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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無悔 第三章 終究不是她

一日,尚靈犀正跟堂妹在逗弄孩子——該做的都做完了,欽差跟聖旨還沒到,逗孩子變成一件樂事。

孩子改了東瑞名字,叫做賀芹。

賀,是東瑞的國姓,若實在找不到出身來由,就跟著皇姓,那是皇帝對百姓的恩典。

尚寧珠也改名了,叫做賀寧。

剛好戰爭稍弭,抓個戰俘為奴很正常,于是便對外說這賀寧母女是西堯奴人,抓來伺候定遠將軍的。

尚靈犀戳著賀芹胖嘟嘟的臉頰,覺得孩子著實可愛,心里也覺得是老天賞命,這孩子長得像母親,要是跟西堯皇帝一個模子印出來,恐怕不好隱瞞。

賀芹兩歲多,剛開始怕生,幾日後已經喜歡尚靈犀了,小女圭女圭口齒不清的喊「尚將軍」的樣子實在有趣——隔牆有耳,不敢讓她喊姨母,若是讓人知道尚家被擄的那個小姐在軍營,尚家老夫人恐怕會因為沒面子而暈死過去。

尚靈犀思忖著,已經過了幾日,賀寧應該也想了不少事情,于是開口對她道︰「妳跟著我雖然安全,卻沒前程,我想著給妳挑個年紀差不多的小將,添妳一點嫁妝,讓妳嫁過去,妳還年輕,不如從頭開始。」

賀寧輕松一笑,「我現在沒想這麼多。」歷經這麼多,又是生生死死,她已經想得很開了。

尚靈犀知道她還想著丈夫閔忠,「妳已經給人生過孩子,阿忠那樣愛面子,是不可能再讓妳入他們閔家大門的,妳得為芹兒想一想。」

「我……已經對不起他一次,不想再對不起他第二次了……」話雖然傷感,但賀寧還是面帶笑容——沒什麼比得上能跟女兒活下來更好的了。

女兒現在才是她的生活重心,只要有芹兒在,她就什麼都不怕。

尚靈犀無奈,「賀寧,要我說多少次,妳沒有對不起誰,一個人想活下來有什麼錯,妳一點錯都沒有,要怪,也只怪那人販子心眼歹毒。」

兩人正在說話,這時帳口的女兵來報,姚姑娘來了。

尚靈犀想想她也差不多該來,點點頭,「請她進來。」

就見姚玉珍提著藥箱,娉娉婷婷的進來,「尚姊姊,今日要給姊姊拆桑皮線。」

尚靈犀笑說︰「我也想著妳要過來。」

他們所在之地,是女兵駐扎,帳子口也有人守著,倒是不用介意,于是把袖子卷起,手扠腰,方便姚玉珍拆線。

尚靈犀久經戰場,縫過肉,也拆過線,自然不怕。

姚玉珍就看著那糙黑的皮膚,上面除了新傷,還有舊疤,手掌心都是使雙刀練出來的老繭,粗得刮人,人人都說她上了馬背就殺敵不眨眼,內心想,幸好跟夏子程並肩的是這樣一個女魔頭,不然光看夏子程跟尚靈犀這樣默契無間,恐怕有得擔心。

