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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宮蹺家 第四章 細細考察挑夫婿

呼!真不吉利,莫名怎麼會想到五年前那椿事,第一次離死亡這麼接近……不,不能再想,一定是要離開才引發的惆悵,想來她也是有為賦新詞強說愁的浪漫,純粹只是這樣。

踩上階梯,蘇葉熙才剛進了府邸,就瞧見和總管站在檐下恭敬的等候。

左眼跳災,看樣子不是好事。「怎麼了?總管大人板著一張臉。」

「奴才怎麼敢板著臉給丞相大人看。」

和總管就是當年船上遞來葡萄酒的內侍,這是一段孽緣,至于內侍怎麼能出宮還跟隨在蘇葉熙身邊伺候,當然是王上干的好事。

「就你敢,誰讓你是王上的爪牙和心月復呢?」

當初說好是防止她露餡,和總管可以掩護,但那三年不是都瞞得好好的,若不是她開口自首,誰會發現蘇葉新是女兒身,追根究柢和總管就是身在曹營心在漢的內奸。

「丞相大人這話得模著良心說,這幾年來,奴才跟在您身邊伺候,有多少事情稟了王上知道,難道這些您不也同樣知道。」

呃,這倒是實話。看著和總管一臉委屈,蘇葉熙放軟聲音,「好吧!和總管是在哪兒受了委屈,說出來本大人替你做主。」她說著走進正廳。

「大人,您真的要辭官?」和總管本來就在紅泥爐上備著茶水,這會兒溫度剛剛好,沏了一杯香茗放在幾案上。

「是這事啊,你怎麼曉得?王上還沒有應允呢!」

「今天虢國夫人宅邸的管事送了畫像來,說是什麼子佷、年輕有為,為了功名才擔誤婚期,以年歲上算來就小姑娘兩歲,剛剛好。騙誰都可以,這府里就三位姑娘,大姑女乃女乃和二姑女乃女乃都嫁人,剩下不就只有您了。」

蘇葉熙端起杯子,啜飲一口,「沒想到虢國夫人辦事這麼快,已經有消息了。」

「不是,您一位姑娘家怎麼能自己出面去談親事,這不么口禮俗。」

「畫呢?」蘇葉熙朝和總管伸出手。

「不是畫的問題,若是大人嫁人,那王上怎麼辦?」和總管當年能跟著大船出使英格蘭,顯見李承鉉對他有一定程度的信任,雖然小事可以向著丞相大人,這也是王上同意的,但大事可不能馬虎,現在這就是大事。

「所以我也在等王上同意啊!估計得磨久一點,但這不礙著我相看對象,雙頭並行可以節省時間,畢竟姑娘的青春有限。唉!我的青春小鳥一去不回來!」最後還哼起了歌。

不倫不類!和總管臉上的表情不以為然,心底卻笑開了,跟在丞相身邊,當時他還覺得晴天霹靂,現在卻無比慶幸有這機會離開王宮,待在這兒有種被當成人的尊嚴。

丞相大人真的是很特別的人兒呵!無關性別,也不曉得是什麼樣的父母能生出這樣子晶瑩剔透心思的孩子,人最珍貴的不是擁有同情心,而是具備同理心,並且真正的做到體諒對方。

「大人,外頭有本家的人來了,來人說是您的大伯父。」是管門房的老沈。

本家?和總管忍不住蹙起眉頭,「大人,不如奴才出去應付吧!」

「不用,招呼人進來。」蘇葉熙對門房說完後,才轉身對著和總管笑回,「與其之後接受他們的騷擾,不如一次解決輕省多了!」

不消多時,老沈就帶著人進來,蘇葉新看著一行穿著織錦長掛袍的大老爺魚貫進入,沒有起身相迎,表情淡漠。

蘇大伯夫婦相偕而來,蘇二伯則是帶著繼娶的新婚妻子,反倒顯得蘇四叔形單影只。

「沒有先送拜帖,還擔心你還沒有散朝呢!」蘇四叔干巴巴的解釋,眼中帶著歉意。

她的父親在蘇家行三,當年旱災得了時疫與母親相隔一個月撒手人寰,真虧得這一門好親人,為了節省糧食將她們三姊妹和一干忠僕趕出家門,真正的蘇葉熙就是死在途中,當時她們打算回到廈圳,母親的故鄉。

