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妻力拔山 第一章 麥家有女力氣大
劉媒婆晃著臃腫的身軀,腳步沉重的往前疾走,好不容易走到一處老沙果樹的陰影下,她停下腳步長吐口氣,抬起頭瞇眼看了看斜掛東山的日頭。
「什麼鬼天氣熱壞人,真真累死我老婆子了。」她咧開一口黃板牙罵罵咧咧地道,「要不是為了顧家那十兩銀子,何苦這般拚命喲!」
手上的絲絹胡亂抹了把臉,汗水與脂粉全混在一起,一張臉盤兒紅一塊、白一塊,頰邊落下的幾縷頭發汗濕成了一條條黑影,看上去好不駭人。
晉省西南一帶夏季向來不熱,到了秋季更是寒涼,但今年卻很反常,連續幾個月的大太陽由夏季延續到秋季,鳥雀的鳴叫聲都少了,田里的麥子奄奄一息,倒是沙果長得還不錯,結實累累。
劉媒婆口干舌燥,順手摘下樹上尚未完全轉紅的沙果狠狠地啃了一口,然入喉那酸汁又讓她呸了幾聲,氣得將沙果扔在地上。「這要命的路底村啊!從鎮子上過來就得一個時辰,走得我老婆子腿都快斷了,現在連個果子都這樣難吃。」
她抿了抿嘴,想找個村人問問路,恰巧轉頭看到一旁溪流經過的草棚下,幾個婦女正在洗衣,遂也顧不得日曬,邁開腳步吭哧吭哧地邊喘邊走過去。
「唉唉,妳們是路底村人吧?」劉媒婆又抹了把臉,站在原地狠喘一陣後,才有氣無力地問道︰「妳們知不知道麥家在哪里?就是家里賣酒,有個閨女兒叫麥芽的那家。」
「麥芽啊?」棚子里一個大嬸指著不遠處的一戶青磚瓦房。「那戶就是麥家,村里有大半不是窯洞就是土胚屋,蓋得那樣好的房子不多,很好認的。」
另一名上了年紀的婆婆來不及擰干手上的衣服,只是先往木盆一扔,便好奇地問道︰「找麥芽做什麼呢?」
路底村位于平陽府鄉寧縣大垛鎮轄內,是鎮上前往鄉寧縣城的必經之處,不時會有官兵經過,村中因此夜不閉戶,犬不夜吠,無聊得很,所以只要有點新鮮事,村民們都是興致勃勃。
劉媒婆那有些賊兮兮的小眼一轉。「找麥家的閨女還能有什麼事?提親唄!」
「麥芽要嫁人啦?怎沒听麥家人說過?」
「鎮上那顧家的秀才看上了麥芽,這不就央婆子我來提親了?你們路底村啊,要辦喜事!」劉媒婆說得笑吟吟,頗為自己的機智得意。
一般媒婆來商談婚事,尤其是在連相看都沒有的階段,不太會大張旗鼓的挑明雙方是誰,否則事後若是沒成,不僅雙方臉上難看,對女方的聲譽更是致命的打擊。
但這麥家听說是個油鹽不進的,顧家先前已暗示過結親一事,但麥家卻不知為何婉拒了,這次會找上劉媒婆,便是看上她說親少有不成的本事。
劉媒婆靈機一動,把顏麥兩家結親的事宣揚出來,那叫麥芽的閨女若還要名聲,這樁婚事麥家豈能不應?
果然,不明就里的村民一听都很是驚喜。
「麥芽要嫁秀才啦,還是嫁到鎮子上!這顧家是什麼人家,居然還特地找了媒婆來村子里……」
「麥芽的弟弟麥莛可是十里八鄉最年輕的秀才,麥家家底也厚,嫁個鎮上的秀才又怎麼了?咱們麥芽可不算高攀。」
「麥芽今年也十六了,要不是麥家舍不得,早該嫁了……我得快些把衣服拿回家晾了,還來得及去麥家說聲恭喜!」
瞧這群婦人妳一言我一語的,這樁婚事很快就會傳出去,劉媒婆笑得合不攏嘴。「各位嬸兒先悠著點,也得讓我去把這事說成了,妳們再來賀喜也不遲啊。」
這事兒該是成了大半了,想到顧家那十兩銀子,劉媒婆難掩喜意,頂著烈陽再次往麥家的方向行去。
麥家在大路邊有個酒坊,靠著祖傳釀酒秘方賣與附近居民及往來商旅酒水,生意很是不錯,再加上也有幾十畝田租的收入,讓麥家蓋起了大房子,還能供大兒子麥莛讀書。
今日酒坊恰好休息,麥父麥母也樂得在家躲懶一天,偏偏就這麼巧,遇到了不懷好意的劉媒婆。
麥家的院門只要有人在,一向是不關的,屋內麥父正在試喝三年陳釀的高粱酒,此酒以大麥青豆作曲,兼之村中井水清冽,釀出來的酒清澈馥郁,甜味綿長,很受歡迎。
劉媒婆一踏入院子,還沒見到人就先高聲吆喝了一聲,「報喜咧!」
驟然听到這尖銳的聲音,麥父不由得手一抖,大好的酒水就這麼灑在地上。
一旁原也準備品酒的麥母更是嚇得跳了起來,一會兒又慶幸自己還沒拿起杯子,「怎麼回事?大白天的嚇人呢!」
不過對方喊的好像是報喜,麥父麥母倒也沒有板著張臉,只是一前一後想到院里看清楚,劉媒婆卻已經自個兒踏進正廳了。
迎面便看到一個頂著大花臉、穿著俗艷的婦人,麥父有些懵。「妳是哪位?」
「大喜啊,大喜!」劉媒婆劈頭就是一陣莫名其妙的賀喜,听得麥家父母一頭霧水。
「喜從何來?」麥父愣愣地問。
「唉呀,有大官人讓我劉媒婆來向你們家閨女麥芽提親,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劉媒婆越說越大聲,像是怕後頭跟著的村民听不見似的。
麥父麥母一听,臉色不由奇怪起來,眼中還帶著絲絲怒氣。他們連誰來提親都不知道,這劉媒婆就大聲嚷嚷出來,他們家麥芽名聲還要不要了?
