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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孕重逢 第二章 坑錢的奸商

深靛色的馬車行駛在熱鬧的商鋪街上,和牛車擦身而過後,停在耿記的千祥鋪前。

護衛率先下了馬,在馬車門前恭候,不久,一名穿著灰袍的中年男子下了車,一下車他馬上退到馬車門邊等候,接著一名身穿著藏青色衣袍的年輕男子下了馬車。

這男子有著面如冠玉的好相貌,高貴凜然的氣質,臉上掛著讓人讀不出思緒的淡然神情,帶著與他年輕臉龐不符合的沉穩內斂。

他是耿鈺棠,耿記現任的年輕當家,幾乎每隔個兩三天就會來巡視京城里的各個鋪子。

他命護衛留在店外,朝店內跨出步伐,中年男子隨即跟上。

中年男子名叫梁德,從年輕時就服侍耿老爺,不僅做事細心能干,還擁有一身武藝,是耿老爺相當重用的人,耿老爺三年前過世後便改服侍耿鈺棠這個新當家。

此時鋪子里的生意很好,有許多客人,除了有伙計們前來招呼耿鈺棠,亦有不少客人認出他來,其中有好幾名是替主子來采買的年輕丫鬟。

像這樣的大鋪子,因為專供一些高檔昂貴的貨,因此有不少富貴人家都會派下人來采買,而這些丫鬟們見到耿鈺棠,一個個臉都紅了——

「這不是耿當家嗎?」

「本人真的好俊啊……」

「可不是……我快暈了……」

除了年輕丫鬟,店內也有好幾個婦人眼神發直的盯著耿鈺棠看,簡直迷翻了一干女人。

耿鈺棠見眾多目光都放在他身上,他朝那些方向輕輕頷首回禮,這才走往櫃台。

「他剛剛在看我……」

「不,是在看我……」

「妳少胡說了,他明明是在看我……」

女人們爭先恐後的說,都快打架了。

而原本在櫃台里看帳的劉掌櫃,听到女人的爭執聲才發現耿鈺棠的到來,趕緊走出櫃台迎接,「當家,您來了,我方才在看帳,沒注意到。」

耿鈺棠不以為意,直接問︰「店里沒什麼事吧?」

「是,沒什麼事,和平常一樣客人很多……」要是知道當家您今天會來,那些千金小姐們一定會拔腿跑來,鋪子里會塞得人滿為患!

這句話劉掌櫃當然只敢在心里月復誹,接著他趕緊拿出進貨的賬本,朝耿鈺棠稟報道︰「當家,這是最近進的幾個新貨的帳,賣得挺不錯的。」

耿鈺棠看了看賬本,「那就繼續進貨吧,你自己作主就好。」

「當家,那個……」梁德附耳過來,提醒他待會兒有一樁生意要談,必須提早離開。

耿鈺棠轉而朝劉掌櫃道︰「既然沒有特別的事,我就先走了。」

「當家,請您等等!」劉掌櫃想起一件重要的事,馬上進櫃台取了個青色瓶子出來,「當家,在您來之前有個年輕夫人拿著這個東西要來店里寄賣,她說這個叫天然草本花香洗發精,是用來洗頭的,可寄賣費她說負擔不起……當家,這洗發精真是個好東西,比皂角還好用,我想說,能不能再壓低寄賣費……」

耿記旗下的鋪子都可供人寄賣,有個公定的寄賣費,但耿鈺棠也讓掌櫃們有減降寄賣費的空間,劉掌櫃居然還想降到比兩百文更低,這真是讓耿鈺棠好奇極了,那個叫天然草本花香的洗發精到底是什麼好貨?

耿鈺棠做了那麼久的生意,還真沒听過這種叫洗發精的東西,「劉掌櫃,你說這個用來洗頭的東西比皂角好用,是當真很好用嗎?不是那位夫人苦苦哀求你,看起來很可憐,你才想替她說話的嗎?」

耿鈺棠一出口就犀利得嚇人,劉掌櫃這人什麼都好,就是心腸太軟,要是每個人都想將寄賣費減到最低,甚至低于公定金額,那整個店鋪都用來做慈善就好,不必賺錢了。

劉掌櫃冒了汗,猛搖頭道︰「不,當家,絕對不是!是這洗發精真的很好用……」他馬上滴了幾滴在手心,搓揉出泡沫,照著陶欣然說的介紹起來,又把青色瓶子遞到耿鈺棠面前。

「當家,您聞聞,這里頭還有茉莉花香,聞起來清香舒服……那位夫人將這瓶子留下來說要讓當家您試用。當家,您不妨找幾個人來試用看看,好不好用一用便知,屆時您再決定要不要降價讓她寄賣也不遲。」他又多補了一句,「那位夫人說,只要能讓她寄賣,賣得好,她說讓咱們店里再多抽幾成也沒問題。」

