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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寶歸來 第二章 對付狗男女的招數

這一場疑似「強搶民女」案,全程圍觀下來的人只有「無疾而終」四個字的感想,就好像一場大戲開了場,結果角兒不照劇本來演,導致戲沒辦法繼續唱下去。

而造成這一切的徐寧安毫不在意地領著自己的兩個丫鬟直接離開了。

她在寺里逛了大半天,委實有些累,就想找個地方好好歇歇腳,配合演戲什麼的,恕她現在沒什麼心情奉陪。

明顯毅勇伯府上那位跟三妹訂親的嫡次子有點不一樣的想法,才會兩家婚期漸近卻要鬧麼蛾子,只不過手段挺拙劣,也就欺負一下徐明超這種傻子了。

徐寧安有工夫想這些有的沒有的時候,她已經找了處遮蔭的回廊,跳上欄桿,兩腿伸直,斜靠著廊柱歇腳了,休息的時候沒事做,她一時沒忍住就稍微琢磨了一下之前發生的事,將整件事順手捋了捋。

嗯,估計十有八九江徐兩家的婚事要出紕漏。

幸災樂禍倒談不上,畢竟一筆寫不出兩個徐字,分家是分家了,到底還是一家人,他們太丟人的話,別人談論起徐家的時候,難免會帶上其他人,完全屬于無妄之災,能避免還是避免吧!

紅英、紅秀也坐在欄桿上,就守著她們家姑娘,看姑娘閉目養神的模樣,兩個人也不敢打擾,只安安靜靜地陪在一邊。

瞇的時間太長,歪靠在柱子上的姿勢太舒服,讓徐寧安迷迷糊糊睡著了,直到被一陣奇怪的聲響驚醒了過來。

她驀然睜開的雙眼寒光懾人,恍若羅剎夜叉,紅英、紅秀不約而同往對方靠了靠,即使伺候了姑娘幾年,她們見到初醒狀態的姑娘依舊心驚膽跳。

在姑娘睡覺時踫觸她,絕對是件找死的事。她們都曾遭遇過被姑娘一把扼住咽喉無法呼吸迫近死亡的時刻,絕對是噩夢!

聲音近了,徐寧安也就听清楚了,那是木輪碾過地面的聲響。

目光越過兩個丫鬟的頭頂,徐寧安看到了從前方回廊轉角轉出來的一行人,被拱衛在中間的不是那個疑似鎮北侯世子的男子又是誰。

猝不及防間兩個人的目光撞到了一起,對個正著,徐寧安瞳孔微縮,心中暗驚,蕭展毅心頭劇震,臉上難得帶上一些怔忡。

先前在涼亭那邊隔得有段距離,也不過就覺得這姑娘的聲音似曾听聞,如今四目相對,近距離看清五官,他心中頓時掀起驚濤駭浪。

聲音似曾相識,相貌也肖似,是他相思成疾眼前出現了幻覺?還是那人已入夢?多年的求而不得將心中深埋之人幻化為了一個女嬌娥?

蕭展毅目不轉楮地盯著那張臉,察覺他神情有異的侍從停下了前行的步伐。

徐寧安卻已平靜地移開了目光,並收起雙腿,泰然自若地放下腿坐直,若無其事地拂了拂裙裾,彷佛方才那個懶散倚柱、半躺在欄桿上的人並不是她一般。

沒有絲毫失儀的羞窘,坦然大方得讓旁觀者反而會懷疑之前是不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咱們徐校尉什麼時候怯過場,再尷尬丟臉的事他都能裝出一副老神在在泰然自若的模樣,想看徐校尉出糗,那任務過于艱巨啊,基本沒戲。」

