攜手橫行侯府 第四章 這次換她逮到人
看到小廝的畫像,傅謹之先自個兒搜尋記憶,並沒有此人。
這結果並不奇怪,澄明堂原本不是鎮北侯府的一部分,是傅謹之參加科考高中二甲頭名,又逢隔壁院子要賣,鎮北侯一高興便為小兒子買下,取名澄明堂,所以單看位置,澄明堂在鎮北侯府就是一個獨立的存在。
雖然澄明堂原本的大門已經封住,另開一道月亮門進出鎮北侯府,但角門還在,傅謹之平日進出不喜歡引人注意,出入皆從角門,在這種情況下,鎮北侯府能得他認識的奴才自然少之又少。
不過,只要真有這麼一個人,想找到他並不難。事實上,明安用不到半個時辰就找到人了,並且從他口中確定陳瀟瀟向何總管告假一事,只是那一日他一直找不到何總管,後來便忘了此事,換言之,若不是明安來詢問,他還不知道自個兒的疏忽害了陳瀟瀟。
「爺,那日何總管去了莊子,一整日都不在府里,小廝確實尋不到何總管。」明安不難看出主子此時的心情——氣炸了,這個小廝很可能故意為之,可是當時情況確實如小廝所言,他也沒否認自個兒的疏失,若因此責罰他說不過去,再說了,陳瀟瀟原本就應該當面向何總管告假。
傅謹之斜睞著明安,「你的意思是說,這只是巧合?」
明安不自覺的一顫,「倒不是,不過若因此指責小廝不對,難免教人不服。」
傅謹之冷冷一笑,「爺想怎樣就怎樣,他服不服關爺什麼事?」
明安感覺冷汗都冒出來,又不能不硬著頭皮說︰「爺想怎樣都可以,可是老夫人那邊……」
「這件事我娘也有錯,難道不能等我清醒再審人嗎?」頓了一下,傅謹之若有所思的皺著眉,「我娘向來不會如此沖動行事,這次為何急著修理瀟瀟?」
「若是瀟瀟姑娘當時守在爺身邊,爺不會病得如此嚴重,老夫人心里難免對瀟瀟姑娘有氣。」明安可不敢提起玉茜在老夫人面前煽風點火一事,畢竟玉茜所言屬實,萬一爺為了陳瀟瀟惱上玉茜,非要懲罰,只會讒老夫人更生氣,母子因此鬧不愉快,那就不好了。
傅謹之無法理解,「瀟瀟只是大夫,又不是神仙,還能讓我不要生病嗎?」
「爺自個兒不是說過,當娘的就是不能用常理看待。」
「雖是如此,但我娘最講道理,不至于因為我著個涼就大動干戈。」
「當時整個澄明堂都亂了,老夫人難免嚇得失去理智。」
傅謹之陰惻惻的瞥了明安一眼,雖然知道這小子不想他們母子之間生出嫌隙,但他怎麼听怎麼不舒服。
明安打了一個寒顫,微微縮著脖子,還是堅持勸道︰「爺,卑職以為這件事到此,爺為了瀟瀟姑娘跟老夫人僵持不下,受罪的還是瀟瀟姑娘,老夫人掌著府里的中饋,有心刁難瀟瀟姑娘太容易,而爺要當差,有時候一出門就好幾日,照顧上難以周全。」
傅謹之不想承認自己連個丫鬟都護不住,但也知道這是事實。
再三琢磨,他的態度明顯緩和下來,「無論如何,爺不能悶不吭聲,今日是瀟瀟,明日有可能是你或者是明河,只要是爺的人,爺就必須護著,這是爺的規矩。」
明安沉默了,主子向來護短,這是眾人皆知的事,只是過去圍繞在主子身邊的都是侍衛小廝,丫鬟只能在外圍,如今出了一個陳瀟瀟,名義上是丫鬟,但她懂醫術,地位甚至快越過他們這些侍衛,很難不教人多想,主子是不是看上她?若是如此,這就不好了,主子就算名聲不好,還是鎮北侯府的公子,身分貴重,絕不可能娶個丫鬟。
「關了月亮門,澄明堂三日不準進出。」
明安嚇了一跳,「爺,這是……」
「我一病倒了,澄明堂就亂成一團,還因此嚇著我娘,豈不是說我沒管好澄明堂?」他不能責備娘處置過當,只能管教澄明堂的人,藉此表達他的不悅,至于娘會有何反應,不在他的考慮之中。
聞言,明安倒是非常贊成,爺沒有直接下老夫人的面子,又適度的展現出對下人的維護,這樣的反應剛剛好。
「那澄明堂的三餐?」澄明堂有自個兒的小廚房,但食材由大廚房分配,偶爾主子點餐,負責澄明堂防衛的明陽再安排人出去采買。
「你告訴明陽,以後澄明堂的庶務由他接管,澄明堂每個月的日常用品、月俸全部由他安排人前去領取。」傅謹之想自個兒獨立出來,無奈傅家還未分家。
明安唇角一抽,明陽這個澄明堂的侍衛長豈不成了「管事嬤嬤」了?