麥母不由僵著臉,「不知道是哪家兒郎?這位……劉大娘不如進門說?」
這一路劉媒婆也真是累得慌,便也不推托,大搖大擺的進到了麥家,一坐了下來,不客氣地自己倒了方才麥父品嘗的酒喝了起來。
那可是要賣錢的好酒……瞧那劉媒婆喝酒像喝水一樣,麥母一陣心疼,連忙抱起酒壇,打哈哈道︰「這酒還不成呢!用來待客真是怠慢了,我讓麥芽替劉大娘泡壺茶來。」
說完便急急忙忙的把酒抱走,看得劉媒婆一陣皺眉。
這酒水明明還不錯,麥家這麼小氣怎麼成?這樁婚事她還想兩邊拿好處呢!
她咂巴了下嘴,一邊回味著美味的酒水,一邊說道︰「這回我是替鎮子上的顧景崇顧秀才來向你們家麥芽提親的。顧家你們該知道,人口簡單,就顧秀才和他的父母,所以嫁過去不會有兄弟妯娌的問題,日後家產也都是顧秀才的。人家顧秀才樣貌出色又有功名,想著要不這兩個月就過了禮,年底之前成親……」
麥父麥母越听眉間的溝壑越深,這劉媒婆說得一副大事底定的樣子,但麥家在大路旁賣酒消息也靈通,那顧秀才年齡逼近而立,比麥芽大了十來歲不說,中了秀才後幾年也沒見他考上舉人,最重要的是顧秀才本人瘦得像根竹竿似的,風一吹就倒,著實不符合麥家對女婿的要求。
不過麥家拒絕顧家親事的真正原因其實在麥芽這方,只是不好說啊……
「不瞞妳說,顧秀才家有意與我家麥芽結親一事,先前他們已派人來透露過。」麥母說得很委婉,「不過顧秀才我們實在高攀不起,所以才拒絕了。」
「顧家可不嫌棄你們一家泥腿子。」劉媒婆的笑容有些收斂,變得皮笑肉不笑的。
「不不不,當真是高攀不起。」這回說話的是麥父,「顧秀才以後是要做大官的人,他的妻子定然是要能撐起家門、與人交際的,小女心性純真不經事,官夫人那是萬萬做不來的,我們只想讓她嫁個平頭百姓,有點兒家產,小門小戶事情也少,那就行了。」
這話倒沒怎麼說謊,麥父的確不想將麥芽嫁入太復雜的人家。
「這話怎麼說的,你們麥家不也有個十四歲就考中的小秀才嗎?」在劉媒婆听來,那些都是麥家推托的借口,所以她也有些不耐煩了。「你們家麥芽要與顧秀才結親的事,村子里的人可是都知道了,你這會兒不應,難看的可是你閨女。」
麥家夫婦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麥父也不想再與劉媒婆周旋了,這老女人就不是個好東西。
「村里人都與我麥家交好,待我出去解釋一番,他們會理解的。我還是老話一句,高攀不起,而且我這麼說可是為了顧秀才好,他與我家麥芽實非良配。」
「我說你這人怎麼這般不識相?真以為你們麥家的閨女有多好?告訴你,過了這個村可沒那個店,顧家雖非大富,在鎮子上也是有些影響力的……」劉媒婆罵得口沫橫飛,什麼污言穢語都出來了。
廳外站著的麥莛看得義憤填膺,手握拳頭就準備進去大罵一場,突然一只手由後頭搭住了他的肩,他整個人瞬間像被大山鎮壓,已經邁出去的腳怎麼也無法前進。
麥莛回頭一看,果然是他那傻乎乎的姊姊麥芽。
麥芽有著一張圓臉,大眼翹鼻,笑起來臉上還有兩個梨渦,十分甜美可人。皮膚原就白皙的她今日穿著一襲鵝黃色的棉衫,更凸顯了她嬌軟輕女敕的氣質,看上去就是個好欺負的,讓麥莛心都堵了起來。
「大弟,你臉色怎麼這樣難看?」麥芽另一只手還端著茶,偷偷的把頭探過去看了一眼。「是屋子里那老婆子說什麼惹著你了?」
麥莛神情復雜的望著她,那劉媒婆滿口髒話,又破壞姊姊的名聲,叫他如何說得出口?