耳邊似乎又響起了曾經邊關小卒的日常閑聊聲,蕭展毅心中情緒翻騰,眸色卻如掩藏著無盡暗流的深淵一般深不見底,暗沉一片。

他的腦子里浮現那人說︰「嘁,整日與老天爭命都來不及,哪里有時間傷春悲秋哀憐自怨?你這純粹是富貴命,閑出來的。扔到戰場上滾幾圈,你就四大皆空,現世安穩了。」

邊塞明媚的驕陽下,那個青蔥少年一身戰袍,挺直背脊坐于戰馬之上,側首一笑,恍若籠盡了天地之色,照亮了他整個心神。

耳畔響起的那道似曾相識的聲音卻在說︰「咱們到那邊看看去。」

然後,那道縴細的身影帶著她的兩個丫鬟沒事人一樣走開了,他抬眼,回廊上便只剩下了他和侍從,安靜得有些令人心慌。

許久之後,回廊上才響起蕭展毅冰冷的聲音,「走。」

侍從們沉默地護送他繼續往回走。

每年世子到寺里祭拜故人後都會在寺里住上幾天,他們要回的便是在寺中的暫居地。

回到寺中暫住的院子,蕭展毅沒有進屋,而是一個人坐在輪椅上看著院中的一株花樹出神,此時他的心緒起伏過劇,沒有辦法讓自己快速地冷靜清醒。

他萬萬沒想到那個讓他覺得特立獨行、性格有趣的姑娘會長了那樣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只不過,他心底那個人的容貌永遠地停留在十六歲的青春少年時。

他不知道如果那人還活著是不是容貌就跟那女子一樣,也不知那女子十六歲時的容貌是否與那人一樣。

這世上相似之人難免,可他卻因這份相似而心緒難寧。

早已死寂的心又硬生生泛疼,戰死沙場、為國捐軀,那個人的年歲永遠停在了那一年的戰場上,永遠留在了他為之拋頭顱灑熱血守護的邊關。

天色一點點暗下來,終于黑夜替換了白晝,寧靜替代了喧囂。

山里夜涼,而蕭展毅無心睡眠。

他以為自己早已心如死灰,古井無波,沒什麼能再引起他的興趣,可今夜多年不見的金戈鐵馬又重新入夢,那人戰甲血染,最後尸骨馬踏成泥。

從噩夢中驚醒的蕭展毅再也睡不著,只能開窗無言地看著繁星閃爍的夜空。

星空有多美,他就有多寂寞。

在蕭展毅因心緒不寧無法安睡的時候,與他僅一牆之隔的徐寧安卻一夜好眠,無夢到天亮。

徐寧安在懷恩寺住了七八天,寺里的日子單調而平靜,可從懷恩寺回到府中,俗世雜務便又都紛至沓來,令人好生不爽。

徐寧安洗漱換衣之後到祖母院中請安,丫鬟替她打起竹簾,屋內的嗚咽哭泣聲便傳了出來,而她也看到正抱著祖母的腿跌坐在腳踏上哭的徐寧善,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的。

一見這情形,徐寧安下意識就想避開,只來都來了,簾子都掀開了,總要進去跟祖母請過安才好逃跑。

于是,徐寧安整整衣袖,規規矩矩地從丫鬟挑起的簾子處走進屋子。

「孫女給祖母請安。」她是來請安的,旁的無關事物她選擇視而不見。

「安丫頭來了啊,快坐。」徐老夫人說完讓丫鬟上茶。

「謝祖母。」祖母賞茶還是要喝的。

徐寧善哭泣得悲悲切切,徐老夫人心疼地模著她的頭,輕聲安撫著,然而徐寧安安靜喝茶,對妹妹的哭聲充耳不聞,不受絲毫影響。

徐老夫人等了半天也沒等到大孫女開口說一句關切的話,為了她們姊妹感情,徐老夫人只好自己打破僵局。

「安丫頭怎麼也不問問善丫頭在哭些什麼?」

徐寧安一本正經地道︰「祖母是知道我的,我向來不會說話,怕一開口又惹得妹妹更加難過,故而只能閉口不言。」

徐老夫人嘆了口氣,道︰「說來也是妳妹妹運氣不好,攤上江家嫡次子這麼個混不吝的東西。」

雖然三房做了錯事,但畢竟還是自己的兒子和孫兒孫女,徐老夫人罵過、教訓過,打消了他們那些可惡的念頭,徐寧善又乖巧討好,徐老夫人便也心軟。

「出什麼事了?」徐寧安只能順勢問出口。

徐老夫人還沒來得及說,徐寧善就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徐寧安無辜地朝祖母攤手,瞧,她就說自己最好別開口吧,偏祖母不信邪,這下好了,三妹哭得更凶了。