「還有,外院管事處那個小廝派人盯著。」傅謹之叮囑一句。
「是,爺懷疑他遭人收買?」
「你說呢?」傅謹之沒好氣的賞了一記斜眼。這還用得著問嗎?他從來不相信巧合。
明安明白主子的意思,若不是遭人收買,何苦跟陳瀟瀟過不去?陳瀟瀟可是個大夫,是奴才們萬萬不可得罪的人,否則哪日你得靠她出手相救,她記恨不出手,豈不是得不償失?
外院管事處的小廝最為機靈,不可能不明白這個道理。
目光一沉,傅謹之陰森森的道︰「我倒要看看誰的膽子這麼大,敢跟我搞鬼。」
人家的目標是陳瀟瀟,並不是爺,只是沒想到爺如此看重陳瀟瀟。明安很識相的閉緊嘴巴,只要扯到陳,主子就偏心到什麼都不管,他還是少發言,免得將主子的怒火引到自個兒身上。
說起陳瀟瀟,他真的看不懂,她究竟哪里好?論長相,清秀有余,艷麗不足,倒是脾氣不小,甚至連主子都沒放在眼里……不懂!他真的不懂啊!
☆☆☆
休養足足三日,陳瀟瀟的精神、氣色都恢復了,但她一改過去的高調,初一、十五不再給府里奴才看病,成日關在傅謹之為她準備的藥房里。
這次的事讓她看清楚一件事,她可以不斗爭,但不能以為別人都跟她一樣,他們想要的是出人頭地,而她想要的不過是自由之身。
為了確保萬一,她向傅謹之提出要求——她出門只要知會明陽就好,明陽負責澄明堂的守衛,基本上白日他都會在,尋他相較于何總管容易多了,而且他是傅謹之的人,只忠于傅謹之,鎮北侯府各方勢力都不能左右他。
陳瀟瀟不喜歡糾結過去,該防備的做好防備,畢竟日子要繼續往前走,而她接下來的重點擺在制藥上,既然不給人看病了,那就制出各式各樣的藥丸,說不定還能藉此賺錢,多好啊,當然,首先得解決傅謹之請她研究的那顆藥丸。
「這個可以還給你了。」陳瀟瀟得意的將裝著藥丸的匣子遞給傅謹之。他怔愣了下,有些不敢相信,「你確定這顆藥丸的成分了?」
先前她說過只要一兩日的時間,可藥丸的成分若是那麼好清楚,怎麼有人靠制藥致富?所以他還在想,過幾日催一下她,免得她將這事忘了。
「對啊,若不是這陣子『不得閑』,我老早就清楚了。」陳瀟瀟沒好氣的送他一記白眼。
那件事只能不了了之,傅謹之很識相的略過她的抱怨,急著問︰「這顆藥丸有什麼成分?」
「你自個兒看,這上頭的成分都沒有問題,只有一樣——」陳瀟瀟等傅謹之打開匣子,取出里面的紙片,方才給出解答,「朱砂。」
傅謹之看了書寫在紙片上的藥材一眼,再轉頭看向書案,上頭有一盒紅色顏料,那是不是就是朱砂?