「不管這東西好不好用,那位夫人口才確實是好的。」耿鈺棠暗指劉掌櫃被她幾句話說服得服服貼貼,見劉掌櫃心虛的垂下頭,這才接過青色瓶子。

一聞,淡淡的茉利香氣立即撲鼻,隱約的他還嗅到了藥材的香氣,「這個東西倒挺稀奇的。」

在商言商,他不會錯過對生意有益的商品,他一手將瓶子舉向梁德的方向,梁德立即意會的取走。

「走了。」耿鈺棠朝店鋪門口邁去,梁德跟隨在後。

「當家慢走。」劉掌櫃知道當家不喜他們一干人放下工作送他到門口,只在原地躬身相送。他已經幫那位陶夫人將這洗發精帶給當家了,只希望能為她帶來好消息。

耿鈺棠忙到傍晚才回耿府,一進府沒多久,府內的王總管便趕緊走來迎接。

「大少爺,夫人在飯廳等您用膳。」

耿鈺棠嘴角若有似無的一揚,消息真靈通,知道他今晚沒有應酬,不過下午他和客戶談生意時喝了一點酒,染上酒氣。

「我先更衣再過去,請夫人稍等。」

一刻鐘後,飯桌上備好各式各樣精致的菜色,耿鈺棠和耿夫人汪氏相對而坐。

耿家的主母汪氏年約五旬,樣貌身材保養得宜,看得出年輕時貌美秀麗,此時她用關愛的眼神看著兒子,親自替他布菜。

「鈺棠,多吃點,你好不容易得了空在家里用膳,我吩咐廚子做了幾道你愛吃的菜,可會比外面飯館酒館吃的菜還合你胃口。」

「娘,您也多吃點。」耿鈺棠同樣為娘親布菜。

「好、好,快吃吧,你也餓了。」汪氏舉筷用膳,知道她沒開動,重視禮數的兒子是不會吃的。

耿鈺棠見她吃了才開始用膳,他吃得十分慢條斯理,舉手投足間都是渾然天成的優雅。

汪氏則吃得不太專心,頻頻睇向兒子,覺得時機差不多了,朝身邊的洪嬤嬤使了眼色,洪嬤嬤離開了下,再回來時手里多了一本畫冊。

汪氏朝兒子深意地笑道︰「鈺棠,娘手上有一本畫冊,里面是各個名門閨秀的畫像,你現在得空就順便看看吧。」她又補充了句,「得仔細一點的看呀!」

耿鈺棠目光對上洪嬤嬤手上的畫冊,嘆了口氣。他早該知道,早點回家不會有好事,只會被嘮叨。

耿鈺棠不好駁了母親的好意,朝梁德道︰「德叔,拿過來吧。」

「是。」梁德向前從洪嬤嬤手中接過畫冊,再雙手遞給主子。

耿鈺棠擱下筷子,接過畫冊,如母親所願的仔細看。

「如何,有喜歡的姑娘嗎?」汪氏看兒子翻畫冊了,期待的望著他。

耿鈺棠在翻完後,不感興趣的闔了上,「她們不行,還不夠格。」

汪氏看兒子這麼挑,都咋舌了,「這畫冊里的都是出身名門且相貌一流的適婚姑娘,哪里不夠格?」

「既然我要娶妻,當然要娶個跟耿記並駕齊驅的商家之女,這里面都是書香世家,要不就是小商家的閨秀,當然不夠格。」

耿鈺棠身為耿記繼承人,本身對成親這事是沒有興趣的,認為娶妻不過是用來傳承香火,既然要娶,他當然要娶個能為耿記帶來最大利益的女人才劃算。

汪氏听得氣結,她真是生了個滿腦子只有賺錢的兒子,連婚姻都只想用來得到最大的利益,她嘆氣道︰「我們已經家財萬貫了,真的不必再娶個跟耿記一樣有錢的商家女,只要家世不差,人品好的姑娘就好,最重要的是,要是你真心喜歡的……」

她和死去的丈夫是青梅竹馬,因相愛而結為夫妻,所以她希望兒子能娶個喜歡的姑娘為妻,而不是只有利益的聯姻。

「娘,兒子的終身大事會自己看著辦的,您不必操心。」說完後,耿鈺棠低頭用起膳來。

要如何看著辦?等他挑到最滿意的妻子,都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汪氏只好退而求其次,「好,妻子你就自己挑,但你必須先納個妾室。」至少要讓她在這兩年內抱到孫子,她那些手帕交的兒子個個都娶妻生子了,讓她欣羨不已。

「納妾?」耿鈺棠以為已經結束這個話題了,沒想到母親還不饒過他。

汪氏瞧兒子這詫異的眼神,哼道︰「難道要你納個妾也這麼難嗎?身分也要配得上你這個耿家大少爺嗎?」

梁德看夫人都動怒了,略不安的瞥向耿鈺棠,只見他垂下眼後便八風不動,一句話都不說,顯然是怕夫人再嘮叨。

汪氏看出兒子懶得理她,為了讓兒子納妾,她開始說起納妾的好處,「鈺棠,你平日工作那麼忙,身邊有個貼心的女人服侍你、照顧你,有什麼不好的?而且還能幫你生孩子,讓耿家先有後也是好事……」

耿鈺棠總算听出娘親最終目的是想抱孫子,對他來說這完全不急,反正他遲早會娶妻生子,納妾就算了,他深深認為,後宅女人一多就會不安寧。

當然他聰明的沒說出口,好專心用膳,免得這一頓飯老吃不完,用完膳後他還得到書房看賬本,忙得很。

汪氏見兒子沒開口拒絕,以為他听得進去,打著美美的主意繼續說︰「過兩天府里會進一批新的丫鬟,你就從中挑一個順眼的吧,長得美不美是其次,人品是最重要的,可不能找個有野心的,就像當年那個崔氏,一個賣入府里的農家女,身分這麼低,當個丫鬟就有安穩的日子了,她卻貪求榮華富貴對你爹下藥,仗著肚子里的孩子當了妾……」

