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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包小福星 第七章 舉家返京城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把人送回房中,蔣三閑倏地問道。

乍然一句莫名其妙的話從頭頂扔下,星眸迷蒙的陸青瑄有些迷糊,听不懂他在說什麼。看她一副神魂雲游在外的嬌憨樣,蔣三閑好笑又無奈地又問了一遍,低頭在她唇上一啄。

「啊!你干什麼,登徒子。」她倏地臉紅,縴柔小手飛快的捂嘴,美目倩兮的瞪人。「登徒子是你的未婚夫。」他眼泛柔意,笑著輕撫她桃腮,愛不釋手的來回撫模。「還沒成親前不許動手動腳,我娘說了,男女有別,你得離我遠一點。」她掙扎地要離開他的懷抱,卻被抱得更緊,反而感覺他身體傳來的熱氣,使得自己的身子也跟著發燙。

「姨娘。」他糾正。

「你怎麼跟我娘一樣死板,她和我爹訂親在先,她才是元配。」是謝皎月搶在前頭,奪了正室之位。

「你怎麼曉得你爹娘訂親在先,這件事知情的人並不多。」他也是很久很久以後才查出兩人的關系,一直以來,沒人知曉顧九娘是誰,她在抵京之前就已經不在人世了。「我看過婚書。」她月兌口而出。

「有婚書?」蔣三閑訝異。

「嗯!放在我爹的書房,有一回我回府省……呃!看我爹時,無意間在兩本書的夾縫間看見一張發黃的婚書,上面是我爹娘的名字和他們的生辰八字,以及雙方立具的父母……」猛然乍見時,她愕然不已。

陸青瑄想說的是回府省親,那時她已嫁做人婦了,因發現丈夫心有所屬的對象竟是男子,她悲憤不已的想找親爹訴苦,陸敬之不在,她便在書房等他,一邊抽泣一邊想著她的丈夫為何好男色,用一個又一個的謊言騙她。

哭累了,她便站起來在書房內走動,看到書櫃上有本她找了好久卻沒找到的書冊正在觸手可及之處,于是伸手抽書。

書塞得太緊,她抽了幾回沒抽出,不甘心地用椅子墊腳,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書取出,誰知此時一張折得四方的紙從頭頂飄落,她也沒多想的打開一看,泛黃的紙張竟是婚書。

其實乍見「顧九娘」三個字的時候,她根本不曉得那是她娘的名字,事隔多年,她對娘親的面容早就淡忘,記名在謝皎月名下她就是嫡女,哪還記得庶女的出身。

她一直認賊作母,把害死親娘的謝皎月當母親看待。

後來她爹回來了,她順口一問,兩鬢已斑白的爹親竟然紅了眼眶,悲傷而懷念的說著︰「顧九娘是你娘,爹自幼定了親的青梅竹馬。」

聞言,她震驚得不能動彈。

錯了、都錯了,原來她喊的顧姨娘不應該是姨娘,而是爹的元配,只是尚未拜堂便成為別的女人的夫君。

那一段日子她渾渾噩噩的,不知道用什麼心態來接受這個事實,加上婚姻的不順遂,有了厭世的念頭。

也許是忽然覺得身邊最親的人都在騙她,沒一個可以信任,因此她對活下去感到懷疑,一個沒有孩子的女人,益發嚴厲的公婆,不足以依賴終身的丈夫,以及需索無度又落井下石的姊妹,她越來越痛苦,感覺生不如死。

不過在她死後的那幾年,她以鬼魂的形態在人間游蕩,很多以前她不明白的事一下子了然了,大姊令人作嘔的白蓮花嘴臉,三妹見不得人好、惡毒的心性,還有謝皎月做了婊子還要牌坊的偽善。

她的娘親是被人害死的,而凶手始終逍遙法外,背地里嘲笑母女倆都傻,傻得猶不自知被玩弄在鼓掌之間。

當鬼的她想報復,如同話本上的索命,可是她發現自己辦不到,即使少了身軀的她還是有著良善之心,她沒法置人于死地,為自己和娘親報仇。

只是她重生前的最後兩年,她恨著的幾個人都得到報應,謝皎月病魔纏身、面容枯槁,一被新納的姨娘折磨得死去活來,那名姨娘竟與顧九娘長得十分神似,對謝皎月的加害不遺余力。