「那老虔婆,就是……總之她不是個好人!」
「你說他不是個好人,那她肯定是個壞人,大弟你放心,大姊替你教訓她,包管她屁滾尿流的。」麥芽香腮都鼓了起來,一個轉身便要去替弟弟出氣。
「妳等等,別沖動……」麥莛壓低了聲音,卻是攔不住她。
麥芽就是個直脾氣,雖然她乍看之下像只小女乃狗一樣毫無威脅性,連生氣都讓人覺得可愛,說話也是軟軟糯糯的,但真惹火她,那破壞力可不是蓋的。
麥莛急得跳腳,只能看著姊姊的背影急急交代道︰「那是媒婆啊!不管妳想干啥,別讓她發現是妳干的——」
此時麥芽已將麥莛拋在腦後,只是朝後頭的弟弟隨便揮了揮手。
因著性子直,她也沒勉強自己笑,走到廳中時已是面無表情,只是在劉媒婆身邊默默的奉上了一杯茶,順手將茶托有些用力地放在了茶幾上,然後輕輕的踢了劉媒婆所坐的椅子一腳。
劉媒婆的注意力此時全被麥芽吸引了,這閨女稱不上絕色,卻是嬌女敕清新,看上去很舒服,皮膚又白眼楮又大,要是能笑一下必然更出色,無怪乎吸引了顧秀才那等眼高于頂的人。
瞄了幾眼之後心里有數,劉媒婆便將眼神放回麥家父母身上,繼續大放厥詞,「總之呢,外頭村民都在等著看呢,要是你們執迷不悟,我只要回鎮子上多說幾句……嘖嘖,你們麥芽以後要嫁到鎮上是作夢……」
「妳這哪是來相談婚事,根本是脅迫!」對方這般無恥,麥父索性也撕破臉。「總之這門婚事我們麥家不應,妳滾吧!」
「你叫我走我就走?」劉媒婆冷笑。「我今日非等到一個肯定的答案不可,難道你們還能將我打出去?告訴你,你們要敢踫我老婆子一下,我絕對和你們沒完——」
這句話的尾音還沒完,就見劉媒婆身體突然一歪,坐著的椅子不知怎麼嘩的一聲垮了,她那肥胖的身軀往地上重重一摔,發出巨大的聲響,還揚起了一片灰塵。
麥父麥母傻眼了,完全不明白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哎喲,摔死我這把老骨頭了……你們家這什麼破椅子……」
「說不定是大娘妳太胖了。」立在她身後的麥芽天真地冒出了話。「這椅子我們家的人坐了那麼多年,也沒出什麼事啊。」
「還不快來扶我!」劉媒婆完全爬不起來。
麥芽無辜地道︰「我不敢,妳說踫妳一下妳就要和我們沒完。」
劉媒婆氣壞了,好不容易一手按著旁邊的茶幾就要起身理論,想不到這麼一個重按,那茶幾也垮了下去,劉媒婆又一次摔在地上,這回可是正面著地,那聲響讓麥家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一連兩次這麼跌也太蹊蹺,麥父眼尖地看到落在地上的茶托,不由想到了什麼,狐疑地望向自家女兒。
麥芽倒是理直氣壯。「她讓大弟很生氣。」
所以妳就替他出氣?麥父麥母望向劉媒婆的目光頓時變得一言難盡。
然而這個時候,劉媒婆猛地一個躍起,悶著頭往外沖去,邊沖還邊叫道︰「打人啦!麥家打人啦!」
日頭漸漸移到天中,大路上一輛牛車由大垛鎮的方向來,經過了麥家的酒坊後,彎進了路底村。
牛車上坐著一名中年婦人,衣著打扮干淨整齊,車上全是糧米鹽糖等物,還有一些箱櫃,車轅上坐著一名年輕壯漢,皮膚黝黑,全身肌肉賁起。
那婦人生得頗為美貌,說話也是溫溫柔柔,她打量了一番路底村的風景,笑咪咪地道︰「元修啊,這路底村景色倒是不錯,就是不知道村民好不好相處。」
「落籍時我見過村長,態度頗為和善,師娘無須擔憂。」年輕壯漢生得算是俊朗,但臉上線條頗為冷峻,說話都不帶笑容,反而有股狠勁。「至于其他村民,他們不敢惹我。」
被稱為師娘的婦人見元修冷酷的模樣,沒好氣地道︰「你這孩子就是這副凶神惡煞的模樣,才會二十來歲了還娶不到妻子……你不能笑一個嗎?至少也別讓人怕你。」
元修沉默了一下,方道︰「我怕笑起來他們更怕。」
說完他還咧了下嘴角,可以想見他已極力想表現得溫和,但這般面相一勾起唇角,妥妥的一副準備大開殺戒的模樣。
趙大娘哭笑不得,嘆了口氣也不再說他了。
牛車慢慢駛入村中,經過了老沙果樹,隨即听到不遠處一陣吵嚷。
「打人啦!麥家打人啦!」劉媒婆狠狽地由麥家奔出,一見到站在門口的村民門,立刻在門口又哭又叫、倒地撒潑起來。
一名大嬸看得不解。「妳這婆子,不是說替鎮上的顧秀才來向麥芽提親嗎?怎麼又喊起麥家打人了?」
劉媒婆瞧自己引起注意了,便哭得更大聲,「我老婆子千里迢迢從鎮子上來,要給這麥家閨女說個好親,結果麥家不但嫌棄人家顧秀才,最後居然還打人了!」
「麥家可是做生意的,一向與人為善,哪里像妳說的那般壞。」村民們畢竟認識麥家較久,對劉媒婆的話並不相信。