她就是在途經範家塘時踫上王上的。

「見了本家來人還坐著?你的教養——」

「大膽!丞相乃西延朝廷正一品官員,凡三品之下一律執跪拜禮,你是幾品?報上名號?」和總管尖著嗓大聲斥喝。

這話果然讓蘇大伯等人臉色大變,尤其和總管明顯的內侍身分讓一行人忌憚起來。

「這……我……」蘇大伯顯然被震懾住,顯得有些無措及狼狽。

「和總管,他們只是一介商賈,這些虛禮就算了!」

「原來是粗鄙之徒。」和總管冷哼。

「不曉得蘇氏等人這番求見,所為何事?」蘇葉熙一直以來都把他們當成打秋風的窮親戚,自然也就用不上尊稱,畢竟那是尊敬才會使用的稱謂。

「唉呀!怎麼開口就蘇氏的喊,這多生疏啊!明明就是親子佷,還一起吃同鍋飯——」

「同鍋飯?」蘇葉熙充滿輕蔑的語氣。

二伯繼娶的新婦听說是同知的女兒,當閨女時就挺有手段,謠言果然可怕!蠢女人!

「這是什麼地方,輪得到你說話嗎?」出聲的是蘇家長媳魏氏,也就是大伯娘。

蘇二伯給了媳婦一個安撫的眼神,清清嗓子才對著蘇葉熙說︰「孩子,一筆寫不出兩個蘇字,之前是族里委屈了你們的,但這也是世道所苦,不得已做出的決定。」

「所以活該蘇家老三沒有兒子撐門戶,連女兒都得一起死,那麼你們又來做什麼?」就當他們三房都死絕不就好了。

「再怎麼說你也姓蘇,既然要為妹妹做主嫁人,這親事就該由長輩作主。」蘇大伯看不下去了,他早就說過這女娃的性子強,什麼溫情勸說根本沒用,還不如一上門就拿長輩的權威壓住她,以孝為名,諒她是一朝丞相又如何?

「長輩?印象中我三房已分家了。」而且就只分到幾袋粗糧,連塞牙縫都不夠。

「分家又如何?這血濃于水的親族關系說到衙門都有理。」

「蘇先生說這麼多不就是想為小妹說親事,不知道是哪戶人家?」

「你大伯娘娘家子佷,論關系還是表兄妹,所以你妹妹嫁過去一定能得婆家疼愛。」

「喲!听起來這門親居然是商戶?那還不如虢國夫人的子佷,起碼還是知府大人,在縣府熬個幾年,有丞相大人提攜再加上自身努力,保不齊來年就可以調回京了。」和總管鄙夷的看著他們一眼。

這些人早年知道蘇葉熙的身分時還曾上門來鬧,甚至以為用性別就能威脅丞相大人,當時若不是王上派了虎賁衛當場劈了蘇家宗祠牌匾,還不曉得要鬧到什麼地步。

連王上都知曉丞相大人女扮男裝,而且默默允許,誰敢去掀開這層窗戶紙誰就要倒大楣了,所以他們只能揣著明白裝糊涂,明明是在說她的親事,卻要裝作是幫她小妹說親。

「志杰今年會下場應考,當官也是早晚的事。」魏氏連忙說明。

「那麼就等他考上再來提親吧!若是沒事,和總管勞煩您老送客。」今天和王上斗智一番已經夠傷腦細胞了,對付這群極品親戚則是污辱她的智商。

主人都直言送客了,雖然蘇大伯不願意,但在和總管的眼神威脅下,只能乖乖被送出門。

看來這訂親的事得加快腳步了。

滎陽鄭氏、清河崔氏,這是她自己挑選的人家,評選的標準倒不是王上說的什麼禮儀傳家,而是看中家規,族內男子年過三十五還無子嗣才允許納妾,侍妾生子後才得為通房。唉!她這芯子里還是現代人,講求一夫一妻的忠實婚姻制度,實在沒有辦法接受一瓜多人享用的共有制度。

