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媳榮門 第七章 說出自己的身分
都去了舊城區,應慕冬也沒忘記順道給柳鳳棲帶些吃食,他前往永至水茶樓買了一份上次新做的點心,便立刻返回應府。
進到長歡院時,柳鳳棲不在園圃里,她屋里也沒有半點聲音。
他走上前,廳門是半掩的,往里面一瞧,只見小燈一個人坐在花廳里愁眉苦臉,疑惑地「咦」了一聲。
小燈听見聲音,轉過頭來,看見他在門口,立刻起身跑了過來。
「二少爺,你……你可糟了!」她壓低聲音說話,眼底有著憂心和氣怒。
應慕冬怔愣了一下,「怎麼了?」他看得出小燈的怒氣是沖著他來的。
「二少爺今兒去了哪里?又見了誰?」
他一頓,很快地便意識到什麼,想法在腦袋里兜轉一圈,他明白了。
今天在祝鬼手那兒的發現可說是事態嚴重,非同小可,按理他是笑不出來的,可想到柳鳳棲那小腦袋現在不知道胡思亂想了多少東西,他就情不自禁地笑了出來。
小燈懵了,「二少爺怎麼還笑得出來?我跟二少夫人都看見了……」
「少夫人生氣了?有傷心難過的大哭嗎?」
他的回應讓小燈怒火高漲,一時間忘了自己的身分,對他發起脾氣來。「二少爺,這是好玩的事嗎?」
「是有點趣味。」他眼底閃過一抹孩子般的狡黠,「我給她帶了吃食,她會消氣的。」
「二少爺想用吃食打發二少夫人,未免太天真了。」小燈氣呼呼地替柳鳳棲抱不平,「二少夫人雖然沒哭沒生氣,但我知道她很傷心的。」
看著小燈那張壓抑不了怒火的小臉,應慕冬抿唇一笑,拍了拍她的頭頂,「不枉少夫人如此疼愛你。」說罷,他便拎著那份點心走進內室。
內室里,柳鳳棲正坐在桌前做著針線活兒,她面前擱著一桌花樣跟顏色都不同的碎布,手上的則是正在進行中的百福被。
之前元梅從小抱著睡覺的小被子破了,莊玉華打算扔了它,元梅卻哭鬧不停,便來問了她的意見。
她安慰元梅,說小被子是老天爺派來陪伴她的被子仙童,如今任務結束,就得回天庭報到去了。
元梅信了,卻說她舍不得讓被子仙童回去,于是柳鳳棲便答應她取下舊被子還堪用的部分,結合別的新布料,重新縫一床小被子,她這才不再每天睡前都哭鬧。
莊玉華幫她找來了府里先前縫制新衣剩下的邊角料,她東挑西揀地再裁剪成一百塊布片,開始進行拼接。
這活兒已經連續進行了三天,也已將布片按花樣及顏色做了簡單且初步的拼接,如今她進行的是正式的細部縫合。
若是今天那樣的事情發生在以前,她肯定會一蹶不振地癱在床上不吃不喝。
可現在的她就算再震驚、再傷心,也能按著原本的計劃走在運行的軌道上,不至于月兌軌翻車。
那並不表示她不難過,而是她變得堅強了,人生便是如此,誰來誰走,誰在或不在,日子都要繼續下去。
「娘子。」應慕冬的聲音自簾後傳來。
柳鳳棲心頭一震,本能地轉頭循著聲源望去。
他走了過來,臉上帶著輕松的笑意,手上拎著一包不知是什麼的吃食,用油紙包著,外面泛著薄薄的油光,還聞得到鮮香及焦香。
她回來後其實沒吃東西,現下肚子是有點空了,可她無法對著他笑,也不想跟他說話。她雖不怨他,心里還是有氣。
她繼續縫著手上的被子,不理他。
「我給你帶了好吃的。」應慕冬也不生氣,直接在桌邊坐下。
他剛要把那包吃食擱桌上,她便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有油,別沾了我的布。」
「喔。」他趕緊將那包吃食抓在手上,好奇地看著她手上那塊花花綠綠的小被子。
他發現她正在縫的是一張拼布被子,看那大小應是給應景春的孩子縫的。那布片紅綠黃橙色彩豐富,可在她的拼接下卻一點都不覺得突兀雜亂,可見她對色彩有相當的敏感度。
「給誰縫的?」他故意問。
「元梅。」她的回答很簡潔,一個字都不想多說。
「這手法真特別,我也認識一個手巧的姑娘。」
張佳純是做織品設計的,她曾傳過自己親手縫制的包包、枕套,甚至是衣褲的照片給他看,他還記得那時她傳給他看過一個拼布後背包,不過拼布這玩意兒自古就有嗎?