一瞬間,她都要以為是她娘重新投胎,再世為人。

大姊陸青黛被小妾毀容,主母之位也被取代,所生的一對兒女抱養在婆婆屋里,始終與她不親,另一朵比她更會作的白蓮花成為她孩子的娘,她被關在小屋子里不見天日。

陸青瑾倒是好一點,腿斷了,成了殘疾,不過有一對孝順的雙生女,在她不快的破口大罵時還願意照顧她,幫她喂飯、擦身翻身,一人一頭用著竹椅抬她到外面曬太陽。

只是等兩女都嫁了,她的下場又會是如何……

陸青瑄沒再看下去,因為一股無形的力量將她往後拉,再有知覺時已經重生了。

「我娘不是姨娘,她只是被搶去丈夫的女人。」所以她堅持不喊姨娘,因為她娘才是最受委屈的那個人。

面色一柔的蔣三閑輕揉她頭頂。「即便如此,你還是得依照世俗的規矩走,在世人的認同下,謝皎月才是你的嫡母,畢竟你爹和你姨娘並未拜過天地,也沒拜祭過祖先。」

名分取決于明媒正娶,一紙婚書做不得數,最多是陸父背信忘義,有了新人忘舊人,是名負心人。

聞言的陸青瑄有些難過。「難道我娘的一生就這樣了嗎?為了我爹只能屈居為妾。」

看她面有惆悵,他失笑地一彈她白玉耳垂。「也不盡然。」

她驟然抬頭。「什麼意思?」

他笑道︰「嫁個好相公,日後官居高位,給你姨娘請個誥命,到時便能與你嫡母平起平坐,甚至她品級一高,謝皎月還得起身向她行禮,以前受的罪都能討得回來。」

「是你嗎?」陸青瑄兩眼發亮。

「你說呢?」他但笑不語。

「一定可以的,你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首輔大人,天下事不就你一句話。」她太興奮了,不曉得自己說了什麼。