這話雖然粗俗,但勝在傳神。

不過蘇葉熙也明白想象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在以男子為尊的社會制度里,很難講求一夫一妻制,尤其以傳承香火為首的社會中,她必須要有心理準備。

反正,她就是做到最好的準備、最壞的結果,只要有這種心理素質就可以迎戰未來任何事件。

滎陽鄭氏最符合她要求的子弟應該是鄭暢,他是分到惠陽的旁支,鄭暢在國子監讀了四少年,本來想經由恩師舉薦入官,卻總是差了點運氣,但他性情溫和,對此事總是一笑置之,甚至對于族人的訥笑也能淡然以對。

若是將來知道她的經歷,應該也能一笑置之吧!

崔氏則是嫡支的崔浩,雖然是嫡支,但崔氏子孫繁盛,崔浩的父親排行十七,所以他能嘗分到的資源拮據,只是運氣比鄭暢好,現在在京內府衙擔任主簿,屬于餓不死也吃不飽的狀申況,性情溫順謙恭,能用上謙恭很難得,畢竟在崔氏盛名之下,大多數的崔氏子弟皆個性倨傲。

虢國夫人的子佷王肇就如和總管說的,在岑縣擔任知府,只要年度考績好,想調回京任官不是難事,但她就是想要離開京城遠遠的才好,這與她的期待相悖。

只是看著手中畫軸,是枚帥哥呢!劍眉星眼、精神耿耿,是個玉樹臨風的佳公子,若是每天四目相對也不容易煩悶。

不如找機會見面,既然要相處一輩子,還得能說得上話才好,否則話不投機半句多,還怎麼一起過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日子?

以蘇葉熙的丞相高度,想要不著痕跡見上這幾人實在容易,唯一比較困難的就是岑縣的知府,不如他就放在後面,等年底考核時自然有機會踫上面。

另外她還得開始把宮里的庶務做個妥善安排,尤其王上動不動就愛換人的淘汰速度實在驚人,算一算他都換了多少尚宮和內侍總管?

唉!不如從最簡單的開始,先到國子監看看,一群溫文爾雅的儒生聚集在一起賦詩言志,光想象就是一陣香艷……不對,是風雅。

小鮮肉耶,這才是人生,相比上朝時入眼全是垂垂老矣的祖輩人士,這才是真正的暢快人生!

接下來蘇葉熙連著幾天到國子監講課也引起騷動,丞相大人日理萬機,怎麼突然變得空閑起來?

面對同僚的詢問,她還能一本正經的回答︰「西延的未來就得看年輕一輩的努力,國子監不就是培育他們的溫床,所以傳承我們的經驗是非常重要的事情,作育英才也是應該而且立即的要事之一,教育不能等。」

幾番慷慨激昂的論述也說動幾位民間隱逸的大儒紛紛在國子監里講課,頓時國子監炙手可熱起來,這是蘇葉熙始料未及的事,而這番騷動當然也引來王上的注目。

「和總管,你說說孤的丞相大人最近到底在折騰什麼?」

丞相大人什麼時候變成王上的了?和總管有這疑問,卻沒有這麼笨的問出口。面對王上的陰鷲,和總管當下就把知道的事情,從蘇大伯到虢國夫人、鎮國夫人送來的畫軸都交代清楚。

當中也包括丞相大人親自面試過鄭暢和崔浩的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依和總管的看法,丞相大人屬意的對象是誰?」