听見他提及手巧的姑娘,柳鳳棲下意識認為他是在說今天在天水巷見到的女子,火氣油然而生。
他們好歹也是夫妻,還擁抱過、親過嘴,他怎麼可以輕易在她面前談論別的女人,一點都沒顧慮到她的感受跟心情。
他在女人堆里打滾了那麼久,還不懂得女子的心嗎?不知道當一個女人愛上一個男人的時候,眼里是容不了一粒沙的嗎?
想到這里,她陡地一震,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接受了自己愛上他的這個事實。
正因為愛上了,所以會感到失望,會覺得心痛。
「先吃一點吧!永至水茶樓的新茶點,是用螺螄青跟桂花魚的魚漿做的,沾點辣醬肯定好吃。」他語氣輕快,眼底是快要藏不住的狂喜。
「我忙,不想沾手。」她回絕了他。
「那我喂娘子吃。」他打開油紙包,用手指捏了一塊遞到她嘴邊。
柳鳳棲瞪大眼楮看著他,不吃對不起自己,吃了又不甘心,不覺露出懊惱的神情。
「嘗嘗。」他咧著嘴笑視著她,「吃了這塊點心,世間紅男綠女就像這里面的魚漿,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不分開。」
看著他那張彷佛什麼事都沒發生的俊臉,她憋了許久的氣整個沖上來,他居然能在與另一個女子私會後,又若無其事地說這種話來撩撥她?
瞪著他那看來狡猾又賴皮的俊臉,她幾乎要爆發了,「你……」
「你愛上我了吧?」應慕冬搶過話頭。
迎上他使壞卻迷人的深邃目光,她的心跳頓時漏跳了半拍,張口無言地看著他。
他唇角上揚,將點心又放進她嘴里,「今天你是不是去了天水巷?」
她嘴巴塞著食物無法說話,只能瞪大著眼楮點了點頭,又覺得自己不該隨著他的話走,這樣看起來很蠢,而且還一副已經被收服的樣子。
「我去拜訪祝先生,你看見的那位姑娘是他的千金萱兒姑娘。」
他在胡說什麼?敢情祝大夫是孫悟空,拔根毛就有分身?祝大夫明明住在天火巷,只有一個兒子,哪來的女兒?他以為她是傻瓜嗎?
「唔!」她想說話,嘴里的點心卻讓她無法開口,于是她用力咀嚼著,想趕緊把它吞下月復去,然後好好罵他一頓。
才咀嚼了兩三下,那魚漿的鮮甜加上面皮的焦香便在她口中爆炸開來。
天啊!好好吃!
「好吃吧?」見她露出吃貨的眼神,應慕冬笑了。
她不想承認,只能惡狠狠地瞪著他。
「你以為我在說謊是吧?」他勾唇一笑,「住在天火巷跟住在天水巷的是一對孿生兄弟,哥哥便是為你調理身子的祝神手,我稱他祝大夫,弟弟則是專攻藥理的祝鬼手,我稱呼他祝先生,那位姑娘真是他的千金。」
聞言,柳鳳棲眨了眨眼楮,瞧他說得煞有其事,而且合乎邏輯,沒半點毛病,她不禁一怔。
若是說謊,這可是非常容易就會被拆穿的謊話,以他的聰明智慧,應該不會犯這種愚蠢至極的錯誤。
她再嚼了幾下,將食物吞下去,用懷疑的眼神看著他。「你真的沒騙我?」
「我可以帶你去拜訪他們。」他一把拉住她的手,「事不宜遲,不如現在便走?」
她一驚,趕緊將手抽回,難為情地道︰「不……不要。」
「我今兒本來胸口有些郁悶的,」應慕冬眼底眉間藏不住喜意,兩只黑眸深情地注視著她,「可是現在看著你,卻惱不起來了。」
听見他這番話,她臉上一臊。
「我很高興。」他直視著她,「你原本寧死都不做我的妻子,可如今卻愛上我了。」
她羞惱地差點跳進來,「誰、誰愛上你了?我……唔!」
話未說完,應慕冬驟然欺近她,一手捧著她的臉,熱情地給了她一吻。
她羞得推開他,氣呼呼地噘起嘴,「做什麼?你這個人真是……我有說可以嗎?」
他笑視著她,眼底映著毫不隱藏掩飾的情意。「我愛上你了。」
迎上他那真摯專注且深情的眸子,她的胸口頓時充滿了熱氣,差點無法呼吸。
「你讓我在這個無聊的世上有了樂趣。就連看著你吃得像頭小豬,我都覺得快樂。」
「什麼?」她大吃一驚,著急地問︰「我現在像頭豬了嗎?」
以前的她因為愛吃甜食,身材完全跟「苗條」二字沾不上邊,她甚至覺得趙維是因為對她的外型不滿意才會一去不回。
現在,她又把苗條窈窕的原主身體給吃成小豬了嗎?