很快的,線拆好了,姚玉珍又給她抹上一層藥,有點愧歉的說︰「妹妹醫術不精,縫得不好看。」

尚靈犀見她內疚,一副我見猶憐的樣子,忍不住安慰,「這是傷疤,又不是繡花,哪顧得上好看,能早點好就已經夠了。」

「尚姊姊……听說,欽差已經進入百里內了。」

尚靈犀一怔,沒承認也沒否認,「夏校尉講的?」

「不是,是我爹告訴我的。」

尚靈犀就想,這姚保真是不怕揍,有些事情嘛,知道就好,不要再傳出去,跟女兒講也就罷了,也不叮囑女兒別再傳,現在一個問一個,像什麼話。

姚玉珍露出希冀的神情,「是不是等欽差來了,我們就可以回京了?」

「應該是。」

「我真希望欽差快點到,我作夢都想著京城。」

「姚姑娘放心,捷報這種事情沒人不愛的,快了快了。」尚靈犀還是很含糊,沒跟她說欽差是不是真的進入百里內。

「尚姊姊沒去過京城,不知道我的想念。」姚玉珍露出夢幻的樣子,「桂花真香,桃花真美,還有那個上慶齋的荷花酥,我最愛了,每個月都要買好幾次,錦花鋪的衣料就是比別家的更光滑……不過我也有點怕,來到西疆四年,琴棋書畫都放下了,回到京城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度熟悉起來。」

「姚姑娘聰敏,一定很快的。」

「尚姊姊想不想去京城一次?」

尚靈犀笑說︰「沒想過。」

「尚姊姊不想看看芍藥,不想看看曇花,不想體會一下京城歌舞跟戲曲嗎?」

「我習慣西疆了,我會一輩子待在這里。」

姚玉珍道︰「那真可惜。」那真太好了。

她打听到夏子程進入西堯皇宮時,要了一個小嬪妃,簡直氣死她了——看他連主動握她的手都不敢,還以為他多正直多害羞,結果也是會要女人,而且還不知道藏在哪里,兩次她突襲他的帳子,都沒看到朱大力、遠志、順風以外的人在里面。

她讓秋月去打听,據說夏子程寵愛的很,還另外給她帳子、下人,每天都會去看她。

那些女兵,那些尚靈犀教出來的女兵,一定都在笑話自己。

簡直可惡!

可是自己怎麼能跟夏子程吵,皇帝都允許他們先挑女人了,自己算什麼,親爹姚保不過八品醫官,拿什麼立場說不行,退後一步講,她姚玉珍可是溫柔大方,最識大體不過了,最後只能告訴自己,將來等她以正妻之禮過門,再來慢慢收拾就是。

不過實在覺得心煩,姨娘說軍將長年跟男人相處,最好勾引不過,可她總覺得夏子程對自己沒那樣上心。

對自己是不錯,但沒有百依百順,上次爹挨大將軍的棍子,他也沒有求情。

模模頭上的牡丹釵——這據說是西堯皇後的東西,夏子程給她的禮物。

想想又覺得好了一些,夏子程心里還是有她的。

自己不過八品門第的庶女,能嫁入二品門第當嫡子正妻,夏子程還有望成為正六品,到時候六品夫人回娘家,全家都要跟她下跪。

奇怪,她今日特別打扮才過來的,尚靈犀怎麼一點自慚形穢的樣子都沒有,她怎麼不問問自己的牡丹釵,這樣她就可以炫耀是夏子程送的……

後來還是自己忍不住,「尚姊姊看我這釵子可好看?」

尚靈犀莫名,她懂什麼釵子?但還是看了一眼,馬上認出那是夏子程挑給姚玉珍的,于是道︰「很好看,很合適。」

姚玉珍做出嬌羞模樣,「是夏校尉送的。」

「夏校尉對妳真好。」尚靈犀由衷羨慕。

她也想被夏子程掛在心上,可惜不可能。

她從來不懂得如何才能像一個女子,要怎麼微笑才美麗,要怎麼說話才嬌憨,在拿繡花針之前,她的手已經先拿起雙刀……

姚玉珍見自己好像在打棉花,又忍不住生氣——她實在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她也覺得尚靈犀不是夏子程喜歡的人,夏子程那人很專情,說了要對自己好,那就是認定自己,只不過每次打听到夏子程對尚靈犀的特別,她就忍不住想來刺探一下。

