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手橫行侯府 第三章 發出訊號等救命
這一夜,當陳瀟瀟耳邊听著蛙鳴聲,躺在床上輾轉難眠,暗忖是該跟娘耗上了在這兒住上幾日,還是明日一早就回去?殊不知與此同時,鎮北侯府的澄明堂已經亂成一團,因為傅謹之病倒了。
「謹兒一向很健康,怎麼突然發起高燒?」傅老夫人接到消息匆匆趕來澄明堂,見到向來強悍的小兒子無比虛弱的躺在床上,又急又心疼。
「今早他還提醒我要注意身子,說天氣轉涼,這個季節最容易著涼,怎麼他自個兒突然病倒了?」
沒有人敢說話,他們全嚇壞了,主子一年難得生一場病,現在卻一聲不響的病倒了,這說明什麼?他們當奴才的侍候不好。老夫人仁慈寬厚又好說話,是全京城奴才心目中最向往的主子,可是她有個逆鱗—— 四爺,只要扯上四爺,就完全無法溝通。
「明安,太醫怎麼說?」
明安身子一僵,小心翼翼的道︰「四爺最近太累了,今日趕著出門吹了風著了涼,不過四爺底子好,休息個一兩日就好了。」
「哼!這根本是瀟瀟那個臭丫頭害的!」玉茜的聲音很輕,旁人不能听得清楚,卻足以吸引其他人的注意。
傅老夫人的目光轉向她,「妳剛剛說什麼?」
玉茜怯怯的看了床上的傅謹之一眼,「奴婢不敢說,怕主子怪罪。」
「凡是有我,妳說。」傅老夫人豈會看不出來玉茜的心思,往常若是人家跟她耍心眼,她絕不給對方機會,她雖喜歡與人為善,卻不傻,如今事關她的寶貝兒子,她可以暫不計較。
「是,瀟瀟那個丫頭實在太壞了,人都病了,還老是湊到主子面前,昨晚還直接睡在書房,肯定是她過了病氣給主子,害主子病倒了。」玉茜越說越憤憤不平。
聞言,傅老夫人微蹙著眉,轉頭看著明安,「瀟瀟是誰?」
「老夫人忘了嗎?瀟瀟是半年前主子買回來的丫鬟。」
略微思忖,傅老夫人想起來了,「那個懂醫術的丫鬟。」
「對,正是她。」
「她怎麼會睡在書房?」
明安微微走向前,以兩人听見的聲音道︰「四爺手上有一種藥丸需要她查驗。」
玉茜豎直耳朵,可什麼也沒听見,不過她已經猜到,企圖借著陳瀟瀟留在書房過夜的罪名,攆走陳瀟瀟的計劃怕是不成了。
「奴才就是奴才,再重要也不能壞了規矩,你家主子忘了,但你一定要記得,勸說不了,就跪在他面前,直到他改變心意。」
「是,奴才有錯,請老夫人責罰。」明安隨即要跪下,卻被傅老夫人伸手攔下。
「我知道謹兒的性子,遇到要緊事就不管不顧,這次就算了,但是不可再犯。」
「是,奴才謹記。」
傅老夫人四下看了一眼,「瀟瀟人呢?」
「瀟瀟從昨日早上就不見蹤影。」玉茜壓抑不住那股幸災樂禍,終于可以狠狠的告狀,真是太好了。
「這是怎麼回事?」傅老夫人明顯怒了。
「這……」明安也不清楚是什麼狀況,因為主子一回府就病倒了,然後忙著請太醫,根本沒有心思留意其他人,更不可能知道陳瀟瀟昨日出門至今未歸。
「老夫人有所不知,瀟瀟想出門就出門,根本沒將府里的規矩放在眼里。」玉茜打定主意今日絕對不放過陳瀟瀟。
傅老夫人看著明安,「有這種事?」
「這是經過主子同意。」
「這太不象話了,奴才就是奴才,豈能想干啥就干啥?」
玉茜笑著用力點頭,奴才就是奴才,卻比主子還自由,真是太可笑了!
明安不敢辯解,陳瀟瀟對主子來說不像奴才,倒像伙伴……這好像也不對,說是伙伴,主子對陳瀟瀟又格外的縱容,甚至有點寵愛。總之,他們之間有一種讓人模不透又道不明的氛圍。
「雖然她懂醫術,能為謹兒所用,但不能因此就失了規矩,有道是『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你要時時在謹兒身邊耳提面命。」
明安哪敢對主子耳提面命?不過,這會兒他只能點頭應是。
「我將紀嬤嬤留下來幫你,有事盡管交給她。還有,瀟瀟回來,立馬將人押到榮安堂,我倒要看看她哪來的膽子忘了當奴才的規矩。」傅老夫人上前給小兒子拉了拉被角,模了模他的額頭,便轉身出了房門。
玉茜興奮的差一點失聲尖叫,走出房間整個人都快飄起來。真是太好了,老夫人出手,這下陳瀟瀟死定了!