「我只是說你吃東西時那種開心的樣子很像小豬,沒說你是頭豬。」他啼笑皆非地道。
听他這麼說,柳鳳棲才稍稍放心。「所以你沒有在外面金屋藏嬌?」
「我在外面連狗窩都沒有,哪來的金屋?」他語氣促狹。
「我、我還以為那位姑娘就是你說的那個空留遺憾的女子……」她撓撓臉,表情頓時變得尷尬。
他挑眉一笑,「看來你真的很在乎呢!」
「當然。」她輕咬嘴唇,「那你口中的那個女人到底是誰?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
他沉默了一會兒,「你真想知道?」
她抬起眼看著他,用力點頭。
「這樣吧,咱倆來交換秘密。」
她一愣,「交換秘密?」
他唇角一勾,「你想知道我的秘密,就得拿你的秘密來換,你也有什麼不為人知,無法向人說的秘密吧?」
哼哼,他是想讓她知難而退吧,還是吃定她沒有了不起的大秘密?
她的秘密可大了,怕他受不起呢!
柳鳳棲一臉趾高氣揚、神采飛揚的表情,「我的秘密說出來怕會嚇著你。」
應慕冬唇角一撇,氣定神閑的模樣,「願聞其詳。」
「我是來自未來的人。」她直視著他,一臉嚴肅。
應慕冬愣了一下,她也是來自未來?
他微微擰起眉心,「什麼樣的未來?」
「就是跟現在完全不一樣的地方,例如你去燕城的那兩個月,我們只能靠書信聯絡,想知道對方的近況很麻煩,但如果是在未來,我們可以透過網路跟對方說話,也能看見對方的臉。」
網路啊,那麼應該跟他的時代差不多。應慕冬思忖。
「你是不是無法理解?」見他不說話,她開始有點後悔了,對古代人來說,這件事實在太難理解了。「算了,我不……」
「你繼續說啊。」他打斷了她,「你說你來自未來,你在未來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會來到這里?」
看他一副認真求知的表情,她愣了一下,他好像沒她想像中那麼震驚嘛。
「我在未來出意外死了,真正的柳鳳棲也在你們成親的那個晚上死了,我就住到了她身上。」她越說越小聲,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能理解,又能不能接受。
「喔……」原來她跟他一樣,都因為在未來死了而穿越啊!
「你在未來是個什麼樣的人?」應慕冬煞有其事地問︰「該不會是男人吧?」
「欸!不是不是!」她急忙否認,「我是個女人,死的時候是三十三歲,我姓張,叫張佳純。」
應慕冬一震,倏地瞪大了眼楮,她是張佳純?
看他那一臉見鬼的驚嚇表情,柳鳳棲有點不安,現在的他也才二十七,是不是覺得三十三歲的她是個老小姐,讓他有點倒胃口?