劉媒婆連忙撩起自己的袖子,露出白花花的手臂,果然上面是一片片的紅痕。「你們瞧瞧,你們瞧瞧,我被打得渾身是傷,要不是老婆子我跑得快,說不定都要被打死啦!」
這一幕被牛車上的元修與趙大娘看得真切,趙大娘不由幽幽一嘆。
「這媒婆在婚事尚未議定前就把說親的對象嚷嚷出來,肯定不懷好意。」她雖只听得一鱗半爪,卻大概能猜出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她那身傷痕,不是人打的。」元修只是淡淡地道。
「咦?那不是栽贓嗎?遇到這樣的媒婆真是背了運了,該不會那媒婆用這種方式,想強說女方嫁與那啥秀才吧?」趙大娘皺起眉,「元修,咱們要不要幫幫忙……」
「初來乍到,閑事莫管。」元修冷眼看著這一切,並沒有出手的打算。
趙大娘微微搖了搖頭,這孩子自從他的師父趙義死去後,原就淡然的性子變得更加冷漠,她知道這是保護自己的表現,卻也實在太過了,這世上並非每個人都是壞人。
她的目光又落向了那混亂之處,此時屋內的麥父麥母終于追了出來,听到劉媒婆顛倒是非,不禁氣得倒仰。
麥父怒道︰「明明是妳這老虔婆太胖,坐壞我家椅子,還按倒我家茶幾,自己弄得一身傷,現在倒來誣賴我們打人!」
麥母也氣得渾身發抖。「妳一出我家門便要死要活的,究竟想干什麼?」
「我還能干什麼?我老婆子辛辛苦苦來提親,卻被你們打成這個樣子,待我回去就讓顧秀才替我寫狀紙告到衙門,說你們麥家謀財害命!」劉媒婆這話毫無道理,但衙門兩字一出,的確震懾了這群純樸的村民。
這年頭鄉里鄉親要有什麼摩擦,通常是大事化小小事化無,衙門對大伙兒來說就是個神聖又恐怖的地方,不管有沒有犯罪,彷佛一走進去就會被打板子殺頭似的,縣太爺那更是天皇老子般的存在,所以眾人皆是敬而遠之。
瞧麥家父母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劉媒婆得意了,「不過如果你們願意將麥芽嫁進顧家,說不定顧秀才會看在麥芽的分上放你們一馬,我老婆子也就不告了。」
這會兒不僅麥家父母,連村民們都听懂了。這是逼婚啊!
元修與趙大娘的牛車緩慢的經過了吵鬧的眾人,他冷冷往麥家一瞥,原本很快便想收回目光,卻在轉眼時不意見到窗邊立著的一個倩影。
那女孩兒面容嬌女敕清秀,無辜的大眼水光盈盈,紅唇緊抿著,像是受盡了全天下的委屈般,令人忍不住想憐惜她。
元修覺得心頭被什麼擊中了,銳利的眼神頓了頓,彎身由牛車上的布袋里拾起一枚紅棗,順手便往劉媒婆彈去。
下一瞬,劉媒婆突然覺得左後膝一陣劇痛,不能克制的一個歪身就往旁邊栽去,她身邊恰好是個小泥塘,眾人只听得啪的一聲,劉媒婆直接摔成了只滾泥豬。
原本還議論紛紛的眾人都愣住了,呆呆的看著劉媒婆在泥里掙扎。
劉媒婆呸呸呸地吐掉了滿嘴發出草腥味的泥,仰頭看到自己的糗樣被村民看個正著,不由惱羞成怒,頓時又鬧了起來。「殺人啦!這一定是麥家主使的,你們路底村的村民聯合麥家要殺人啦!」
路底村的村民雖善良卻不蠢,莫名其妙被栽了個殺人名頭,誰也不可能認,劉媒婆以為第一次能嚇住村民,第二次也可以,實在是打錯算盤了。
「妳這老虔婆說什麼呢?明明是妳自己跌進去的,根本沒人踫到妳!」
「我明白了,妳就是用這一招來恐嚇麥家的吧?什麼麥家打人,根本是妳胡謅的!」
「我們每個人都可以替麥家作證,妳這老虔婆就是來訛詐騙婚的!妳要上衙門就去,咱們路底村和妳杠上了!」
村民們一人一句說得劉媒婆又羞又臊,之後她如何屁滾尿流的離開路底村,元修並不在意,只是在牛車徹底經過麥家之前又往那窗口看了一眼,伊人已不在,徒留一室陽光。
其他人或許沒發現元修出手,但坐在牛車上的趙大娘看得一清二楚,她不由打趣道︰「你不是說閑事莫管?」
元修身體僵了一下,隨後面不改色地說道︰「我們蓋的新房就到了,離這麥家只有幾步遠,敦親睦鄰也是應當,那老婆子一直吵著,師娘也心煩。」
說著,他索性直接轉移話題,指向了不遠的一處房舍。「這村子雖多是窯洞和土胚屋,不過我們是住磚瓦房,還帶個小院子,就和這麥家一樣,師娘不怕會住不慣。」
敦親睦鄰還能敦到鄰居不知道,這小子理由找得還真牽強。
趙大娘笑了笑,舒展了子,意有所指地道︰「看來這村子不僅風景好,姑娘也長得好啊……」
劉媒婆是個混不吝的,麥家也不想和她結怨,在她灰溜溜離村之前,還是塞給她一兩銀子,順便又重申了一次麥芽不會與顧家結親。
小秀才麥莛對此很是不悅,要不是父母交代他不許出去,他肯定出來將那老虔婆罵個狗血淋頭。
那顧景崇會寫狀紙告衙門,難道他就不會?他的文采可是比那屢試不第的家伙好得太多了!