見狀,陳瀟瀟點頭道︰「朱砂也是一種紅色染料。」
「我知道這個藥丸是用來安神,可是朱砂……」
「朱砂是一種傳統中藥,《神農本草經》里面記著,味甘,微寒,主治身體五髒百病,養精神,安魂魄,益氣明目,殺精魅邪惡鬼。《藥性解》里提到,主鎮心安神,益氣明目,通血脈,除煩滿,止消渴,療百病,殺精祟鬼邪。李時珍不否認朱砂藥性,還提到能治病癇,解胎毒痰毒,驅邪瘧,能發汗。
「但跟許多藥物一樣,是雙面刃,李時珍有言,丹砂性寒而無毒,入火則熱而有毒,能殺人,物性逐火而變。《藥性論》更首次記載有大毒。」
沉吟半晌,傅謹之確認道︰「道士煉得丹藥是不是有朱砂?」
「對,其實很多中藥里面都含有朱砂,如二十五味松石丸、小兒百壽丸、天王補心丸、七厘散、牛黃清心丸、安宮牛黃丸……反正很多很多,有百分之十的成藥含有朱砂,只是現代社會早已禁用。」
「長期服用會死人是嗎?」
陳瀟瀟忍不住翻白眼,這不是基本常識嗎?她引用名醫之言,「清代名醫陳士鐸《本草新編》強調,丹砂,味甘,氣微寒,生餌無毒,煉服殺人。他還說,朱砂可以安神定魄,少服以獲益,這意味不可過量服用或是長期服用。」
傅謹之傾身靠向她,低聲道︰「依你所言,醫書竟然提過朱砂有毒,為何那麼多皇帝還會服用道士煉的丹藥?」
「站在權力頂端太久了,享受呼風喚雨的滋味,如何舍得放手?當然就會心生貪念,妄想能不能長生不老,然後,耳根子軟了,腦子就失去理智。」頓了一下,陳瀟瀟看著他的目光好像在跟白痴對話似的,「再說了,道士難道會傻乎乎的說丹藥里面含有朱砂嗎?」
「據說剛開始服用丹藥,精神氣色各方面都會變好,可是到後來……」陳瀟瀟一副「我不說,你也應該知道」的樣子。
「中毒了,不吃還不行。」傅謹之一頓,「怎麼听起來很像罌粟?」
「是啊,中毒了,但不至于不吃不行,只是對藥物產生依賴。」
這會兒換傅謹之翻白眼了,「這不就跟罌粟一樣?」
陳瀟瀟無所謂的擺了擺手,「或說是心理上的依賴,總之,無論是帝王還是一般人,古人很多都是服了這種丹藥中毒身亡。」
傅謹之神情凝重的看著匣子。
陳瀟瀟在他前面揮了揮手,擔心的問︰「你這顆藥丸從哪兒來的?」
回過神來,他漫不經心的回道︰「以後再告訴你。」
陳瀟瀟不喜歡這個答案,感覺有什麼秘密,「我可提醒你,沒事不要亂吃藥。」
「我又沒有病,怎麼可能亂吃藥。」
她忍不住搖搖頭,覺得他太沒常識了,「那些帝王服用丹藥難道全是因為有病嗎?還有,你可听過兩晉期間,深受文人墨客喜歡的五石散?」
唇角微微上揚,傅謹之似笑非笑的瞅著她,「你在擔心我?」
她怔了一下,不自在的撇開頭,「我才不是擔心你,只是覺得有必要提醒你,沒事不要亂吃藥。」
「我知道,我連生病都不愛吃藥。」
陳瀟瀟皺起眉頭,「生了病就應該好好吃藥。」
「你以後別老是往外跑,多盯著我,我就不會生病了。」
聞言,陳瀟瀟就想到這次受到的委屈,不由得惱怒的道︰「你是三歲小孩嗎?難道自個兒的身子不適還感覺不出來?你可別告訴我,生病之前你一點癥狀也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事。若是你能對自個兒的身子多用點心,怎麼可能啪一聲就倒下來?」
「……」他錯了,不該提醒她這件事。
「你要記住——你好,我才能好,你不好,我死得比你還快。這種你說倒下來就倒下來的事,以後不準再發生了!」若他再多病個幾天,她這條小命早就沒了。
傅謹之連忙舉起右手,一臉討好的發誓,「以後絕對不再犯!」
「沒事了,我要去藥房。」陳瀟瀟突地站起身來,怎麼覺得有種老婆管教老公的感覺?
「天色要暗了,別去藥房了。」
「我會點燈,反正閑著沒事干。」
「我帶你去夜市。」
陳瀟瀟原本走到門邊的腳又縮了回來,兩眼閃閃發亮的回頭看著他,「真的?」
「我也沒見識過這里的夜市,走吧。」
傅謹之闔上匣子,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邁開腳步越過她走出去,陳瀟瀟歡喜的趕緊追上去。
☆☆☆
這幾日,陳瀟瀟總覺得走路有些飄飄然,日子過得太愜意,連逛三日夜市,吃遍了各種小吃美食,如今還能進入京郊最有名的牡丹園賞花,陳瀟瀟斜眼一掃,她可不傻,這家伙不會無緣無故帶她來賞花。
「看我干啥?」傅謹之難得風雅的自個兒動手煮茶。
「我一個丫鬟時時刻刻要守在主子身邊侍候,如何賞花?」以賞花之名將她帶來這里,好歹要表現得像樣一點,別教她一眼就看穿他別有所圖。
「我還以為賞花是用眼楮。」傅謹之忍不住逗她。
一張臉瞬間拉得又臭又長,陳瀟瀟酸溜溜的道︰「是啊,賞花是用眼楮,但是乖乖站在這沒心情啊。」
「你不是能出門就好了嗎?」
「……」若他不說賞花,她怎麼會關注賞花這件事?