「其實在我們那個未來,三十三歲還算年輕啦!」她有點心虛,「我跟你說,我有很多同事都快四十了還沒嫁人呢!」
看她努力在解釋這個,應慕冬忍俊不住地想笑,居然以為讓他驚嚇的是她的年齡,果然是個有趣的人。
「你家里有什麼人?」他其實都知道,但假裝好奇。
「我一出生就沒了母親,我父親是個嗜賭又貪杯的人,我是由祖母養著的。」說起這些傷心的過往,她已經可以很平靜,「三歲時我祖母過世了,父親在我七歲那年將我送到育幼院……育幼院就是收容無父無母或是父母無力照顧的孩子的地方。」
他佯作驚訝,「還有這樣的地方啊?」
「是呀,育幼院的院長是個好人,我在那兒受到很好的照顧。」
應慕冬定定地注視著眼前正講述著成長故事的她,這到底是什麼樣的安排?他本以為他們再無相遇的可能,她竟然穿越到服毒身亡的柳鳳棲身上……
老天爺,這是禰慈悲又巧妙的安排嗎?
「那你發生了什麼意外?」應慕冬眼里有著憐憫。
她的人生並不輕松,他只希望她走的時候不曾受苦。
「我被車撞了。」她解釋著,「不是你們的馬車,是有四個輪子,跑得飛快的車。」
「受苦了嗎?」
他眼底的溫柔讓柳鳳棲心里暖暖的,她搖搖頭,「沒有,我一下子就走了,再醒來的時候就已經……你知道的。」
「那就好。」他松了一口氣,「你在未來嫁人了嗎?有對象嗎?」
他其實想知道的是,他走了之後她過得如何?她知道他出事了嗎?她可曾找過他?如果沒有,她又是如何想的?她也不想跟他聯絡,還是以為他不想再跟她聯絡?
應該不會的,他至今還牢牢記得那天相見的事情,那天他們都深深感受到彼此的好感,雖然時間短暫,但他們確實相談甚歡。
「我在未來沒嫁人,也沒對象。」她一五一十地說出來。
「那麼……有喜歡的人嗎?」
她頓了一下,眼底閃過一抹落寞悲傷。「有,可是他可能並不喜歡我。」
「怎麼說?」
「因為他很完美。」她幽幽地道,「不論是個性還是樣子都很好,而我……或許配不上他。」
听見她對他的評價,他十分高興,但他才不覺得她配不上自己,一次也沒有產生過那種想法。
「不必妄自菲薄。」他神情嚴肅地說。
「不,」她露出苦笑,「我們在網上聊了快兩年才見面,可說沒多久他就借故走了,從此再無音訊。」
他不是借故走人,更不是故意音訊全無,他是在趕去醫院的路上出了死亡車禍!
「事情也許不是你想的那樣,你很好的。」
她看著他,嘴角很勉強地揚起,「你又沒見過我以前的樣子,未來的我可不是長得現在這模樣。」
他當然見過她以前的樣子,而且早在他們見面之前,他就看過她了。
他在讓花店給她送花時看到了她,只不過他答應過絕對不會在她同意見面之前去打擾她,因此他只好假裝路人甲,混在人群里遠遠地看著她。
她是個可愛的女人,圓圓的眼楮、圓圓的臉,還有一顆善良的心,他還記得那天下班時下雨了,一個老太太淋著雨要過馬路,她立刻上前拉著老太太一起走,把傘盡可能往老太太那邊靠,根本不在乎自己的衣服已經濕了一半。
過了馬路,她把傘給了老太太,老太太推拒著,她便將傘塞進老太太手里,轉身便跑開了。
多麼可愛討喜的一個女人!從那一刻起,他就深深喜歡上她了。
見面的那一天,她為他精心妝扮,望著他的眼底有著羞悸及嬌憨,他知道她對他是滿意的,也真的以為他們能有結果,他想為她掃除那些生命中的陰霾,讓她從此成為一個幸福快樂的女人。
穿越後的這些日子,他始終活在遺憾之中,直到柳鳳棲的出現,他才稍稍感到安慰,如今知道她就是張佳純,他只覺得欣喜若狂。
