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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膳嬌醫 第九章 洞燭機先勤發展

由京師出發,花了一個月終于抵達了此次旅途的終點——溫州。

傳說古時溫州建城時有白鹿餃花繞城一周,因此又名鹿城,甄水及飛雲江由其中流過,西邊是雁蕩山,地勢往東緩降成平原,東臨東海,因此平原上諸多海蝕孤丘及獨山,雲日相輝映,空水共澄鮮,風景奇美,江城如畫。

一入溫州會覺得處處是水,這個秀麗的江南水鄉,水道縱橫,游船如織,小橋楊柳,諸多名山勝水引來騷人墨客,使得此地即使商業繁榮,卻連商賈都懂得舞文弄墨吸引客人,城內處處充滿文雅秀致之氣。

這里的小吃亦不落人後,白糖雙炊糕、館飾、江蟹、魚丸、豬油糕等等,各色食物咸甜香氣縱橫,引人食指大動,閔韜涵一行人的馬車在經過時,洛瑾的頭幾乎都要忍不住從車窗伸出去,惹得閔韜涵失笑不已,索性打發福生去買了一些來,讓她解解羈。

閔家在溫州購置了良田數千畝,同時早料到有這一天,他也先在城南購置好了一處兩進的大房舍,與京城的院落大門位于偏旁不同,此處房舍大門位于正中央,進入先是影牆,然後是三戶平房門樓,進到二進院子後,路上皆鋪上青石板,一眼望去花壇假山,清雅幽靜,正房是大九架高平屋三間,東西廂各為兩層的更樓,一側有五間房,所有建築皆是磚造,外頭再用階梯型的馬頭高牆圍起,安全無虞。

馬車進到府內,早就有門房安排好了一切,將東西歸置好後,洛瑾對此處的舒適與便利大為驚嘆,不知道閔韜涵明明人在京城,究竟是怎麼安排這一切的,而且看起來他的人脈都延伸到了江南來,不由對自家夫君又高看了一眼。

「怎麼了?」她的古怪眼神,令閔韜涵覺得有趣。

「沒什麼,只是覺得夫君你選的這處房舍真是不錯。」洛瑾坦然說道︰「尤其這里離府衙與港邊都不遠,無論是洽公或是賞景都方便,離城外的田地也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由我們離京到現在不過一個多月,這麼短的時間,你究竟是如何找到這處的?」

閔韜涵被她崇拜的眼神弄得有些虛榮,不過他仍力持鎮靜地道︰「其實在去年大哥一接到萬歲旨意要南下督辦試種早熟稻時,我就派人開始尋溫州房舍了,也是等了幾個月,恰好原居此處的一名大儒搬離,我才將其購入。看上這房舍自然是因為你說的到哪里都方便,但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我卻是尚未告訴任何人。」他賣了個關子。

「什麼原因?」洛瑾整個興趣被他拉了起來,這麼早以前就開始布局,他究竟有什麼大的謀劃?

她的表現果然沒讓他失望,一臉傾倒捧得他飄飄然,于是閔韜涵滿意地享受了下這種成就感,解釋道︰「南方一帶,除去已設市舶司的廣州、杭州、明州一帶,溫州是亦是最適宜擁有大型海港之處,只要我們在此處好好經營早熟稻的種植,未來此處成為稻米的大城不在話下。然而我們去拜會過杭州轉運使,有他在,朝廷近年內應無在溫州設市舶司的打算。

「所以我就想了,溫州生產的大批稻米,我們可由溫州海運至杭州,只要一日便到,其中合作事宜,我已大略與杭州轉運使談過,有利可圖他已是欣然接受。至于更北的密州、萊州、登州甚至是直沽,可都是需缺大量稻米之地,因此若能搶先在溫州設一個運銷稻米的據點,與此地的船隊或是官方的海船合作,你光是想像就能知道這必是日進斗金的生意。」

「難怪你南下第一個種早熟稻的地方就選了溫州,南下時還特地在杭州停留,原來你早有這個打算……」甚至早買好了溫州的土地和房舍。都說洞燭機先,但這人也看得太前瞻了,所考量的根本都不是尋常人想得到的事。