「若不是擔心遇見相識的人,你想坐下賞花也無妨。」
輕哼了一聲,陳瀟瀟不是不懂這個道理,都怪他一開始讓她抱著錯誤的期待。
「這個牡丹園是山上一間道觀所有,平日來這里的都是文人墨客,他們喜歡在這里搞文會,不過如今百花漸漸凋零,牡丹園最引以為傲的牡丹已不見蹤影,賞花的人也就少了,除非……」傅謹之听見交談的聲音傳來,只能暫停閑聊。
「你不是說江道長回來了嗎?」
「前幾日我小叔來這里遇見江道長,還請江道長把了脈,確定舊疾好全了,怎麼知道今日已經出門雲游去了?」
「你小叔跟江道長還真是有緣,我每年來這里賞花看景少說有五六回,從來沒遇見江道長,至今沒機會給他把個脈調理身子。」
「你想再生個兒子?」
「生了敏姐兒之後,這肚子就沒有動靜,京里的大夫全瞧過了,都說沒問題,我听說江道長為不少人調理身子,她們順利得了兒子,我就想試試看。」
雖然他們有意藏在隱密處,但陳瀟瀟絕不承認偷听,誰會在公共場所討論這種話題?好吧,說話者見四下無人,不知不覺就忘記謹慎,月兌口道出私密事。
陳瀟瀟悄悄打量傅謹之,他彷佛沒听見似的,自顧自的品茶賞花。聲音越來越遠,陳瀟瀟低聲道︰「你是為了江道長來的。」
「你也听見了,這位江道長醫術很好。」
「你應該不是為了他的醫術吧。」她肯定的說。
「我有你就好了,你的醫術難道會比不上他?」
陳瀟瀟歡喜的唇角上揚,思緒一頓,怎麼覺得他的話有點怪怪的?
「我只是想看看有沒有機會會一會他。」
腦子飛快轉了一圈,陳瀟瀟已經猜到了,「那顆藥丸是從他這里來的?」
「不知道。」
「不知道?」她微訝。
「贈藥另有其人,至于藥丸從哪兒得來的,我就不清楚了。」
陳瀟瀟很快就想明白了,「雖然不清楚,但你懷疑跟他有關。」
傅謹之不否認,「這個人本事很大,京中不少權貴對他的醫術極其推崇,盼著跟他巧遇,得他把脈調理身子的人不少。」
陳瀟瀟微挑起眉,「京中權貴不是只瞧得上宮里的太醫嗎?」
「這是正常情況,但民間大夫的名聲勝過宮里的太醫並非沒有,像江道長這樣的人,可以說是人人爭著見一面的能人。」傅謹之站起身,示意明安收拾東西,轉身走出位處角落的涼亭。
陳瀟瀟漫不經心的跟在後頭。
「你在想什麼?」
「我猜他在,有人喜歡營造成世外高人的形象,這位可能是其中的愛好者。」
傅謹之笑了,他們兩人真有默契,想法一致。
出了牡丹園,鎮北侯府的馬車已經候在一旁,陳瀟瀟跟在傅謹之身後正要上馬車時,眼角瞥見一道身影,不由得頓了一下,接著像什麼也沒看見似的上了馬車。
傅謹之顯然注意到她的異樣,不過直到馬車上路了,方才低聲問︰「怎麼了?」
「出門上馬車的時候,我見到一個很奇怪的人,沒想到在這里也見到了,你說是不是太巧合了?」陳瀟瀟故作一臉天真。
傅謹之突然傾身向前,兩人的臉隔著一指就要貼上了,嚇了陳瀟瀟一跳,無奈退無可退,她只能僵在那兒。
他彷佛沒有感覺到她的情緒變化,問道︰「你覺得會有這樣的巧合嗎?」
「不是巧合,那就是一路跟蹤我們過來,你說,是為了你,還是為了我?」陳瀟瀟努力漠視吹在自己臉上的熱氣,這個男人干啥靠得那麼近?萬一馬車緊急煞車,他整個人撲上來,親到她的嘴……轟!嬌顏瞬間轉紅,陳瀟瀟使勁想抹去剛剛閃過腦海的畫面,可是,某人的嘴巴怎麼看起來越來越像一塊甜點?
「當然是為了你。」他一向討厭藥味,可是她身上的藥香真好聞!