話峰一轉,汪氏提到了丈夫唯一的妾室崔姨娘。

汪氏和死去的耿老爺婚姻美滿,因此格外怨恨崔姨娘過去為攀高枝向丈夫下藥一事,一直將這二十多年前的舊事記得牢牢的,經常就拿出來一罵。

不過汪氏罵歸罵,為證明自己有著身為主母的大度,對崔姨娘和她生下的庶子倒也不差,該給的月錢和用度都有給,頂多嘴巴上酸個幾句。

崔姨娘似乎自知沒手段沒靠山斗不過她這主母,聰明得總在她面前夾著尾巴示弱,讓汪氏想故意刁難都難。

汪氏愈說愈氣,又想到崔氏的佷女,「崔氏那個佷女就跟她一個模樣,都是有野心想攀高枝的女人,要不怎麼會突然以探親的名義住進府里,當自個兒家的一住就住上一個月,不時找盡機會在你面前晃!四月時你押貨上蘇州,順路送她回蘇州的老家一趟,我當真怕這途中出了什麼事,畢竟是那個崔氏拜托你送她一程的,也不知安了什麼鬼心眼,幸好最後沒出差錯!」

耿鈺棠手里的湯匙突地自指尖滑落,輕鏘了一聲跌入碗里。

「怎麼了?」汪氏看向兒子,她有說了什麼讓他嚇一跳的事嗎?

「沒事,手滑。」耿鈺棠神色泰然的拾起湯匙,重新舀湯喝。

她這兒子在飯席間從不會失禮的,他會手滑?汪氏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這時候,耿鈺棠朝梁德道︰「德叔,今天去千祥鋪時不是拿了個東西回來嗎?你去拿過來吧。」

「是。」

見梁德離開,耿鈺棠朝母親噙著笑道︰「娘,我有好東西要給您,差點都忘了。」

「什麼東西?那麼稀奇嗎?」

「是很稀奇。」耿鈺棠說了一句便不再多說了。

汪氏見兒子這麼神秘兮兮的,被轉移了心思,不再多想先前覺得兒子哪里不對勁的事,更忘了要游說他納妾。

不久,梁德帶來了青色瓶子,汪氏迫不及待的招了手,梁德直接交給她。

「娘,先滴個幾滴在手心上聞聞吧。」耿鈺棠對著她道。

汪氏依言倒入手心,像什麼汁液,她湊近一嗅,「好香啊!這是茉莉香吧?」

「再輕搓幾下。」

汪氏照做,只見那汁液神奇的在手心起了泡沫,她睜亮了眼,「這是什麼玩意啊,都起泡了!」

耿鈺棠將劉掌櫃介紹的說詞說了一遍。

汪氏听得大感興趣,「沒見過這種用來洗頭的東西。」她招來洪嬤嬤,「妳聞聞看,是不是很香?」她見洪嬤嬤點了頭,自個兒又聞了聞,臉上帶著陶醉。

「娘,您找幾個人來試用這洗發精,好用的話,我再決定讓它放在鋪里寄賣。」

「這沒問題,我自己都想試試呢。」

見母親興致勃勃,心思都放在這洗發精上,耿鈺棠暗自吁了口氣。

用完膳,耿鈺棠回到自個兒的院落,往書房的方向走去,走到一半他停了下來,側過臉,看起來上頭帶有陰影。

「小心點,在揚州那一晚發生的事,絕不能被我母親知道。」

梁德低頭遵從的道︰「是。」

陶欣然從耿記回來後就待在家里等好消息。

然而她的心情從最初的雀躍,頻頻在家門前翹首以盼,到最後覺得等待實在太無聊,干脆用打掃來打發時間。

當然打掃也是不被允許的,陶家夫婦千交代萬交代她什麼都不必做,以免動了胎氣,但孕婦也要適當運動才行,她便偷偷掃地,再偷偷做菜給他們吃,雖然叔叔和嬸嬸總會叨念她,但也會夸她把地掃得很干淨,做菜有進步。

一天、兩天、三天……時間就這麼過去了,一直都沒有耿記的人過來。

當初她是不是該多找幾家鋪子試試?陶欣然冒出了這個念頭,實在是當初那個劉掌櫃人太好了,讓她懷抱著很大的希望,以至于她沒想過要找其他店鋪寄賣,現在隨著等待的日子過去,她不禁焦慮起來。