可是尚靈犀不知道是沒那心思,還是真不明白她的意思,永遠不上鉤。

想想,反正欽差已經進入百里,不日就會來宣讀聖旨,他們會回京,永遠不見面,就算尚靈犀再怎麼特別,她也只能在西疆繼續一個人特別,自己根本不用放在心上。

這樣一想,心里果然好過多了。

姚玉珍于是露出溫柔笑容,「那尚姊姊多休息,我走了。」

「辛苦姚姑娘了。」

「哪里,能給尚姊姊做點事情,我求都求不來。」

姚玉珍離開後,賀寧抓著尚靈犀,「這什麼人啊?」

尚靈犀就把姚玉珍、姚保的身分,以及跟夏家的關系說上一說,當然也沒忘記,夏姚兩家的口頭親。

賀寧睜大眼楮,「妳說夏校尉要娶她?」

「是啊。」

「夏校尉也……太沒眼光了。」

尚靈犀皺眉,「別這麼說,姚姑娘只是比較柔弱,但人不錯的,一個閨閣女子跟著我們在西疆四年,一句抱怨都沒有。」

「我的大堂……我的好將軍,妳看不出來這女的在使手段呢。」

尚靈犀好笑,「使什麼手段,我又不是男子,跟我有什麼好使手段的?」

「她說起京城多好,想讓妳自卑,想讓妳羨慕,見妳不上鉤,又讓妳看她的釵子,是夏校尉送的,我怎麼看那都是拿妳當敵人了。」

「賀寧,妳想太多了,要論起戰績,我絕對不讓任何人,可要說起當女子的本分,我是沒那本事的,妳也知道,我琴棋書畫都不會,她哪需要把我當敵人。」

何況,夏子程對姚玉珍那樣好。

他們每次喝酒,夏子程都說希望戰爭快點結束,要帶表妹回京城成親。

每一次都這樣,沒有一次例外。

跟姚玉珍成親,是夏子程西疆生活的盼頭,只有想到將來能有這樣幸福的生活,才能夠忍受烈日風沙跟冰霜雪雨。

「我騙妳做什麼。」經過幾日接觸,賀寧的心情已經放松,兩人慢慢又回到以前的相處模式,有什麼說什麼,「我跟妳不同,我是在後宅長大的,學的是祖母跟母親那一套,我就是個後宅女子,加上……在……的生活,我現在看人很準的,這人存心不良,我的好將軍,妳可別一片好心喂了狗。」

「妳不用擔心,他們最多只會在這里待上五天就要凱旋回京,以後相隔千里,沒什麼好心不好心,一輩子都不會見面了。」

賀寧聞言這才放心,「那倒是……我想起一件事情,挺好笑的,跟妳說。」

尚靈犀見她慢慢恢復成以前在尚家的樣子,也替她高興,微笑說︰「我听著。」

「她頭上那牡丹釵,雖然是西堯皇後的東西,不過卻是皇太後賜下,意思是讓她學學我們東瑞女子的多禮溫婉,不要整日橫蠻,要學著做一朵花,而不是鎮日跳不停。」賀寧笑了出來,「我可沒加工,這就是宮中姑姑的原話,皇太後特地挑在每天早上問安時派人送來的,大家都听到了。」

尚靈犀一時間有點傻眼,這牡丹釵居然是西堯皇太後教訓皇後時賜下的,意思還這麼不好?

那要不要跟夏子程說,讓他補送一個?

怎麼會這樣巧,那一盒子珠釵中,千挑萬選,偏偏拿到一個意思不好的?

現在姚玉珍不知道意思,還覺得高興,萬一哪日曉得這釵子是西堯皇太後羞辱皇後用的,怕不氣炸?

其實她也不是很在意姚玉珍氣炸,可她不想夏子程為難。

想到夏子程到時候會很尷尬,還得賠禮,她就覺得不能裝作沒事。

賀寧一臉真誠,「我有芹兒在身邊,一輩子都值了,可是將軍不同,好不容易打贏勝仗,該替自己打算了,剛剛將軍說,給我找個小將成親,生兒育女,現在我把這些話還給將軍,將軍才該找個人成親,生兒育女。」