「為何是我?」她覺得好熱,整個人快冒火了。
「我身邊高手如雲,跟蹤我不是很傻嗎?」若是他故作不小心撲過去,再不小心親到她,她會有什麼反應?一巴掌拍過來?很有可能,這丫頭的脾氣大得很。
「可是,為何要跟蹤我?」陳瀟瀟感覺自個兒好像遺漏了什麼,不過這會兒腦子完全無法思考。
「我也相當好奇,為何要跟蹤你?」傅謹之頓了一下,因為這會兒他更關心另外一件事,「你臉好紅。」
陳瀟瀟突然舉起右手,食指頂著他的鼻子一推,兩人的距離終于拉開了。「太熱了,當然會臉紅。」
傅謹之後悔了,不該一時忘情的道出實情。
兩人距離拉開了,但還是覺得熱,陳瀟瀟轉頭拉開車簾往外看,「那個人不知道有沒有跟上來?」
「你不必看了,他應該走了。」
「你怎麼知道……等等,難道你早就察覺到我們被人跟蹤了?」陳瀟瀟這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也是,他身邊高手如雲,怎麼可能讓人跟蹤都沒發現?雖然不知道對方的來歷,但看那副德性,頂多是個小混混。
「是你被跟蹤,跟蹤我沒什麼意義,一旦我有心隱藏行蹤,好歹會變個樣子,不會毫不遮掩的行走在眾人面前。」
是啊,京城一大半的人都認識他,隨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他今日的行蹤,何必跟蹤?不過,跟蹤她又有什麼意思?最近她好像很惹人嫌,上哪兒都不得安寧……啊,她想起來了!
「我忘了告訴你,那日我回鎮北侯府的時候也遭人跟蹤。」
相較于遭人跟蹤這件事,傅謹之更關心另外一件事,「我倒是忘了問你,不是叫你最近少出門,你怎麼還跑回去?」
陳瀟瀟只好細說從頭,她一得到消息便匆匆趕回去,發現有人冒充家人將她騙回去,再到後來她從明花村一路被人跟蹤回鎮北侯府。其實,若不是回家發現真的出事了,她很可能會懷疑自個兒遭到玉茜算計,因為除了玉茜,找不到第二個對她不滿的人,後來又加上跟蹤的事,她腦子更亂了。
「你說,今日跟蹤我的人跟那日有關嗎?」她忍不住問道。
「不知道,不過,我會查清楚這個人的底細。」
「人都跑了,你上哪兒查?」
「他還會出現。」
「你怎麼知道?」
「直覺。」
陳瀟瀟臉黑了,不想跟他說話,頭一甩,寧可看著車窗外。
傅謹之也沒多做解釋,今日跟蹤的人明顯是受人指派,所以他確定會有下一次。
☆☆☆
出門一趟回來發現自個兒的房間有被動過的痕跡,怎麼辦?
陳瀟瀟當然是砸銀子找個粗使丫鬟幫她盯著——不是盯人,是專心盯著她的房間,看誰在她不在時隨意跑進去,即使她沒有丟掉東西,但擅闖在她眼中就是賊才會做的事,因此偷還是沒偷,她都當成賊。
即使請人盯著,但她並沒有抱太大期待,至少短期內對方應該不會再采取行動,畢竟她沒再出門,沒給對方足夠的時間作案。只是沒想到人家沒將她放在眼里,讓她逮到人,毫不意外,這個人是玉茜。
「你在找什麼?需要我幫忙嗎?」陳瀟瀟覺得自己好善良,竟然對一個賊如此客氣,這種時候不是應該拿著棍子先打一頓嗎?
玉茜嚇了一跳,剛剛伸出去的手縮了回來,慌忙的轉身面對陳瀟瀟,「你……」
「我怎麼了?我不能進來嗎?」
「你……不是……」玉茜已經心慌得語無倫次。
「你到底在找什麼?」陳瀟瀟看了一眼玉茜所站的地方。
「我……我有東西掉了,進來找找,沒想到還真被我找到了。」玉茜不愧是大丫鬟,很快就冷靜下來,拿出事先準備的金釵。
怔愣了下,陳瀟瀟接著笑了,「你是想栽贓吧,沒想到被我逮個正著。」
「你、你不要胡說八道!」玉茜心理素質不強,一臉心虛的模樣。
陳瀟瀟搖了搖頭,難怪她看不起玉茜這個丫頭,腦子太不靈光了。「我來教你基本常識,今日你若真的金釵不見了,以你的性子,肯定會鬧得眾人皆知,要不,至少鬧到主子那兒,絕對不可能私下尋找。」
「……」
「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這種栽贓的方式實在太蠢了,不但陷害不了別人,還將你污穢的心思給曝露出來。」陳瀟瀟嘆了口氣,「人貴自知,腦子不好就不要動歪心思。」