「不行!我要對我做的洗發精有信心才對,或許這兩天就有好消息了,再多等等吧!」

陶欣然鼓勵完自己便去廚房煮飯,煮完飯,她听到門前傳來聲音,心想應該是叔叔嬸嬸從市集回來了。

怎料一踏出廚房,就見牛車是隔壁王大叔駕回來的,叔叔被嬸嬸和王大叔一起攙扶下車,而他的左腿上綁了個木板。

陶欣然腦里頓時一片空白,只能先跟著他們進廳里再說,看到叔叔坐好,她這才發問道︰「叔叔怎麼受傷的?發生了什麼事?」

王大叔忍不住罵道︰「真是沒有天理啊,做好事也會遇到這種事,挨了一身傷還……」

「什麼事都沒有!」陶大海大喝出聲掩蓋王大叔的嗓門,朝陶欣然道︰「就不小心跌了一跤……我老了,這老骨頭一撞就變成這樣,真是不中用啊!」

听丈夫這麼說,楊氏順勢的道︰「是啊,妳叔叔真是不禁摔!欣欣,別擔心,妳叔叔有去看過大夫了,大夫已經幫他把骨頭接好,只要休養個三個月就可以康復了。」

摔個一跤會嚴重到骨折?陶欣然明顯看出他們兩人蓄意隱瞞她,她朝王大叔繼續問道︰「王大叔,究竟出了什麼事?」

王大叔臉色略顯古怪,看起來是想說,但礙著陶家夫婦的眼色不敢說。

陶大海拉高嗓門趕人道︰「好了,老王,你快回去吧,你不是還有很急的事要辦嗎?」

王大叔抓了抓頭,「對,我想起來我有急事要辦,先走一步,你好好休息吧。」

「老王,真是謝謝你的幫忙。」楊氏朝他道謝,並送王大叔到門邊。

她一折回廳里,就見陶欣然一臉懷疑的盯著丈夫看,此時也看向她,她心虛地斂下眼。

「欣欣,妳做好飯了吧,我們先吃飯吧,妳現在是孕婦可不能挨餓……」

陶欣然真的覺得兩人閃避她的目光很古怪,而且仔細瞧,叔叔臉上也有幾處淤青,這不尋常。

「嬸嬸,叔叔是被誰打成這樣的?不說清楚,我今天就不吃飯!」

兩個人都被這句話嚇到了,陶欣然現在懷著身孕,哪能一天不吃飯?

夫妻倆干瞪眼,不知道該怎麼辦,終于,陶大海出聲澄清,「我可不是只有挨打的分……」

楊氏像是忍了許久,終于忍不住的朝他暴怒道︰「是!你不挨打,你都打別人!那是別人家的逃妾,人家丈夫要把人帶回去,你憑什麼阻止,還逞強和對方的護衛打起來,一次打十個!」

陶欣然听得吃驚,叔叔是長得高大健壯,但她還當真不知道他這麼英勇,能以一抵十,他應該去當護院保鏢,而不是在市集擺攤賣雜貨。

「我看她滿臉是傷,怕她被她的丈夫捉回去會被打得半死,才想勸勸的,哪里知道對方那麼野蠻,硬是要把人拉走,我這才忍不住出拳……」

「要耍威風也要看看對方是什麼人物,那人可是京城里最有勢力的市井流氓!現在可好了,對方要你賠醫藥費,說是三天後沒拿到錢就跟你沒完,你看要怎麼辦!」

陶欣然听著他們的對話,知道叔叔並沒有做錯事,他只是想從流氓手中救人而已,竟反過來被威脅賠醫藥費,她憤憤不平的道︰「叔叔也被打成重傷了,他們也得賠我們醫藥費!再說,對方是個流氓,不是可以報官嗎?」

楊氏無奈的搖了頭,「對方就仗著妳叔叔先打人這一點,說是妳叔叔蓄意挑釁,又指責妳叔叔打傷了他十名護衛,明明只是輕傷,卻說成重傷,把妳叔叔說得有多十惡不赦,再加上那流氓和官爺關系很好,真的告上官府,他大概塞個錢就沒事了,可我們只是小老百姓,除了要賠錢,可能還會吃上官司被捉去關……」

「可惡!」陶大海無法反駁妻子所說的,他那充滿皺紋的老臉緊擰著,似在後悔沖動行事,可是……「可是不救她,她真的會被打死的!」

「那你有成功救了她嗎?你根本是無端自找麻煩,惹上一身腥!」楊氏扠著腰罵他。

「我自找麻煩?」他指著她的鼻子,「我想起來了,還不是因為妳在我耳邊叨念著說那個姑娘好可憐,跟咱們欣欣年紀差不多大,卻嫁給流氓,我才會想去救她的……」

「我、我……」

「說不出話了吧!」

「可我沒要你去打人啊!」

兩人吵吵鬧鬧的爭辯著,愈說愈理虧,不敢看向陶欣然。

陶欣然嘆息,她不怪叔叔嬸嬸,他們就是這麼好心腸的大好人,見不得可憐人,所以當初才會將她這個滿身傷痕的陌生人給救了回來。

現在該怎麼辦呢?他們兩個老的加她一個孕婦,能硬踫硬的和那些手段凶殘的市井流氓杠上嗎?

當然不能,既然無法報官,拿錢和解是唯一可以解決這樁事的方法,不然往後他們一家人被流氓纏上,恐怕無法安寧過日子。

「要賠多少醫藥費?」

兩人都吞吞吐吐的說不出來。

「總要說出來,我才能幫忙想辦法。」

想辦法?怎麼想?楊氏瞪了丈夫,要他自個兒說。

「這……要五十兩!」

五十兩!這分明是敲詐啊!

陶欣然听得腦袋暈眩,只有幾兩銀子的話,或許還能去當鋪典當什麼值錢的東西,可五十兩……把這房子賣了也不夠,想賣血賣腎也沒得賣,這下該怎麼賠?