「首輔大人嗎?」目光一閃的蔣三閑露出意味深長的表情。

「是的,首輔大……呃!呵呵……我是說以三閑表哥的才智,要爬上高位並不難。」發覺說錯話的陸青瑄一連忙改口,臉色微微白了些,想笑卻笑得十分艱澀。

「瑄兒。」他語氣一輕。

「嗯。」她一應。

「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他冷不防一問,話中卻帶著篤定。

她一怔,眼神有些迷惑。「什麼什麼時候回來,我哪兒也沒去呀。」

「我是指……」他頓了頓,盯著巴掌大的小臉目不轉楮。「重生。」

陸青瑄先是困惑,繼而僵住,而後全身發冷,接著是……「你、你在說什麼,我听不懂。」

她不想被活活燒死。

「我也是。」重生之人。

「咦?」她驚訝的睜大雙眼。

「三年多前。」

「什麼?」怎麼可能比她早。

她死時他還活著,雖不知他幾時死的,可是在她重生前他還在朝廷中翻雲覆雨,權勢滔天。

「你大概在落水後回來的吧。」一向畏畏縮縮的人忽然變得膽大,敢直言對人,若無一番遭遇哪說的通。

她訝然。「你怎麼曉得?」

蔣三閑眼帶笑意地吻吻她玉額。「我比你聰明。」

「哼!」反正她就是草包美人嘛。

「我回來的那一天正好是我娘過世的第二天,那時我便知道有人要放火燒我娘的棺木,因此我提早一天將她下葬。」說到此,他目光一冷,隱約感覺到大火逼近的灼熱。

那一天,他將值錢的細軟收拾好,用油布一層一層包得死緊,事先將水缸的水裝得半滿。

大火一起時,他便跳進水缸里躲好,上面再用石蓋子蓋住,僅留一條透氣的縫隙,他曲著身抱住油布,沒發出半點聲音,靜靜地等著火越燒越旺。

為了瞞過放火的人,正廳中央仍擺放一具裝了一截樹干的棺木,來者在棺木上潑油,火折子一丟便走人。

少年的蔣三閑一見人走了,于是趕緊從水缸里爬出來,從容指揮救火,最後才從後門離開,然後投奔身為刺史夫人的姨母。

雖然他有足夠的銀兩自立,可以買屋置地,做個小地主重新開始,可他知道他沒死的事一旦被指使放火的幕後之人知曉,他的小命有可能不保。

他想活著,查清楚爹娘與誰結仇,他們的死是否單純,或是另有內情。

而剌史府是他最好的躲藏之地,一來有侍衛保護,想害他的人不易得手,二來他可以利用剌史府做為掩護,暗中探查父母的過往,以及可疑的仇家。

重生前的他一直不明白左相皇甫世清為何刻意刁難他,讓他的升遷之路險阻重重,而福安公主又為什麼一見到他的臉便神色大變,拔出發上的簪子想要劃花他的臉孔。

斗了一世終于將人斗倒,他還是不解其中緣故,直到重生後他追查一番,這才查出端倪。

原來皇甫世清曾與他娘親訂親,在成親前生變,他因愛生妒而恨上父親,不時地派人刺傷他泄恨,卻沒想到最後一次真的把人殺死了,這才引發山洪爆發掩埋所有證據。

而福安公主是因賜婚被拒而心生惱怒,她不見得對父親有多深的情意、非君不嫁,只不過是咽不下這口氣而已,身為皇室中人必須討回顏面,她的驕傲不容有一絲冒犯,所以有了燒棺一事。

「啊!失火不是燭台倒了的意外?」對外的說法是野貓跑進了靈堂,不小心踢倒了燭台,燭油滴在棺木上起火燃燒,等發現時已來不及了,火勢蔓延極快,一下子籠罩整個宅子,逃生困難。

原來一切都是假的,是有人暗中使壞。

听到那些人連死人都不放過,鼻頭一酸的陸青瑄眼眶熱熱的,他們兩人是同病相憐,只不過她回來的正是時候,還能護住娘親,而他卻遲了一步,眼睜睜看著母親死後仍不得安寧。

不過她心里有小小慶幸,回得早不如回得巧,像他這般剛好錯過救母時機,平白又難受一回,那才是遭罪。

還好還好,她娘還活得好好的,同胞弟弟有機會出生。

蔣三閑嘴角一勾,笑得極冷。「這世上哪來那麼多意外,只不過未被揭露而已。」

也是他有心隱瞞,不讓爹娘的敵人將目光轉向他,連他一並除掉,一家子于黃泉團聚。

「三閑表哥,節哀順變。」陸青喧雙手一環,輕輕抱住他,她承認自己不聰明,只能用這種方式安慰他。

他很享受小丫頭的投懷送抱,微微的體香令人心猿意馬。「我早就不傷心了,我活了很久很久。」

久到他忘了最初的棒動,直到死時才後悔自己太早放手。

「你什麼時候死……啊!呸!呸!呸!我是說你死時幾歲?」他好像知道很多事,比她還多。

「五十八。」發已白,滿身滄桑。

「哇!你活得好長,是我的兩倍多。」她一臉羨慕。

「活得長真的好嗎?」他自問。

當一個人什麼都有了,權勢、財富、高不可攀的地位,手握大權呼風喚雨,他的確有著不可一世的得意。

可是在夜深人靜時,漫天的孤寂一涌而上,擁有半邊天下的他感到特別淒涼,無妻無子、無人關心,他這一生到底做了什麼,年過半百才驚覺自己是真的一無所有。

驀地,他想起有張羞怯笑臉的小泵娘,她眼楮干淨得如澄澈的湖水,閃著寶石光澤,一口貝齒輕露,非常愛笑,不知憂愁,不知背後人家如何笑話,她的心始終保持著孩子般的純真。

草包美人,他們用這四個字嘲笑她。

但他知道她不是真傻,而是心大,不與人計較,在嫡母、嫡姊故作良善的嘴臉下,她真的相信這世上沒有壞人,只有不小心做錯事的人,抱持著原諒勝過責備,給人一條活著走的路,也是為世間多建一片淨土。

已經老邁的蔣三閑後侮了,他想找回曾經的美好,但逝去的回不來,他只能黯然神傷。「三閑表哥,你是怎麼死的?」陸青瑄心里一堆陰謀論,譬如被政敵買凶殺死的,功高震主為帝忌憚,皇上暗下毒手,壞事做盡被仇家找上門,甚至于擋了底下人的路,他不死別人無法上位……