「怎麼能,我……我這樣就好了。」

「什麼這樣就好,將軍才二十二歲呢。」

「二十二歲,不好嫁人啦。」尚靈犀笑說︰「我已經想開了。」

二十歲那年,當她鼓起勇氣想問夏子程等自己卸下軍職時,能不能娶自己,夏子程卻跟她說起自己跟姚玉珍時,她就死心了。

不能嫁給喜歡的,那就不要嫁,省得害了人家。

退後一步說,自己條件也不好,男子官餃高,那是優勢,女子官餃高,就成了劣勢。沒辦法,男人的自尊比天高,怎麼會願意娶一個比自己還厲害的妻子?下嫁副將小將雖然可以,但怕對方也娶得不甘願,這樣的婚姻又怎麼會美滿。

「我就繼續當我的定遠將軍,等崇孝十六歲的時候,奏請皇上讓弟弟接下新一任的定遠將軍,到時我呢,就游山玩水,看看我東瑞國到底有些什麼樣的景色。」

賀寧急道︰「崇孝今年才七歲呢。」

「所以啊,等九年後,我就可以自由了。」

賀寧神色一黯——堂姊就算現在作得再好,內心也是向往成親有家庭的,堂姊最喜歡孩子了,身為女子,誰不想生一個跟自己血脈相連的小娃,可就因為西疆人民、軍隊對尚家的依賴,所以她得把大好年華都散在上面。

自己雖然命不好,但現在好歹在大堂姊身邊,還有個賀芹可以當作依靠,將來給她招贅,自己一樣兒孫滿堂,可是大堂姊有什麼,有什麼啊?

八月三十一日,欽差來了。

派得還不是一般的欽差,而是敬親王的世子,安定郡王。

為了表示慎重,夏闊率領夏子程、尚靈犀、寧遠將軍、游擊將軍、致果副尉、懷化司階、歸德中侯等主要干將,到軍帳外迎接

西疆八月的烈日極熱,曝曬之下,安定郡王也不客氣,大手一揮,直接進了中帳,並且拿出聖旨。

那黃澄澄的卷軸一亮出來,哪怕是一等功勛,那都得跪下迎接。

聖旨很長,總之嘉獎他們終于打贏西堯國,對于夏闊加急信上提的戰俘處置,覺得很好,就依言辦理。

所有軍官往上提一級至四級不等,士兵除了六個月的獎勵軍餉,另外還享有五年免賦稅。

此外,被西堯奸細刺殺的故尚老將軍尚大豐,也往上提了兩階,從此尚家享有正四品忠武將軍的待遇,至于正五品的定遠將軍尚靈犀,則因為本就是空降五品,起點太高了,所以不提階,但是功勛從雲騎尉升為驍騎尉。

