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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美 第五章 扭轉邪氣成祥瑞

元熙真人一入宮,隨即開壇作法,為天下蒼生求來了今年的初雪,瑞雪兆豐年,如此好預兆,自然讓皇帝喜不自勝,也更重視元熙真人,對他信任有加,連卜算國運之事都求到了他身上,可以說元熙真人如今隱然取代欽天監,雖沒有官位,地位卻在眾官之上。

為了這件事,年後借著拜年為由,蔣聰又特地尋來鳳翔侯府,一進到華惟深的書房,他先左顧右盼,看得華惟深臉都綠了一半才干笑著坐下,說起來意。

「……什麼召來初雪,瑞雪兆豐年,我看就是狗屁!他只是剛好搭上了這時間,每年也都差不多這時候下雪,但凡找個有經驗的老農都能依天候看出十之八九!」

「現在陛下已經被元熙那老賊蠱惑得昏頭了,不只問他國運,問他政事,甚至身體有所不適都越過了御醫讓元熙為他煉藥強身……也是那老賊運氣好,陛下吃了他的丹藥沒事,病還好了起來,結果反而對他更加深信不疑。」

「如今因為元熙老賊的一句預言,說什麼今年不宜大動干戈,國事需穩中求進,所以原訂于今年入春後要推行的新稅制度就這麼延宕下來,明明南方的土地清查已經完成,就等新一季的收成試行新稅制,偏偏因為元熙老賊的讒言,過去我們努力了這麼久,不知要什麼時候才能看得到結果……」

越說,蔣聰看華惟深的表情就越古怪,彷佛只差沒直言你怎麼就迎回這麼一個枉道事人的無恥家伙。

其實百官中這麼想的可不只蔣聰一人,只是蔣聰私下與華惟深交好,所以隱諱地點明這一點,而不是指著他的鼻頭大罵。

華惟深卻是榮辱不驚,氣定神閑地說出了一段不為人知的秘辛,讓蔣聰听得呆若木雞。

「朝中文武也不都是傻的,難道不會懷疑怎麼會憑空鑽出一個元熙真人?」華惟深想到元熙真人仗著自己必受聖眷,毫不掩飾流露出的本性,就是一陣冷笑。「這個元熙真人,是五皇子得到了夢兆,謂南方有三清轉世之高人現身,將此夢告知皇後,皇後先派人至贛省查了才挖出了元熙真人的存在。」

五皇子?皇後?蔣聰心念一轉,想起皇帝率百官迎接元熙真人時五皇子表現出的謙卑,臉色不由難看起來。

「這個元熙真人在龍虎山還算小有名氣,不僅能憑風化雨,還能掌控無根之火,說是道法神奇,天降奇蹟。你不覺得……」華惟深斟酌了一下用詞,「很有趣嗎?」

蔣聰都氣笑了。「當然有趣!那不就是變戲法?廟會趕集時到最熱鬧地方看,那些耍玩意兒的人不僅能化雨、玩火,還能擔水緣繩、一葦渡江呢!」

他有些氣急敗壞地看著華惟深。「你說陛下怎麼能夠讓這樣道貌岸然的老賊幾乎把持著朝政呢!」

「元熙並沒有什麼真才實學,他靠的全是一張嘴,能夠做到讓陛下對他深信不疑,可不是耍耍把戲就可以,背後必然有人教他。」華惟深沉聲道。

蔣聰也是個聰明絕頂的人物,否則豈會年紀輕輕就做到戶部侍郎的高位,華惟深都說成這樣了,他自是一點就通。

「難怪……難怪那老賊一上手就是先阻了新政的推行!」蔣聰頗有些咬牙切齒。

「我說過,黨爭的部分我不參與,能否成功要靠你們自己。」華惟深再次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接下來話鋒一轉,卻是多了股寒意。「但你方才提到了陛下用了元熙真人煉出的丹藥,這點我也有所听聞,根據我打探的結果,元熙真人哄著陛下要共謀長生之道,所以陛下命我派人全天下蒐羅各種珍貴的煉藥藥材,這件事暫時被我擋了。」