徐老夫人也被小孫女哭得頭疼,自己趕緊把事情說一說,「那江家嫡次子跟他表妹有了私情,想悔親退婚,卻又不想擔了惡名,便唆使妳二弟犯錯,小半個月就輸了七千兩銀子,還想扣他一頂欺男霸女的帽子,逼他偷拿了善丫頭的貼身東西,然後借此指摘咱們徐家家風不堪,由此退親。」

「這江家子竟如此惡毒。」徐寧安不由得蹙眉。

徐老夫人搖頭嘆氣,「可不是,女孩子家的名節何等重要,他竟要拿善丫頭的名節做文章。」

徐寧安這回是真心想知道答案了,「那徐家跟江家的婚約——」

徐老夫人搖頭,徐寧安見狀明白了。

徐老夫人沉著臉道︰「咱們徐家便是家道中落,也不是任人欺負的,江家這次行事過分了。」

徐寧安道︰「只怕人家說是小孩子情迷心竅胡亂行事。」

「唉。」徐老夫人一聲長嘆,大孫女一向是個通透的,許多事她一眼便能看清楚。

「祖母……」徐寧善紅腫著眼楮悲切地低喚。

徐老夫人頭疼地撫額。

看她如此,徐寧安便有些猜測,帶了幾分不敢置信地看向滿臉淚痕的徐寧善問道︰「難不成妳還舍不得這種男人?」

徐寧善猛地瞪了她一眼,然後抹著眼淚哽咽地道︰「婚期將近,這個時候我卻退了親,又是個什麼名聲?」

徐寧安嗤笑一聲,「那不然妳還想給他個左擁右抱的機會?妳願意,人家親親表妹怕還不願意呢。」

徐寧善扭著手里的帕子,忍不住又哭起來,邊哭邊道︰「那我怎麼辦,本來好好的親事突然就變成了這樣,我以後怎麼出去見人啊……」

她現在是真的懊悔當初在祖母面前提起過繼的事情,這件事讓爹爹被貶官,江家敢這樣退親,也是因為如此,她怎麼都沒想到會害到自己。

「該怎麼見人就怎麼見人唄,有錯的又不是妳,人家都能出得了門,妳一個受害者反而沒臉見人,這不是親者痛仇者快嗎,妳何必讓那對狗男女稱心如意,平時不是挺聰明的嗎?」

听了這一番話,徐寧善有點哭不下去了。

徐寧安也不再理她,兀自問祖母,「江家這事做的確實有失道義,總該給妹妹一些補償的吧。」

徐老夫人點頭,仍是一臉的愁容,「江家倒是把原本給妳妹妹準備的聘禮當成賠禮送給妳妹妹,讓她日後的嫁妝豐厚些。」

徐寧安皺眉,「三嬸答應了。」她不是疑問,而是肯定。

徐老夫人默認了。

徐寧安看著繼續抹眼淚的三妹,道︰「既然妳母親都替妳做主了,妳何必還來祖母這里哭訴,徒惹她老人家煩悶。」

徐寧善大哭,「可這又不是我願意的。」

徐寧安意味不明地哼了一聲,「好歹三嬸替妳摟住了銀子,沒落個人財兩空的下場。」

「徐寧安,妳什麼意思?」徐寧善裝不了柔弱了,瞪大眼吼道。

「字面上的意思,听不懂啊。」

「我被人退親,難道徐家姑娘就臉上有光了?妳本來就是老姑娘了……」想到祖母還在,徐寧善把後半句「沒了名聲更嫁不出去」吞回肚子里。

「可我也沒急著嫁啊。」

徐寧善被她一句話堵得半天說不出話來。

最後,還是徐老夫人打了個圓場,「妳妹妹剛被退親,安丫頭妳就少說兩句。」

徐寧安于是繼續喝自己的茶,雖然半天沒喝一口下去,這麼個尷尬的時候,她真的想腳底板抹油——先溜為上!

她回來前就該先看黃歷,偏偏選了今天回府,應該在懷恩寺里再多住一些時候的,後悔!