「妳想借老夫人的手整死瀟瀟,難道沒想過這是踩到主子的底線嗎?」玉容急追上玉茜,今日之事她原想視而不見,可是兩人一路互相扶持走過來,不容易,她不願意玉茜執迷不悟的跟陳瀟瀟硬踫硬,今日看似玉茜如願算計了陳瀟瀟,事實上這是挑釁主子的權威,玉茜能逃得了主子的責難嗎?
玉茜不以為然的冷笑,「我有哪一句話說錯了?」
「這不是妳有哪一句說錯,而是主子最痛恨內斗,妳可以不喜歡澄明堂任何人,但是出了澄明堂的門,我們的口徑要一致。」
玉茜可不認這個罪名,「我可沒有跑到澄明堂外面亂說話。」
玉容忍不住搖頭嘆氣,「澄明堂只有一個主子—— 四爺,妳對誰有意見,找四爺申訴,四爺就是再維護瀟瀟也不會怪罪妳,可妳今日之舉是轉個彎指控四爺不公,妳覺得四爺心里會作何感想?」
「我……我只是回答老夫人的問題。」玉茜這才知道害怕。
「今日瀟瀟若是沒事,主子可能不會對妳做出重罰,一旦瀟瀟有個三長兩短,就不可能善了。」
「妳不必嚇唬我。」玉茜沒好氣的回嗆一聲。
「連明安哥對上瀟瀟都會避其鋒芒,妳自覺分量比明安哥還重嗎?」這正是玉容對陳瀟瀟多一份敬意的關系,明安哥算得上是主子的影子,沒有人比明安哥還了解主子,主子對陳瀟瀟是什麼心思,明安哥必然清楚。
玉茜不服氣的抬起下巴,「我所言句句屬實,老夫人絕對會護著我。」
這一點玉容倒是相信,若是老夫人不護著玉茜,以後要知道澄明堂的事就更難了,不過,玉茜再也別想得到主子的看重,這絕對不是玉茜想要的結果。
玉容搖了搖頭,懶得再說,轉身回去干自個兒的活。
玉茜撇了撇嘴,邊轉身回房邊念念有詞,「真是沒出息,不過是一個沒有根基的丫鬟,也值得妳當成凶神惡煞嗎?」
陳瀟瀟終究沒能多住幾日,一用完午膳,便百般不願收拾東西踏上回程,並且婉拒爹的護送,直接在村子口搭上騾子車進城。到了城門口,再更換城里的騾子車返回鎮北侯府。
在村子口坐上騾子車時,她就察覺被人盯上了,卻假裝一無所覺,由著對方跟蹤她回鎮北侯府。娘為了保護她,將她賣進鎮北侯府,以為遠離家人她就安全了,不過正如同她所言,家人的關系是斷不了的,既然危險不可避免,還不如大大方方站在人前,說不定能清楚看見對方究竟要什麼。
經過一夜的沉澱,陳瀟瀟仔細梳理接收到的訊息,反而覺得更困惑。譬如,對方顯然不想讓他們知道在找什麼,要不,既然認定東西在娘身上,直接拿住娘拷問就好了,根本無須瞎子模象自個兒亂搜,換言之,對方無意危及他們的性命,那麼娘為何要送走她?還有,為何送走的是她,而非兩個弟弟?
她似乎是開啟某個秘密的鑰匙,說不定走進對方視線里能夠讓隱藏的事浮上台面,所以她由著對方跟蹤,讓對方知道她身在何處。
對方沒有擄人的意思,她一路平安回到鎮北侯府,萬萬沒想到真正的麻煩在里頭,她一踏進鎮北侯府,剛剛接到門房的警告,榮安堂的人就出現,然後她就被押到榮安堂,跪在傅老夫人前面。
陳瀟瀟傻眼了,現在這是什麼情況?