陶欣然想不出法子,雖然隔壁的王大叔和他的妻子好心的說要幫忙找街坊鄰居們湊錢,可她知道鄰居們和她家一樣都是窮光蛋,要在三天內湊齊五十兩是不可能的,她還是得靠自己。

當然還有一個法子,就是跟地下錢莊借錢。

不過有腦子的人都知道,這是絕對不能干的蠢事。

陶欣然只好做出最壞的打算,賠不出錢頂多就是連夜搬家了,搬得遠遠的,讓流氓找不到。

就在這時,傳來了陶欣然等待的好消息,耿記當家願意讓她以一百文的低價寄賣,要她上千祥鋪一趟,好談定價和抽成事宜。

這讓她靈光一現,從絕望里找到希望。

耿記當家願意讓她以這麼低的價格寄賣,就是認同她的洗發精是能夠賺錢的,那麼,若是她將洗發精的配方和作法賣斷給耿記呢,是否能夠拿到一筆足以用來賠償的銀子?

當然,她不可能只賣五十兩,叔叔要養傷,最近無法擺攤做生意,吃用都要支出,所以她必須把醫藥費和生活費全都算進去……就要個一百兩的賣斷費好了。

當陶欣然告訴叔叔嬸嬸這個賣斷價格時,他們都覺得她腦袋壞了,怕耿記會認為她在獅子大開口,這事成不了。

陶欣然一點都不覺得要一百兩太多,她對她的洗發精有信心,她所做的洗發精在這大萬國里可是獨一無二的,只要好好包裝營銷,肯定能成為最炙手可熱的商品,而且買斷後擁有永久專賣權,每年都會為商行帶來盈利,可說是門利多的生意,若耿當家是個有遠見的生意人,這事絕對可成。

當然陶欣然知道洗發精有賺頭,也是千萬個不想賣斷的,本想留著未來開店鋪時自己賣自己賺,可當下她也只能靠這洗發精為他們一家解決危機。

叔叔在養傷,陶欣然坐不了牛車,剛好王大叔要去商鋪街一趟,便順道載她一程,帶她來到千祥鋪。

和王大叔約好回程的時間後,陶欣然深深吸了口氣,踏進鋪子里。

「陶夫人,妳來了!」櫃台前的劉掌櫃一見到她,朝她揮手招呼道。

「劉掌櫃,謝謝你這麼幫我。」陶欣然走到他面前,朝他深深感謝。

「這也是妳做的這個叫洗發精的東西夠好啊,我們當家對妳做的洗發精很感興趣,願意讓妳以一百文寄賣,我們來談談定價和抽成,先進來里面吧!」劉掌櫃喚來個伙計顧櫃台,接著領著她往里面的小廳走去。

陶欣然跟在他後面,來到一間用流蘇布幔做隔間的小廳里,那兒有著一張圓桌和幾張木椅,看起來像是會客用的地方。

劉掌櫃指著椅子道︰「陶夫人,坐吧。」接著他拿起茶壺茶杯,為她倒了茶。

陶欣然見他那麼客氣還為她奉茶,不太好意思的開口,「劉掌櫃,這個……因為我突然有一點狀況需要銀子……我不寄賣了。」

「什麼?妳不寄賣了?」劉掌櫃倒完茶後錯愕的道。

「我想改為賣斷,就是將這洗發精的配方和作法賣給耿記。劉掌櫃,你可以幫我問問你們當家的意願嗎?我想跟他當面談談。」陶欣然對劉掌櫃頗信賴,相信他會願意幫她傳達。

劉掌櫃嘴巴張得滾圓,從寄賣變成賣斷,又說想跟耿當家當面談談,他腦袋轉不過來……

就在這時,有個伙計進來,朝劉掌櫃道︰「劉掌櫃,當家來了。」

「當家來巡鋪子了,我去看看……」他想起陶欣然剛剛提及的事,「陶夫人,我會記得跟當家提的,妳在這里等等啊!」

說完,劉掌櫃就快步離開了。

耿當家來了?陶欣然心想正好,可直接跟本人談,就不知道耿當家是個什麼樣的人?她只听叔叔說過那是個年輕男人,自三年前老當家死去後接下當家一位,便把耿記經營得有聲有色,她相信他會對她所說的賣斷感興趣的。

陶欣然坐在椅子上,深深吸了口氣,好緩和緊張的情緒。

雖然說她對自己做的洗發精很有自信,可這種生意上的談判還是第一次,也不知結果如何,她也只能奮力一試。

同時間,劉掌櫃已見到來巡視店鋪的耿鈺棠,提起了這事。

「當家,那位陶夫人說不寄賣了,想將洗發精賣斷給耿記,她說想跟當家您當面談談,現在人在廳里等。」

听劉掌櫃這麼說,耿鈺棠眼底閃過一絲錯愕,唇角微揚道︰「賣斷嗎?她還真有膽識,想當面跟我談生意。」

「她說出了一點狀況需要銀子,看起來是家里需要錢,丈夫又幫不上忙吧。」劉掌櫃只能這麼猜測。「當家意下如何,要不要見她?她現在人在小廳里,講個話很方便的……」

劉掌櫃也清楚,當家工作忙碌,怎麼會隨隨便便見人呢,而且當家從來都只跟大商號做生意,可他就是想幫這年輕夫人問問……

耿鈺棠橫了劉掌櫃一眼,知道他又心軟想幫人了,不過他並沒有拒絕的意思,因為他確實思考過要買斷這洗發精的配方。

前幾天他將那洗發精帶回府,娘親拿去試用後贊不絕口的說有多香多好用,頭發洗得多干淨多舒服,要他多帶幾瓶回來。

像娘這麼挑剔的人都喜歡,那自然是好東西,而且除了娘親,那些試用過的嬤嬤丫鬟們個個都夸好,他預測放在店鋪里賣一定能捉住女人心,引起轟動,甚至可以將訂價定高一點,包裝成高級貨,賺得更多。