眾人跪下謝恩。

安定郡王收起聖旨,笑意吟吟的說︰「眾位請起。」

眾人這才起來,都是喜不自勝。

打贏了,手腳無缺,還各自提階,四年的冰霜雪雨都值得了。

聖旨宣讀完,這便論起品級了。

雖然皆是從一品,夏闊卻是剛剛升上從一品的驃騎大將軍,于是安定郡王拱手笑說︰「本郡王恭喜大將軍了。」

夏闊連忙回,「郡王客氣。」

安定郡王道喜,他也不會不知好歹,這是皇上的親佷子,又是皇太後寵愛的孫子,何況安定郡王現在的身分是「欽差」,那代表皇上,哪怕自己同樣是從一品,也得自稱「臣」。

原從七品的歸德中侯,現在升上從六品的歸德司階問道︰「臣敢問安定郡王,大軍是否可馬上回京?」

「自然可以,要是準備妥當,今日啟程也無不可。」

眾人臉上喜色更盛。

正在互道恭喜,卻見一個小兵急忙進來,「姚總軍醫,有幾個士兵傷口惡化了,張軍醫說自己沒辦法,得勞煩您去看看。」

姚保不耐煩,「沒見安定郡王在嗎?」

他現在雖然已經升上七品醫官,但跟皇家還沾不上邊,能在安定郡王前多表現表現,指不定哪一天安定郡王想起,那自己就飛黃騰達了。

正想把那小兵罵出去,卻見得夏闊眉毛一揚,「人命關天,還不快去。」

姚保脖子一縮,連忙告了個罪,匆匆去了。

夏闊搖搖頭,臨出發前,他原想點陳大林當隨行總軍醫,沒想到老妻求他點姚保,說是娘家那邊的意思,總得提拔提拔自己人。

想起成親多年,聚少離多,對這妻子雖然不喜歡,但感情還是有的,成親多年她也沒怎麼求過自己,這便允了。

沒想到姚保沒眼色又膽小,難怪這麼多年還在八品打轉,就拿剛剛來說,听到性命交關居然不趕快去看,還磨蹭,真丟臉,這是安定郡王給自己幾分面子,不然一句「夏家軍真是軍令嚴明」,他就抬不起頭來了。

安定郡王笑說︰「定遠將軍何在?」

尚靈犀連忙從右側出來,雙手一拱,「臣在。」

「皇太後知道將軍以女子之身代弟從軍,很是心疼,賜下了諸般衣物首飾共二十箱,等會就送去尚家。」

尚靈犀連忙朝京城的方向跪下,「臣多謝皇太後恩典。」

安定郡王問道︰「大將軍何時班師回朝?」

「眾將士已經等不及,所以三日後就拔營。」

「那好。」安定郡王微微一笑,「定遠將軍跟著一起,皇太後跟皇後都想見定遠將軍。」

尚靈犀有點傻眼,但還是只能謝恩,心里卻覺得奇怪——自己十六歲從軍,當時皇太後皇後沒有表達任何的意思,怎麼這次又是送東西,又是想見人。

可自己不想進京啊,她也想見家人,她想回尚家,看看祖母,母親,弟弟妹妹,靈月快出嫁了,以後見面恐怕不容易,她想再抱抱這個愛撒嬌的妹妹。

可是皇命難為,皇太後跟皇後想見人,她也只能進京讓她們見見。

「本郡王第一次來到西疆,總得四處看一看,否則回了京城,皇伯父問我一趟見到了什麼,卻一問三不知,那也丟臉,尚家既然在西疆數十年,就請尚將軍明日帶本郡王四處看看吧。」

尚靈犀更是莫名其妙,但又不得不從,于是雙手一拱,「是,那明日早飯過後,臣到郡王帳外等候。」

「也不用這樣客氣,妳進來隨我一同用早飯就是。」安定郡王臉上笑意不減,「皇伯父說,尚家在西疆數十年,功勞極大,這會尚將軍能壓抑住父親被西堯奸細所殺的憤怒,不但沒濫殺戰俘,反而提出讓他們到東瑞修築河道,把國家的利益放在前頭,私人的恩怨放在後頭,這點很不容易,也盡顯尚家愛國之心,所以皇伯父讓我可得對尚家好一點,尚將軍現在是尚家的主心骨,我怎能失禮。」

尚靈犀回到帳中,首先提筆給家人寫信——不回家了,得進京,又讓母親把皇太後賜下的二十箱物件,挑一半給靈月添嫁妝。

小糧知道後,笑說︰「四小姐運氣也真好,出嫁前家里提了兩階,身分從五品門第的小姐,變成四品門第的小姐,還有了皇太後賜下的東西當嫁妝,整個西疆是頭一份,恐怕以後夫家都得高看上一眼。」

「我現在也只期盼妹妹們嫁得好,堂弟們都有出息。」

尚靈犀有兩個堂弟也從軍,一個是仁勇副尉,一個是懷化執戟長上,都是正九品下,位置太低,連見面都很少,她雖然有心提拔,但堂弟們能力實在不怎麼樣,她也不能太出格,明明沒什麼功績硬說他們奮勇殺敵。

不過這次她雖然沒被提階,兩個堂弟倒是不錯,往上提了三階——看來,皇帝還是很權衡的,不願意她年紀輕輕就擔任四品武將,這樣太出格了,恐怕會讓其他將軍不舒服,但把功勞算在堂弟身上,這個交易她覺得很可以。

