陽的不近人情。
副總兵劉達是跟了左安陽好幾年的老部屬,從左安陽撿到白露就看他們相知相戀,到現在彷佛鬧了別扭,忍不住開口勸說了。
「將軍,這是白露姑娘一番心意,她在灶房里忙了一早上啊!您多少吃一些。」
由于跟得久了,劉達還是習慣于以前對左安陽的稱呼,不過左安陽這總兵確實也身兼將軍之職,這麼叫也沒錯。
左安陽的嘴角抽了抽,誰說他不想吃?他想死了啊!就眼前這大鍋他自己一個人能解決半鍋!但問題是,他不能把錢給她賺啊!
白露沒給左安陽說明的機會,事實上左安陽也無法說明,她只是委屈地道︰「劉副總兵,是白露太不知好歹,听說總兵大人昨日在外頭吃了好大一碗什錦面,就想著這燜蓨面魚魚應該總兵大人也會喜歡,想不到……畢竟是我自做主張了,左將軍就算想處罰,我也沒有怨言。」
左安陽張大了眼,他什麼時候說要處罰她了?明明想吃的吃不到,被處罰的是他好嗎,她倒是委屈起來了?
然而沒有人知道左安陽內心的糾結,眼下的情況落在旁人眼里分明是有權有勢的大將軍欺負無依無靠的弱女子,面對四面八方投來的質疑目光,左安陽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
想不到白露的招數還不只如此,她抬起那清麗的臉蛋兒,淚滴盈滿眼眶,將落未落,楚楚可憐,縱使左安陽明知她在演戲,仍覺得心疼得要死,更何況那些五大三粗的漢子?大伙兒都恨不得自己能代替總兵大人安慰她。
「既然總兵大人不吃,不知各位將軍能不能替小女子吃掉這一鍋?無論是給總兵大人吃,或是給各位將軍吃都是好的,你們有了精神才好打勝仗,小女子都算是為這邊境盡了份心意。」說話之間,白露自然而然的將左安陽不吃的那一大碗推到了劉達面前,然後開始替其他人盛。
「那當然,那當然!」
「白露姑娘的廚藝過人,傻子才不吃啊!」
眾人早就等得眼楮都紅了,听她這麼說,還體貼的盛好送上,哪里有不吃的道理,全急匆匆的抄起筷子,呼嚕呼嚕的一口接一口吃了起來。
左安陽便成了唯一不吃的那個傻子。
他手上的筷子忍不住啪的一聲折斷,偏偏是他自己說不吃的,還得板著張臉目不斜視。
左安陽算是知道了,這群人今天就是來蹭吃蹭喝的,他不吃也只是便宜這些人而已!白露的招數是越來越高明了,她以往用美食抵債都是私底下,他拒絕後便視而不見,眼不見心不煩,但今天這麼多人在他面前吃,那一個個享受的神情證明了白露這一道菜有多美味,就是要逼得他屈服,花錢買下這一道菜。
看看劉達,吃得彷佛舌頭都快吞下去;再看陳參將,碗都見底了還舌忝個不停,還有那個方參將,臉都埋到碗里了吧……
左安陽終于受不了了,端著架子,僵硬著表情說道︰「算了!既然白露妳如此誠心,本官便吃一點妳做的燜蓨面魚魚……」
白露彷佛嚇了一跳,接著便歉疚地向左安陽亮了亮空了的大湯鍋,「總兵大人,你遲了一步,已經吃完了呢!」
說完,她還給了他一記哀怨的小眼神,彷佛正在淒楚地告訴他……老娘就是要氣死你!
左安陽臉都黑了,心痛無以言喻,咬牙切齒地道︰「沒關系,明日再做……」
「明日沒有市集,材料收集會比較難,可能要……」白露無辜地看著他,縴手卻朝他比了個可惡的「五」。
五十文!咽下了差點噴出的那口老血,左安陽硬著頭皮道︰「好!」
白露終于笑了,在別人看起來是羞澀的嬌笑,但在左安陽看來卻是勝利的示威,她乖巧地收拾好眾人吃光的碗筷,讓小兵替她抬著便利落地告退了,絲毫不留戀。
「將軍,這麼好吃的菜你沒吃到,真是太可惜了!」劉達還在懷念剛才燜蓨面魚魚的味道,口中嘖嘖有聲。
「白露姑娘簡直做得比我們當地人做的還好吃!」陳參將中肯地道。
「她明天還要做?那我們是不是又有口福了?」方參將笑得直搓手。
瞧瞧這群人沒出息的樣子,幾碗湯面就被收買了,口口聲聲都是白露怎麼好,他這頂頭上司被陰了倒是沒人知道!