「什麼?長生之道?」蔣聰忍不住站了起來,語氣都激動了。「帝王沉溺于尋求長生,那可是國之將亂的征兆!」

「所以背後支持元熙真人的人,只怕所求甚大。你說得沒錯,接下來朝政免不了要亂一陣子,你可得穩住了。」華惟深倒是很鎮定,這也是他對自己能力所擁有的自信。「我雖無法阻止陛下寵信元熙,但當元熙禍亂黎民百姓時,我會出手。」

原本還著急上火的蔣聰听了這話才慢慢冷靜下來,華惟深既然要管這件事,就不會放任元熙真人禍害百姓,他對華惟深的信任,恐怕比華惟深對自己的信任還深。

所以他放松了,也終于能露出笑容,恢復風趣本性,馬上又忍不住嘴欠起來,「你家那個小雪丫頭呢?」蔣聰一副可惜的模樣。

「你問她做什麼?」听他問起小雪,華惟深身上隨即多了幾分冷冽,明知道蔣聰語帶調侃,只是開開玩笑,但他就是不想听到旁人覬覦她。

「沒什麼,養養眼羅。」蔣聰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我每日上朝上衙,看到的都是那些比狐狸還精的老頭子,好不容易來到你這里,若能見見單純美麗的小雪姑娘,總能夠平衡一下。」

「她不在。」身為華惟深的侍婢,自然不可能不在,他這是睜眼說瞎話。

不過別說是蔣聰,華惟深自己這陣子因為忙碌,在府中也沒待上幾日,都沒能好好看看小雪。就算難得回府,那丫頭不知是還在害羞還是鬧了瞥扭,服侍時總是匆匆來去,連話都說不上一句,連他刻意放了幾顆隻果引誘她也沒用,加上銀狼那叛徒每每主動來替她叼走幾顆,簡直令人氣結。

蔣聰見華惟深似是負氣的回應,然後就一臉深思,還當他生氣了,馬上見風轉舵地奉承道︰「無妨無妨,看不到小雪姑娘,看看你鳳翔侯也是一樣的,侯爺的美貌可也是冠蓋京師,自從你上朝開始改穿紅色蟒袍,幾乎所有宮女的眼楮都黏在你身上,迷倒了一票小姑娘家,上回我還親眼看到嘉善公主對你示好不是……」