劉媒婆走得狼狽,麥莛遠遠跟在後頭,親眼確認那老虔婆的確離開了路底村後,才踏著沉重的腳步回家,內心哀悼著自家姊姊不平順的婚姻路。
明明姊姊長得好,嬌女敕卻不柔弱,笑起來甜蜜蜜的,就是一個男人會喜歡的模樣,兼之她擁有一手好廚藝,路底村的人由老至少沒少吃她做的東西。再者她女紅也還不錯,做出來的繡品在鎮上的繡坊能賣出不錯的價錢,性格說起來也是溫和軟綿,只要不欺負到她身邊的人就行,偏偏在他眼中什麼都好的姊姊就是有那麼一點點點的小缺點,致使家中不敢輕易將她嫁了。
年紀輕輕的麥莛如大人一般嘆了口氣,慢慢的走回屋子里。
一入正廳,劉媒婆造成的混亂已經收拾好了,抬眼便看到自家父母又將那壇高粱搬了出來,兩人正舉杯慶祝著劉媒婆鎩羽而歸,麥莛看了心里堵得慌,果然有其父必有其女,姊姊少根筋,父母也沒好到哪里去。
他覺得自己為了這群不靠譜的家人愁得都要少年白頭了,要知道那劉媒婆雖是走了,還不知道會不會在鎮上亂說,破壞姊姊的名聲呢!
麥莛無言地走到廳中坐下,麥父麥母這才注意到大兒子由外頭進來。
麥父笑呵呵地問道︰「莛兒可要喝些?外頭天熱,這高粱在井里涼了一陣,喝了正好。」
他可沒這麼好的酒量,能把高粱當水喝。
麥莛哭笑不得地搖了搖頭。「我喝茶便成。」
他替自己倒了杯茶,喝了幾口解去暑熱,又語重心長地道︰「爹、娘,這次來的媒婆雖不好,總不能以後來一個咱們就趕走一個,大姊的婚事到底要怎麼辦?」
提到麥芽的婚事,麥父麥母也沒喝酒的興致了,齊齊放下酒杯。
麥父先是凝重地道︰「總之那顧秀才決計不能嫁,先不說顧家好不好或那顧秀才人品如何,就咱們麥芽那情況,嫁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那不是害人嗎?」
麥母嘆了一聲,面露為難。「是啊,咱們和那劉媒婆說的可都是大實話,不讓麥芽嫁過去實是為了那顧秀才好,咱們麥芽睡個覺都可能折斷他的手,這真是……不敢想啊!」
「難道就因為大姊天生神力,這輩子就嫁不出去了嗎?」
麥莛此話一出,廳中陷入一陣沉默。
麥芽無庸置疑是個甜姐兒,但從小就顯露了驚人的力氣,三歲時就能舉起家中驢子才推得動的石磨;五歲好奇的模了下鎮上老爺家門口的石獅,小手直接將那石獅腳下踩的石球給掰下來玩……
她一直到過了十歲才慢慢學會控制自己的力氣,平時生活正常無虞,甚至在家中搬酒壇子的時候比任何人都管用,只不過仍是有疏忽的時候,折斷鐵鍬或推倒院牆是常有的事,所以即使來求親者幾乎踏破門坎,麥家還是不敢輕易應了。
「至少,咱們麥芽以後的夫婿得夠壯,最好還會武功,能夠禁得起幾次的……呃,打擊。」麥母說得含蓄。
「是啊。」麥父也慨嘆起來。「瞧瞧來說親的那都是些文弱之人,別說麥芽了,就是我都能一手撂倒,顧秀才在那群人之中算是條件不錯的了,只是那骨瘦如柴的樣子,看上去就替他擔心。」
麥莛不屑一顧地道︰「那顧家我知道,雖是住在鎮子上,因著顧秀才的功名也有點臉面,但家境也就一般,估計他們大半也是看上了我們家底不錯,大姊的嫁妝肯定不差。再者我還是個廩生,顧秀才若還想再進一步,少不了要找人討教,若他成了我姊夫,難道我還能不管他?
「要是更進一步的人是我,說不得他以後還得借我的勢,所以說就算不是為了顧秀才的生命安全考慮,那顧家也嫁不得,只是這回我們沒應了顧家,看那劉媒婆的態度,這件事恐怕不能善了。」
麥莛雖然想得多,但他的推測可不是無的放矢,那顧景崇的父親由混混起家,認識的人三教九流,也暗中做過不少骯髒事,顧家若要對他們家來陰的,那可真是防不勝防。
麥母听完他們父子的分析,不由哭喪著臉。「我可憐的麥芽啊!萬一這顧家想對她做些什麼,那該怎麼辦?」
麥莛差點沒翻記白眼。「娘,妳覺得大姊會怕那個?」
麥母的話頓時哽在喉頭。也是,好像更該怕的是顧家。
此時,麥芽由後頭出來了,身後還跟著麥家最小的兒子,才五歲的麥穗。
麥穗自小就玉雪可愛,在家極為受寵,他巴巴地看著姊姊手上端著那盤深褐色切成小塊的糕點,乍看之下沒什麼稀奇,但放到眼前才發現這糕點發出甜香,里頭摻了碎核桃及果干,上頭還點了白芝麻,十分討喜。