「母親為什麼不替我出頭,就因為弟弟是男孩子,不能影響他日後的仕途嗎?」徐寧善語氣中帶著滿滿的憤懣與不甘。

徐寧安在心底默默地道,三嬸重男輕女也不是第一天了,她的寶貝兒子那是千好萬好,凡事都要給兩個兒子讓路,這就是三嬸的原則和底線。

江家老二不就是因為看出了這點才設計二弟,從他這里打開口子嘛。

如此想來江老二對他那個表妹還是有幾分真心的,至少願意為她搏個名分出來,而不是轉過頭歡歡喜喜地拜堂成親。

最後,徐寧安尿遁了。

都說女人是水做的,她家三妹大約是洪水做的,那架式看起來很有孟姜女哭倒長城的意思。

離開安禧堂的徐寧安沒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直接叫了馬車出府,馬車趕去了城西的一間破祠堂,那里聚集著一群乞丐。

一只裝滿銀錢的普通錢袋從馬車上扔下去,那個中年乞丐頭頭听到馬車里傳出一個懶散而清亮的聲音——

「請你們幫忙在京城里傳個小道消息。」

乞丐頭兒掂掂手里的錢袋,點頭哈腰地表示,「有事您吩咐,小的們保證替您辦好。」

「近前來。」

乞丐頭兒走到馬車窗前,一只縴細的手指輕輕挑起了窗簾一角,乞丐頭兒根本看不到馬車里的人和物,只能听到那人對自己的耳語。

不久之後,馬車離開,祠堂里的乞丐也開始四下散去。

紅秀看著懶懶靠在引枕上的姑娘,忍不住低聲道︰「姑娘這樣幫三姑娘,她也未必領情。」

徐寧安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我本來也沒想她會領情。」領不領情是別人的事,做不做是她自己的事,兩者並不沖突。

「咱們這就回府嗎?」

「好不容易出來了,這麼早回去干什麼,到街上轉轉吧。」

姑娘決定了的事,紅秀兩個人並沒有異議。

別人家的姑娘逛街是去專門的布莊首飾店,她們家姑娘逛街,那是真逛街,尤其愛逛那種小攤販擺出來的攤子。

徐寧安其實並不是要買東西,她圖的就是一個人間煙火氣的熱鬧,看著普通百姓們安居樂業的喧囂,她會覺得祖父他們的犧牲是有價值的。

任何時候打架斗毆都是尋常可見的,即使是京畿首善之都天子腳下也一樣。

听到某處傳來大聲喧嘩,見到百姓們興奮趕赴過去湊熱鬧的身影,這一切真是充滿了市井煙火氣啊。

徐寧安領著兩個丫鬟溜溜達達地跟了過去,並不是很認真地圍觀一回。

「江志城,你這個混蛋,你敢設計小爺……」

听到這個熟悉的聲音時,徐寧安就忍不住伸手扶額,太陽穴隱隱抽疼。

自己被人設計引誘,姊姊被人蓄意退親,這讓血氣方剛的少年如何能忍?