「沒辦法,我們文安侯府需要錢。」閔韜涵可是說得理直氣壯,面不改色。「在大哥升官之後,官場上有更多地方需要銀錢,就連侯府的編制也比伯府大得多了,花出去的自然也多。更別說以後我們還要助大哥登上那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這些都是需要銀兩的啊!因此我一直琢磨著賺錢的方法,我有個開著藥膳館積玉堆金的妻子,自然也要不落人後啊!」

他沒有說的是,光靠她的藥膳館,除了支持官場上的支出還要支持府內支出,甚至買田買地,雖然現在還大有盈余,但若未來不繼續擴展經營,必會漸漸入不敷出。她若沒有展店的想法,他不會勉強她,所以他身為夫君,自然要在這個洞破掉之前做好預防。

他說得有理有據,謹慎詳細,足見暗中不知計劃了多久,但與他朝夕相處的洛瑾卻從未發現,也不覺得他有為此事勞心傷神過,如此听來此事進行時,他應該住在京郊的莊子里,全副心神都撲在了早熟稻上,他究竟什麼時候做了這麼多事?

所以真不能怪她眼下一副目瞪口呆的樣子,簡直太不可思議了!

「你覺得我的計劃如何?」閔韜涵問起她的意見,卻見她一臉的呆滯,可愛得令他想發笑。

「我覺得……我覺得你這腦袋一定不是普通東西做的。」她一臉狐疑,雙手捧著他的臉左翻右看,「奇怪,除了長得好看點,也沒什麼特別的,怎麼就能聰明成這個樣子,叫別人還怎麼活了?」

閔韜涵真的笑出來了。「你這該算是恭維還是貶低?」

「當然是恭維啊!」洛瑾看了半天,幾乎是迷戀的傾身上去在他唇上一啄。「我夫君當真厲害,幸好我嫁給你了。」

也幸好她又活了一回,沒再一次錯過這個好男人。

「是啊,幸好你嫁給我了。」否則他哪里能知道幸福與情愛是什麼滋味?哪里能有一副健康的身體做這麼多事?閔韜涵亦是輕輕的吻住她。

夫妻兩人好一番親熱,只是顧及這里不是房間,而是偏廳,所以也只是耳鬢廝磨了一陣。

外頭福生那要踏進門的腳,硬生生的收了回去,苦哈哈的在門口等候。

也差不多到了傍晚,夫妻兩人談笑一陣後,洛瑾讓閔韜涵先去梳洗,她到後頭去看看晚膳是否要多添幾道菜,于是便沒有從正門出去,而是悄然無聲的由側門離開。

此時閔韜涵才收拾了下心情,淡淡地喚了聲,「福生。」

外頭的福生應了聲,轉頭要進門,但在跨入門檻前,不知為何先左顧右盼了一陣,確定沒看到洛瑾才松了一口氣大方進入。

「賊頭賊腦的在看什麼?」閔韜涵哭笑不得,「夫人會吃人嗎?」

「夫人不會吃人,但你會啊……」福生原本只是心里想著,但可能因為分了神,居然說了出來,等到他發現主子臉色不對勁,這才驚覺自己說了什麼傻話,連忙改口。「呃,那個,公子,可是要福生服侍你入浴?」

「你倒是听得很清楚,在外面站了很久吧!」瞧福生那尷尬的表情,閔韜涵終于懂了為什麼說他會吃人,他剛剛不就恨不得吃了洛瑾嗎?這個福生啊……他沒好氣地道︰「我看你閑得發慌了?你今年也十八了,要不要替你找個媳婦?」

「不不不,真的不用……」

「真的不必?你的聘禮本公子替你出了。」閔韜涵沒說的是,等他通曉人事,也不必一天到晚看著自己與洛瑾恩愛而臉紅了。

「不不不,真的不用。」

「忍冬和木香你要哪個?」

「不不不,真的不……咦?」福生一愣,靦腆的表情立即轉為狂喜。「那個,木香好了……」

「怎麼?現在會想媳婦了?」閔韜涵打趣著這個沒出息的。

福生難為情地模模頭,傻笑起來。「還不是被公子和夫人給激的!我看公子成親之後到現在過得越來越開心,心里頭欣羨啊……」

「是啊!幸好有瑾兒呢!」閔韜涵的目光幽幽地往門外看去,心卻是已經到了另一方的那個人身上。「幸好有她,否則我這日子還不知道要過成什麼樣子,說不定已經不在人世,甚至整個閔家可能也不會像個家了。瑾兒于我,就如同上天賜與的一場幸運啊……」