玉茜氣得臉都漲紅了,想反擊,卻又找不到言詞。
「我究竟哪兒惹到你了?」陳瀟瀟也不拐彎抹角,直接問道。
形跡敗露,玉茜也知道應該趕緊轉身走人,免得陳瀟瀟把事情鬧大了,可陳瀟瀟實在太討人厭了,她控制不住自個兒的嘴巴,「你一個沒有根基的丫鬟憑什麼擺出高高在上的姿態?」
這種事是天生自然的,先擱在一旁,她來說點可以討論的事,「按你的說法,因為我沒有根基,就沒有驕傲的資格,而你有根基,便可以理所當然的高人一等,想看不起誰就看不起誰,想欺負誰就欺負誰,是嗎?」
「我……你不要胡說八道!」玉茜急得跳腳,有一種情況失控的感覺。
陳瀟瀟眨著眼楮,一臉無辜樣,「我听著明明就是這個意思,要不,你干啥強調我沒有根基?」
玉茜的腦子已經被她的話繞暈了。
「你這種心態真的要不得!你要知道,一個人最重要的不是根基,而是實力,若沒有實力,就是再有根基也玩不出花樣來。」在陳瀟瀟看來,根基和實力都很重要,但是有根基沒有實力,就好比那些紈褲子弟,家里就是有金山銀山又如何?遲早會敗光的。
「……」
「我若是你,不會忙著叫囂,會先增加自個兒的實力,不會讓自個兒只能當個嘴巴上的英雄,那就太對不起你擁有的根基了。」一個只能在嘴巴上逞能的人如何教人瞧得起?難怪怎麼都入不了她的眼。
「我好心勸你,別惹我,雖然我很善良,一向與人為善,可是我也有脾氣,一旦發起脾氣來,不咬下對方一塊肉絕不罷休。」
「還有,你最好離我的房間遠一點,別忘了我是大夫,難保我這里沒有那種踫不得的東西。」陳瀟瀟突然想起家里被翻箱倒櫃的事,從今日開始,她也要在房里弄點東西,保證教那些偷偷模進來的人吃盡苦頭。
可憐的玉茜,只能張著嘴巴瞪著陳瀟瀟,想說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陳瀟瀟敲了敲腦袋瓜,「我想想看,我還有什麼沒說的呢?」
玉茜好想尖叫,她說得還不夠多嗎?半晌,陳瀟瀟擺了擺手,「算了,懶得跟你計較了,出去吧。」
玉茜好想破口大罵卻不能,誰教她被人當場逮到,最終全身僵硬的走出去。過了好一會兒,陳瀟瀟雙手捂著嘴巴笑彎了腰,其實她也很擅長當嘴上英雄,不過不管是嘴上英雄還是真英雄,能達到目的就好。今日玉茜挨了訓,想必有好一陣子不會再輕舉妄動,她的耳根子應該會清靜不少。
☆☆☆
傅謹之是很自律的人,晨起練武,睡前練字,不分春夏秋冬,無論原主還是如今的他,皆知天下沒有不勞而獲的事,他們也是那種可以對自個兒狠下心的人。
休沐之日,傅謹之喜歡利用午膳之後的時間作畫,取景不一,通常是隨處可見的景物,目的只是想放慢腳步,成為一個真正的古人。
過去的他很重視效率,可原主是麼兒,當成貴公子養大,凡事講究得很,完全沒有武將世家子弟的豪邁隨意,逼得他不得不調整一下自己的腳步,優雅的作畫,還好平日有差事要忙,不必每日作畫,要不,他可吃不消。
傅謹之今日畫了一幅菊花圖,是從房里移到書房的一盆菊花,之前代他喝了不少湯藥,眼看著就要蔦了,他索性移來書房,這里有明陽專門照顧,應該可以救回來。
最後一筆落下,他仔細欣賞一番,才放下筆,接過明安遞過來的熱毛巾,擦拭雙手,然後扔回銅盆里,再接過明安送上來的茶盞,喝了一口茶。
「可有什麼發現?」
「那個人每日早上出現在鎮北侯府外面,待了半日左右就離開。」
「這麼說來,肯定不是沖著我來。」雖然之前信誓旦旦表示對方的目標是陳瀟瀟,可他也不敢排除對方的目標是自己的可能性,畢竟這世上的蠢人不少,說不定就是來盯他的。
事實證明,他的推斷正確,對方若是為他而來,不會守在外面,而是跟著他去了大理寺。
「我想應該是為了瀟瀟姑娘,可是這幾日瀟瀟姑娘沒有出門,不能進一步確認,爺要不要讓瀟瀟姑娘出門走一圈?」
傅謹之毫不猶豫的搖頭否決,「不必,這太危險了。」
「確定對方的目標,一旦到對方的底細,才好知道如何應對。」
「你只要清楚對方的底細,就不怕找不到他的目標。」其實在他看來,答案已經很明顯了,根本不需要再去冒險。但他可以理解明安的想法,謹慎一點總是更為穩妥。