小麥穗在全家人之中最喜歡的就是會做出各種美食的姊姊,這回因為他饞沙果了,吵著要吃,但沙果還沒熟透酸得很,麥芽索性做成糕點滿足這小饞鬼。
小麥穗可是從她一開始做就在旁邊等,口水都快流光了,這會兒麥芽停下腳步,他也就順勢貼了上去,撒嬌地抱住她的大腿。
麥芽用兩只手指輕易地將他由自己大腿上拔開,笑吟吟地先拈了一塊給他,方對著廳中眾人道︰「我把還沒熟透的沙果加糖煮了搗成泥,然後摻入糯米粉,核桃碎、還有去年做的沙果干摻水一起炒了,最後放涼切塊,灑上芝麻,吃起來綿糯有嚼勁,又有沙果的香味,應該不錯的。」
她平時就喜歡搗鼓這些,做多了就分給村里的人,橫豎麥家也不差這點材料錢,還能替麥芽博個好名聲,他們也就听之任之。
何況麥芽那無師自通的手藝還真不是蓋的,不是麥家人自吹自擂,她做出的糕點吃食可要比大垛鎮上最大的飯館、最火熱的糕點鋪還要好吃許多。
麥家人立刻上前取了一塊來吃,還真別說,那酸酸甜甜、香軟又有嚼頭的口味,一下子就征服了大伙兒的胃,又紛紛取了第二塊。
麥莛看著雙手都抓著糕點,還要緊緊黏著姊姊的麥穗,不由取笑道︰「我看是小弟想吃沙果了,但現在沙果還不能吃,大姊才會做成糕點吧?」
不愧是秀才,隨便猜都是一語中的,其他人聞言皆笑了起來,麥父更是不客氣地捏了下小兒子的鼻頭。「你這小饞鬼,到時候你姊嫁出去了,看你怎麼辦。」
小麥穗半張臉躲到了麥芽身後,仍是不忘先咬一口沙果糕,才含糊不清地道︰「姊姊不要嫁人就好了。」
「大姊不嫁人,你要養她?」麥莛似笑非笑地問。
「我養啊!」小麥穗點了點頭,可認真了,不過還是加了句但書。「只要姊姊一直做好吃的給我吃就好。」
廳里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麥芽沒好氣地輕點了下小弟的頭。「橫豎我不做給你吃,你就不養我了?」
小麥穗很委屈,大眼濕漉漉地看了她半晌才說道︰「那還是養的嘛……」
麥莛忍不住笑道︰「要你養姊姊還勉強了?你放心,大姊沒這麼快嫁的。」
他不出聲便罷,一出聲麥芽的目光便落到他身上。「那如果我嫁不出去,大弟你要養我嗎?」
麥莛二話不說回道︰「那是自然!養妳有什麼難的?妳只是力氣大,食量又不大。」
「那如果我不做好吃的給你吃,你還養我嗎?」麥芽又問。
麥莛不由氣結,「我像是那種人嗎?」
麥母指著麥莛手上的沙果糕,笑道︰「有骨氣你就別吃!」
麥莛看了看廳里一副準備看好戲的家人,再低頭看看自己才咬一口的沙果糕,直接將糕點塞進嘴里,表面上卻是一副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的清高模樣,屋子里又是一片歡欣笑語。
此時外頭突然傳來敲門聲,麥芽離門最近,便走出了院子,一拉開大門就被一陣陰影籠罩,麥芽本能的退了一步,才看清了來者是個年輕男子。
這人真高啊……麥芽多看了他一眼,只覺得這人怪好看的,就是看上去凶了點。
麥芽見對方雖面無表情,卻不像是要來找麻煩的,便露出了笑容問道︰「這位大哥有什麼事嗎?」
這抹笑如陽光一般燦爛,如花兒一般嬌美,門外的元修星眸微瞇,半晌才道︰「我是隔壁新搬來的,姓元,來借蒸籠。」
麥芽不介意他的寡言,笑道︰「原來隔壁那大房子住的是元大哥,是今兒個搬來的嗎?那肯定很多東西都沒備齊,還有沒有其他要借的?」
她的聲音還帶著些嬌女敕,听起來軟綿綿的,輕飄飄的熨過了元修的心,在他的心湖里揚起了一陣漣漪。
「沒有,只有蒸籠。」
「那元大哥你進來等,我到灶房去取蒸籠來。」
麥芽將元修迎進了正廳,向眾人介紹了一番,便讓元修在廳中落坐,自個兒到後面去了,元修目不斜視,但余光卻隨著麥芽的身影離開了。
麥父麥母不愧是麥芽的雙親,一脈相承的心大,完全不以元修那冷峻的樣貌為忤,熱情的招呼著他。
「來來來,喝杯酒,這可是我們家自己釀的高粱酒。」麥父滿了一杯酒給元修。
麥母也笑吟吟的將裝著沙果糕的盤子推向他。「嘗嘗看,這是麥芽新做的糕點,用沙果做的,她的手藝可好了,外頭買不到的。」
麥芽做的?