「他是個好人,所以我不怪他,那兩年若不是他,我根本無法走出被背叛及傷害的陰霾。可惜我不是他喜歡的樣子,那也是沒辦法的事。」
「胡說!」他神情一凝,「你怎麼知道他不喜歡你的樣子?」
「因為從那次之後,他再也沒跟我聯絡了。」提到這件事,她情緒還是有些低落。
「也許她跟你一樣發生了意外呀!」
柳鳳棲怔住。
「發生在你身上的事,也可能發生在他身上吧?」他合理推斷著。
「你是說……他也死了?」
「可能吧,他不是不喜歡你,而是沒機會繼續喜歡你。」
這番話確實安慰了她,但也讓她感到悲傷,如果趙維也死了,那麼……
突然,她想到那盒被她冰在冰箱里大半年的梅脯玫瑰山藥糕,他的滿滿心意她卻沒感受到,而現在也永遠都不會知道那是什麼滋味了。
想著,她眼淚瞬間涌出,抽泣起來。
見狀,應慕冬嚇了一跳,急忙上前抓著她的胳膊,「怎麼了?怎麼突然哭起來了?」
她抬起淚濕又懊悔的眼,抽抽噎噎地道︰「他親手給我做的梅脯玫瑰山藥糕,我還沒吃。」說著,她像個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應慕冬先是愣住,然後忍俊不住地笑出聲。
「你真是個可愛的傻瓜……」他一把將她擁進懷里,溫柔地安撫著,「不哭不哭,又不是吃不到了。」
「當然吃不到了……」她懊悔死了。
「誰說的?」他捧起她的臉,「我可以給你做呀。」
她愣了愣,然後哀怨地抽了抽鼻子,「我這麼說沒別的意思,只是就算你能做,也不是他做的那一盒了。」
他沉吟著,先前她某些言行舉止常讓他想起張佳純,那她難道從來沒在現在的他身上發現一點點趙維的影子?
見他突然不說話,柳鳳棲心頭一驚,他會不會以為她還眷戀著趙維,覺得他再怎樣都比不上趙維在她心里的分量?
不,不是那樣的,她只是覺得遺憾,很對不起趙維親手給她做點心的那份心意。
「那個……」她怯怯地道,「我不是說你的心意比不上他的,我只是……」
「我沒那麼小心眼。」他好笑地說。
應慕冬是他,趙維也是他,他在意的是她一點都沒有覺得他跟趙維有相似之處,她什麼時候才會懷疑應慕冬可能是趙維呢?
「你真沒惱?」她還是不放心。
他濃眉一蹙,「你才沒腦呢!」
「唉呀,我不是說那個,我是說你真的沒氣惱?」
「沒有,那都是過去的事了,畢竟誰沒有過去?」
她以為他在知道她的秘密後,至少會有一些特別的反應,可他很輕易地就接受了,沒有任何的掙扎跟質疑。
老實說,反倒是她有點吃驚了。
突然,她想起他剛才說的話,她都已經說出自己的秘密了,現在該他了吧?
「換你了,那個讓你感到遺憾的女子是誰?」
「什麼女子?」他裝糊涂。
「應慕冬!」她很是氣惱,「你不要耍賴,是你說要交換秘密的!」
「我的秘密就是……」他眼底閃過一抹狡黠,「我發現了舅父、表哥跟柳三元的秘密。」
「你怎麼可以賴皮啊?我問的明明是那個女……咦?」她覺得自己好像听見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你剛才說什麼?」
「我說我發現舅父、表弟跟你爹的秘密。」他特地將「你爹」二字加重。
「他們有什麼秘密?」她好奇地問。
「他們啊……」
應慕冬詳細將他這陣子的發現一五一十都告訴她,當然還有那些從糧行運走的神仙草是由柳三元親自押返開陽之事。
听完他詳實的講述,柳鳳棲震驚又生氣。「這惡行簡直天理難容,令人發指!」
用藥迷奸無辜女子,事後還不認帳,逼得她們走上絕路……老天,這實在太可惡也太邪惡了!