但是,她猜來猜去卻猜不著這個意想不到的答案。

「我讓人搬了軟榻在樹下乘涼,畫了一會兒畫作困了便往榻上一躺,等我睡醒時已重回在母親的棺木旁,手里還有剛燒完的紙錢……」

他錯愕極了,以為在夢中,還刻意在街上走了一圈又回來,把手放在火盆上一烤。

會痛。

靜坐了大半天他才相信自己回到十三歲那年,活過一世的他想了很多,最後接受老天的安排。

而他離成為首輔之路還太遠,這段時日正好用來習武,順便查查爹娘的死因,解開心底的謎團。

一听,她妒恨得眼紅了。「這麼好死?」

「不然你想怎麼死,頭破血流、身中數十刀、手上插箭、斷手斷腳的死法?」氣笑的蔣三閑往她額上輕拍。

「別打人,我們都一把年紀了……」她想到重生前兩人都不是孩子了,連忙一喊。

看到年輕嬌女敕的面容,他失笑地覆上去,深深吻住紅艷欲滴的櫻唇,還刻意輕咬了一下。「一把年紀?小瑄兒,你說的是誰,在下今年一十七,正是年少好顏色的朗小郎君。」

「你……」真不要臉,有這麼捧自己的嗎?「三閑表哥,你為什麼向嫡母求娶我,你不是被皇上指婚南巢公主,世人皆言你對她情深義重,難以忘懷才未再娶妻?」

因為再無人匹配,故而首輔大人終身未娶。

他一僵。「你信這種荒誕無稽的傳聞?」

「無風不起浪。」沒有的事怎會傳得繪聲繪影,連她都感慨南巢公主死得太早,辜負了一段深情。

「她的死與我有關。」他直言不諱。

「咦!」為什麼?

「她太把自己當回事了,整日痴纏不休。」軒轅虹就如一般的皇室公主,驕矜高傲,蠻橫無理,不管對誰都頤使氣指,把人當太監宮女使喚,且需不分日夜隨傳隨到。

那時的他還是個新科狀元,無權無勢,無任何依靠,在朝中地位尚未站穩,正打算施展手腳有番作為。

偏偏皇上的賜婚他擺月兌不了,南巢公主像道影子一樣跟前跟後,讓他很多想做的事做不了,甚至性子一來就無理取鬧,一下子要他陪她去郊外騎馬,一下子又要摘花賞花,一下子要游湖吟詩,還和畫舫妓子爭風吃醋,把人推入湖里淹死。

此類惡行不勝枚舉。

當時他和五皇子暗有往來,不曉得五皇子有凌雲之志,因此小小的抱怨了幾句,希望軒轅虹別再纏著他。

沒幾日便傳來公主跌落宮中御花園旁的蓮花池里,撈起時已身亡,身上並無傷痕,因此眾人認定她是失足落水,但他知曉是五皇子為他出手。

「那我呢?你為什麼想娶我?」陸青瑄沒見過南巢公主,所以不會因她的死而有所觸動。

蔣三閑眼眸一深。「因為我心悅你。」

「啊!」她臉一紅,浮起小女兒的羞意。

「我心悅你已久,第一眼就為你傾心,可是我什麼也沒有,不敢開口求娶,想取得功名時再向姨母提起,可是在這之前你已嫁入慶國公府,那樣的門楣是我不能及的,我只能轉身離去,暗自悵然……」