「那個人看起來不起眼,可警覺性很高,我們的人往往跟不到一盞茶就被甩開了。」鎮北侯府是武將世家,侍衛各個都是一等一的好手,沒想到竟在一個小混混身上踢到鐵板。
「身手好嗎?」
「身手倒是還好,不過很靈巧,像是長年混跡市井當中。」
「既然看出長年混跡市井,就從這些地方找人。」
明安還沒應聲,陳瀟瀟就像一陣旋風掃了進來,眼看著就要撲到傅謹之身上,幸好最後一刻急忙收住腳,不過,傅謹之還是伸手拉了她一下。
「這是干啥?」
她喘了一口氣,站穩身子,才往後退一步,拉開兩人的距離,很恭敬的行了一個禮,「四爺,能否請您借我一些銀子?」
「你的規矩太糟糕了,我是不是應該請個嬤嬤教你規矩?」
「我出了藥房,听說你沒出門,太開心了,一個不小心就跑過頭了。」
傅謹之挑剔的看了她一眼,「我怎麼看不出來你很開心的樣子。」
「差一點樂極生悲,這會兒開心不起來了。」
傅謹之在軟榻坐下,拉了拉衣服,問︰「借銀子干啥?」
「我明日想回去一趟。」
傅謹之忍不住皺眉,「你就不能安分一點嗎?」
「我不放心,想回去瞧瞧。」
「在我看來,你比你的家人更危險。」從她訴說的情況看來,陳家顯然遭人盯上了,不過,對方頂多趁著人不在的時候翻箱倒櫃,想要尋找什麼,並未危及他們的性命,反倒是她一出現,對方就將目光轉向她,可見得他們對她的興趣更大。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陳瀟瀟也覺得自個兒更危險,這正是她想回去瞧瞧的原因之一,她想挖出娘企圖隱藏的事。那日逮到玉茜偷偷進她房里企圖栽贓,她就確定先前房間被動過的事與玉茜無關,換言之,有個不知道的敵人一直在注視著她,至于目的何在?她毫無頭緒。
「我還是想回家瞧一眼。」傅謹之不發一語的瞪著她。
「我幫你驗屍,你都沒有賞我,我的月例又只有那麼一丁點,根本存不到錢,只能向你借錢嘍。」陳瀟瀟很理直氣壯,本來嘛,專業知識是很值錢的,可是他一點也不在意使用者付費原則,什麼好處也不給她。
「我不借你。」
陳瀟瀟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楮,「你怎麼這麼小氣?」
傅謹之點頭附和,「我這個人確實很小氣,除非是自己人。」
「我對你來說不是自己人嗎?」
眼楮閃過一道光芒,傅謹之像在確認的問︰「你是自己人嗎?」
「我當然是自己人。」他們可是同鄉。
傅謹之笑盈盈的點著頭,「這可是你自個兒說的哦。」
「我說的,我們是自己人,你是不是可以借我銀子了?」陳瀟瀟完全沒有意識到他們說的「自己人」差距有多大。
「明天給你,只多不少。」傅謹之很大方的道。
只多不少,這四個字听起來太過美好,只是,她突然覺得某人臉上的笑容令人感到不安,她是不是送了什麼把柄給人,要不,他干麼笑得好像賺到的樣子?可是回想一下,她又想不到自個兒的錯處。
算了,她不過是個丫鬟,沒權沒勢,還得依附他生活,她有什麼好處值得他韻,無非是驗屍、看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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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好眠,陳瀟瀟想著傅謹之會借多少銀子給她,無論上一世還是這一世,他都是貴公子,出手應該很大方,而且很可能還是銀票。
陳瀟瀟滿懷期待,可她萬萬沒有預期拿到銀票的同時,還附上一個他。
「我只是向你借銀子,你干啥跟我回家?」主子跟丫鬟回家,這像話嗎?她頓感前途堪慮,這事要是傳到老夫人那兒,老夫人肯定又要記她一筆。雖然上一次的事明明錯在老夫人,但老夫人看她不順眼,一口咬定她怠忽職守,恨不得再抓到修理她的機會。
「你不听勸,非要出門不可,我只好陪著你了。」
「你不必當差嗎?」
「我請假。」
「你請假?」陳瀟瀟覺得天要塌了,這下老夫人更不會放過她了。
「你不必擔心,我有很好的理由,我去調查案子。」
陳瀟瀟唇角一抽,這樣也可以?