「拖下去打二十大板。」傅老夫人完全不給她申辯的機會,先打再說。
「等一下,我……奴婢想請問老夫人,這是什麼意思?」若非理智尚在,記得自己是個丫鬟,陳瀟瀟肯定開口罵人。
「玩忽職守。」若不是太生氣,傅老夫人不會輕易動陳瀟瀟,畢竟她對小兒子有很大的用處。
「我……奴婢玩忽職守?」尾音急促上揚,陳瀟瀟一臉不敢置信的樣子。
「妳是不是昨日一早就出府了?」
「家里出事,奴婢必須趕回去,便向何總管請假,這是經過四爺同意的,只要告知何總管一聲,奴婢就可以出去。」
听見家里出事,傅老夫人不好直接喊打,但也不願意輕易放過她。
傅老夫人轉頭看著大丫鬟,「桂枝,妳去問何總管,昨日她出府前可有請假?」
桂枝應聲退下。
陳瀟瀟突然生出不好的預感,若是今日這出戲是有人算計好要對付她,那她請假的事被半路攔截也不是不可能的。
一盞茶後陳瀟瀟噩夢成真,桂枝帶回來的消息是—— 何總管並未接到她請假的消息。
「這下妳無話可說了吧。」傅老夫人不敢相信陳瀟瀟竟然撒謊。
「奴婢真的有請假,只是何總管不在,奴婢請小廝轉達。」
傅老夫人懶得跟她說廢話,「拖下去打二十板。」
「老夫人,四爺又沒有禁止奴婢出門,奴婢沒必要為這種事撒謊。」陳瀟瀟急忙道,細皮女敕肉的她可禁不起板子。
傅老夫人已經不相信她,也不想跟她糾纏下去,索性道︰「無論妳是否請小廝轉達,妳未當面向何總管請假是事實。拖下去。」
兩個婆子一左一右將陳瀟瀟押到院子中央,那兒放著一個長條椅。
陳瀟瀟知道掙扎只是白費力氣,可她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即使已經趴在長條椅上,還在想法子扭轉局勢,她大聲道︰「老夫人,就算奴婢玩忽職守,那也是關小黑屋,這是澄明堂的規矩。」
聞言,傅老夫人氣笑了,「我這兒是榮安堂,不是澄明堂。」
「老夫人將我送回澄明堂。」
傅老夫人舉起右手高喊,「打!」
啪!當板子重重打下來的那一刻,陳瀟瀟覺得自個兒死定了。
「老夫人,好消息,四爺醒了。」紀嬤嬤歡喜的走進榮安堂。
這一嚷嚷讓整個院子里的人全望向紀嬤嬤,只有陳瀟瀟松了口氣,閉上眼楮,心想,她是不是得救了?不過四爺醒了是什麼意思?
傅老夫人高興的站起身,「請太醫了嗎?」
「明安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
「好,我過去瞧瞧。」
「老夫人。」打板子的婆子有些不知所措,這下要繼續嗎?
傅老夫人後知後覺的想到陳瀟瀟,隨意的擺手道︰「先扔進柴房,派人守著。」
雖然只挨了一下,但是對一向好命慣了的陳瀟瀟而言,算是被折騰得夠嗆了,這會一點力氣也沒有,不過有一件事她一定要搞清楚。
「四爺怎麼了?」
婆子沒有回答她,趕著將她扔進柴房。
「我問妳四爺怎麼了?」陳瀟瀟的口氣轉為強硬。
遲疑了下,婆子還是老實回道︰「四爺因為妳的關系病倒了。」
「四爺病倒了?因為我的關系?」
「若不是妳過了病氣給四爺,四爺怎麼可能病倒?」
這實在太好笑了!「只要是人都會生病,憑什麼說是我過了病氣給四爺?」
婆子將陳瀟瀟推進柴房,陳瀟瀟整個人跌在地上,還好不是朝下,否則,她一定會忍不住叫出聲。
「我勸妳還是安分一點,老夫人正在氣頭上,妳不受點罪,老夫人的氣不會消。」
萬惡的階級制度!陳瀟瀟強忍著怒氣,笑盈盈的道︰「謝謝妳的勸告,可是,我也提醒妳,我畢竟是四爺的丫鬟,我若出了什麼事,四爺的怒火不是任何人可以承受得住的。」
婆子很快就想明白了,「妳放心,老夫人派人守著,沒有人可以靠近這兒一步。」
是嗎?陳瀟瀟唇角一抽,就是牢房都可以找到漏洞,何況是榮安堂的柴房,若是有人要取她的性命,這里絕對是下手的好地方。
「我在這兒的事,能否請妳轉告四爺的大丫鬟玉容?」
「這……」
「我是大夫,難保將來有一日妳用得到我,只是讓妳轉告玉容,又不是教妳偷偷放我走。」傅謹之一定會找她,但傅老夫人若有意隱瞞,謊稱她請假回家,傅謹之不知道她在這里,當然也不可能救她出去。她被關上一兩日沒什麼,萬一傅老夫人狠心拖上幾日,她不死也去掉半條命。
「好,我幫妳轉告。」深怕她再唆,婆子趕緊關上柴房的門離開。
陳瀟瀟小心翼翼坐起身,四下打量,這個柴房堆滿木柴,不過排列得很整齊,看得出來經常有人進出整理,對她來說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她雖然不怕老鼠,卻也不想時常听見老鼠吱吱叫,這會讓她很煩躁。
左看右瞧,她找個干淨又可以靠背的角落,靜靜窩在那。
醒來一會兒,待吃了碗粥,喝了藥,傅謹之這才真正回過神來。
「我沒事了,娘不必在這里看著我。」傅謹之原本就是喜靜的人,這會兒身子不適,更討厭身邊圍繞著人。
「你可嚇壞娘了,早上見你精神得很,怎麼夜里就病得不醒人事?」傅老夫人許久不見小兒子如此乖巧的樣子,舍不得離開。
「娘又不是不知道,我很少生病,可一生病就很嚴重。」平日忙得昏天暗地,有點不適都會被他壓下來,待壓不住了情況可想而知。
「你年紀不小了,該成親了。」
傅謹之一時傻了,怎麼突然從生病跳到成親?