華惟深無語瞪他。

蔣聰調侃也是點到為止,怕他大發飆,便識相地道︰「好好好,我懂你的意思,我滾就是了。」

語畢,他當真起身要走,想不到在快踏出大門時,華惟深有些遲疑的聲音卻飄過來——

「真的能迷倒小姑娘?」

蔣聰險些沒踢到門檻摔個大馬趴,連忙半蹲穩住身子,用著詭異的姿勢瞬間回頭,懷疑自己應該是听錯了。

華惟深卻是認真地看著他,問出這樣不要臉的問題,臉上竟沒有一絲心虛。

蔣聰隨即聯想到他為什麼會這麼問的理由,這會兒又不想滾了。

他站直了身,拍拍弄皺的衣服,雙手背在身後,下巴微昂,想不到他也有對華惟深指點江山的一天,當下覺得自己都玉樹臨風起來。

「可以可以,听我的沒錯,我告訴你,你只消穿著那身蟒袍,少有女人不多看你一眼的,在小姑娘被你迷住時多說兩句好听話,那她就跑不掉了……」

華惟深于年節期間,不過只在府中待了一日,而那一日還被蔣聰佔據了大半天,之後他便又離開侯府。

很快地,上元節的燈會便熱熱鬧鬧的舉辦,鳳翔侯府除了必要留守的下人,婢女及護衛們三五成群的在李總管的同意下出府賞燈游玩。

燈市位于皇宮東華門外王府大街與崇文門大街之間的胡同,綿延兩、三里長,戶戶張燈結采,街上百戲喧鬧,內廷盛宴,外街集市,舞樂歡騰。

除了京城富戶集結金錢造大型花燈供百姓觀賞,皇宮甚至在午門前將千百盞彩燈紮成燈山,官員與百姓同樂,甚至還會有燈花施放,火樹銀花,映夜成晝。

但這樣的喧鬧,隔了鳳翔侯府的高牆到了小雪這里,便是一室靜謐,四下無人。

就算沒有朋友,在元宵的這一日,小雪仍是穿著一件杏色兔毛滾邊的斗篷,坐在花園里與銀狼燒炭盆取暖。偶爾偶爾,外頭傳來大一點的動靜,她便會側耳傾听,想像外面是怎麼樣的風景。

然後……再想想華惟深,是不是也和她一樣,空虛孤獨。

她真的想他了。

或許女人就是這麼奇怪,當他在意她時,她便忍不住想躲;當他放開手,她卻又止不住思念。

「銀狼,你說我是不是該去找他?」小雪把銀狼頭頂的毛,揉得一塌糊涂,就像她的內心一樣紛亂。

銀狼自然沒有回話,只是略帶煩躁地甩了甩頭,毛發又恢復柔順光滑。

「我上次看見他,是十天,還是十一天前?」都說度日如年,她沒有這種感覺,只知道他不在的時候,自己的每一天,好像一成不變,讓她都不知今夕是何夕了。

她又揉起了它的頭,這次銀狼不依了,轉個身用對著她。

小雪已然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都不知道自己抓著銀狼的尾巴。「我還有你陪著,但他卻只有自己……你說怎麼辦才好?」

銀狼甩開了自己的尾巴,只覺人類怎麼這麼煩,明明很簡單可以解決的事,偏偏猶豫不決想得很復雜,于是銀狼直起身來,咬著她斗篷的下襪直接就將人往花園外拖。

小雪低呼一聲,彷佛知道銀狼想做什麼,但她還沒做好心理準備,銀狼猛地將她一頂,她失去平衡趴倒在銀狼背上,這廝居然就這麼背著她往府外飛奔,待她反應過來,自己已經被銀狼背到了錦衣衛衙門外。

其實錦衣衛衙門離鳳翔侯府並不遠,騎馬只要一刻鐘,但她這回騎的是狗,居然又更快了,彷佛只是幾個呼吸的時間,錦衣衛衙門的大門就在眼前。

錦衣衛衙門位于城西的大時雍坊,城西多是大戶人家或公署衙門,原就行人寥落,今夜人潮又都被吸引到城東的燈市去,她與銀狼這一路反而一個人影不見,否則就銀狼載著她瘋跑的模樣被人看到,還不知道會被當成什麼妖魔鬼怪。

一個穿著杏色斗篷、美得如詩如畫的少女,杵在錦衣衛大門外,很快就來了幾名侍衛關心,但當他們看到她身旁傲然佇立的銀狼時,全數啞了口,當下什麼也沒敢問,只是恭敬地將小雪及銀狼迎了進去。

此時華惟深正在衙門的二堂中,看著探子傳來的密報。

皇宮里的元熙真人得到皇帝信任後慢慢掌握了一部分的權力,皇帝除了調了一個百戶所的衛兵保護他,更賞賜了不少太監美婢侍候。元熙真人也不負所望,暗地里替皇帝鏟除朝中的刺頭,托言天上神明降旨預示,用的都是見不得人的手法,卻總是能被解釋得正大光明、順應天理。

但是看到最近出事的幾名官員,華惟深不由冷笑,這顯然不是在替皇帝解決障礙,而是在替某些人鏟除異己。

只怕元熙真人會借機越搞越大,殘害的對象會越來越重要,最後逐漸把朝中弄成一言堂,屆時只消元熙真人有辦法控制住皇帝的出入,迷惑住皇帝的耳目,那麼皇帝無疑會成為傀儡,還不讓那幫子人一手遮天掌握朝政。