得知真相的徐明超第一時間帶著幾個家僕出來堵他曾經的準姊夫,然後兩個官宦權貴家的公子哥兒便當街打了起來。

徐家是將門,可徐明超卻沒有習武強身,而是走了他父親的科舉之路,毅勇伯府同樣行伍起家,但這位江志城也是繡花枕頭一個。

總之,兩個身嬌體貴的少爺連花拳繡腿都沒有,只能特別樸實地如同村婦潑皮一般地扯頭發摳抓撕咬……特別的沒氣勢。

少爺們打成一團,僕役們也打成一團,場面要多混亂就多混亂,圍觀者甚至還有起哄叫好的,徐寧安百無聊賴地在一旁袖手旁觀。

徐明超眼角余光瞥到那道熟悉的身影時,身體一僵,然後就被扭打在一起的江志城給一拳打到臉上。

徐寧安捂臉,這也就是爺爺他老人家不在了,否則要是見到孫子這麼弱,肯定暴跳如雷。

江志城這一拳打得有點兒凶,徐明超嘴角立時便見了紅,他頓時火冒三丈,再管不得大姊是不是在圍觀的問題,專心要打回去。

最後兩撥人是被五城兵馬司的人硬生生拉開的,彼此都打出了火氣,不硬拉真勸不開。

個個都鼻青臉腫,兩敗俱傷,五城兵馬司要為雙方叫家長,準備派人去兩府通知來領人,這個時候一直跟到東城五城兵馬司衙門的徐寧安便站了出來主動認領。

徐明超瞪著同樣慘成豬頭的江志城憤憤不平地對大姊說︰「姊,他就不是個東西,長得人模狗樣的,盡做些下作無恥的勾當……」

徐寧安並不太想看二弟豬頭一樣的臉,只能盡量去看別的東西分散注意力,口中很是敷衍地說︰「嗯,你說得對。」

那邊听到他對徐寧安的稱呼後,江志城不顧自己豬頭的淒慘現狀,沖口吼道︰「徐寧善,妳這個貪心不足的蛇蠍女人,收了我家的銀子還不肯罷休,簡直豈有此理。」

徐家姊弟︰「……」

最後,還是徐寧安微笑回道︰「江志城,你覺得一點黃白之物便抵得過一個閨閣女子婚前無故被人悔親的傷害?你跟令表妹那見不得光的男盜女娼就算再蒙上十層遮羞布,也掩飾不了你們婚前的私相授受。」

話到此處,她略頓了頓,全然不顧雙目噴火、試圖掙開家丁攔阻沖過來打她的江志城的恐怖形容,繼續道︰「你如此著急行事,全然沒有底線,卑鄙齷齪,可是因為你那表妹與你有了首尾,已然珠胎暗結?導致你不得不倉促布局,大婚前夕謀劃退親。嘖,你今天被打也是自作自受。」

江志城咆哮道︰「賤人妳閉嘴……」

在江志城如此蒼白無力地阻止聲中,徐寧安連珠炮一般將自己的猜測一股腦全說完了。

徐明超愣了愣,然後猛地轉向兀自在家丁手中掙扎的江志城,勃然大怒道︰「你們自己行為不檢,勾搭成奸,卻還想借我之手敗壞我姊的名節,替你們的丑事遮掩,你他媽還是不是人,我打死你這個混蛋……」

結果,他沒能沖過去,徐寧安伸手在他後衣領上一拽,就輕而易舉地阻止了他。

「大姊,妳放開我,讓我打死這個狗東西。」徐明超撲騰著。

徐寧安看了眼身後不遠五城兵馬司的衙門,守門的小兵們正在猶豫要不要過來阻止可能二次爆發的斗毆。

值個勤,順便還听到了好一出大戲,五城兵馬司的人心情復雜。

比起菜雞互啄式的斗毆,這位徐姑娘當眾道出江二少與其表妹的私情的殺傷力顯然更大。而看看被幾個健壯家丁阻擋發狂的江二少,再瞅瞅被人一只手就拽住的徐二少,顯然徐家姑娘厲害啊,無論動嘴還是動手,江二少明顯都不是別人的對手,偏他還不自知。

將門出虎女,這並非什麼不可思議的事,許多武將世家的女兒都多少會些拳腳功夫,有些甚至不輸男兒,徐二少沒用,可徐姑娘明顯不是啊。

毅勇伯世子江志遠領人匆匆趕來的時候,五城兵馬司衙門前的紛爭仍未平息,遠遠圍觀的百姓不在少數。

「徐姑娘,江某萬分抱歉。」

「別,道歉的事當著本人的面做比較好,我不能代替三妹接受道歉。」

江志遠恍然,這是徐家的其他姑娘,只不知是大姑娘還是二姑娘了。

「妳不是徐寧善?」江志城這才反應過來。

徐寧安搖頭道︰「我不是啊,三妹因退婚一事深受打擊,以淚洗面尚且不及,哪里還會出門走動。若我三妹因你與令表妹的私情有個好歹,我們徐家是不會與你們江家善罷罷休的。」不是只有你們會找麻煩的,我們也會。

然後她轉向江志遠道︰「退親之事你們江家確實理虧,若你們有話直說尚情有可原,萬不該行那下作之事試圖將污水潑在我家三妹身上,如此有失君子之風,怕是想讓御史參你們江家一個內幃不修,治家不嚴。」

江志遠心頭便是一跳。

「江家若早些告知,我三妹也不必進京受這一遭侮辱,成親的動靜人盡皆知,結果你們臨時悔婚,此事無論放在哪里都說不過去,令弟竟然還覺得江家賠些黃白之物便可抵消對徐家女眷的傷害,江世子不覺得可笑嗎?」