待早熟稻種植出來後,多余的稻米往外運送是理所當然,于是閔韜涵先在港口附近買了一大塊地,著手興建大型的糧行及谷倉。

如今的溫州已有官造的船廠,一年可達六百艘,多與倭國、高麗、佔城、闍婆等國有著貿易往來,閔韜涵便是相準了這個時機,先訂了幾艘船,再找上溫州知州,說明日後的早熟稻由他運糧至京的事。

溫州知州名叫林為善,挺著個大肚子,看上去像個彌勒佛似的,笑口常開,但能在這個富饒之地做知州,自也不是省油的燈,一听閔韜涵的話就知道其中利益不小。

他原也是京官,只因在京中沒有倒向顧琮,才被外派至溫州這麼遙遠的地方來,如今有機會與閔韜涵合作,等于與閔允懷掛上了勾,這閔允懷可是皇帝面前的大紅人,年歲不大就坐上了戶部尚書的高位,並且也是與顧琮不同路的人……林為善想了想,還是暫時不選邊站,只是批準了閔韜涵的糧行經營,只要他有辦法收購糧食便自己運出去,這部分林為善不參與,他只負責每年的米糧賦稅。

不過這樣也就夠了,畢竟只要官家不摻和這一塊,日後就算有別的糧行來競爭這塊大餅,閔韜涵佔了先機,也算是得了最大的利益。

于是前期的瑣事處理得差不多了,閔韜涵便開始忙碌起來,一方面他需監督糧行與倉庫的建造,另一方面也要督辦研究早熟稻的種植。

不過洛瑾不可能讓他忙得昏天暗地忘了身體,反正平時她就跟在他身旁照應他的身子,索性就替他打下手,幫他做了許多文書上的瑣事,到最後甚至連糧行及倉庫的進度她也一手接了下來。

真要說起來,閔韜涵每日的行程十分固定,早膳後先去巡視稻田,用完午膳休息一個時辰再到書房處理庶務,同時回報閔允懷種稻的進度,或者至知州衙門議事,作為戶部尚書派來的專使,即使沒有官位,林為善也不敢怠慢。晚膳洛瑾會替他制作調理身體的藥膳,吃完若有空便泡個藥浴,其實生活還算是能忙里偷閑,並不太勞累。

相反的洛瑾可真是焦頭爛額,除了照顧他之外,在他休息或是至衙門洽公時她便跑到興建中的糧行及倉庫處理大小事宜,傍晚前還得趕回府做閔韜涵的藥膳,只有這個部分她絕不假手他人,常常到了閔韜涵晚上的事處理好回房歇息時,才看到她拖著疲累的身子進房。

即使如此,她仍是日日笑臉迎人,從不讓他覺得她有任何埋怨或不滿。

閔韜涵曾經問過她,明明這麼忙碌,怎麼還能保持笑容,她只是笑得更燦爛的告訴他,因為他在身邊,只要看著他身體康健,她就高興。

于是閔韜涵不再問了,有如此全心全意待他的妻子,他覺得此生足矣,即使在遇到她之前被病痛折磨多年,似乎都不算什麼了,或許那都是上天為了讓他遇到她設下的考驗吧!

這一天,閔韜涵在衙門待得晚了,回府之後福生送上了麥冬荔枝大米粥讓他暖暖胃。麥冬滋養肺胃,調適心陰不足之癥;荔枝有補心安神之效,可治脾虛血虧、神疲乏力,這還是因為到了南方才能取得新鮮的荔枝呢!