這還真難說,而且和總管經過這次才對丞相大人有更深一層的認識。「王上,奴才……這只是奴才個人的淺薄之見,奴才覺得丞相大人似乎挺看重外表,所以鄭暢應該是出局了。」

「那她連著幾天跑到國子監做什麼?」

「丞相大人從三國史記中得到靈感,關于花郎的靈感。」

花郎?這是什麼玩意兒?難不成是意指探花郎?李承鉉知道進士及第有簪花游街的習俗,探花郎更是習慣點選容貌最俊俏的進士。

「三國史記有載,花郎泛指賢佐忠臣,從此而秀,,良將勇卒,由是而生。所以——」

「所以她就建議弄一個花郎評選?」語氣中隱含著山雨欲來風滿樓的肅殺感。

「這倒是沒有,丞相大人只是在課堂上提了幾次,後來極受學子們的吹捧,這是他們私底下自己玩鬧出來的。」

「她帶起來的這些稀奇古怪風潮還少過嗎?」

遠的不說,近的就是學習番人的握手、撞肩、givemefive手勢,她永遠有說不完的歪理,什麼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截長補短,樣樣都能說出一朵花來。李承鉉朝外大吼,「來人,宣丞相大人進宮。」

「是。」

這宣旨的內侍一副火燒急吼吼的模樣,讓蘇葉熙都不禁提心吊膽起來。王上召見得如此急促,到底是什麼重要事,難不成邊關打仗?也是,都入冬,過去那些蠻子都會來搶糧,但這又不是今年才發生,每年都有啊!

蘇葉熙進宮不敢多做擔擱,直接往御書房鑽,看和總管對著她眨眼皺鼻的怪模樣就清楚王上心情不佳。

這報馬仔到底都說了些什麼事?同時心也定下來,只要不是邊關打仗就好。

「微臣叩見王上。」拱手作揖後,眼觀鼻,鼻觀心,廢話絕對不多蹦一個子兒。

「把這些看完想好解決法子再告訴孤。」李承鉉指著案頭的奏折,一摞摞的相連無邊際。

「全部?」王上到底是累積了多久?蘇葉熙不敢置信。

「還有那些,稅賦繳收上來,還有一些市舶司的稅繳清單,他們羅哩叭嗦的一堆拉雜事,你把這些全理出條列給孤看吧!」原來掀開簾子後的暖榻上還有折子。

這人、這人是在報復吧!反正就是看不慣她清閑。「臣遵旨。」

「那麼就辛苦丞相大人了,最好在封印之前處理完,這樣大伙都能過個好年。」

離封印休衙剩一個月時間,他想讓她過勞死嗎?

刷!她轉頭瞪向和總管,你老人家到底都跟王上說了些什麼事?

他是無辜的啊!和總管心中無聲哀嘆。

「現在開始吧!你坐那兒,孤坐這兒。」

這場景其實也不陌生,不就是在王座下安一個位置給她,在處理正事上蘇葉熙很認分的。

看著她乖乖坐好,一句話都沒有說的拿起奏折閱讀,合作的態度總算讓李承鉉的心情轉好,甚至看著她專心投入工作,莫名也帶動他的情緒高昂。

男女搭配,干活不累。

內侍進來幾次挑了燈芯又安靜的離開,御書房內的紅泥爐不時傳來呼嚕的滾水聲,蘇葉熙恍若未聞,專心的看著折子,右手則拿著毛筆在紙上摘錄重點。

其實一摞摞的折子就是看著數量驚人,當中大概有百分之六、七十左右都在吹捧自己政績或是贊頌王上德政,難怪會讓李承鉉說句拉雜。

唉!坐久的她換個姿勢,順便松松筋骨,才抬頭就發現金漆龍紋寶座上空無一人。王上呢?開小差去了?