江志遠尷尬異常。徐家三位姑娘都待字閨中,如今三姑娘婚前遭遇退親,不管原因為何總歸對徐家其他姑娘也有影響,難怪這位徐姑娘如此言辭不善了。

「江家本就理虧,今日卻還將我二弟打成這般模樣,毅勇伯府是欺我徐家如今沒有本錢與江家對上嗎?想我徐家以軍功起家,世代從軍報效朝廷,祖父在世之時常言,輸人不輸陣,便是今日徐家落魄一文不名,該有的骨氣我們也還是有的。」

江志遠心中接連咯 ,暗叫不妙。老將軍雖然身故,但有道是虎死余威在,其在軍中的影響也還在,最重要的是聖上不會寒了有功之臣的心,若是徐家因此事與江家鬧上朝堂,在江家明顯理虧的情形下,結果可想而知。

二弟不曉得為家分憂,反而整日流連于小兒女的情情愛愛,如今置江家于險地尚不自知,還不如眼前的女流有眼界胸襟。

「江某替舍弟的無狀給徐公子賠禮了,還請徐公子看在江某誠心道歉的分上原諒他今日的魯莽,稍後江家會再派人上門致歉。」

徐明超第一時間去看大姊,只見大姊笑了下,他于是道︰「不敢,今日之事在下也有不是。」

江志城听到這簡直目眥盡裂,明明是徐家小子打上門來,怎麼最後反倒是他錯了?

「大哥——」

江志遠一個眼神過去,江志城的嘴便被人捂上了,讓他再不能說出什麼不好的話來。

真是一點兒眼色也沒有,沒見這位徐家姑娘一副「我不怕事,事情鬧越大我越喜歡」的架式嗎?還敢上竄下跳?真當徐家是塊軟骨頭,好啃嗎?

要不是徐文義最近惹聖上不喜,退親一事並不會那般順利,畢竟之前徐文義的仕途一片大好,丟了這樣一門姻親對江家來說也是一個損失。

「哦,對了,你們那表妹是姓什麼來著?」徐寧安突然提起另一個當事人,「好像是姓姜,太學院祭酒大人的小女兒,對,是這個。」

江家兄弟同時臉色大變。

「毀我妹妹名聲,這等內宅下作的手段江二少想必也想不出,江祭酒的家教很好嘛。」徐寧安說得泰然自若,一副彷佛在說「今天天氣真不錯」的漫不經心口吻。

一見大姊抬腳要走,徐明超還有些搞不清楚狀況,懵懂地問︰「大姊妳干什麼去?」

徐寧安朝堂弟微微一笑,雲淡風輕地道︰「去拜訪下姜姑娘,有點兒事跟她求證求證,反正我今天都出來了。」

江家兄弟瞠目,他們怎麼听這意思是「反正出都出來了,我就順便找個碴好了」?

他們是不是不小心招惹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了?

江家兄弟的預感沒有出錯!

不久之後,太學院祭酒姜大人的府里就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徐寧安大大方方、客客氣氣地上門拜見,雖然突兀,但姜夫人因女兒做下的事心虛,到底還是將人迎進了門。