閔韜涵喝了幾口,清甜甘潤,一時神清氣爽,整日的疲勞去了大半,待他吃罷便開口問道︰「夫人呢?」

福生恭敬地回道︰「一個時辰前夫人在準備完這道粥品之後便進了書房,還沒出來呢!」

閔韜涵微微皺眉,現在都亥時了,她處處為他的身體著想,怎麼自己卻似沒有好好照顧自己?

于是他回到了書房之中,便見洛瑾坐在書桌前,一手支著腮,另一手還持著筆不知在涂寫什麼。

閔韜涵靠近了些,洛瑾才發現他進門,抬頭便是驚喜地一笑。

「夫君,你回來啦!」她放下毛筆,笑吟吟地迎了上去,替他月兌下外衣。

「怎麼還不休息,在忙什麼?」閔韜涵問,順勢在榻上坐下。

「我們的倉庫快蓋好了,在完工之前有些事我想先問你定奪呢。」她拿起方才自己寫的東西,坐到了他身邊。

閔韜涵瞧她眼下的陰影,心中不舍,便將她輕摟入懷里,听著她娓娓道來。

「我們的倉庫快蓋好了,我是在想,溫州靠海地方潮濕,是不是要弄些防潮的工事,免得糧食放久就受潮了。還有靠海容易淹水,是否也要將倉庫的地架高?听說這里夏日時有風暴,這水一淹起來糧食就全完了!還有……」

說著說著,洛瑾的聲音益發低沉,像是很享受在他懷抱里的溫暖,最後她說得越來越含糊,竟然沒了聲響。

閔韜涵低頭一看,不由失笑,這姑娘居然說到睡著了。

這陣子真是累壞她了,真要說起來,他只要動動腦筋與嘴皮子,很多事都是交代下人去做,但是她就不同了,不管是監督糧行及倉庫建造的進度,或是制作藥膳,都是親力親為,絲毫不放松。

她即使是睡著嘴角仍是微微上揚,彷佛在他懷中得到了很大的安全感,可是這卻讓閔韜涵心頭堵了起來,第一次覺得自己這個做丈夫的一點都不好,竟讓妻子累到說話說到一半忍不住睡去。

他連動都不敢動,怕驚醒了睡著的她,就算是這樣痴痴看著她的睡顏,沒有做任何事,那種幸福的充實感依舊填滿了他的心頭,被這一個全心全意愛他的女人眷戀著、依賴著,無疑是生為一個男人最大的成就感。

不知睡了多久,洛瑾嬌軀一震,發現自己竟然睡著了,而當她一張開眼,便與閔韜涵柔情似水的目光對個正著,她一下子沉溺了進去,竟傻呆呆地忘了開口。

「睡醒了?」閔韜涵輕聲問道︰「還累的話,回房睡吧?」

洛瑾眨了眨眼,好似這才真的醒過來。她木然坐了起來,方意會到這里可是書房,她記得睡前自己正在和他說明糧倉的事,怎麼就睡著了呢?

她不由有些懊惱,正想和他說些什麼,卻發現他無論是坐的位子甚至是坐的姿勢,與她睡前都沒有半分差別。像是想到了什麼,她低叫了一聲,輕輕踫了他的手一下。

果然,他的俊臉露出了一絲痛苦,不過倒是沒有說話。

「夫君,我怎麼睡著了?是我害你手麻了吧?」她開始輕輕地在他的穴道及經絡上按摩起來,自責地道︰「你該喚醒我的!」

「你好一陣子沒好好休息了,能睡上這麼一覺,也是好的。」他的手的確又痛又麻,但見她心疼的樣子,那點不適又不算什麼了。「我舍不得叫醒你,要不是我,你也不會累壞了。」

洛瑾的動作停了一下,突然有點鼻酸。她想起了前世他對她的深惡痛絕,今世他卻對她疼愛入心,她的真心付一點也沒白費。

「夫君。」她深深地望著他,「能幫上你,我並不覺得累,無論如何,我現在已經不能想像沒有你的日子了,所以我只希望你能好好的,你好我便好。」

「我心亦然,你好我便好,所以我也不準你累壞了。」他親吻了下她的額。「是我疏忽了,我會再多派幾個人給你,你可別忘了自己最重要的工作是陪我。」畢竟,愛意正濃的兩人都是為彼此心疼的。