左安陽氣都要氣飽了,但他絕不承認這是羨慕嫉妒恨,只當是這些人搶了他的食物居然還沾沾自喜,他看不順眼。
听著他們喜孜孜的話語,左安陽冷哼了聲道︰「我看你們吃飽太閑了,下午就不繼續議事,改成操練好了,你們一人領一軍,看老子怎麼狠狠的訓練你們!」
半夜,月光皎皎,清風泠泠,正是萬籟俱寂時候。
張平鎮的總兵府共有四進,從正門進入過了院子便是大堂,東西兩廊是兵、刑、工各科所在,川堂兩旁有天井,接著內署,這里便是左安陽辦公及與屬下們議事的地方。
再往後便是內宅及後院了,內宅中堂是左安陽家居生活的地方,他的房間在東次間,而同樣大小的西次間便是給了白露。
這種安排表面上是方便她侍候,但明眼人都知道這是特別待遇,讓府里的下人們雖覺白露是個侍婢,卻也不敢對她如何放肆。
白露一向睡得早,戌時便熄了油燈,一切動靜在東次間的左安陽看得清清楚楚,他極有耐性的等了兩刻鐘,確定她應該已經熟睡了,連忙一記鯉魚打挺,由床上彈了起來,無聲無息地奔向了後院。
他的目標非常明確,便是灶房,因為他大爺已經餓到手腳發抖,忍無可忍,再不給他東西吃,他連桌子上的茶托都能當成大餅吞下去。
此時灶房已經沒人了,只有水缸打滿了水,清澈倒映著天頂的明月、檐上輕輕搖擺的枝藤,以及他這個不速之客。
悄悄的推了門進去,左安陽開始東翻西找,尋覓白露做的食物。
這個灶房雖然不只白露在使用,也有廚娘會用來做府里所有人員的吃食,但依他對白露的認識,他光看東西的外貌及聞聞味道,就十之八九能確認是不是她做的。
為什麼堅持吃她做的?因為只要出自白露的手,就算是冷飯也好吃,他胃口早被她養刁了,府里廚娘做的吃食,也僅僅被他歸類為能吃飽,美味就不必期待了,這會兒反正都要偷吃,干麼不選好吃的吃?
抱著這種期待,很快地,他在箱籠里發現了一盤白面饃饃,那飽滿圓潤的外型和層次分明的餅皮,肯定是白露做的。而這饃饃也像是提點了他,又鬼使神差地往旁邊的廚櫃翻了翻,果然讓他看到一碗醬牛肉。
王朝規定吃牛肉是犯律的,牛可是農家生財工具,除非病老殘否則不得宰殺,但張平鎮已經接近關外,這里養的牛倒是多,滿大街的走來走去,偶爾殺個一只,天高皇帝遠也沒人管得著。
左安陽已經可以想象,明日的早膳,白露一定是想做肉夾饃來引誘他吃。幸虧他聰明,晚上先來覓食,否則明日看得到吃不到,又不知要吐幾口血。
想到白露明早發現準備好的食物不見了的那種氣急敗壞,左安陽就有一種做壞事的快感,自從兩人婚事談崩了,他在她面前總是吃癟,這回總該讓他扳回一城。
他迫不及待地剝開了饃,大大方方地夾了滿滿的醬肉,正想就著月光大快朵頤,突然一道清冷嬌細的聲音傳入,差點害他將手上的肉夾饃扔出去。
「我倒不知道,堂堂張平鎮總兵,在晚上兼差當起耗子來了?」
白露提著油燈慢慢走了進來,好整以暇地看著左安陽手上的肉夾饃。
「我……」反正已經被抓包了,左安陽索性破罐子破摔,憤憤地咬了一大口手上的肉夾饃。「我餓了不行嗎?」
白露定定地望著他,彎了彎唇角,「十文錢。」
「十文錢妳不如去搶!」什麼東西到她那里,價格都成倍的翻,左安陽忍不住低吼起來,但下一瞬間他隨即反應過來,自己不要承認不就行了嗎?所以他正了正臉色,晃了晃手上被咬了一口的肉夾饃,「這東西又不是妳做的,我是來找廚娘做的饃饃。」
「這明明就是我做來當明日早膳……」
「妳有何證明?」左安陽又吃了一口,肉香饃有勁,滿足地瞇起眼來。「我倒認為這是廚娘做的。」
白露杏眼圓睜,這男人打算無賴到底了?