好香,這香味好熟悉!蘇葉熙急急的看向門口,果然看見王上腳踩明黃絲履鞋踏過門檻,親手捧著托盤。

肚子的饉蟲躁動,她連忙湊上前自動將桌面收拾出空間,「時間不早,時間不晚,剛剛好,在我最悲慘的時候遇見最美好的時候。」

李承鉉原本板著臉,對上她萬般討好的小模樣,忍不住笑出來。「到底是怎麼樣的人生,能有這麼多悲慘?」

「到底是怎樣的美好,才會覺得之前是悲慘。快點!把美好放下,讓我嘗嘗。」

清脆爽朗的嗓音響起,只要她笑起來連太陽都失了燦爛。李承鉉將托盤放在她整理出來的空處,「御廚全是按照你的口味做的。」

有蜜汁鴨方、十香菜、油爛脆筍、干燒醬肉和金華老母雞湯,葷素齊全,剛好兩人份外,連飯後甜湯都備齊,她看得心花怒放,「快,王上也坐下一起用。」

她很有自覺的揮了熱毛巾遞給李承鉉淨手,沒有叫喚內侍進來,兩人就自己親自動手協助對方,默契十足。

這是相處多年培養出的好默契,應該說是因為丞相大人還兼任王上的起居總管大臣,兩人用餐就沒有食不言的禁忌,事實上,她還挺喜歡一邊用飯一邊聊天。

吃飯配話,增進情感交流。

其他的附加好處就是當用餐時把王上惹怒,嘴里含著食物,就算勃然大怒,總不好破口大罵,就算破口大罵,這震撼力也會大大減了折扣。

只是現在餓極,她也顧不上聊天,先扒了幾口飯進肚子要緊,吃了小半碗才緩過來,

「王上什麼時候出去的,微臣半點都沒有發現,看來王上這段時間功夫精進不少。」

「這還不是多拜丞相所賜。」說到這個就來氣,李承鉉冷哼。

「人怕不動,腦怕不用。微臣也是為了王上著想,更何況鍛鏈身體好處多。」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她總算想起那檔事,沒想到王上居然還記牢著,都這麼久了!

「六塊肌和人魚線的好處?孤真懷疑你和那些番人混在一起到底是聊邦交事宜,還是說這些不正經的混帳事。」

蘇葉熙干笑,只要踫上解釋不出來的,她一律推給番人。若是王上知曉這是千年後才流行的形容詞,恐怕更不敢相信,甚至會感嘆千年後道德淪喪,連女人都可以大剌剌的談論甚至物化男人身體。

「你還笑得出來?」

「臣這也是投其所好,而且那些番人動不動就袒胸露體,不能否認身材不好嘛!」想當初那些「波濤胸涌」的壯觀宴會,王上也是看傻眼了,這總不好否認吧!李承鉉干咳,她……她可真是……不過丞相是女人,胸前卻平坦如桌板,這不會是有什

麼毛病吧?

順著李承鉉的目光角度,蘇葉熙差點被嘴里的碧粳米噎死,王上這是在看哪里?咳咳咳!她故意大聲咳嗽後才彎著身體避開他的視線,同時不忘賞了他兩記殺人白眼。

李承鉉帶著尷尬回避她的目光,他這不也是關心她的健康嗎!但他也清楚不適合再繼續這個話題了,誰曉得她卻來記回馬槍。

「所以王上練出六塊肌和人魚線了?」

咳咳咳!她就是不懂示弱嗎?難不成練出來還能讓她檢查不成?瞪著蘇葉熙,卻聰明地沒有問出口,根據他對她的了解,她十有八九就是在等他沖口而出這句話。

這女人一定會親自檢查。

咦!居然結束話題?可惜!看不到了。蘇葉熙一臉悻悻然。

讓內侍將用完的碗碟收下,李承鉉喝了杯茶潤口後就站起身,「陪孤到禧園消食。」

「不是讓臣盡快理出脈絡?」一摞摞的奏折看得蘇葉熙心煩。

「今天沒有做完,還有明天、後天,孤會陪著你,總有做完的一天。」

這是誰的工作?什麼陪她,角色顛倒了吧!只是蘇葉熙也看累了,勞逸結合才是上策,更何況開小差是在王上許可之下。

一踏出溫暖的御書房,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氣,雙手搓著手臂,最後環胸以防止寒風灌進領口。

「很冷?」

廢話!她盯著王上肩上披著由內侍送上的絛紫色披風,無法言喻的羨慕,這份溫暖若是能分享……想想又覺得可怕。

「孤讓人再送一件過來吧。」

「不用,冷一下可以醒腦。」太可怕了!怎麼能有分享的念頭,這對王上來說可是大逆不道,披風分享,膳食分享,那麼王位呢?蘇葉熙,你真是不長記性!