洛瑾感動地笑了,當真將那些公事扔在了一邊,夫妻兩人手牽著手一起回房歇息去了。

當他們離開後,福生才悄悄的進了書房,整理了桌上的東西,清洗毛筆硯台,撤下茶水,最後滅了油燈。在做這些的同時,他腦海里一直想著方才公子與夫人並肩的畫面。

他們成親也兩年了,直到這個時候公子夫妻才似真正開始交心,開始學習怎麼當一對恩愛的夫妻。或許與一般夫妻比起來是有些遲了,但只要有心經營,如何都不嫌晚。

至少福生就覺得,比起京里許多貌合神離、相敬如賓的夫妻,主子們這樣的夫妻關系顯得更加真實,更加生動。

以後他與木香也要這個樣子!

時光飛逝,很快便到了盛夏。

與京師的夏季還偶有涼風不同,江南的夏日便是酷熱潮濕,那縱橫的水道被陽光曬得蒸起水氣,走在城里都覺得眼前的小橋石道彷佛扭曲變形了。

樹上的鳥叫蟬鳴不絕于耳,賣涼水的攤位多了起來,行人紛紛打起了傘,要不也拿把扇子搦風遮涼,連路邊的野貓都受不了烈日,躲在陰涼的門廊下打起瞌睡。

不過閔韜涵卻似不以為忤,特意約了溫州知州林為善至他栽種早熟稻的田間一觀。

林為善不敢不從,坐著馬車流著滿身汗,由衙門趕到城郊文安侯府的稻田,待他邊擦汗邊下車時,發現閔韜涵已站在一旁樹下等候。

「有勞二公子久候,是本官之過。」林為善作了個揖,眯起眼兒朝閔韜涵看過去。即使在如此熱的天氣,閔韜涵卻無任何狼狽狀,依舊是一襲天青色長衫,背著手卓然玉立,猶如勁竹青松,挺拔沉穩,風度翩翩,額際連滴汗都沒有,相形之下自己汗流浹背,面色通紅,倒像頭剛在水塘里打完滾的豬攏了。

他有些尷尬,也有些不滿,不懂大熱天的叫人老遠趕來做什麼,但閔韜涵卻帶笑迎了過來,二話不說先讓福生奉茶。

「天氣炎熱,勞煩林知州辛苦跑這一趟,這是內人親手做的洛神花茶,加了糖又冰鎮過的,具生津止渴、清熱解毒之效,請大人喝杯茶,先松口氣。」

林為善接過茶杯,入手清涼的感覺先令他心頭一喜,接著看到杯中紅艷艷的汁水,很是勾人,听說是洛神花便仰頭一口飲盡,那酸酸甜甜的滋味令他享受的長嘆了口氣。

「大熱天來杯涼的,真不錯啊……」也就是說,這一杯怎麼夠啊!

福生知機地又替林為善添了一杯,他很能體會林為善現在的感受,因為即便是他,在這樣的天氣里都能連喝四、五杯。

果然,林為善在連喝五杯之後,終于勉強滿足,這才有些赧然地道︰「讓二公子見笑了,實在是二夫人手藝太好,這好喝得讓人停不下來啊……」

「我明白的,既然林知州喜歡,回頭我讓福生準備好,請大人多帶些點回去。」閔韜涵客氣說道。

天曉得這消暑的飲品還是臨出門時請洛瑾準備的,便是想到這樣的天氣讓林為善出門,必令其不悅,但如果馬上能喝到清涼解渴的飲品,心情便能瞬間轉好,這種情緒起伏很快就能讓林為善由怫然不悅轉為感謝,那麼他今日的目的便達成一半了。

「不知二公子今日尋我來,有何見教?」林為善問起了來意。

「林知州看看便知。」閔韜涵連腳步都沒有移動,只是抬抬手指向稻田。

「嗯?那不是稻子嗎?稻子……」林為善怔愣了一下,才驚叫起來。「稻子?夏至才剛過沒幾日,稻子該是才結穗沒多久,但眼前這些稻子都黃熟了啊!」

他不信邪地快步走了過去,也不避烈陽當頭,在田邊便掐了一點稻穗上來,在手里揉了揉。

果然稻谷金黃飽滿,揉出來的米粒結實圓潤,氣味清香,色澤清白透明,是上好的稻米啊!