只是,一個從沒有在市面上販賣的新貨品需要評估,他原本想等在店里寄賣個一兩個月後,視反應再提出價碼跟那婦人買斷,沒想到對方竟會主動說要賣斷給耿記。

也好,缺錢更好談,想必她會很爽快的答應他的條件,不敢太拿喬,不管怎麼說,他都不會吃虧。

「我去見見她。」說完,耿鈺棠朝小廳的方向大步邁去。

一掀開流蘇布幔就看到那名少婦側坐在椅子上的身影,她比他想象中還要年輕,似乎還不到二十歲,坐得直挺挺的,顯然有些不安又拘謹,接著她突然拍了拍臉,扭了扭脖子,無預警的朝他的方向看來。

那一眼,讓他看清楚了她的臉龐,耿鈺棠面色一冷,像結了千年寒冰。

是她!那個女人!

他一輩子都忘不了這張臉,這張讓他深深感到厭惡的一張臉!

她居然來到京城,還進了他的店鋪里!

那個獨特到讓他想買斷的洗發精,竟然是她做的!

耿鈺棠身為耿記的年輕當家,不只有著聰穎的頭腦、經商的天分,更是有著嚴以律己、潔身自好的品性,可說是各個方面都很優秀完美的人。

然而他的人生,卻因為那一夜有了污點。

那是耿鈺棠再也不願回想的記憶,是他人生里的恥辱。

那是在一個多月前,也就是在四月底,他領著商隊押貨到蘇州,順道送崔姨娘的佷女一趟,當時他知道崔姨娘的佷女心眼多,故意親近他,所以對她都是冷冷淡淡的,徹底避嫌,連入住客棧訂的房間都隔開大老遠。

卻沒想到,當他們行經揚州,他反倒被一個在異鄉的陌生女人給陷害了。

那天夜里,那個女人在外頭敲他的房門,當時的他口很渴,房里的茶水又喝完了,貼身小廝不知上哪去,護衛們又被他留在樓下房里看著貨物,一時之間誤把她當成客棧老板的女兒,以為她是來送茶水的,等開門才發現他認錯人。

這個女人一副楚楚可憐的對他說,她想去京城尋人,盤纏卻用盡了,無計可施之下便想拿身上的首飾抵押,拜托他借銀子給她。

他看她可憐,正想拿銀子給她,卻突然聞到一股香氣,瞬間感到心火上升,渾身燥熱,然而他察覺到不對勁時已經神智不清的走向她,無法控制的做出了最荒唐的事……

隔天早上起來,床上只有他一人,他的小廝阿生告訴他,他是被一個女人和她的同伙下了催情香,那女人知道他是從京城來的商人,為攀高枝當他的妾,故意讓同伙打暈他這小廝,好伺機進房里和他獨處,讓同伙在窗紙上戳了個洞,吹入能使人意亂情迷的催情香。

是阿生一大早在別的地方醒來,想起他被打暈的經過趕緊跑回耿鈺棠房里,就撞見那個女人躺在他的床上,從她嘴里逼問出她想攀高枝的意圖,阿生說不想讓她礙了他的眼,便擅自做了處置,將人趕出了客棧。

耿鈺棠不知道阿生是如何處置那女人的,也不想知道,他只知他對那個女人深惡痛絕,生平第一次被藥物操控了身心,無法自持,沉溺在溫柔鄉,那一點都不像他,他感到羞愧厭憎,恨不得親手掐死她。

如今那個女人竟出現在他面前,那張臉孔他一輩子都記得,絕不會認錯人。

為什麼,他都已經讓人趕走她了,也讓她知道即便她使出詭計仍進不了耿家大門,現在她為什麼會出現在耿記,是對他不死心嗎?

他再也不會被她可憐兮兮的姿態給騙了,他知道那柔弱的外表下包藏著禍心。

耿鈺棠不得不去思索,她這一次出現是有預謀的,先是拿著獨特創新的洗發精說想在他的店里寄賣,希望能壓低寄賣費,接著再改口說要賣斷,想親自和他談……她這是在玩什麼花招?以為這麼兜了一圈就能吸引他的注意,讓他對她另眼相看?

可為何她要裝成已婚婦人,當時見到她,她還是梳著姑娘的發型,她有可能真的已經嫁人了嗎?