「想得真美,把錦衣衛給忘了?」華惟深將密報扔到了一邊,突然外頭的侍衛進來通報,說是他的……寵物,帶著一名美貌少女求見。

由于錦衣衛沒有人不認識銀狼,基本上看到它都不會攔著,但這次多了小雪等于多了變數,指揮使對于有多麼厭惡眾人心知肚明,自然也不會去挑戰他的權威,于是銀狼第一次在外門被攔下了。

想不到華惟深听到有個少女被銀狼領來,還強調了少女的美貌,他居然有些意外地起了身,差點自己迎了出去,不過這種沖動也只持續了幾個眨眼,他便恢復了冷靜,慢慢地坐下。

「讓他們進來。」他淡定地道。

侍衛將銀狼及小雪領了進來,原本華惟深心中還有些懷疑,在看到小雪包在斗篷下凍得有些紅的小臉,他頓時放下心。

揮了揮手讓屋子里的人都出去,連銀狼都被帶了出去,他直勾勾地望著小雪,一直望到她不知為什麼心虛地低了頭。

「你來做什麼?」其實他想做的,是上前握著她的小手,確認她冷不冷,要知道外頭可是冰天凍地,她又特別怕冷。

但上回這麼唐突她之後,她便怪里怪氣地躲他,這回他按捺住了沖動,認真地看著她。小雪會來到他面前,也是心理交戰許久的結果,雖說她是莫名其妙被銀狼帶來,但她若堅持不想進來,難道銀狼還會強迫于她?

其實,就是她自己想來找他的,她想他了嘛。

確認了自己的想法後,小雪不心虛了,抬起頭脆生生地問道︰「過去幾年,爺是不是都自己在衙門過年?」

「是。」華惟深坦然回答,也想知道她究竟想問什麼。

小雪卻淺淺地笑了。「我也是!既然我們都是一個人,那我們今年一起過節好嗎?除夕元旦爺在皇宮當差,那就算了。但元宵節完,這年就過完了,我不想我們那麼孤單。」

听她這麼說,華惟深微微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覷著她的鳳眼中,凜然的目光慢慢柔和了起來。

「你確定都想好了?」他突然問。

這回換小雪听不懂了,她一頭霧水地眨眨大眼。「想好什麼?」

「你前陣子不是在逃避本侯?現在怎麼又想和本侯一起過年了?」他問得直接明白,不讓她有再顧左右而言他的空間。

小雪一噎,粉臉緋紅,用著幾不可聞的聲音小小聲地道︰「我想爺啦……」

華惟深心跳失序了一拍,他知道自己沒有听錯。「那你先前為什麼躲我?」

小雪咬了咬下唇,當下把心一橫,用著一向無辜的神情結結巴巴地說道︰「我……就是上回我們坐船回來,爺在船上抱了我,之後我每次看到你,整個人都變得奇怪……」

她比了比自己胸口。「只要稍微靠近爺一點……這里會跳得很快,身體一直發熱,變得笨手笨腳的……我怕自己服侍得不好惹爺生氣,就……就盡量躲遠點。」

她其實知道,那是因為喜歡,男女之間的喜歡,可是她說不出口,也覺得他不會給任何回應。

這樣的認知令她更想逃避,心情也更沮喪了。「我知道自己不能這樣,開陽也警告過我,可是我控制不住……」

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一直往他身上飛去。

華惟深听懂了,竟是打從心底蕩漾起一種莫名的激動,上回他有這種激動的心情,是他忍不住抱了她的時候。

但眼前的她如驚弓之鳥,捅破了自己對他的曖昧之情,只怕現下臉比紙還薄,他不想做得過火將她推得更遠,只能極力控制自己想親近她的情緒。

「開陽警告過你什麼?」他冷靜地問。

小雪張了張口,復又閉嘴,再次張口,仍然說不出,最後只能沉默以對。

其實開陽說了什麼,華惟深能夠猜到七八成,約莫就是讓她這只小麻雀別想著飛上枝頭當鳳凰,因為上一個爬他床的女子下場還挺慘的,開陽的確是發自內心的忠告。

可是她不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她和別人不一樣了,他都不敢想像她若真敢爬他的床,他不但不會踢她下去,還可能對她做出什麼卑鄙下流的事。