元修直接忽略了高粱酒,目光望向盤子里那玲瓏可愛、發出酸甜香氣的糕點,不客氣地拈起了一塊吃下。
「好吃嗎?」麥母這問題一出,廳里從麥父到麥莛麥穗兄弟倆,全眼巴巴的望著他。
元修有一瞬間的不自在,不過仍是點了點頭。「很好吃。」
麥父笑了起來,也不在乎元修沒喝他的酒;小麥穗撞進哥哥懷里,小小的手指著盤子,眼中皆是委屈,覺得有人搶了他的糕點,麥莛好氣又好笑的向元修告罪,由盤子里又取了一塊給弟弟;麥母更是得意,口中說的都是自家女兒怎麼怎麼好,還殷勤的要元修多吃一點。
元修靜靜地看著這熱鬧的一家人,突然有些羨慕。
他三歲時被師父撿到,除了記得自己叫元修,其他一概都記不得,一直以來家中就是他與師父師娘三個人,師父一向不苟言笑,師娘也不太與人交際,他自個更是冷面寡言,家中常是冷冷清清。
今日見了麥家的溫馨,他才領悟到什麼叫做一家人的感覺。
不多時,麥芽由後廚取來了蒸籠交給元修,同時還將一個食盒遞到他面前。
「元大哥,這里面是我今兒做的沙果糕,你拿些回去與家人一起吃吧,不用客氣。」
元修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謝謝。」
他取過食盒,手指不經意踫到了麥芽的手,麥芽臉上一熱,很快的將手縮了回來。
元修拿著蒸籠與食盒離開,他出了麥家的院子後往右拐,才走了不到幾步,已經回到自家院子。
趙大娘听到聲響出來,見到元修借來的蒸籠就笑了,她原本想自己去借,但元修難得自告奮勇,去的又是隔壁有個可愛女兒的麥家,趙大娘便由他去了。
她眼尖的瞥見他還帶回來一個盒食,不由好奇問道︰「這是什麼?」
「是麥芽……咳咳,隔壁麥家女兒做的糕點,滿好吃的。」
趙大娘又笑了,這孩子雖是不挑食,但能被他說好吃的可是鳳毛麟角。她打開食盒拈起一塊糕點,才入口咀嚼幾下便眼楮一亮。
「好吃!可是用沙果做的?」趙大娘又吃了一口。「我來琢磨看看,說不定也做得出來。你知道的,你師娘做的吃食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元修冷峻的俊臉抽了抽,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趙大娘也不在意,擺了擺手便拿起蒸籠回到後頭,廳里又剩元修一人,他沉默地坐了一會兒,也拿起了一塊沙果糕放入口中。
村子里的沙果樹過十來天就轉紅了,麥芽做出來的沙果糕自然也更甜更好吃。
這一日,她又做了不少沙果糕,用個小籃子提著想送去給住在井邊的王家。
王嬸子與麥母交好,王叔常在麥家酒坊打酒,王家的女兒美秀與麥芽也是自小玩在一起的手帕交,所以每回麥芽做出了什麼新吃食,往往都會往王家送一份。
她走沒幾步便看到大門深鎖的元家,他們家人深居簡出,村里人只知搬來了新住戶,是一對母子,但真正認識元家人的卻沒幾個。
麥芽想起了那個又高又壯的身影,還有那張不苟言笑的俊臉,總覺得頭頂上的太陽又熱了一點,曬得她臉都紅了。
上回他來家中借蒸籠,似是也頗喜歡她做的糕點,要不等一會兒她送完王家,轉回家中再做些送給他?
如今正值秋收,家家戶戶都到田里忙活去了,路上也沒幾個人,麥芽掐著點到王家,果然只剩王美秀在家忙著做飯,麥芽送上了自己做的糕點後,又幫王美秀炒了兩樣菜,將飯碗裝得高高的,兩個女孩合力提著籃子到田里送飯。
其實麥芽很想告訴王美秀,她一只手指就能輕松提起這些菜,只不過怕王美秀嚇得與她絕交,麥芽還是乖乖地扮柔弱。
王家父母見到麥芽都很是高興,這代表著他們今兒個的午餐必然更添美味,一樣的菜色經過麥芽的手就是變得好吃許多,等揭開籃子看到那豐盛的菜肴,王家人都笑瞇了眼。
王家人一番感謝後,麥芽不好意思地拎著空籃子回家,回程經過了一片小小的核桃林,只見成熟的核桃已經收得差不多了,空余地上的一些落果。
她彎撿起一顆完整的核桃,村里的核桃皮厚仁肥個頭大,家里的人都很喜歡吃,她邊走邊思忖著要不要去找種核桃的周家換一些,不意前面突然擋著個人,她差點迎頭撞上。
麥芽機警地停了步,還往回縮了一點,她可不敢不經意的亂撞人,否則眼前這誰誰誰還不被她一記頭槌撞回老家。
她抬起頭,看到的不是任何熟悉的村民,而是一個長得瘦骨嶙峋、身著長袍的男子,她並不認識這個人,但瞧這人看著她那熾熱的眼神,該是認得她的。
「麥芽!」果然那人叫出了麥芽的名字,表情流露出痛苦。「妳為什麼要拒絕我?」
她拒絕了他什麼了?麥芽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你是誰?」
「我是顧景崇。」瞧她猶是一頭霧水,顧景崇又補充了一句。「我前些日子才央媒婆去妳家求親。」
「我知道了,你是鎮上那顧秀才吧。」麥芽一想到那臃腫的劉媒婆,忍不住又退了一步,本能就不想離他太近。「你們家找的那媒婆實在太惡心人了,那哪里是提親,根本是逼婚吧?」
這話听在顧景崇耳中卻成了事出有因,于是他眼楮一亮。「原來是劉媒婆的問題,妳若不喜歡她,那我便換個媒婆來提親。」
他說著伸手想拉麥芽,卻被她躲過,以為她是害羞,顧景崇露出了個自以為英俊不凡的笑容。「麥芽,妳不必擔心,我是心悅妳的,娶妳並不勉強。日後待我科舉高中,入京為官,我也不會嫌棄妳是個鄉下泥腿子,不管有多少侍妾通房,正妻之位永遠是妳的。」
他堅持想娶麥芽為妻,除了考慮到她家的家底,以及她弟弟麥莛未來的潛力,更重要的是他真的喜歡麥芽。
幾次麥芽到鎮上趕集,都會光顧他家隔壁的糧店,她那嬌女敕清新的外貌,溫柔乖巧的氣質都深深吸引著他,尤其她說話時一口軟糯的嗓音,幾乎听得他腿都軟了。
他立刻央求母親向麥家暗示兩家結親之意,想不到麥家二話不說拒絕了。
他猜測是麥家沒弄清楚他家的情況,否則堂堂秀才求親怎麼可能被拒絕,雖說麥莛也是秀才,但麥芽說穿了不過是個村姑,有他這般家世的人求親,麥家人該感激涕零才是。
于是他又找了劉媒婆,許下重利,要她一定得將事情辦成,可惜最後仍是沒有成功,劉媒婆甚至將麥家說得一無是處,還批評麥芽無才無德無貌,麥家人態度惡劣囂張。
顧景崇很生氣,但是與其說氣劉媒婆辦事不力,他更氣的是麥家不識抬舉,因著這個緣故,他親自來了,心忖只要說明自己的心意,麥芽應該就會答應了。
麥芽听到這一長串不僅沒有表現出欣喜,反而神情益發古怪,最後甚至有些苦惱的樣子,小心翼翼地道︰「那個……顧秀才,我們家拒絕你的提親不僅僅是因為劉媒婆,實是……呃,實是我並非你的良配,我也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脾性,這一切都是為了你好,你這樣子……」
弱不禁風的,還不夠我一腳踹。麥芽默默把剩下的話咽了下去。
再次被拒絕,顧景崇已然有些惱怒了。「什麼為我好?那都是借口!妳莫非是自卑?妳放心,什麼樣的妳我都會接受……」
發現這人根本說不通,麥芽不再解釋,突然向他亮出了手上的核桃,接著手掌一握,就看到那核桃裂成碎片,堅硬肥厚的核桃殼由她手掌縫隙掉落,只剩核仁完整的在她手上。
「這樣你也能接受?」她幽幽地問。
顅景崇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麼。
那可是核桃啊!連他一個大男人吃核桃都得用石頭慢慢敲開,尤其他們鄉寧的核桃可是以皮厚殼硬聞名,她居然用手一握就輕而易舉捏爆了?