「這事攸關應家聲譽,甚至還可能葬送幾代累積下來的基業,不得不小心。」她憂心不已,「你打算怎麼處理?」
應慕冬神情凝肅,「我在發現的第一時間既沒戳穿魏庭軒,也沒告知父親及大哥,怕的就是證據不足,恐難將他們繩之以法。」
她點頭認同他的判斷,「他們都是殷實人,又重感情,要是舅父他們隨便拉個替死鬼墊背,或是到婆母跟前尋求解套,怕是懲治不了他們。」
她所想的跟他一樣,讓他十分欣慰及放心。「如今那些神仙草都在開陽莊子里了,我相信柳三元手上一定有帳冊,畢竟舅父他們並不相信柳三元,柳三元也提防著他們父子倆,為了自保,他必然留了一手。」
柳鳳棲點頭贊同,卻忽地想起一事,「難道當初舅父從中牽線,將柳鳳棲嫁進應家是預備埋下什麼暗樁?」
「有這個可能,也許一開始未必指派什麼任務給她,卻也不能保證以後不會威逼她做他們的棋子,不過他們肯定沒想到她會服毒自盡。」他嘆了口氣。
她秀眉一擰,「真是可憐的姑娘,一條寶貴的生命就這麼斷送了。」
「可憐是可憐,但若不是如此,你也不會來到我身邊。」這話,實實在在是他的真心話。
他想,這一切應該都是老天爺的安排,或許是為了讓他們再續前緣、彌補遺憾的機會,也或許是為了讓應慕冬跟柳鳳棲成為更好更強大的人。
「當初你跳入寒春河救元麒,你說你自小就會泅水,我還懷疑著開陽無河,你是在哪里泅水,如今一切都明白了。」他好笑地說。
「原來當初你有懷疑過我的身分?」
「我倒沒有懷疑你來自未來,只是因著你爹跟舅父的那層關系,心里有點疑慮罷了。」他坦率地道。
「你心里有疑慮,為何還對我好?」她略有不解。
他眼神溫煦地注視著她,「愛吃的人都不會是什麼壞人。」
她噗哧笑出聲,「沒想到身為吃貨也是一種榮耀。」
他唇角一勾,眼底盈著憐愛,「幸好你是你,不是她。」
她听出他這話別有意指,疑惑地問︰「什麼意思?」
「若你是她,就會被親情牽絆,怕是無法幫我了。」
聞言,她疑惑地眨眨眼,「幫你?我能幫什麼?」
「我希望你幫我拿到私帳。」
「咦?」她微微瞪大了眼楮。
「我想請你回開陽娘家查探,找出柳三元的私帳。」
「拿到他的私帳就能舉報舅父他們,讓他們受到法律的制裁嗎?」
「舅父精如狐狸,你突然返回開陽省親,謹慎如他一定會起疑,甚至親自派魏庭軒前往,只要他們去了開陽,咱們就有機會拿到私帳。」他眼底迸射出精芒,「所以我要你在出發前故意放出風聲,讓馬氏及田氏知道這件事,並告訴魏家父子。」
柳鳳棲忖了一下,立刻明白了。「我懂了,你是想引蛇出洞,再來個甕中捉鱉?」
「是。」他深深一笑,溫柔地撫著她的臉頰,「要你去,怕嗎?」
她想也沒想就搖頭,「不怕!」
他低下頭,輕輕地在她額頭上吻了一記。「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讓你受半點傷害的。」
「嗯。」她點頭,「我相信你。」
他眼底漾著深情真意,憐愛地注視著她,「我愛你,你也愛我,我們就好好地生活吧!」
魏府,元禮廳。
閑聊之中,魏開功听聞妻子馬氏提及柳鳳棲這兩日便要起程返回開陽娘家,探望老父親之事。
「你說什麼?」他有點訝異,「她要回開陽探望柳三元?」
「是呀。」馬氏一邊啜著茶,一邊吃著茶點,「今兒大姑子找我們吃茶,那柳鳳棲在席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親口說的,也跟大姑子報備過了。」
「一把鼻涕一把眼淚?」
「可不是嗎?」馬氏嗤笑出聲,「听說前天晚上長歡院鬧得很凶。」
「究竟怎麼回事?」
這本是婦人家打探的事,他一個男人不怎麼有興趣,可因為是應慕冬院里的事,他難免有幾分好奇。
「好像是柳鳳棲說了什麼惹惱長歡院的那位,他對著她咆哮,還摔了東西,之後就出門了。」馬氏幸災樂禍地說。
「有這種事?不是說他們處得極好,前不久應慕冬還為了她教訓岳丈大人嗎?」魏開功不太相信。