夜已深了,陸青瑄很想努力听,奈何眼皮重得抬不起來,幾度就要睡著。

「好了,時候不早,你先休息吧,再過幾天就入京了。」看著陸青瑄閉眼,他才轉身離去。

不敢問,不能問、問不得,當時的蔣三閑並未感受有多難過,男兒志在四方,未曾功成名就何談兒女私情。

陸青瑄嫁人不久後,大皇子和三皇子為皇位之爭已進入白熱化,爭得頭破血流,你死我活,折損了不少黨羽,兩派對立也十分明顯,立長、立嫡的聲浪滿布朝野。

而他和軒轅蕭也開始籌備登天之梯,他們表面上並無作為,似乎對誰為帝都不在意,站在中立誰也不支持,他們只效忠坐在皇位上的人,誰勝出誰便是九五之尊。

但事實上他和軒轅蕭的勢力已滲入文武百官之內,還在軍中安插了自己的人馬,按兵不動的等著坐收漁翁之利。

等事情有了定局之後,看似公婆和善、夫妻和樂的慶國公府爆出天大的丑聞,相貌堂堂的二公子居然對男子情有獨鐘,妻妾數人獨守空房。

那時候他才又想起嫣然一笑的小泵娘,一度想用自己的勢力迫使兩人和離,他再安排她改名換姓,由楊太傅認為義女,他遣官媒上門迎為妻室。

只可惜天意弄人,南夷起兵造反,西蠻意圖不軌,蠢蠢欲動,北羌也有正在練兵的跡象。

戰事全面性的爆發,這仗一打就是數年,他也臨危授命上了戰場,等到凱旋歸來之日,他正好和慶國公府的送葬隊伍錯身而過,不知棺木內躺著的人是他的小泵娘。

一錯過,便是一世。

兩人無緣,空余遺恨。

「到了到了,南城門。」

陸府的下人高喊一聲,閉目養神的蔣三閑緩緩睜開眼,想起重生前的一切,他面上有些低落,在對上另一雙桀驁不馴的眼時,他迅速收起臉上的情緒,又是一番雲淡風輕。

「一會兒進了朱雀大街後,拐個彎的轉角處有條暗巷,我會讓馬車走得慢一點,你自個兒留神點往下跳,會有人接應你。」一入京城他就能甩掉這個大包袱,省得提心吊膽。

「京城你有本殿下熟?」軒轅蕭不屑的哼道。

那可說不定,他曾在這里住了大半輩子,變化不大。「你熟,所以小心不要被逮到,白費功夫。」

「你屬烏鴉的嗎?」晦氣。

「忠告。」忠言逆耳、良藥苦口。「呿!你那張嘴沒一句好話。」專來氣他的。

「一路好走。」不送。

他一滯,氣悶。「那個你不弄死?」

「她是在下的未婚妻。」蔣三閑面容淺淺一笑,但眼底一片冰寒,若軒轅蕭還心存殺意,他不介意一腳將人踹下車。

「中了美人毒。」他輕哼。

「至少是個美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他甘之若飴。

「沒救了。」令人唾棄。

「總比某人從沒人可惦記的好,受了傷還得疲于奔命。」他狀似撫袖的抬抬右臂,白布纏繞的手臂無一絲血跡滲出。

在驛館那一夜,他家小泵娘心疼他,又重新替他上藥包扎,姑娘家手巧,包得很好,他粗手粗腳,軒轅蕭身上的傷還有些滲血。

換言之,他在炫耀,一臉得瑟,他有別人沒有,還不叫他得意幾日,讓軒轅蕭恨得牙癢癢。

「好,你很好。」真礙眼。

「多謝稱贊。」他離完人只差一步,完美至極。

「這不是稱贊是諷刺,你听不出來嗎?」他不和朽木交談,顯得他很蠢,軒轅蕭氣到傷口都疼了。

蔣三閑一嘖。「嫉妒的嘴臉真丑陋。」

「你……」

「朱雀大街到了。」該下車了。

一說完,他悄然打開車門,趁馬車轉彎時車速減緩,他左右看看沒人注意才一躍而下。

一道黑影接住軒轅蕭,倏地將人帶入暗巷。

僅在眨眼間,馬車內少了一人,無人知曉之前遭人追殺的軒轅蕭進城了,傷他的人還在百里外尋人。

「少爺,你救了他好嗎?」少爺勢單力薄,不好和京中權貴對上。

「廣福,閉上你的嘴,把這幾日所見所聞都爛在肚子里,知道太多的人都活不長。」唯有死人最守口如瓶。

便福是蔣三閑的書僮兼侍從。

「是的,少爺。」他做了個閉嘴的動作,表示口風緊。

馬車一直往前走,不停。

長長的朱雀大街已到了盡頭。

京城分內城和外城,陸府的車隊已過了外城進入內城,依東、西、南、北四城門分列,由南門進的朱雀大街對京中格局來說並非太好,也不會太差,大多居住著朝廷官員,以三、四品居多,五品也有,但再以下就少見了,除非家底甚厚的人家才住得起。