他忍不住回頭問道︰「二、二公子,這是怎麼一回事?稻子怎麼這麼快就成熟了?」

明明他來時也經過不少稻田,但許多都才吐穗,別說黃熟了,看上去都還一片綠油油的。

閔韜涵抿唇笑了笑。「林知州莫非忘了我來溫州做什麼的?」

「你是來督辦試種早熟稻的事……早熟稻!是了,這便是早熟稻。」林為善迅速地在心里盤算了一下,面露驚喜。「這也太早熟了,自二公子下種到收成,還不到一百一十日啊!不是听說先前閔尚書試種的早熟稻要一百三十日嗎?」

也就是說,不到四個月的時間,第一批稻子就可以收成了?對林為善而言簡直不可思議。

「第一次閔尚書只是按照傳統方式試種,而且下種時日有些晚了,成熟期天已寒涼,多少影響收成。但這一次我們春日下種,夏日收獲,期間我又改善了些種植的方法,能更早成熟不在話下。」閔韜涵看著這些黃澄澄的稻穗,內心亦是欣然。「而且顯然產量比先前試種的早熟稻又更高,我估計一畝約能產出四至五石。」

「那便是傳統稻作兩倍以上的產量啊!」林為善覺得自己興奮得都發起抖來。「而且三個多月便能收成,那是不是說,一年兩季稻,不僅產量可期,秋收後還有機會再種?」

國內現今大部分的稻田都還是一年一作,少數可以一年兩作,分布在兩淮、江浙、福建、廣南等地,不過產量寥寥,亦不普及。

通常第二期的稻作是接著第一期割稻後連作,比起前期產量約只有一半不到,所以種植並不劃算,但如今有了高產的早熟稻,第二期的稻作收獲就能趕上傳統第一期的早稻,那該是多麼美妙的事?

閔韜涵點了點頭,像是同意林為善的說法。「不過兩期稻後,考量到地力、植株利用及天氣變冷等因素,不宜再種稻,倒是可以種一期甘蔗、大豆或玉米等短作,等到來年再重新插秧。」

林為善高興得都說不出話了,只是連連點頭,現在就算閔韜涵叫他大熱天繞著稻田跑三圈他也干,因為這些稻子看上去實在太可人了!溫州是他的治地,能夠更早熟更豐收的稻作由他這里種出來,就算他出力有限,怎麼都能沾點光啊!

詎料還有令他更高興的,閔韜涵直接由天上砸了個大餡餅給他,讓林為善瞠目結舌,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什麼。

「今日請林知州來,除了讓林知州親眼看看早熟稻的成熟與豐收,還有一事相求。」閔韜涵眼底閃過一絲精光。「能種出一百一十天就成熟的高產稻是福國利民的好事,既然這里是林知州轄下,不如這份請功的奏褶就由林知州來寫,不知林知州意下如何?」

這……這麼大的功勞,要讓他去領?林為善好半晌才吞著口水道︰「這一切都是二公子的功勞,我何德何能……」

「若無大人鼎力配合,讓種稻的過程平順,也不會這麼快就成功。」閔韜涵給他戴了一頂高帽子。「不過,請林知州的奏褶上稍提一下閔尚書之功便可。」

其實後面這一句話無疑廢話,督辦試種早熟稻一事,無論去的人是誰,最後功勞都會到閔允懷頭上,畢竟皇帝是將這件事交辦給他。但听在林為善耳中就像是大頭由他來領,而閔允懷只是蹭個功勞一樣,令他欣喜之中又有著不安。

「早熟稻原就是閔尚書提倡,也是閔尚書最早種成功,他自然是厥功至偉。二公子放心好了,你既然將此事交給我,我明白怎麼做。」林為善拍著胸脯保證,此時他看閔韜涵無比順眼,決定在上書的奏褶中一定也要提一提這個文安侯府家的二公子,有功大家領。