暫且不管這個,他可不想還沒融入這個時代就多了一個一板一眼的老婆。
「我還病著,這事以後再說。」
傅老夫人孩子氣的哼了一聲,「娘還會不知道你的性子嗎?差事擺第一,身體擺後頭,原本只是有點不適,不管不顧,最後就病倒了,若是身邊有個妻子細心照顧,這種事就不會發生了。」
這一點傅謹之倒是無法否認,上一世的他談過戀愛,有女友照顧時他很少病倒,因為身體稍有不適,女友不是催著他去看醫生就是幫他買藥,小病當然不會變成大病。
「我腦子還昏昏沉沉的,娘是不是應該等我有精神有力氣了再說?」
「娘先將適合的人選挑起來,你再看看哪個更合心意。」
傅謹之不想揪著此事不放,便隨意點頭應了,反正到時候有的是理由推拒。
「這幾日你留在家里休息,娘讓翡翠留下來照顧你。」
傅謹之擺了擺手,「不必,澄明堂又不是沒丫鬟,讓明安喚瀟瀟過來就好了。」
傅老夫人一愣,一臉遲疑的道︰「瀟瀟是那位懂醫術的丫鬟?」
「對,有她照顧,明日我就生龍活虎了。」
「可惜了,那丫鬟不在。」
「不在?」
「說是家里有事,你病了也不管,匆匆忙忙趕回家。」
傅謹之微皺著眉,瀟瀟對陳家賣女相當不諒解,若非很重要的事,她不會挑在他生病的時候急著趕回去。
「好了,由翡翠留下來照顧你。」
「瀟瀟不在,還有玉容、玉茜,娘忘了她們是我的大丫鬟嗎?」他同原主一樣不喜歡丫鬟侍候,原因當然不同,他對丫鬟印象不好,覺得丫鬟好像跟「爬床」掛勾,他見丫鬟就渾身不自在,而原主熱愛查案,行事簡潔利落,受不了凡事太講究的丫鬟,只是大戶人家的公子身邊不能沒有丫鬟侍候,便留了兩個大丫鬟。
「你的丫鬟若侍候得好,你會病得如此嚴重?翡翠留下來,我比較放心。」傅老夫人留下翡翠不單是為了照顧小兒子,更是為了防止有人亂說話。
傅謹之覺得誰照顧都一樣,又不是沒手沒腳,更何況他喜歡自個兒動手,丫鬟就是個擺設,不同于明安他們……念頭一轉,他終于察覺到平日不離左右的人不見了。
「明安呢?」
「我讓明安休息幾日,好好反省,侍候主子要仔細一點,慶幸今日在府里,若是去了外地,怎麼得了?」
當娘的心疼兒子,他一聲不響的倒下來,能不嚇壞嗎?傅謹之自知理虧,也就沒吵著讓明安回來當差。
「對不起,孩兒讓娘擔心了,等瀟瀟回來,我讓她開個藥膳,好好調養身子,絕對不會再發生今日這樣的事。」
傅老夫人臉色微微一變,難道要放那個丫頭出來嗎?不行,不狠狠修理一頓,她都忘了自個兒的身分,丫鬟就是丫鬟,該守的規矩就得守著,壞了規矩當然要受罰,否則人人有樣學樣,府里豈不是亂了套?如今不好公開打板子了,至少讓她餓上幾日。
「娘,可以讓我見一下明安嗎?我有些事要吩咐他。」傅謹之終究不是原主,面對傅老夫人,難免收起骨子里的霸氣,多一份客氣。
「不行,病了就要好好休息,事情再急也不急于一時,大理寺那兒,已經讓明安給你請了幾日假,你安心養病。」傅老夫人隨即轉頭交代翡翠,「好好照顧四爺,天大地大也沒他的身子重要,不準外面的人拿事情煩他。」
翡翠恭敬應是。
傅謹之聞言不由得苦笑,有必要搞得如此緊張嗎?算了,這會兒整個人還處在迷迷糊糊的狀態,眼前他還是先養好身子,屆時他要見明安,沒有人可以阻止,而且,陳家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瀟瀟應付得了嗎?看來,他最好親自走一趟。
陳瀟瀟真的很慶幸自個兒還沒皮開肉綻就獲救了,要不,現在身上缺藥,夜里又要忍受陰冷的情況下,她這條嬌女敕女敕的小命可能保不住。
雖然暫時保住性命,但再這麼繼續關下去,很可能餓死,守門的婆子只給水不給食物,這不是打定主意餓死她嗎?