兩人大眼瞪小眼,左安陽噙著壞笑故意吃給她看,讓白露簡直無言,不過她也不是沒辦法治他,就在他吃得正歡時,她突然輕描淡寫地道︰「看來你挺喜歡廚娘做的東西,那麼以後你的膳食,就讓廚娘替你做吧。」
「什麼?」左安陽心頭一緊,差點被嘴里的一口饃給噎死,情急地拉住她的手臂。「那怎麼可以?」
「如果你不要廚娘做的……」白露拍開他的手,比了比他手上只剩一小口的肉夾饃。「十文。」
瞧那得意的模樣,左安陽咬牙切齒,既想用力拍她,又想狠狠親她一口。
這女人死死拿捏著他的命脈,要他此後都吃不到她做的東西,還不如直接宰了他,這比他一個人在敵陣里殺進殺出還要致命。
轉念一想,十文也不是什麼大錢,她欠了他五百兩,如果控制好每天的額度,比如以一天五十文去換她做的吃食,也得將近三十年的時間她才能還清,他就不相信三十年還不能讓她回心轉意嫁給他。
正當他想認了,一句話還沒說出口,外頭突然傳來短促的鐘響,本該悠長的鐘聲尾韻未絕,又馬上接上新的一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淒厲又恐怖,听得人心里緊張,這便是韃子又攻來的信號,城牆上的守衛在敲鐘示警。
白露一顆心都揪了起來,驚恐地看向了左安陽,果然左安陽立即收起了那賴皮的神態,表情凝肅,大將之風展露無疑。
不待多說什麼,左安陽腳步一轉就要奔出灶房,但白露急急忙忙叫住他。
「等等!拿著路上吃。」通常鐘聲響起,韃子都還在數十里之外,從總兵府到城頭,還猶有余裕,所以白露飛快地做好了兩個夾滿醬肉的肉夾饃,用油紙一包遞到他面前。
他剛只吃了一個,不可能飽的,沒有力氣怎麼打仗?
左安陽有些意外,但隨即懂了她的意思,卻沒有伸手接過。
這時候難道她還會和他計較那二十文?白露一跺腳,嗔道︰「廚娘做的可以吧!」
她畢竟還是心疼他肚子餓了。
在這緊急的時候,左安陽居然大笑出聲,那渾厚的聲音透過他的胸腔發出,像是在撓著白露的心,听得人渾身酥酥癢癢的,讓她又羞又氣。
心念一動,他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將她用力抱入懷中,低頭就是一記親吻。
戰事在即,無法與她親熱太久,左安陽稍稍得了點甜頭,便遺憾的放開她,帶著她給的兩顆肉夾饃疾步而去。
白露只能撫著自己的唇,不知是氣惱還是害羞地瞪著空無一人的門口,暗罵著自己的心軟。
這回韃子入侵的動靜不小,左安陽率兵阻攔韃子大軍于張平鎮外五十里處,打了三天三夜還沒回城,臨時的軍寨就駐扎在城外,不讓韃子越雷池一步。
臨時軍寨的軍糧都是由城鎮里送出,而左安陽那份自然是由白露親手制作,卻掛著廚娘之名的膳食。
在這種時候,白露不會幼稚的為左安陽添堵,不會找由頭和他要錢,他吃著她做的膳食,想必會更有干勁,早日凱旋。
斷送這種敲竹杠的好時機,白露不得不承認一切肇因于自己對他余情未了……不,其實壓根沒有什麼余情,她對他的感情始終沒斷過,否則又怎麼會不否決那無理要求,繼續待在他身邊?
他那樁婚事是板上釘釘了,即便能了解他的無奈,卻不代表能體諒,她早已不期待嫁給他,原本想著自己留下還債,就能漸漸淡了這份情,但顯然她沒能做到自己想象的那麼瀟灑,他對她一如以往的放任及寵愛,讓她想狠心都下不了手。
不過左安陽對白露的偏愛,早讓總兵府里一些婢女看了眼紅。
在戰時,應約束所有下人待在一塊兒不得出府,唯獨白露一人能日日親送膳食到城樓之下,跟著其他出征兵將的伙食一起出去,這樣的差別待遇,終于讓一些丫頭忍不住冒出頭來,其中一個名叫翠兒的婢女一向看白露不順眼,平時隱忍不發,頂多說說酸話,如今左安陽不在,她便趁機發難。
的確,白露長得極為標致,那嬌柔可人的臉蛋兒和楚楚可憐的韻致,是個男人都會喜歡,但翠兒自認也長得不差,再者她沒有白露那般矯揉造作,自己這耿直的脾氣應該更對總兵大人的胃口才是,現在是因為白露擋在前頭,總兵大人看不到其他人的好罷了,一定是這樣!