尚靈犀就看小糧一臉喜孜孜,「笑什麼?」

「奴婢想著進京,覺得高興。」

「妳這麼想進京城啊?」

「奴婢沒想,小姐去哪,奴婢就去哪,只不過沒想到安定郡王會那樣說,可以看到姚姑娘吃癟,覺得有點期待而已。」

尚靈珠有點無奈,「怎麼妳跟賀寧都不喜歡姚姑娘?」

賀寧第一次見姚玉珍,就不喜歡她,以前小米也說姚玉珍虛偽的很,現在小糧更進一步,有時候還會跟姚玉珍杠上——不是真杠,是軟杠,就像上次說沒听清楚姚玉珍說話那樣,明明听得一清二楚,但她就是說自己沒听清楚,誰也拿她沒辦法。

「除了小姐,恐怕沒哪個女子喜歡姚姑娘了。」

「姚姑娘有什麼不好,又白又美,女孩子家就該那樣。」尚靈犀讀的書不多,想來想去也只有「又白又美」,雖然自己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但不能否認,姚玉珍的確很有姑娘家應該有的樣子。

「奴婢才不想呢,姚姑娘那人一肚子壞水,就只有男人會被迷得暈頭轉向……小姐,奴婢不是說您是男人,您是特別的。」

尚靈犀好笑,「好了,我又沒怪妳,以後別說姚姑娘壞話,我不愛听。」

對她來說,既然姚玉珍是夏子程的心上人,那麼自己也不該輕視,不然那等同輕視夏子程的眼光。

她除了打仗跟布陣,沒太多優點,但有一個做得很好,就是愛屋及烏。

本來自己對姚玉珍沒太多感覺的,但自從知道夏子程喜歡姚玉珍後,她也開始肯定姚玉珍了。

喜歡他,喜歡他喜歡的。

只是原以為大軍拔營後就永遠不再相見,現在還要一起回京,平白多出一個月的時間相處,想想就覺得很高興。

京城沒什麼好,她不想看茶花,也不想看藤蘿,可是京城有他,如果是一個有他的地方,什麼她都會看得很開心。

姚玉珍上次說京城有多好,花多美,樹多綠,市場多熱鬧,說書的又多有趣,她不希罕京城的什麼東西,她只希罕夏子程——

帳子外突然有人叫,「尚靈犀。」

想人人到,是夏子程的聲音。

尚靈犀想也不想,「進來。」

「妳出來。」

尚靈犀不是心軟的人,可是她拿夏子程沒辦法,于是放下寫到一半的信,出了帳子,「什麼事情?」

「快點跟我走。」

「去哪?」

「到了就知道。」

見他身後的小廝順風跟遠志,已經把兩人的戰馬牽在手上了。還得騎馬,那得多遠一段路啊,現在都快天黑了。

但管他的呢,總之夏子程找她。

兩人牽戰馬出了軍營,翻身上馬,夏子程在前面,一下沖了出去,尚靈犀雙腿一夾,立刻策馬奔馳。

她的紅棕馬很快追上夏子程的玉兔。

兩人幾乎並肩,風一樣的速度。

夕陽紅得跟血一般,將兩人的影子拉長,在沙地上映出兩個騎著馬匹的身影,馬蹄翻飛,快得讓人瞧不清。

尚靈犀看著風沙,听著呼嘯而過的風聲,享受眼前飛逝的景色,只覺得很過癮,其他的都不重要了,她只想活在當下。

直到天色黑了,星光漫天,夏子程這才慢下來。

尚靈犀也勒住了紅棕馬,回身踏了幾步,「要回去了?」她以為夏子程只是這幾日悶,想出來跑一跑而已。

夏子程跳下馬,解後的包袱,拿出一瓶酒。

尚靈犀大笑,這事情他們做過好多次了,原來是想喝酒啊。

席地坐了下來,就見夏子程拿出三個杯子。

尚靈犀還在奇怪,夏子程卻已經斟滿,然後對著西疆關內的方向舉杯,「這杯敬您,忠武將軍。」

尚靈犀眼眶一下紅了。忠武將軍,是她爹今天剛剛晉升的頭餃。

定遠將軍是尚家世襲來的官位,因為起點高,所以後來無論功勞多大,都升不上去,爹生前就念著,多想再往上升一階,今日終于如願了,在他被西堯奸細暗殺了六年之後。

尚靈犀深吸了幾口氣,逼回眼淚,「爹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家里,也會給家里爭光,以後人人提到尚家,都是大拇指。」