第一次,她生出一種很深很無力的疲憊感,穿來這里,首先面對被賣,失去自由之身,還好買主是老鄉,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而且有醫術傍身,她相信日子會越來越好,結果,一連串莫名其妙的算計,落到很可能餓死的地步,她真的是無語問蒼天,這是要亡她嗎?若是如此,何必讓她來此一游?
陳瀟瀟轉過頭看著窗外,雙手環緊自己,蜷縮著身子,感覺暖和了一點,這時有聲音傳了進來——
「妳要快一點,還有,最好別出聲。」
「我知道,您放心,最多一刻,絕不會教人發現。」
接著,柴房的門打開一個縫隙,玉容鑽了進來。
她四下瞧了一眼,很快找到窩在角落的陳瀟瀟,然後快步走過來,不發一語的遞給她一個油紙包,幾近無聲的對她說︰「快吃。」
陳瀟瀟也以相同的方式道了聲謝謝,便打開油紙包,取出包子咬了一口。其實她不太喜歡吃包子,尤其是肉包子,太過油膩,可是這一刻,包子在她口中成了珍饈美味,好吃得讓她想哭。
因為時間有限,玉容沒等陳瀟瀟吃完包子,推了推她,指著自個兒的嘴巴,示意陳瀟瀟盯著她的口型,陳瀟瀟點頭表示明白,兩人開始進行一場幾近無聲的對話。
「老夫人派人盯著,除了給四爺端藥,我無法靠近四爺一步,更不可能將妳在這里的事告訴四爺。」
「四爺還好嗎?」
「四爺沒事了,只是四爺很少生病,每次生病總是鬧得天翻地覆,老夫人擔心四爺,我們這些當奴才的自然要受罪。」
「我懂,四爺生病,那是因為奴才照顧不仔細。」
「妳明白就好,妳別怪老夫人,四爺是老夫人的命根子,正巧四爺病倒的時候妳又不在身邊,老夫人心里難免有氣。」
陳瀟瀟懷疑的挑起眉,「只因為我不在身邊?」
「若是妳在身邊,四爺必能得到最好的看護,因此老夫人才會將矛頭指向妳。」
陳瀟瀟真是不服氣,「我怎麼知道四爺會病倒?」
頓了一下,玉容還是給出暗示,「妳先病了不是嗎?」
半晌,陳瀟瀟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老夫人認為是我過了病氣給了四爺?」
玉容點點頭。
她傳染給傅謹之?陳瀟瀟心存懷疑,很可能只是巧合,畢竟沒有證據,倒是有個問題她更感興趣,「老夫人為何知道之前我身子不適?」
玉容不能回答這個問題,只能表示時間差不多了,她必須離開了,並詢問陳瀟瀟可有什麼法子向四爺遞消息。
陳瀟瀟想了想,用手比出寫字的動作,示意玉容身上可有帶著紙筆。
玉容連忙取下隨身的荷包,拿出紙片和炭筆。
陳瀟瀟飛快的在紙片上寫下「SOS」。
玉容一臉疑惑的看著陳瀟瀟,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陳瀟瀟一邊在「SOS」上頭畫小圓圈,一邊用口型指示她,「妳將這里裁下來,貼在藥碗下面,四爺模到紙片,必然會查看,他就會知道這是我的求救信。」
這是求救信?玉容充滿疑惑,實在太難想象了。
「妳照著做就對了,四爺看到我的求救信,肯定知道我如今的處境。」
「那個……」
陳瀟瀟很清楚她擔心什麼,「放心,四爺是聰明人,不會教人發現是妳傳遞消息的。」
玉容將紙片和炭筆放在荷包,便起身離開。
陳瀟瀟再次拿起肉包子大口咬下去,但願傅謹之不要讓她等太久了。
事情果然按著陳瀟瀟的預測發展,傅謹之一拿到玉容遞過來的藥碗,便模到底下貼的紙片,他隨即看了玉容一眼,玉容緊張的低著頭。他喝了一口,皺了下眉頭便放下藥碗,表示太熱了待會兒再喝,接著揮手叫玉容和翡翠出去,玉容立馬退出去,翡翠卻直挺挺的站著不動。
「四爺還是趁熱喝了。」其實翡翠不敢太靠近傅謹之,四爺煞星的名聲不是假的,沒人敢賭自個兒命好,更別說她一個奴籍的丫鬟,如何敢說不懼四爺的煞氣?