無論她願意與否,傅謹之堅持跟她回去,又因為他,她有了免費的馬車可搭乘,而且還是直達車,她可樂了,當然懶得跟他僵持下去。
有了直達馬車,陳瀟瀟用不到往常一半的時間,輕輕松松回到家,今日雖然沒有滿地狼藉,可她娘病了。傅謹之貼心的讓她們母女倆在房里獨處——
「怎麼病了?」記憶中,娘很少生病,就像她一樣,即便不重視養生,但有個小病就會給自個兒開藥,總之不會讓小病變成大病,絕不可能這般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
「我不是教你不要隨意跑回來嗎?咳咳咳……」何芸娘一急就咳個不停。
「娘病了,當女兒不應該回來看娘嗎?」
「咳……這點小病不算什麼,你趕緊回去。」何芸娘使勁地推著陳瀟瀟。
「我都回來了。」
「你怎麼這麼不听話?趕緊回去。」
陳瀟瀟神情轉為嚴肅,不想再胡亂猜測,直接問道︰「娘為何害怕我回來?」
「如今我們的日子不太安寧,娘當然希望你能離這里越遠越好。」
「當初娘為何不是送走晉兒或運兒,而是送走我?」這個時代,兒子不是更重要嗎?
「晉兒要繼承家業,習醫之路不能停滯,而運兒喜歡讀書,將來要走科舉,絕不能入奴籍,你一個姑娘家,娘又不可能時時帶在身邊,若是人家想對我們出手,從你下手最是容易。」
乍听之下,陳瀟瀟覺得很有道理,可是細細琢磨又覺得不對勁,若是人家想對他們下手,這只是假設情況,換言之,很可能不會發生,而娘因為不可能發生的事就要她入奴籍,這樣對嗎?
「娘就不能跟我說實話嗎?」
「什麼實話?」
「娘送我走必然還有其他原因。」
「你不要胡思亂想。」
「娘可知道,上回我離開這里回鎮北侯府,一路遭人跟蹤?」
「什麼?」何芸娘嚇得差點跳起來。
「娘,對方不會無緣無故跟蹤我,娘最好將知道的事情都告訴我,好教我心里有個底,知道如何防備,而不是等著人家對我出手。」
這個道理何芸娘不是不懂,只是……難道瞞不了了嗎?
見何芸娘沉默不語,陳瀟瀟急了,「娘,別再想東想西了,說清楚比較重要。」
好半晌,何芸娘才幽幽一嘆,「你,並不是我生的,你是我師兄的女兒。」
陳瀟瀟原本掏好耳朵準備听真相,卻沒有預料到受到這麼大的驚嚇,身世改變這種事在她眼中從來不是什麼好事,甚至很可能是死亡的大劫,要不,怎麼可能好端端的從這家變成那家的孩子?
「除了隱瞞你的出身,娘倒是什麼都跟你說了。」
待心情漸漸平靜下來,陳瀟瀟覺得有必要將事情從頭到尾理一遍,「那個……我生父怎麼會想到將我送到娘身邊?」
細細回想,何芸娘緩緩道來,「這事應該從十五年前說起,有一日師兄突然帶著懷胎五個月的嫂子找上門,說嫂子胎象不好,他無法守在身邊照顧,請我代為看護,嫂子就此在我家住下來。
「你出生滿月後,我以為師兄會來接你們母女回去,沒想到師兄竟然要我帶著你離開。我問師兄發生什麼事,師兄什麼也不說,只叫我走得越遠越好,並將你當成親生的撫養長大。」
「之後,我就跟師兄斷了連系,等我再一次得知師兄的消息,師兄一家已經出事了,甚至師兄摔馬從太醫院退下來,我也是從姚師伯那兒听來的。」
想來,她生父有意瞞著娘,其實也是一種保護,什麼都不知道,才能置身事外。不過,她想再確認一次,「娘再仔細想想,我生父真的沒有透露什麼,或是暗示什麼?」
何芸娘搖了搖頭,「師兄真的什麼都沒說,只是擔心我們日子不好過,留了一些東西給我,還有你的嫁妝。」
「我爹留了什麼東西?」
「師兄最有價值的就是醫書,全是他親手謄寫的,有的可能是他的行醫記錄,不過我猜,他應該是將手上所擁有的醫書全抄錄一份給我,對我的幫助真的很大。」
「那對方為什麼會盯上我?」這實在令陳瀟瀟不解。
「他們應該發現你是師兄的女兒,當初嫂子藉口養胎出京,別人不可能不知道,可師兄他們一家返鄉,卻少了一個孩子,事後再到我身上,打探一下,不難猜到你是師兄的女兒。」
有些事情明白了,但有些事依然令人不解,對方究竟在尋找什麼東西,這事沒搞清楚,他們就會一直處在被動狀態,不過目前看來,至少對方無意取他們的性命,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