耿鈺棠厭惡得只想命人將她趕走,但理智讓他想起母親試用過她做的洗發精後贊不絕口,不管如何,直接拒絕這門可以賺錢的生意都不是他的作風,先看看她在耍什麼花招,他隨時都可以揭開她的真面目。

「那里的那個女人,就是在揚州的那個女人。」他低聲的說給梁德听。

「什……」梁德是震驚的,下一刻馬上恢復鎮定,見耿鈺棠踏進了小廳內便跟著進去。

陶欣然坐久了發現她太緊張,居然渾身僵硬,這才會拍拍臉,扭一扭脖子,豈知這麼一扭頭竟看到了兩個男人,尤其是為首的年輕男子,眼熟得讓她震驚到嘴巴差點闔不上,馬上從椅子上站起來。

「啊,原來你就是耿當家,我上次拿洗發精來店里要走時剛好看到你坐在豪華馬車里……」說到這她察覺自己太失禮了,連忙鄭重跟他打招呼,「耿當家你好,我姓陶,我是來跟你談洗發精生意的。」

還真是如叔叔所說的年輕啊!陶欣然在心里忖道,而且這麼近看,真的長得很好看,是那種清雅絕倫、干干淨淨的好看。

耿鈺棠看她見到他露出這般吃驚的表情,再听到她說的話,覺得她在裝模作樣,故意假裝和他不熟。

「陶夫人,我倒覺得妳很面熟……我們是不是在揚州見過?」他試探地問道。

「揚州?我沒去過揚州呀!」陶欣然很直接的回答,根本沒想到原主有沒有去過揚州這個問題。

耿鈺棠看她說沒去過的樣子並不像在說謊,演技還真好。

她肯定很清楚自身有多麼惹人厭惡,他是容不下她的,才會裝作不認識他,好謀得重新接近他、攀上他的機會吧。

耿鈺棠忍下了從心里直竄上喉嚨的惡心感,要不是她手上的東西確實吸引他,有值得談的必要,他肯定無法忍耐那麼久。

「陶夫人,坐下來談吧。」他表面微笑的招呼著,見她坐下,便坐在她的對面,繼續探問道︰「听劉掌櫃說,妳要將這洗發精賣斷給耿記,先前不是說要寄賣嗎?為什麼會改變主意?」

陶欣然有點尷尬的道︰「實不相瞞,因為突然有了麻煩需要錢……如果可以,我也不會選擇賣斷。」

這也是在說謊吧,突然說要賣斷,才能換得與他見面的機會。

然而耿鈺棠確實從陶欣然的眼里看到她流露出的惋惜無奈,似是真的很不想賣斷,不過他不以為然。

無妨,就這麼裝下去吧。

耿鈺棠微微一笑,接著問道︰「陶夫人,妳想用多少銀子賣斷?」

緊張的一刻來了,陶欣然吞了吞口水,平緩了心跳,才說出她開的價碼,「一百兩。」

耿鈺棠難得的一愣。

一百兩,她竟敢這麼開價?在他經手的生意里,一百兩只是零頭而已,但她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女人敢開一百兩,絕對開太高了。

她就不怕他一怒之下回絕她,讓她進不了耿記的鋪子,那麼她想糾纏他的如意算盤就沒了?

「一百兩,這價格不會太高嗎?」

陶欣然可是有備而來的,自有她一套道理,第一招——就是說服他。

「耿當家,話不能這麼說,我把這洗發精的配方和作法賣給你,絕對有這價值,你自己也明白,這種獨創的洗發精別無分號,你今天會用一百文的低價讓我寄賣,想必已經試用過,覺得有其價值吧?

「可你不覺得與其賺這小小的寄賣費和抽成,買斷更有利可圖嗎?耿記全國的雜貨鋪最少有近百家,這營利算下來可不得了,沒個一年就能全部回本了,怎麼說用這一百兩買斷都是便宜的,你說是吧!」

耿鈺棠听她一連串沒停頓的流利口才,對上她充滿熱絡積極的眼神,確實像是很希望他買下來。他怎麼忘了,她本性是個貪婪的女人,當然會想開高價,好拿到更多錢了。

陶欣然看耿鈺棠不說話,不明白他是怎麼想的,這男人好看歸好看,但總是端著高冷的姿態,連那掛在唇邊屬于生意人客套的笑都疏離冷淡得很,讓人覺得高深莫測,無法解讀他的心思……她只好用上第二招。

「當然,耿當家覺得我這賣斷的價格太貴,我也可以找別家商行試試,貨比三家對我是最有利的,像簡記就很不錯,只是我個人認為耿記在國內是最大的商號,想以耿記優先。」陶欣然知道耿記和簡記一直在互相競爭,故意這麼說。

耿鈺棠听到簡記兩個字時,眸光一銳。她這是在威脅他,他不買下就要賣給耿記嗎?

這門生意他勢在必得,不會讓簡記搶先的。

可他絕對不能太順她的意,給她一百兩,他要狠狠削她的價,沒道理他要給這個恨之入骨的女人那麼多錢。

陶欣然莫名其妙的感受到這男人對她透露出的敵意,呃……一直瞪著她,她跟他結過仇嗎?沒有吧!