傅謹之的目光瞬間轉為陰冷,「難道我病了,說的話就不管用嗎?」
「不是,奴婢不敢。」翡翠驚得直打哆嗦。
「不敢?」傅謹之冷冷一笑,「我看這里不像澄明堂,倒像是榮安堂。」
「老夫人要奴婢好好照顧四爺。」
「我娘是讓妳照顧我,可不是教妳在這里耀武揚威,妳在這里,澄明堂的丫鬟侍衛就必須避開,妳說,這里是不是成了榮安堂?」
翡翠張著嘴巴想解釋,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口。老夫人只是讓人不準拿外面的事煩四爺,只因她怕有人在自個兒眼皮子底下給四爺遞消息,讓四爺察覺情況不對。除了端藥,不準其他人踏進房里一步,若她有事必須離開一會兒,就讓玉茜守著四爺,不過,也只能待在門外,反正她誰都不相信。
「我娘都不敢對我指手畫腳,妳算什麼?」若非病了,沒有心力在口舌上糾纏不清,又體諒娘為母之心,他絕不會容許娘將身邊的人塞過來。
翡翠真是有苦難言,她也不想待在澄明堂,誰不知四爺最難侍候了。
「出去!」
翡翠不敢再多言,趕緊退出房間。
半晌,傅謹之才小心翼翼撕下藥碗底下的紙片,看著上面的留言,目光一沉,手上的紙片隨即浸入湯藥之中,約莫一盞茶,隨著湯藥澆入窗台的盆栽里面。
傅謹之很快就想明白了,陳瀟瀟在娘手上,至于來龍去脈,見了陳瀟瀟就會有答案,不過想也知道定跟他突然病倒了有關。
收拾好心情,他走出房間,守在門邊的翡翠連忙上前。
「四爺……」
「妳去讓明安過來。」
略微一頓,翡翠硬著頭皮問︰「不知四爺要見明安有什麼事?」
傅謹之冷冷斜睨著她,「妳管得太寬了。」
「奴婢豈敢過問四爺的事。只是,老夫人千交代萬囑咐,四爺此時調養身子最為重要,絕對不能讓閑雜人打擾四爺。」
「明安是閑雜人,妳呢?」
翡翠聞言一噎,額頭開始冒冷汗。
傅謹之懶得跟她廢話,直接對著院子的某一處喊道︰「讓明安過來。」
翡翠飛快的想著如何去搬救兵,可是澄明堂有個規矩,沒事不能四處閑晃,否則視為居心不良,因此放眼看去,竟然尋不到一個人。
明安很快就來了,見到主子,一臉的激動,太好了,主子終于「回來」了。
「陳瀟瀟回去太久了,你去接她回來。」
翡翠嚇得心髒差一點蹦出胸口,咚一聲跪下來。
「這是怎麼了?」傅謹之冷笑的看著她。
翡翠張開嘴巴又閉上,想說卻又不敢說,真怕老夫人會剝了她的皮。
「妳是說,還是不說?」
「那個……奴婢想瀟瀟應該有事耽誤,四爺要不要再等上一兩日?」如今她只能盡量拖延,晚上再尋機會遞消息給老夫人,老夫人自會拿定主意應付四爺。
傅謹之明顯失去耐性,臉色轉為陰沉,一雙眼楮如同利刃似的,「這就是妳要說的嗎?要不要再想想看?我這個人很愛計較,我給妳機會的時候妳不說清楚,待我收回機會,就不會給予任何通融。」
這會兒翡翠哪有看不明白的,四爺全知道了,雖然她搞不清楚誰告狀又是如何告狀的,但她不說,四爺也能夠找到陳瀟瀟,相較老夫人她更怕四爺,因此她還是老老實實的道出陳瀟瀟的下落。
傅謹之一帶回陳瀟瀟,明安就奉命將翡翠送回榮安堂,可憐的翡翠先是跪了四爺,這會兒改跪傅老夫人。
「什麼?瀟瀟已經被謹兒帶回澄明堂?」傅老夫人一臉的錯愕,陳瀟瀟關在榮安堂的柴房,謹兒竟然沒驚動她就直接將人帶走,這怎麼可能?