于是,這日白露將左安陽的膳食送去後,才剛回後院,就被一群婢女圍了起來,帶頭的便是翠兒。
「各位有什麼事嗎?」瞧眾人表情不善,白露的腦海里乍然浮現「霸凌」兩個字,卻又不明白自己是怎麼知道這兩個字的,索性甩甩頭將那些雜念撇去。
領頭的翠兒氣勢洶洶地往前一站,斥道︰「白露,妳以為妳是誰?成天的往外跑,妳將總兵府戰時不得出入的禁令當成什麼了?」
「就是!以為自己在總兵大人身邊得寵,就了不起了?」
「也不過就一張臉比人家漂亮一點,成天想攀高枝,妳該不會是色誘門房才能出去的吧?」
「哈哈哈哈哈,妳怎麼這麼說……」
當然不是所有人都這麼針對白露,不過今天會被挑撥而跟翠兒一起出現的,當然都是對她沒有好感的人,還都是些牙尖嘴利的角色,嘴下可不留情。
待其他人譏諷得差不多了,翠兒滿意地在心里偷笑著,才姿態高傲地道︰「我們今天是來告訴妳,該守的紀律還是要守,別以為自己傍上總兵大人就可以目無法紀。妳這個不要臉的女人,老是靠著總兵大人在府里作威作福,我們早就看不下去了,妳可以對我們一個人囂張,但我們全部聯合起來,妳也沒有好果子吃……」說完,翠兒就伸手來推白露。
白露在左安陽身邊兩年多,也練過簡單的幾招,要制伏翠兒完全沒問題,不過這當下她卻不打算反擊了,順著翠兒這麼一推,竟然跌倒在地上。
「唉呀!」白露跌倒後,抬起了頭望向眾人,目光惶惶,身子微顫地咬著下唇,舉起手來居然還在地上磨出了血絲,看上去被欺負慘了。
翠兒後頭的那群娘子軍,見狀居然怕了,有幾個還往後退了一步,像是想置身事外。
本來動動嘴、罵罵人出口氣只是小事,可動了手嚴重性就不同了,是要被罰的,自然沒有人願意在這種時候蹚渾水。
而翠兒也怔住了,她已經做好了與白露打架的準備,屆時就算左安陽要算賬,兩個要罰一起罰,總兵大人也不好偏向誰,至少她也能因為白露違紀這個理由,理直氣壯地在總兵大人面前露一露臉。
想不到對方這麼弱不禁風,居然一點反抗都沒有,讓她反而不敢再出手了,單方面的打人,那是明晃晃的欺負,屆時在左安陽面前什麼借口都說不過去。
白露早就算準自己這麼一跌,這群丫頭約莫就不會再動手,那麼就是換她動口的時候。
想佔她的便宜不是那麼容易的,她們可不知道連左安陽這總兵大人,也被她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陰得很慘。
于是她噙著淚,忍著痛,艱難地開口道︰「翠兒,妳這是冤枉我了!我沒有作威作福啊!難道妳們誰被我罵過一句嗎?」
她這麼一說,倒是提醒了那些旁觀的婢女,白露因為住的地方不同,不太和其他婢女來往,卻也沒恃寵而驕,欺負過任何一個人,反而今天她們可是出于嫉妒來欺負她……這麼一想,眾人不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白露見眾人神情,便打鐵趁熱地道︰「其實妳們不知道,在總兵大人身邊戰戰兢兢,護著自己都來不及,我也是很苦啊……」
「妳自己一個人住那麼大的房間,還能日日親近總兵大人,有什麼苦的?」翠兒不甘心地問道。
「那是總兵大人要我住的。」白露幽幽地嘆息,「妳們也知道,我的命是總兵大人救的,照理說以身相許也是應當,可是畢竟無名無分,怎能做出無恥之事?偏偏大人安排我住在他對面,我只能拚命的守住自己的身子,這樣還不苦嗎……」
是啊!總兵大人那樣血氣方剛的漢子,看到白露這樣的美人,哪里有不撲上去的道理?白露一個姑娘,貞潔是最要緊的,若無名分往後該如何自處?若無攀高枝的心思,也只能拚命抗拒了……
白露這演技成功引起眾婢女的同情,只有翠兒听得別扭極了。
這真的不是在炫耀?為什麼總兵大人不是撲向她啊!翠兒咬緊牙關,憤憤地想。
「翠兒,妳對我有如此誤解,我不怪妳,想必妳心儀總兵大人,今日才會來這里堵我,對嗎?」白露話鋒一轉,突然說到了翠兒身上。
「我哪有……」翠兒直覺地否定,如果承認了,那麼今日來找碴就名不正言不順了。
白露一臉茫然,卻是十分懇切地道︰「沒有嗎?唉,我還想如果妳心儀總兵大人,那我和妳交換工作好了,省得妳一直誤解我,傷了大家的感情。可是妳又說妳沒有,我實在舍不得害妳入了狼窩……」
「我……」翠兒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這叫她該怎麼說?拜托妳求求妳懇請妳和我換,我愛死總兵大人了?