「這不可能……不可能……妳故意騙我,這核桃一定是假的!」顧景崇驚慌地道。
麥芽很是無奈,決定再露一手,徹底阻斷他的妄想,于是她又蹲,這回撿了三個核桃,一樣在他面前徒手一握,又是嘩啦啦的碎殼由掌中落下。
顧景崇原本只是臉色有些發白,現在則是全青了,他究竟看上了什麼人,居然擁有如此可怕的怪力?那他還要與她結親嗎?
顧景崇陷入了極端的掙扎,他當真怕了,卻又不甘心,更生氣自己被她震懾住,最後就是僵在了當場不知該怎麼辦。
麥芽瞧他都魔怔了,忍不住上前一步。「喂,你……」
「妳不要過來!」顧景崇大喝一聲,本能地抬手便想推她,然而他還沒踫到她一根頭發,手驀地被人抓住。
「你想做什麼?」隨著一聲厲喝,來人很快擋在顧景崇與麥芽中間,竟是不知從哪里冒出來的元修。
麥芽一見是他,心頭不受控地小鹿亂撞起來,暗自祈禱方才她捏爆核桃那生猛的表現沒被他看見。
顧景崇手腕被抓痛,忍不住用力掙扎,元修冷哼了一聲放開他,顧景崇一個沒注意,就這麼順著自己掙扎的方向跌了個大馬爬。
一向注重形象的他如何能接受自己這般狼狽,整個人氣炸了,一個翻身站起,伸手指著元修。「你……你……你竟敢冒犯我?你知不知道我是秀才?難道不怕我治你的罪?」
「秀才不是官,你沒有這個權力。」元修冷冷地道。「欺凌弱女子,你那功名也是枉然,還不如扔了。」
「你竟敢污辱我?」顧景崇被憤怒弄得失去理智,揚起拳頭就揮向元修。
元修輕易地接住了他的拳頭,冰冷的眼神直勾勾地盯著他,看得顧景崇毛骨悚然,怒氣瞬間消散。
見他露怯,元修不屑地往前一推,顧景崇又是一個仰倒,還往後滾了幾圈,不僅一身長袍污損撕裂,頭發都松了開來。
待顧景崇披頭散發地抬起頭,元修一記拳頭已經揮到他面前,猛地在他鼻尖前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住,那拳頭帶起的風甚至還將顧景崇落在臉上的頭發吹開。
麥芽看得眼冒星星,粉頰泛紅,險些沒鼓起掌來,這一拳看上去容易,但要控制得如此精準可不簡單,這元大哥不僅長得好,看來連武功也不弱啊!
顧景崇尖叫起來,下一瞬元修和麥芽就見他褲襠濕了,被太陽曬得干黃的泥土地上染開一片水漬,還傳來騷臭的味道。
難不成……這顧秀才嚇到失禁了?
麥芽有些不忍卒睹,這實在太丟臉了,連她家小麥穗這方面都能控制得很好,還不曾如此失態過。
顧景崇要瘋了,他再也待不下去,努力爬起身扭頭跑離,一邊跑還一邊惡狠狠地撂話道︰「我不會放過你們的!你們給我等著——」
元修也沒料到這顧秀才這麼脆弱,不過這人敢到路底村來欺凌麥芽,還想動粗,那就該承受應有的懲罰,何況真要說起來他也沒動顧景崇一根汗毛。
「元大哥……」麥芽軟糯的聲音在元修背後遲疑響起。
元修轉身靜靜地看著她,極力想表現得溫和,但一咧嘴角,不知怎地周圍就彌漫起一股煞氣,連空氣都凝結起來。
這下尷尬了,元修神情更加沉重,暗自猜測眼前這可憐的麥芽姑娘剛剛才被人唐突,正是心中驚惶的時候,卻又被他凶惡的氣勢嚇得話都不會說了,他怎麼就生得一副壞人臉,連個姑娘都安慰不了。
「我送妳回去。」末了他也只能擠出這麼一句,然後等著她大哭逃跑。
想不到麥芽只是怔愣地望著他,未露出任何害怕的表情,一直到他說出了這句話,她眼中光芒一閃,居然甜甜地笑了起來,露出了那迷人的梨渦,笑得他冰凍的心都要化了。
「好啊。」她說著還向他展開白女敕女敕的手掌心。「你要不要吃核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