「四爺他們應該是走東側的角門。」
鎮北侯府並非每個院子都設有角門,主要是為了掌控進出的人,像澄明堂是考慮傅謹之行動上的隱密性,加上有暗衛盯著,不怕閑雜人等進出,而榮安堂則是因為有自個兒的廚房,廚房進出動靜大,傅老夫人不喜歡吵鬧,于是在東側設了角門。
「謹兒怎麼知道瀟瀟在榮安堂?」
「奴婢也不知道。」翡翠仔細道來事情前後發生的事,四爺態度的轉變在喝了湯藥之後,因此玉容最可疑,可玉容的一舉一動都在她眼皮子底下,根本沒機會遞消息給四爺。
仔細想想,傅老夫人也覺得在那種情況下無法傳遞消息。
「奴婢失職,請老夫人責罰。」
「這不是妳的錯,起來吧。」傅老夫人清楚自個兒的兒子,因為病了,他沒心思計較一些小事,可是病好了,他又回到一貫的我行我素,她這個當娘的都管不住,更別說一個丫鬟了。
松了一口氣,翡翠站起身,恭敬的行禮道︰「謝主子開恩。」
「謹兒不可能無緣無故提起瀟瀟,這三日真的沒有試圖湊到謹兒面前胡說八道的人?」原以為收拾陳瀟瀟是很簡單的事,沒想到鬧成現在這樣,兒子竟然連聲招呼都沒有,直接將人帶走了,如此一想,傅老夫人心里就不舒服,這個丫鬟的本事太大,有人不惜違背她暗中相助,這簡直是打她的臉。
翡翠很堅定的搖了搖頭,「若是奴婢不在一旁侍候,必讓玉茜守在門外盯著,真的沒有人試圖湊到四爺面前告狀。」
難道是巧合?傅老夫人轉頭看著紀嬤嬤,「瀟瀟在柴房關了三日,身子還好嗎?」
「餓了三日,身子很虛弱,不過,還有力氣耍嘴皮子,應該不會有事。」
傅老夫人不想鬧出人命,便叮嚀紀嬤嬤每日去柴房查探陳瀟瀟的情況。
傅老夫人說不上是慶幸陳瀟瀟沒事,還是很遺憾她沒有就此一命嗚呼,單看謹兒今日的舉動,他對陳瀟瀟好像太在乎了,這讓她覺得很不安。
紀嬤嬤明顯看出傅老夫人的心思,「要不要老奴給她下點藥?」
「她不是懂醫術嗎?」
「是,這倒是不好下藥了。」
「且澄明堂有自個兒的小廚房,我們想在那兒動手腳很難不留痕跡。」
澄明堂可以說是鎮北侯府最難靠近的一處地方,這跟傅謹之的差事有關,傅謹之的防備心很重,可想而知,澄明堂不僅設有暗衛,想進澄明堂當差的人更是經過仔細調查,想要尋個人收買都不容易。
「大廚房每日都會送糕點到澄明堂,四爺不吃,往往會分給下面的人。」
略一思忖,傅老夫人搖搖頭,「這太冒險,我們不能保證糕點最後入她的口。」
「玉茜……」
「不行,這丫鬟的心眼太多了,是個不省心的。」傅老夫人立即否決。
「玉茜心眼多了點,但對四爺是真的忠心耿耿。」
傅老夫人看了紀嬤嬤一眼,還是堅持道︰「這不是個好主意。」
紀嬤嬤便不敢再說了。
「妳暫時派人盯著,隨時掌握那丫鬟的一舉一動。」
「是。」
傅老夫人想了想站起身,可腳步剛剛跨出去,又覺得不妥的退回來坐下。
「妳派個人去澄明堂瞧瞧,先知道那邊是什麼情況。」若急匆匆的跑過去,反倒顯得她理虧似的,她為了兒子教訓一個怠職的丫鬟並沒有錯,就坐在榮安堂等著兒子尋來,即便他是來興師問罪,她也理直氣壯。
紀嬤嬤應聲退了出去。
傅老夫人看了窗外一眼,有些坐不住,示意桂枝陪著她去院子走走,同時等候澄明堂的消息,最好兒子立馬過來興師問罪,她可以藉此機會好好訓子。
顯然她要失望了,傅謹之此時全副心思都在陳瀟瀟身上。
睜開眼楮,看著床頂,陳瀟瀟腦子一片空白,完全失去思考能力。
「妳醒了啊。」傅謹之的聲音很輕很柔,好像擔心會嚇著她。
陳瀟瀟微微側過頭,目光對上他的,思緒漸漸回籠,半晌,她像在抱怨又像在撒嬌似的道︰「我還活著嗎?」