翠兒這會兒可真是騎虎難下,如果承認自己心儀左安陽,就代表著她之前的確是出于嫉妒辱罵白露,不被這些她唆使來的人恨死才怪;但如果不承認,她便失去貼身服侍左安陽的機會,這叫她如何是好?
她躊躇地看著眾人,而眾人也因她古怪的神色心生狐疑,再想想方才白露說的話,該不會這翠兒……
「既然……既然白露妳這麼說,那我就和妳交換工作好了,免得妳那麼苦。」翠兒把一心橫下了決定,趁著白露還沒把話收回去,隨即涎著臉說道。
這話一出四周一片嘩然,誰都懂了,白露死守著自己的貞潔,所以急著想離開,但翠兒似乎恰恰相反,急著想貼到總兵大人身邊,把自己的貞潔送給他呢!
無怪乎方才翠兒會那樣罵白露,還動手推人了,原來都是嫉妒使然,翠兒分明是因為自己吃醋而來找碴,卻找了個借口叫大家一起來,這是拿所有人當槍使呢!
如今翠兒還有臉踩著白露上位,傍上總兵大人,這等心機深沉的人,誰還敢與她相交?更別說站在她那邊!
到底是誰不要臉,不言可喻,這下所有人全倒戈,每個人看翠兒的眼光都變了,夾雜著輕視與鄙夷,更不乏被欺騙的怒氣,當然其他那些有野心想接近左安陽的,則是飽含嫉恨與欣羨,一下子眾矢之的變成了翠兒。
反而對于白露,眾人沒什麼意見了,更多的是同情,人家明明沒有巴結左安陽的心思,可大家都誤會她了,還被翠兒欺負成這樣……于是有些人上前將白露扶了起來,還有人拿起帕子替白露擦去手上血絲。
翠兒知道眾人開始瞧不起她了,但她不願意放棄。
等到她成功爬上總兵大人的床,今日所受的輕視和鄙夷,總會一筆筆討回來的!她在心里告訴自己,必須得忍下這口氣。
而為了達成目標,她豁出去了,也不管別人怎麼看,硬著頭皮再次和白露確認,「白露,既然妳要和我交換工作,那妳馬上從西次間搬出來,去和大家住在一塊兒!」
「妳要搬進去嗎?」白露睜大了無辜的眼,刻意問道。
翠兒一咬牙,「當然!否則怎麼貼身侍候總兵大人?」
這已經是無恥了,其他的丫鬟們都忍不住了,妳一言我一語地諷刺起來。
「看過不要臉的,但不要臉到這種程度的,還真是第一次見。」
「她還敢笑白露出身不明,成天耍些狐媚手段,可瞧瞧她自己,她自認清白出身,成天想的還不是怎麼爬主子的床?」
翠兒被說得漲紅了臉,但仍撐著一股意氣瞪著白露,「白露,妳自己說交換工作的!還不給我一句準話?」
白露像是被她嚇傻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吶吶地道︰「我說的話,自然算數。」
而這一小段時間,已經足夠翠兒被眾人的目光射得千瘡百孔了。
終于得到自己想要的,翠兒啐了一聲,橫了那些說閑話的人一眼後,昂首挺胸地離去,彷佛忍下這些風言風語,隔日她這小麻雀便能成功飛上枝頭變鳳凰似的,隱然帶著股得意勁兒,都快忘了自己是誰了。
而在所有人都在咒罵翠兒時,只有白露幽幽地看著翠兒的背影,眼底閃過了一抹難明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