徐寧安在姜家待了大約兩盞茶的時間,然後告辭,她離開得一身輕松坦蕩,身後的姜家卻不再安寧。

辦完了事的徐寧安心情愉快地回了家,因自家三妹哭天抹淚帶來的陰郁一掃而光。

徐江兩家的退親事件過了幾天,又掀起一個波瀾。

一大早起來就听說有人在自家門口狂吠,任誰的心情都不會太好。

徐寧安打著呵欠穿好衣裳,然後邊听紅英描述外面的情形邊洗漱,最後讓紅秀給她梳頭,整理妥當後,徐寧安這才帶著兩個丫鬟直接往大門口走去。

她壓根沒想先去祖母處听囑咐,因為沒必要。

一臉憔悴,滿眼怒火的江志城氣勢洶洶地領著家丁打上門來,結果被徐府里一字排開渾身煞氣的護院直接擋在了門外,進不得半步。

徐寧安施施然邁過門坎走出來的時候,雙方仍在對峙。

江志城一眼就看到了她,登時怒意上涌,雙目充血,吼道︰「妳這個蛇蠍婦人、殺人凶手,還我表妹命來。」

「稀奇,」徐寧安冷笑,雙手揣袖放在月復間,「她死了難不成是我殺的?我逼的?」

「就是妳,如果不是妳去姜家說三道四,表妹怎麼會一時想不開自盡……」江志城目中泛淚,聲音因悲痛而嘶啞。

「笑話,是我讓她不顧廉恥與你私通?是我自身不正卻還妄圖將髒水潑到無辜之人的身上?是我給她遞的白綾,還是我替姜家守的夜?」

徐寧安冰冷的目光直視著江志城的雙眼,不帶絲毫感情地發出質問,一句句都如針銳利,直刺江志城心頭。

「這一切的始作俑者不正是你們自己嗎?她不堪輿論重負自縊身亡,一尸兩命,你這個奸夫怎麼還有臉來我徐家問罪?事情若如你們所願,我三妹此時又是個什麼下場?我徐家其他待字閨中的女子又將是什麼下場?姜家出事了,你就到我徐家問罪,那我徐家吃了虧為什麼不能去質問當事人?」

江志城被堵得無言以對,徐寧安卻不肯放過他,他既然敢來,就別怕臉疼。

「她敢跟你無媒苟合、敢未婚先孕,臉皮想來厚實得很,你又對她情深義重,不惜悔婚執意娶她進門,這個時候她卻自盡了,我覺得你應該去問問姜家怎麼回事。」

她冷笑,「姜大人身為太學院的祭酒,士林學子的榜樣,治家不嚴,出了這樣的丑事,若不有個應對,只怕祭酒的位子也坐不安穩,姜家其他出嫁的女兒又當如何?姜家全族親友未出閣的女子又當如何?

「不是你那好表妹自己想死,而是她不死不行了。你們做得出丑事,就要承擔得起事情暴露的後果。承擔不了後果,當初你就該系緊你自己的褲腰帶,別讓自己隨便放縱。」

徐府大門前鴉雀無聲!

「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卻還有臉跑到別人家門口喊打喊殺,我看頭一個該殺的就是你自己。趁早先將你那惹禍的東西砍了,省得日後再惹出別的禍事來。」

「咳,安丫頭。」

徐寧安回頭就看到祖母不知何時竟站在自己身後不遠處,如今正一臉復雜地看著她。

「祖母。」徐寧安瞬間收斂外放的鋒銳,又變成了祖母膝下承歡的孫女。

徐老夫人心里五味雜陳。這丫頭慣會裝模作樣,在她面前如貓一般,爪子都收起來。一放出去,原形畢露,虎威赫赫,爪子不亮都嚇人,哪有半點兒貓的軟和溫順?

听听她剛剛那話說的,那是她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家能說的嗎?

她要是再不出來鎮場子,還不知這丫頭要搞出什麼嚇人的陣仗呢……想想都心累。

徐老夫人瞪了孫女一眼,「妳給我站到後頭去。」今天的事傳出去,她在京城還找得到婆家嗎?

徐寧安特別听話地照做,看起來就像一個溫婉柔順的大家閨秀。

然而她剛才的剽悍已經給大家造成了極大的震駭,現在再溫順也抹滅不了剛剛過于濃烈的印象。

「江二公子,」徐老夫人在孫女和丫鬟的攙扶下走到大門外,看著台階下頹喪的少年道︰「不管你為誰不平,如此這般大動干戈到我府里來鬧都不應該。」

徐老夫人的聲音溫和卻又透著不容褻瀆的堅定,「你是個小輩兒,還年輕,老婆子不跟你一個小孩子計較,這便帶了人回家去吧。」

江志城張了張嘴,卻什麼都沒說出來,最終,禮貌地施了一禮,便領人離開了。

來時氣勢洶洶,不可一世;回時垂頭喪氣,一身灰敗。

順遂了十八年的江志城終于受到了來自現實殘忍的捶打,猶如重錘響鼓般重新受到了教訓——原來,一切都是他的錯!

看著那個少年灰心喪氣離去的背影,徐老夫人心里嘆了口氣,然後朝自家這個不省心的大孫女瞪眼,沒好氣地道︰「安丫頭,妳跟我來。」

「哦。」徐寧安蔫蔫地應了一聲,一時激動沒控制住自己,又要被祖母收拾了,好慘!