「當然,我還沒死,妳怎麼可以死?」來了這里之後,傅謹之第一次覺得害怕,看著奄奄一息的她,一顆心揪痛著。
原來,她對他如此重要,因為他們是同鄉?不是,只因為是她。上一世,他第一次見到她並不是在下鄉服務隊,而是在公司外面的廣場上,當時她在逗貓,一人一貓自成一幅畫,深深烙印在他心頭,後來知道她是下鄉服務隊的菜鳥醫生,他就有了親近她的一連串舉動,沒想到……
陳瀟瀟沒好氣的瞪他一眼,「若不是我夠機靈,想法子求救,只怕我已經一命嗚呼了。」
「對不起,這是我的疏忽。我向妳保證,以後再也不會讓妳受到委屈。」
擺了擺手,陳瀟瀟潑他桶冷水,「只要我是個奴才,就不可能不受到委屈。」
「對我來說,妳不是奴才。」
「我知道啊,可是對別人來說,我是奴才,這個標簽會一輩子跟著我。」
頓了一下,傅謹之很慎重的舉起手,「我發誓,若是再發生這種事,遭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別別別!」陳瀟瀟嚇得坐起身,「你不要胡亂發誓。」
「妳相信我。」
「好好好,相信相信。」陳瀟瀟態度很隨便,看起來像是在敷衍。
「我會用行動來證明。」
沒錯,說得再多還不如看他怎麼做,眼前她更在意的是—— 「你先幫我查清楚,我明明讓人傳話給何總管,為何何總管說他沒收到?是小廝故意整我,還是何總管說謊?」
「妳可以先告訴我事情的來龍去脈嗎?」從知道她出事到現在,他還沒有機會搞清楚整件事情因何而起。
陳瀟瀟倒不奇怪他還沒搞清楚狀況,要不,何必等她主動求救?她將知道的細細道來,關鍵在于何總管的回復,若確定她有請假,傅老夫人不會揪著她不放。
「何總管是我爹的人,他不會說謊,也沒必要說謊。」
「難道問題出在小廝身上?為何?難道我得罪過他,他借機整我?」一頓,陳瀟瀟搖搖頭,「不對,我又不認識他,不可能得罪他。」
「妳不認識那個小廝?」
陳瀟瀟賞了他一記白眼,「我連澄明堂的人都沒認識全,更別說外院管事處的人那麼多,而且我當時急著回去,當然是見到誰就交代誰。」
「妳還真是心大。」
陳瀟瀟撇了撇嘴,「你是怪我一點危機意識也沒有嗎?」
眉一挑,傅謹之覺得有必要機會教育她一下,「權貴大戶的後院不可能干干淨淨,沒有斗爭,沒有出過人命,這是基本常識,難道妳不懂嗎?」
陳瀟瀟張著嘴巴好半晌,才訥訥道︰「我好像沒什麼值得人家斗爭的。」
他舉起手,一臉無奈的揉了揉她的頭,滿是寵溺的道︰「我看妳的腦子只能用來讀書,其他的不行。」
「誰說我的腦子只能用來讀書?」她哼了一聲,傲嬌的抬起下巴,「我只是不想浪費心思在那些無關緊要的事上。」
「妳得記住一件事,鎮北侯府是頂尖的權貴之家,政敵少不了,算計更是少不了,可想而知,後院就成了戰場之一,不可能太過平靜。」
這些事她會不知道嗎?她只是沒想那麼多,畢竟她沒什麼大志向,心想混個五年就要離開鎮北侯府。
「總之,以後妳自個兒警覺一點,還有,妳不認識那個小廝,但可以畫出來嗎?」
「這倒沒問題。」
「妳先吃點東西,再將對方的容貌畫出來,這件事我會查清楚。」
陳瀟瀟歡喜的跳下床,模著肚子道︰「我可以吃下一頭牛。」
「妳餓太久了,這會兒不能吃太油膩的,只能吃些清粥小菜。」
陳瀟瀟一听,臉都綠了,昨晚她已經吃過油膩的肉包子,為啥不能吃?
傅謹之視而不見,催著她在榻上坐下,她只能當著他的面吃下一頓食之無味的清粥小菜。
對于一個渴望大魚大肉的人來說,平日再喜歡的清粥小菜也會變得食之無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