「在想什麼?」

「王上一直都用孤這個自稱,可有想過要換?」糟糕!她居然下意識找了這個話題。

「歷代西延王都用這個,有什麼不對嗎?」

「孤獨、孤寡、似乎用上孤字的都是一個人,不吉利,王上不覺得很寂寞嗎?」都起了話頭,干脆說到底。

南方的冬天總是讓人覺得老天爺的心情很沉重,重到把雲壓得低矮,矮到人的心思都變得狹窄了,不管下雨不下雨,空氣中都帶著濕意,連老天爺都覺得孤單吧!

「王者本來就是孤獨的。」

「不如改用朕字?孤字說久就成真了。」倚在紅欄上,蘇葉熙明白這話是僭越了,但是她听久就覺得刺耳,果然她就是長不了記性,總是想要對他好,無法接受有人對他不好啊,連他自己都不行!

李承鉉沉著一雙眸子,她有時候真的讓人捉模不透,到底是用什麼心思說出這些容易讓人誤會的話?有時候覺得他們靠得很近,有時候她又莫名拿出君臣之禮,一下子又將他們隔出鴻溝。

「微臣僭越了!」蘇葉熙禁不住他的探索眸光,只能悻然的說。

「朕懂的。」

懂什麼?蘇葉熙沒有追問,兩人並行佇立在紅欄前,靜靜地看著燈光燦爛的宮廷。

歲月靜好,你在更好。

此情此景就永遠留在我的記憶中!這樣很好。

蘇葉熙拗不過王上的堅持,只好在宮中歇一晚,反正都睡成常態了,只是她沒有料到隔天找了沐浴更衣要回府的借口,一進府邸就踫上二姊姊。

「你剛回來?又住宮里了?」蘇葉葉一臉的不贊成。

「王上有令。」

「你就只會拿這句話來搪塞,今天王上下的命令若是你沒有意願,我就不信你會推托不了。」

「我的好二姊,你這是吃了大姊姊的口水不成?這麼擠對人。」

「若是讓你大姊听到,可有你的苦頭吃了!」

「二姊姊,沒有這麼威脅人的。」只有私下蘇葉熙才會露出這種小女兒嬌態。

「你知道怕就坦白說。大伯他們找上門要替你作主婚事?」

「二姊怎麼知道?」消息不可能是從她府里泄漏出去的,府邸交給和總管從沒有出過差錯。

「葉熙啊!」蘇葉葉眼眶泛紅,「明明你才是麼女,該為你著想的是大姊姊,該保護你的是二姊姊,為什麼你不告訴我們?」

「二姊,你知道我比較任性,都說我不願意的事連王上都勉強不了!大伯他們又能如何?」看來二姊可能是從姊夫那邊得知的消息,唉!這種復雜的親戚關系有時候真讓人覺得困擾,秘密很難是秘密。

「大伯他們若是拿孝字來壓著你呢?」

蘇葉熙清楚二姊姊個性溫婉,會這麼突然找上門一定是有其他事情。她略微思考一下就有答案了,「莫非是親家他們有什麼想法?」

蘇葉葉帶著點難堪說道︰「婆母听了大姑的煽動,希望我說服你嫁進冉家。」

「冉閔儀?」光想象她就全身起雞皮疙瘩。

「是冉大將軍族內的二房,未出五服。」

樹大必有枯枝,人多必有白痴。冉家二房就是代表,仗著冉閔儀的大將軍身分曾經在京城里仗勢凌人,知府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後來是她捅到冉閔儀面前,明面上是她逼著冉閔儀大義滅親,暗地里是那家伙借刀殺人,她只是背鍋的。