夏子程一舉杯,把酒倒在沙地上,一連三次,然後轉頭對她道︰「我就知道妳沒想到要跟妳爹說,現在放心,妳爹已經知道他升上去了。」

「是啊,謝謝你啦。」

「妳我兄弟一場,又何必客氣。」夏子程一臉別見外的樣子。

尚靈犀低低的說︰「是啊,兄弟一場。」

「沒想到皇太後跟皇後要見妳,這下可好了,妳就算不願意,也得跟我回京不可,妳可要住久一點,無論如何,非得喝完我的喜酒才能走。」

尚靈犀原本還在感動,突然間又被打醒回到現實。是啊,回京對他的意義是成親,也難怪他這樣期待了,澀然一笑道︰「那是一定的,不過我尚家沒做生意,我可沒什麼厚禮。」

「妳能來我就很高興了,原本想著成親雖然開心,但喜宴上沒妳,實在很不痛快,沒想到峰回路轉,妳得到京城,想想都覺得老天對我真夠意思。」夏子程直接躺下來,看著滿天星斗,自然而然月兌口而出,「尚靈犀,跟妳一起當左右前鋒真的好過癮。」

尚靈犀跟著在沙地上躺下,「我也這麼覺得。」

「我永遠忘不了第一次出戰,我想舉進旗,但當時真怕妳的判斷是退兵,這樣左右前鋒不同調,無異給西堯機會,沒想到遠遠的妳也舉起進旗,當時就想著太好了,至少得把他們逐出十里地,剛開始還以為是湊巧,後來發現我想什麼,妳好像都能知道,妳怎麼能這麼明白我?」

尚靈犀一下子因為他記得自己的爹而溫暖,一下子因為他提起婚事而低落,現在被他這樣一說,心情又開始轉好,「因為……我們都是軍人啊,用軍人的思維判斷,也可能我們一樣,上了戰場就殺戮成性,你是小閻王,我是女魔頭,倒是很適合一起作戰。」

夏子程拍手,「小閻王跟女魔頭,我們天生要當左右前鋒的。」

前鋒是累積軍功最快的軍種,同時,也是死傷最嚴重的軍種,他們兩人能手腳無缺,只是身上留疤,那真的是運氣好。

雖然說是運氣好,尚靈犀也有過一次差點死掉的經驗——就是夏闊第一次命他們左右前鋒出征,她的馬打瘸,把她摔出去,眼看要被後面的千軍萬馬踏成肉醬,夏子程第一時間過來把她從沙地上撈起。

從此以後,她的心就不再是自己的。

開始懂得喜悅,期待,盼望。

也開始懂得自卑,嘆息,難眠。

雖然知道他喜歡的是姚玉珍,但還是不由自主繼續暗戀著,她沒想過,二十歲以後就沒想過了,她從來不是姚玉珍那種姑娘家,以前不是,以後也不會是,她不懂琴棋書畫,不懂首飾衣料,不懂如何點戲點菜,她只知道布陣,殺敵。

她只適合當兄弟,不適合當妻子。

這些年來,她也已經能調適,當兄弟就很好了。

她今日又是接欽差,又是打包行李,又是寫信回家,一直忘了擺一杯酒跟她爹說︰爹,您晉升了。

她都忘了,夏子程卻記得。

她更喜歡夏子程了。

參加他的婚禮時,自己一定會又高興又傷心,他那樣的人,應該有個可愛的妻子,美滿的人生,遺憾的是,那個人終究不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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