陶欣然如果知道拿簡記刺激到耿鈺棠的下場會是什麼後果,肯定悔不當初。

「我願意買斷,只是一百兩還是太貴了。」

「欸?一百兩會貴嗎?」是想殺價嗎?一個大商行的當家會那麼小氣巴啦?陶欣然仍想試著說服他,「耿當家,這洗發精可是前所未有的新商品,你能得到的利潤絕對比你想象中還要高,獲利可是一百兩的翻倍……」

耿鈺棠慢條斯理的截住她的話,「就是因為這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新商品,更有我要承擔的風險,就怕一窩蜂的熱賣後會出現仿冒品,或失去新鮮感,進而影響營利,所以要砍個十兩。」

「砍十兩嗎?」剩下九十兩……陶欣然發現自己居然無法反駁他,只能在心里算著這數目。

「還有,這洗發精的客群也是固定的,只有大戶人家才會有錢有閑買洗發精,一般小老百姓是興趣缺缺的,說起來我吃虧了點,所以,得再砍十兩。」

「還要再砍十兩……」剩下八十兩了,心疼吶……

「還有,妳用的青色瓶子太樸素了,排在貨架上不會吸引人拿起來看,所以要重制瓶子,這得額外花錢,要再砍十兩。」

連瓶子的錢也算在她頭上,夠狠!

陶欣然發現她實在太小看耿鈺棠了,低估他這個生意人的本事,居然妄想與他談生意,一下子就被削了三十兩,心痛呀。

砍到七十兩……不會再砍了吧?

陶欣然暗暗的想,要不是簡記一開始就態度很差的拒絕她,她也不見得非得賣斷給耿記,只拿到七十兩,可恨啊!

耿鈺棠發現她那副極為心疼錢的表情,更看到她那雙朝他睜得滾圓的眸子里隱隱帶著對他咬牙切齒、恨不得沖向前咬他,極為不甘心的憤憤眼神。

不甘心嗎?耿鈺棠忽然感到奇怪,一個極欲想攀上他,貪慕榮華富貴的女人,會因為砍價而露出這種化身惡犬想咬死他的表情嗎?若想反其道而行的吸引他,也演得太真了吧?

一會兒,他開口道︰「就七十兩買斷。」

陶欣然還能怎麼辦,當然是沒有異議的拍板決定。

耿鈺棠喚了梁德磨墨,準備紙張寫合同,這一式兩張的合同,雙方各持一份。

陶欣然就怕被坑了,把上頭的字看個仔細。

耿鈺棠想起在揚州時她身上穿的緞子普普通通,現在穿得更是粗糙,想必家境不怎麼好,會識字還真是意外。

陶欣然看完合同,在簽名之前抬起頭問︰「耿當家,這合同上寫說,會先付我訂金二十兩,等我交出配方,協助耿記的師傅做出洗發精後才會付尾款五十兩……那個,可以先付我訂金五十兩嗎?我有急用,必須在三天內付錢。」要不那些流氓不會放過他們一家的。

「五十兩嗎?可以。」耿鈺棠心想,大概是她在外面欠了債,才會急著要在三天內付錢吧,一個貪慕榮華富貴的女人,花用奢侈才會有負債。

可這又與她粗糙過頭的衣著互相矛盾,那麼,她這欠債是哪里來的?

陶欣然听到他願意先付五十兩訂金,終于簽下了名,朝他遞出合同。

耿鈺棠接了過去,發現她只用一根木簪子盤發,非常樸素,「陶夫人,妳真的沒去過揚州嗎?」他不禁又問了一遍。

怎麼又問這個,難不成這是在搭訕?

陶欣然看他一臉高冷,一點都不像在搭訕,只能笑笑地道︰「我真的沒去過揚州,肯定是我長得比較大眾臉,耿當家認錯人了吧?」說完,她腦海里才一閃而過一個訊息——叔叔和嬸嬸就是從揚州把她帶回來的……

呃,瞧他一臉記仇的樣子,她絕對不能承認,再說,他可是耿記的當家,這麼一個家世好又優秀的人,原主怎麼可能會跟他有瓜葛……絕對不可能!

接下來,陶欣然從梁德手上拿到裝著五十兩的錢袋,她當真沒見過那麼多銀子,沉甸甸的,她清點過後開心的親了親錢袋,朝耿鈺棠彎腰答謝道︰「耿當家,真的謝謝你,這兩天我會把洗發精的配方寫下並帶過來,我先走一步了。」

耿鈺棠看著她踩著輕松的步伐消失在小廳外,神情有些錯愕。

那個女人拿了銀子後就沒有再看他一眼,沒試圖引起他的注意,眼底像是沒有他的存在,只在意銀子,還親了錢袋。

照理說,她再怎麼演戲,故意演得不認得他,想讓他在意,也不該如此無視他。

回想起來,她那咬牙切齒想沖上來咬人的模樣,談生意時精明靈巧的眼神,都和記憶里那個看似溫婉害羞、心思深沉的女人不一樣。

陶欣然。

耿鈺棠回頭望著合同上所簽的名字,該不會……是他搞錯了,這個叫陶欣然的女人,並不是那個女人?

「當家,會是她嗎?」梁德好奇問道,當時他負責在客棧樓下顧著要送的貨,雖然知道有這個女人存在,但並沒有見過她。

「看起來是她,又不像她,莫非……這世上真有長得那麼相像的人?」耿鈺棠低喃著。

同時,陶欣然和劉掌櫃打過招呼,踏出了店鋪。

「太好了,五十兩有著落了!不必連夜搬家了!」

只是,她還是虧大了,她被削了三十兩啊……陶欣然真想大聲怒吼,耿記的當家耿鈺棠真是個坑錢的狐狸,是個奸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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