而王公勛貴、侯府大家等高門大戶則在東門一帶,青龍守門,近皇宮,地勢偏高且遼闊,非富即貴,一般市井小民想走近都不成,會被官兵驅離,戒備森嚴。

「為……為什麼在這里,我們不是要去平遠侯府?」看到門口高掛的「陸府」紫檀木牌匾,像是受了極大刺激的謝皎月失了分寸的驚聲大叫。

「陸家人不住陸府要住哪里,難道要一家人棲身他人居所?」大驚小敝,有失體統。

「可是我踉我爹娘說好了,他們為我們準備了三進的院子,我們一到就能住進去。」她和爹娘以書信來往商量了許多,這才將女婿調進京,任三品京官,住進侯府好就近照顧,他們想得非常美好。

「你傻了嗎?有五進宅子不住,去住什麼三進小院子,我們這麼多人可住得下。」陸敬之嘲笑妻子機關算盡,她那點心思他還看不透就枉為夫妻了。

「可……咱們為什麼有這間宅子,為何我毫無所知?這兒是小闢員住的,我們應該去侯府……」在丈夫嘲弄的眼神下,她理直氣壯的聲音漸漸弱了下來。

她的確是為了自己著想,沒問過丈夫的想法,三進院子確實不大,正堂和主屋佔了一進,自是她和丈夫的居處,丫頭、婆子住下人房,兩人的起居也有人服侍。

一進有三座小院,兩座大的住嫡子,小的那個給庶子,各自的小廝、僕奴算進去也夠住了。

另一進同樣是三座小院,剛好是三個姨娘的院子,帶著自己的女兒一起住。

這樣一來,丈夫就不好進姨娘的屋子,尤其是顧九娘,有女兒在,兩人好意思同榻而眠嗎,最後也只能回到主屋。

而她的女兒則安排在她院子旁的摘月閣,雖在三進院內卻是獨立小綁,院子里有假山、小橋流水,小橋下是養蓮的池塘,三、五條錦鯉在水里游來游去,旁邊有道小門直通侯府內院,方便表姊妹往來,連絡感情,她也能通過此門和娘家人見面,兩家成一家。

「我就是小闢員。」她還指望他官居一品嗎?

「老爺……」謝皎月真的有點心慌了,明明回京對她最有利,可是她卻覺得漸漸失去對府中大權的掌控。

身為主母居然不知府里添了進項,五進宅子不是小事,在寸土寸金的京城而言,銀子的多寡不算個事兒,而是買不買得到,除了貶官或外放,否則少有五進宅子出售。

雖然她已經很多年未曾回京,但她多少知曉朱雀大街附近的房價、地價,要買下這宅子沒七八萬兩銀子是拿不下的,他哪來這麼多銀兩。

「別惦記侯府那邊,你要想回娘家盡避去,我不會留你,住上一年半載也沒人催你,不過我不是贅婿,你想仗著平遠侯府的勢來壓我,咱們夫妻也做到頭了。」他不再是當年的小進士,由著謝家人拿捏。

她一听,心更慌了,好像娘家人成了拖累。「我……我不是怕進京沒個落腳處嘛!才求我娘給我們挪個地方暫時住下,等你戶部的事兒穩了再往外琢磨合適的宅子,我也是為了一家人著想。」

「但你問過我了沒?」夫妻是一體的,雖然他從未喜歡過她,但該有的體面他還是會給她,可她是怎麼對他的?

「這……」她面上一訕。

「如果你問過我,我會告訴你在接到聖旨的第二日已派人先行上京,購得朱雀大街五進宅子一間,里面都叫人整理好了,只要人到了就能住進去。」可是她一向我行我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從沒想過別人要不要。

謝皎月頓感難堪,被打臉打得啪啪響。

「好了,把行李都卸下來,各房歸各房的,一進、二進是外院,少爺們自行去挑院子,三進是主院,我的書房設在那里,四進、五進院歸後院,你們知道該怎麼做。」陸敬之往三個台階上站,站在朱漆銅環大門口,面向一干老少喊話。