閔韜涵倒不在意這些,他施恩林為善,為的只是日後合作愉快,畢竟在稻作收獲後,他的糧行就要開始試營運,日後待早熟稻遍布南方,溫州將會成為他主要出海船運糧之地,林為善在溫州經營許久,有他的幫助會順利很多,就算他以後調離現職,屆時閔韜涵早已站穩腳跟,也沒什麼好顧忌了。

于是這件事就這麼決定了,閔韜涵與林為善達成了某種默契,彼此會心一笑,後者千恩萬謝地向閔韜涵告辭,居然用不符他圓潤身形的動作輕快地上了馬車,但馬車才走出去沒多久,卻是又停住,林為善再次輕快地跳了下來。

閔韜涵挑了挑眉,不明白這位林知州又折回來是為何。

只見林為善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抹了把額際的汗。「那個二公子……二夫人做的洛神花茶,我還沒拿呢……」

第一期的早熟稻收成後,緊接著便是第二期稻作的耕種,由于重新插秧不符利益,這里的第二期稻作是就著前期割下的稻頭繼續種,閔韜涵讓農夫們將先期留下來的稻頭整理得平齊,免得第二期的稻作生長速度不一,影響產量。

既然不用插秧又有了前期的經驗,再加上上摺呈報的事扔給了林為善,糧行及倉庫的建造也已竣工開始使用,閔韜涵夫妻便清閑了下來。

洛瑾得了空,便考慮是不是也在溫州甚至杭州也開個藥膳館。

閔韜涵原以為她會擱置這事,畢竟京城那兩家藥膳館當初只是為了支應閔允懷出巡所設,日進斗金是意外之喜,想不到她當真做出興趣來了,他自也鼎力支持。

針對當地特有的氣候風貌還有本地人口味清淡,喜食鮮與酸,少吃辣,所以清湯涼拌類的菜肴很受喜愛,洛瑾這些日子便不斷搗鼓這些,做得多了就四處送人替她嘗嘗味道,不管是知州府衙、閔家的佃戶和農莊,都不時的能拿到新鮮吃食,那些佃戶莊戶們簡直感恩戴德,到最後不僅閔韜涵長了肉,連林為善都跟著更圓了一圈,與閔韜涵議事

時還會明里暗里打听二夫人有沒有什麼新花樣的吃食。

如今的閔韜涵因為洛瑾針對性的進補,自己又親自巡鄉下田,平時的打拳也沒放下,已由原本的清瘦變為精壯,臉色也是紅潤健康,若是不說,根本不會有人相信他身上是帶著宿疾的。

時序入了秋,路人身上的短褐換成了長衫,襦衣外加上了梢子,不過不似北方那種落葉紛飛的濃濃秋意,反而因為氣候涼爽了些,街頭更是活絡,烏篷船,油紙傘,圓拱橋,藍花布,形成江南水鄉的生動圖畫。

就在這個時候,閔韜涵接到了京師來的家書,原來閔子書成功通過了秋闡,他已然由過去秋闡失利的陰影中立起,甚至還拿了舉人第一名的解元,原本那些冷嘲熱諷的人,全部閉上了嘴。

在溫州的夫妻倆自是喜不自勝,閔韜涵立即執筆寫了家書回去,里頭特別提到洛瑾交代的一個提神醒腦的香包方子,還有幾個補腦健脾的藥膳。

香包讓家里的婢女做出來給閔子書戴著,讀書時保持腦袋清楚,相當不錯;至于藥膳則是大伙兒都可以吃,京師的深秋可是寒意深重,易令人腦袋昏沉,像閔家的男人便特別需要,甚至閔老夫人或張氏,冷日貪懶時也可以吃些。

回完了信,閔韜涵便與洛瑾上了馬車,前往港邊看看谷倉與糧行的情況,如今購置的稻子都已經存倉,港口為因應更大型的運糧船也需做些改建,現在便是等著港口的工事結束便可起行。