「二姊姊的想法呢?」

「不如找王上出面賜婚?」

「這個可以考慮。」

蘇葉葉一臉驚喜又擔心,「所以你已經有看中的人選了?誰?哪戶人家?二姊姊認識嗎?」

「二姊姊不要急,我只是和對方聊過天,但是並非所有對象都見過。」

「這件事你要做得穩妥些,這些人當中有一個人是你未來的夫婿,若是等身分揭露,他知道你自己挑婿,對你會不會有負面的想法?」

「二姊姊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的。」透過王上賜婚啊!這是好方法,但就不曉得王上到時候腦袋會不會抽起什麼風。唉!她還是先想想宮里的事該如何安排。

打上次小葉子和項公公都領罰去,她就決定再從幾位公公里拔擢資歷深的伺候王上,沒想到幾位公公都告饒,紛紛表明自己的資歷不夠,更別提那些女官了,除了薛尚宮是薛大學士之女外,剩余都是宮女透過考試升遷的,按理來說該由王後操心的事,偏偏王上遲不立後,導致她除了管內侍還得和尚宮打交道。

這都是些什麼事啊!

或許她該考慮周大人的請托,听說他的長女有意進宮擔任尚宮,上回連詹大學士都曾出言贊譽,直言周家女知書達禮,深明大義。

不如就直接請進宮吧!

蘇葉熙做事不愛拖泥帶水,一旦下決定,下午就見了周芷燕,見她外貌清秀,言之有物,對宮廷庶務有基本的認識,更別提禮儀可圈可點,當下就力邀她進宮任職。

蘇葉熙的行動從來沒有想過要瞞著王上進行,所以她力邀周芷燕進宮的事,不到一個時辰王上就知曉了。

金魃衛在宮里一直是一個神秘的存在,他們擅長拷問和秘密行動,只有身為帝王的李承鉉能夠號令,其中的金魃衛都尉更是李承鉉一手栽培,至于他們的來歷除了李承鉉沒有人知道。

連蘇葉熙對金魃都尉也是一知半解,知道有這號人物存在,卻沒有見過幾次面。

金魃都尉韓洪,他的存在是李承鉉不願觸及的惡夢,也代表著他的陰暗和隱晦。

「這件事朕知道了,關于北樓關押的那些人,如果問不出來,就全部處理掉,朕沒有心思再等他們慢慢想。」

「是!」

看著韓洪面無表情的離開,李承鉉陷入思緒中,本來以為她已經放棄,沒想到她已經在安排退路……這樣也好!

連著幾天順風順水的日子,不管處理什麼事情都流暢得不可思議,蘇葉熙愉快的等著衙門封印就要休息,只要過了今天,剩下就等明年再煩惱了。

她伸伸懶腰,「什麼時辰了?」

「啟稟丞相大人,已經子時,宮門已經下鑰,今晚就留在宮里歇息吧!」

「怎麼沒有提醒我?」蘇葉熙忍不住蹙眉,不是交代過的事。

內侍一陣驚慌,「奴才有提醒,但丞相大人太專心,所以——」

「算了!」反正等天蒙蒙亮就出宮也不過再待上幾個時辰,「王上已經就寢?」

「是。」

「和總管在宮里?」

「還不就是大人害的。」和總管跨過門檻。「你下去吧!」

小內侍如蒙大赦,朝著和總管行禮後就匆匆離開。

「怎麼說是我害了大總管?」

「您讓奴才留在宮里,說是訓練內侍拔擢新人,說穿了就是打算嫁人不帶著奴才了。」

蘇葉熙翻了白眼,「我這是枉做好人了!您憑良心說,我若是恢復女裝,真能帶位內侍總管嫁進夫家嗎?別說我這小廟供不起總管大人,屆時怎麼跟夫家解釋?」

一介布衣帶著只有王室才有資格差遣的內侍,而且還是四品位階的內侍總管?