徐老夫人不打不罵,不罰抄書,不叫跪祠堂,也不禁孫女的足,就要一條繡帕,熟知徐寧安的個人能力,徐老夫人也就讓她繡叢蘭草。

但這就已經要了徐寧安的命,徐寧安听了感覺頭頂的天都要塌了,繡花針是這世上最討厭的東西了!

在府門外威風八面,氣勢五丈八的大姑娘捏起繡花針時頓時委頓成了地里枯黃的小禾苗,在烈日下奄奄一息,隨時會嗝屁。

紅英、紅秀想笑不敢笑,為免被自家姑娘遷怒盡量跟她保持安全距離,姑娘其實挺不容易的!

徐寧安苦大仇深地捏著繡花針,對著手里的繡花繃子愁眉不展。

這一針該怎麼下呢?愁死人……

「紅英,這些日子外面究竟鬧騰到什麼境地了,怎麼姜家姑娘還掛脖子上吊了?」徐寧安不想為難自己,索性找個話頭分散一下注意力。

紅英便將最近外面的輿論講了一下,就是江志城與其表妹的私情傳得沸沸揚揚,什麼兩小無猜,年少定情,甚至連兩人什麼時候什麼地點初試雲雨都傳得有鼻子有眼楮的,跟親眼看到似的。

連以兩人為原形的香艷話本子都出來了,反正就算兩家知道也只能干瞪眼。那些話本子本來就是才子佳人、表兄表妹、郎情妾意、夜半偷香、白日密會什麼的,大同小異,影射江志城兩人不過是多添一筆談資。

果然流言猛如虎啊……徐寧安想著,流言洶涌成這樣,毅勇伯府顏面盡失,自然不肯繼續與姜家的親事,可那位表姑娘的肚子不等人啊,這時間一天天過去,瞞不住。

失了身子,丟了名節,末了對方又不肯負責了,這哪里還能有個好?

再加上姜家自家這邊也抵抗不了壓力,姜表妹最終成了多方利益博弈的犧牲品。

姜表妹可憐嗎?挺可憐的。

可恨嗎?也挺可恨的。

原本事情就算不光彩,大家努力一番還是可以粉飾遮掩過去。可惜姜表妹非要無事生非想敗壞徐寧善的名節,將悔婚的責任歸到徐家。

別人都欺負上門了,沒有忍氣吞聲的道理。那不是她的風格,她秉承祖父的訓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禮讓三分。執迷不悟,斬草除根。

本來給江家添點小流言就沒啥事了,結果江志城偏偏非要在五城兵馬司衙門外著重點出徐家收了封口費,得老實閉嘴。

可她徐寧安吃什麼也不吃虧啊,那當然就不會跟他再客氣。

什麼話都堂堂正正地在五城兵馬司衙門外吐露個遍,生怕京城百姓少了談論的話題。

果然,流言如滾滾洪流,將姜表妹的性命一並裹挾而去,最終成為了這出退親事件的犧牲品。

推敲了一番事件原委,徐寧安很是感慨了一番,但放松的心情一看到潔淨的絹面就又晦暗下來。

祖母這哪里是讓她繡花,這分明是變相迫害啊。

齜牙,又一針扎在了自己手指上,徐寧安委屈地將被扎到的食指放到嘴里輕吮,非常想扔掉繡繃不干了,但——不敢!

祖母就是她的鎮山太歲,必須要高高在上老實供著。

當個符合祖母眼里標準的大家閨秀孝順孫女對她來說真的不是件容易的事,單只繡技一項就拉足了後腿,唉!

可是又能怎麼樣呢?她還不是只能順著祖母的脾氣來,壓著自己的脾性不讓自己胡鬧,今天這就是個血淋淋的教訓啊。

不能當著祖母的面張狂,很容易招來反彈鎮壓,切記!

看著姑娘咬牙切齒,齜牙咧嘴地跟手里的針線奮斗,紅英滿臉的同情,紅秀已經很有眼色地去給姑娘準備涼茶降心火了。

每次一繡花,姑娘的火氣就嗖嗖地往上飆,不能發火就只能死命灌涼茶,好在如今這個季節喝涼茶也合時宜,姑娘的肚子也不委屈。

不能幫姑娘作弊,就只能提供充足的糧草支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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