「唉呀,長歡院那位是什麼心性脾氣,咱們還不清楚嗎?他也只是因為貪著新鮮才跟柳鳳棲好上的,許是膩了厭了。」馬氏嘆了口氣,「想想她也是可憐的,嫁給長歡院那位能有什麼好下場?大概是受了氣,想回娘家訴苦吧!」
魏開功听著,若有所思。
「怎麼了?」馬氏見他反應奇怪,神情有異,不解地問︰「這女兒回娘家探望父親也是人倫常理,有什麼奇怪的?」
「是有點奇怪,柳三元是個什麼樣的爹,她會去找他訴苦?」
柳鳳棲是因為什麼原因才嫁進應家,馬氏當然也清楚,但她不以為意地吃著茶點,「縱然是有再多的不是,那也是她的親爹吧,再說她在開陽活了十七年,總有幾個體己的姊妹什麼的。」
魏開功還是沒放下心防,還是越想越多了。
見丈夫神情凝沉,馬氏又道︰「她出嫁後也沒回門,大概就是想帶些補品回去探望父親,盡個三兩日的孝道吧。」
說著,她想起自己遠嫁的女兒,神情變得哀怨,「瞧人家的女兒多有情有義,被逼嫁了還牽掛著老父親,你看看咱們家蘭軒,都幾年沒消息了……」
魏開功不以為然地啐了一記,「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你還指望她什麼?」
「話不是這麼說,我這當娘的還是想著她的,可她……」她說著,眼底閃著淚光,「怕是忘了咱們了。」
「真是……頭發長見識短!」魏開功一臉鄙夷,起身便要離開元禮廳。
見狀,馬氏急喚,「老爺,你這是要去哪里?」
魏開功回頭瞥了她一眼,「庭軒回來,讓他立刻來書房見我。」語罷,他邁開步子便離開了。
魏開功返回書房約莫半個時辰,魏庭軒回來了,听母親說他父親要他到書房一見,便立刻前往書房。
「爹,是我。」他輕叩門板。
「進來吧!」書房里的魏開功聲音有點凝肅。
魏庭軒有些許不安地走進書房里,「爹,您找我?」
「嗯。」魏開功擱下手里正在核對的帳目,「我要你去開陽一趟。」
聞言,魏庭軒怔住,柳三元不是已經把貨物都運回開陽了嗎?為何還要他親自跑一趟?
「爹,那批貨是不是出了什麼問題?」他急問。
「貨物安全無虞,但柳鳳棲這兩日要回開陽省親,我覺著事有蹊蹺。」
「省親?」魏庭軒一臉狐疑。
「沒錯。」他面上有著深深的疑慮,「可招慶說那日柳三元去找他女兒,應府管事並未通報你姑母跟姑父,而是要他到西側門等,他向他女兒要錢不成,還動手打了她,之後應慕冬救下她,趕走柳三元。」
招慶是應家的小廝,也是他養在應家的眼線。
「這事我知道啊。」魏庭軒仍然睇不出這其中有什麼尋常之處。
魏開功有點懊惱地看著這還不成氣候,總要他事事提點的獨生子。
「你都幾歲人了,還沒半點警覺?」他聲線里帶著微慍。
魏庭軒訥訥地低下頭,「還請父親提點。」
「柳三元才來找過柳鳳棲,而且還打了她,你說柳鳳棲怎會在這麼短的時間里就想著回開陽省親?」
經魏開功這麼一分析,魏庭軒恍然大悟,也覺得事有蹊蹺了。「爹這麼一說,還真有點可疑。」
「不是有點,是極為可疑。」魏開功沉默了一下,若有所思地道︰「听你母親說,前晚應慕冬對她發了脾氣,她這才想回開陽小住。」
「應慕冬喜新厭舊,本來就猜到他們好不了多久,果然沒錯。」魏庭軒不以為然地哼笑一記,「他從前在永樂樓那種地方都接觸一些妖嬈狐媚的紅倌人,就連從前養在他院里的那個玉露也是個騷蹄子,像柳鳳棲這種小家碧玉、乏味至極的女子,能拴著他嗎?」
魏開功思索著,「這確實符合他的脾氣性情,不過小心駛得萬年船。再說了,前些時日開陽那邊的買主出了那麼多的事情,雖然最後都壓下了,但我擔心事情鬧多了,終究會讓人起疑。」
「這還不都怪那個柳三元!」魏庭軒冷哼,「要不是他把貨賣給不受控的買家,也不會惹出那些事來。」
「現在說這個也無用,咱們在開陽那邊的買賣還是要靠他從中打點,所以你走一趟開陽,順便把買家名單理一理。」
魏庭軒頷首,「爹要我去,我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