「您還沒——」

啊!一陣驚聲尖叫響起,女人的淒厲聲劃破靜夜。

砰!鏘!一連串物品撞擊聲響,蘇葉熙拔腿狂奔,這聲音是……御書房的暖閣,王上今晚就歇息在那兒。

一進入暖閣蘇葉熙就驚呼,大事不好了!原本應該亮如白晝的暖閣居然一片昏暗,周芷燕一身狼狽的跪在地上,瑟縮成團。

蘇葉熙無暇管她,連忙大吼,「來人,還不把火折子拿來。」啊!太慢了。

蘇葉熙沖到角落的山水碧繪紫檀櫃,其中備妥滿滿一匣子的火折子,她動作飛快將所有落地型的單管虹燈全數點著,屋內頓時亮如白晝,一回頭就見他滿臉陰鷲的靠在床邊,和總管早已經跪在階下請罪。

「王上請息怒。」

「是誰準她進來暖閣?」

「奴、奴婢……」

「來人,把這賤婢送到北樓去,朕要她受盡極刑痛苦!」

「饒命!王上饒命……」砰砰砰!周芷燕不停磕頭,不消片刻青玉磚就出現血漬。

「王上請饒了周尚宮一命,若要治周尚宮的罪,那麼微臣願一起承擔。」蘇葉熙撩袍跪下,也跟著行大禮。

「蘇葉新,你以為朕不敢對你怎樣嗎?來人,把丞相也一並關進北樓。」盛怒之下,李承鉉下了命令。

「王上,請三思!丞相大人為國為民輝精竭慮,請王上看在丞相大人的功勞上,網開一面,饒了丞相大人。」和總管臉色大變,清楚帝王一怒伏尸百萬,進了北樓不死也要月兌層皮,更何況丞相大人是女子身分,但等王上恢復理智一定會更生氣,尤其丞相大人可不是一般人,屆時恐怕連金肱衛都會跟著一起倒霉。

李承鉉握緊拳頭,乍見床檐井福繪雕已經殘破不齊,更別提他的額頭冒著薄汗。「說,誰允你把燈熄了?」

「奴、奴婢……」周芷燕的聲音顫抖零碎,根本听不清楚。

「還不說!」李承鉉的忍耐是有極限的,尤其他還要對抗心中蕩漾的懼意。

他不能讓人發現……絕對不行!

「王上,周尚宮熄了燈火是滔天大罪,但請看在她的父親一輩子為西延國盡忠職守,就將她驅逐出宮,無詔不得進城。」蘇葉熙一心想保住周芷燕的性命。

「來人,把周氏逐出宮廷……不,京城。」

「是。」內侍硬是架起癱軟無力的周芷燕離開暖閣。

李承鉉這是應了蘇葉熙的請求,但他的怒氣並未熄滅,蘇葉熙不敢起身,仍然維持跪拜大禮。

「謝王上不殺周尚宮之恩。」

「那女人就是你挑選要接任內務的女官?」

「微臣該死,不應該沒把事情交代清楚,但周尚宮不能殺,她的父親是周毅大人。」

「你以為朕在乎?沒有周毅還有張毅或是李毅。再有一次,朕不在乎親手把人滅了。」

「微臣明白,不會再有下次。」

「朕還能再相信你嗎?」第二次,這已經是第二次了。

王上向來不給人第二次機會的!蘇葉熙寒毛豎立。

「再有下次,丞相不如就親自進宮換個職務,尚宮的位置恐怕非你不可了。」

這是威脅,赤果果的威脅了。可周尚宮是怎麼回事?她怎麼會把燈熄了?她記得當時明明再三叮噪,周尚宮也信誓旦旦絕對不會犯這錯。現在去追問這些也無濟于事,只是周尚宮明明就是那麼嚴謹的人……唉!這幾天的順風順水讓她過得都忘記在宮里就是如履薄冰,事事都要小心。

「微臣听清楚了!」

「滾。」

看來短時間不能再找新人了,還是把這些人上緊發條再說吧!唉!到底還讓不讓人過個好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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