「知道,老爺。」

「听見了,爹。」

妻妾、兒女、婢僕齊聲一應。

接下來最忙碌的是搬東西,幾十輛馬車陸陸續續將運載之物搬下來,先放在一進的大院子里,等一會搬完了再送到各自的院子里,以免手忙腳亂出了差錯。

幾個少爺坐不住,一個個跳下馬車往宅子內跑,想先去挑自己喜歡的屋子,他們和謝皎月不同,只想住在自家的宅子,而不是像打秋風的窮親戚,一家人苦哈哈的擠在狹窄的地方,出入還要看人臉色。

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狗窩,別人的地方再好終究不是自己的,住一時做客還能忍受,若是長期待著,是人也會別扭,感覺低人一等,在主家面前抬不起頭做人。

不過幾個姨娘、姑娘倒是待在車內,下人們來來去去的搬運難免有踫撞,要是不小心硌到了、傷到了,那才是欲哭無淚,女人家都愛美,誰希望手或腳多個丑疤。

而且東西尚未歸置,下了車到後院想泡個茶也找不到茶葉,反而更堵心,還不如在車里吃點糕點,閑談二、三事。

又過了一會,空馬車拉走了,看到布置得差不多的陸敬之從宅子里出來,他向女眷的馬車走過去,在經過謝皎月母女那一輛時略微停頓了一下,瞧見丈夫身影的謝皎月心中一喜,正想下車,誰知他大步越過她,停在顧九娘坐的馬車前,小心翼翼的攙扶她落地。

見狀的謝皎月氣得臉黑了一半,啪地朝扶著她的丫頭賞一巴掌,像是打給顧九娘看,借題發揮。

不過沒人理會她,除了和她一樣黑著臉的陸青黛。

「啊!」誰拉她。

正想跟著娘親進門的陸青瑄忽地一頓,腳下似有什麼絆住,她低頭一看,竟是一條細如發絲的蠶絲。

這一遲疑,她竟落在最後頭,連丫頭都進去了她還在門外,有些著惱地往後看。「三閑表哥,你想干什麼?」她嬌嗔地一瞪眼。

蔣三閑露齒一笑。「想和你說說話。」

「有什麼話那麼急,不能等安置好再說,你要害我跌倒了,我跟你沒完。」她氣呼呼地生著氣,小腳跺了兩下。

「這給你,我在車上刻的,你那兩個丫頭不怎麼牢靠,改天我送一個給你。至少是個機伶的,不會被收買。

「玉釵?」看著往手心塞的釵子,上面刻著並蒂蓮,蓮瓣栩栩如生,彷佛有滴露珠正要往下滑落。

「給你的定情物。」他笑若朝陽,隱隱含著柔情萬千,一絲絲、一縷縷,藉著羊脂白玉釵子由她的手心沁入心間。

粉頰一染霞色,羞中帶喜。「你哪來的玉石?」

兩人走得極慢,一前一後拉開一臂之距,緩緩走進宅子,一股月季的香氣迎面而來,使人心情都愉快了。

「上山拾得。」他鑽入數十里長的坑洞,被蛇咬、被蟲叮,被吸血蝙蝠追得無路可逃,跳入丈深的地底冰湖。

「上山?」拾柴嗎?

「習武。」

「嗄!」習武?

「重生後我覺得欠缺武技防身,不論是為你或是為我自己,我必須立于不敗之地。」他沒有忘了重生前幾次危在旦夕的刺殺,幾乎喪命。「所以我拜了四喜老人為師。」

「什麼,四喜老人?」外傳已有百歲高齡的隱世高人……

蔣三閑呵呵一笑。「一個要人哄著的老頑童。」

「我也想學武……」飛來飛去多神氣。

「乖,我保護你就好。」他順手又往她頭上一揉。

陸青瑄不豫的嗔目一瞪。

「二小姐,你嚇死奴婢了,奴婢一轉身沒瞧見你,還以為把你給弄丟了。」氣喘吁吁的若兒一臉急色跑出來,都快哭了。

「沒事,瞧你急的,我看那花兒開得好,想移兩株到咱們院子……」她眨了眨眼,笑得好不開心。

陸青瑄邊說邊和若兒進門,丟下蔣三閑在後面不予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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