先來到了糧行,閔韜涵了解了一番收糧的數目,又到了糧倉觀看儲存的情況,確認一切沒有問題後便牽著洛瑾緩步往港口行去。

此時日頭漸落,映照在洛瑾的嬌顏上,她的睫毛微微顫動著,笑意盈滿眉梢,泛著櫻色的唇兒微抿,目光著迷地注視著海的方向。

洛瑾的美並非傾國傾城,但一舉一動都令閔韜涵很是心儀,晚霞的美麗遙遠且虛幻,但身邊人的美麗親近又真實,似乎是有她這麼站在身邊,他就能感受到生命的美好。

海風吹拂,倒真有些涼意了,洛瑾嬌軀微微一抖,閔韜涵正想說些什麼,她卻取來了福生手上的斗蓬替他系上。

「雖然你身體已經沒事了,不過保暖還是得做好。」說這話的同時,她還可愛地打了個小噴嚏。

閔韜涵目光微沉,「你呢?」

「我什麼?」洛瑾忙著替他的斗蓬系個漂亮的結,倒是沒意會他在說什麼。

他眉微皺,握住了在他胸前忙活的一對小手。「你的手比我還涼。」

洛瑾一怔,方才笑道︰「我沒事的,天氣只要涼些,我的手腳就易冰冷,這是女子常見的虛寒之癥,多動一下就好了。」

「你就只記掛著我,我冷了,你會擔憂……」他微微一喟,忽然伸手將她往懷里光拉,斗蓬一掀,將她嬌小的身軀一並包住。「可知我亦掛心著你?你冷了,我亦不舍。」

「夫君……」洛瑾感動地抬起頭來,他說得直白,卻是她從沒听過的最美麗的情話。

「都是你照顧著我,但我不希望你因此忘了自己。」他深深地凝視她。「你只要記得,當你累了,我的胸膛能讓你依靠;當你冷了,我的手腳讓你當成火爐;當你迷惘,我的智慧能給你方向……甚至當你老了,我的余生便交給你揮霍。」

這便是承諾了她一世,多麼沉重卻又多麼動人。

洛瑾偎進了他懷中,在他胸口偷偷拭去眼角感動的淚。她對他的付出都是心甘情願,不求回報的,能得到他的愛情,她真的感到此生無憾。

夫妻兩人依偎在港邊,那動人的景象令後頭一直因他們夫妻恩愛而大受刺激的福生都看得目不轉楮。

此時,海面上紅光大盛,洛瑾忍不住說道︰「夫君,你看晚霞好美啊!還有半道彩虹呢!我從來沒看過天空是這般驚人的顏色,像是將整個港口都吞噬了似的……」

閔韜涵一直沒注意天色,注意力都在她身上,經她這麼一說,才抬起頭望向天空,不過看著看著,再關察了一陣子遠處的海象,他原本悠閑的神情漸漸凝肅了起來,揮手喚來了福生。

「命人到衙門請林知州馬上來港口一趟,要快,務必在夕日入海前到。」

洛瑾這才覺得不對勁了,退開他的懷抱之中,有些不安地問道︰「怎麼了?」

閔韜涵指著天空。「夏秋之間,有虹如暈,有風無雨,再見海上涌浪,浪與浪間距離遠,浪頭低,但打至岸邊卻強有力,碎浪多,尤其是你看到的斷虹……這些極像是颶風要來的前兆。」

洛瑾臉上笑意漸漸凍結。「那怎麼辦?」

「雖然這些都是書上看來的,我也沒親身經歷過,不過所有征兆都對上了,應是八九不離十。漁民最熟知天況,現在是漁船回歸之時,我們且等上一等,等漁船回港,和林知州一起問個明白便是。」

不久後林為善便到了,閔韜涵每次找他都莫名其妙,但最後證明都是事關重大,所以他亦不敢掉以輕心,拋下公務便急急忙忙趕來。

閔韜涵並不廢話,開門見山地與他說到對于颶風的預測。

林為善任溫州知州數年,也遇到幾次風暴,察看了下天象與海象後,神情同樣凝重了起來。

漁船紛紛歸港,閔韜涵夫妻與林為善便一艘艘問明了海上的情況,果真經驗豐富的漁民們都對颶風可能的來臨表示憂慮,他們此時歸港其實也是提早回來想做些防範,等于肯定了閔韜涵的猜測。

終于,天色漸漸暗了下來,但大家的心情卻是比天色還要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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