幸好她根本不會那麼做,幸好她傻,幸好。

「你別理會開陽說的話,要相信自己。」他凝視著她,讓她對自己的情感多點信心。

然而他不說則已,一說小雪險些沒哭出來。

她相信自己,就是相信他喜歡丑的啊!她好不容易騙自己說不定他見她長得漂亮會轉轉性,但他現在居然要她相信自己……

她哭喪著臉問道︰「爺,小雪長得丑嗎?」

她沒想到有一天竟會對他要不要回答感到矛盾不已,因為無論他怎麼回答,她都會哭死。

華惟深不明白她在糾結什麼,直言道︰「你很漂亮,比我見到過的任何女子都漂亮。」

「……我要回府了。」小雪低著頭轉頭想走,她怕自己再待下去真的會哭出來。

華惟深卻坐不住了,他根本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錯,她怎麼突然難過起來,難道他夸她漂亮還夸錯了?

起身後一個箭步來到她身邊,華惟深飛快地拉住她的手臂,「你不是來陪我一起過節?」

「但你好像不是很喜歡我陪你……」

「我很高興你來了。」他索性說得更明白一些。「我喜歡你陪我。」

小雪靜靜地望著他,看出了他眼中的堅定,心頭突然沒那麼酸楚了。他喜歡丑的人也沒關系,至少他不排斥她在他身邊啊!近水樓台不一定能得月,但他總是住在樓台中的嘛!

她能夠在自己的一輩子中,發現一個這麼喜歡的人,已經很幸福了,又何必執著他也要相同的回應?

回應也沒有用啊!反正以他們兩人的身分只怕不會有什麼結果,何況他這個人本就冷冰冰的,誰都不喜歡啊!

就眼下的情況看來,他應該並不討厭她,她也是目前為止唯一能親近服侍他、卻沒有被扔出侯府的人,能陪著他多久算多久,能親近他一寸是一寸,她只要把握自己能把握的就好了!住在自己的美夢中,並不是罪啊!

這麼自我開解著,她也慢慢放開了心胸,羞澀對他一笑。若是將他方才的話想像扭曲成對她的剖白,那她也的確該羞不可抑。

華惟深卻以為她想通了,滿意地勾了勾唇角,接著突然將她攔腰抱起,在她的低呼聲中走出了二堂,來到後進一座樓房前,猛地往上跳。

當小雪發現他停下動作,他已經帶她來到屋頂上。錦衣衛衙門的屋頂很高,他們站的甚至是更高的兩層樓房頂,當下更是讓她有種腿軟的感覺。

「你看。」他指向遠方。

小雪朝著他指的地方看去,那里是城東,燈市所在之處。

從他們站的地方,可以遠遠看到皇宮午門上那個大大的燈山,縮得像只蜘蛛般大小,如日中天的燈市猶如夜間中一條會發光的長蛇,璀璨耀眼,只見其繁華卻不聞其喧囂。

這屋頂,果然是個好地方!

屋頂風大,華惟深直接拉她坐在屋脊,用自己的身子護著她。

她在他的懷中一點都不覺得冷,只是痴痴看著遠處令人窒息的夜景,想把這一刻他的體溫與動人夜晚交織而成的旖旎和溫馨,努力地留在心里。

華惟深卻是恨不得能把時間停在這一刻,夜景很美,卻美不過他懷里的丫頭。她一直看著燈市,他卻一直看著她,感受她身上傳來的幽香,那種香味有些類似她常吃的隻果,甜美卻清淡,他可以肯定,咬下去一定多汁又香甜,可是他必須壓抑住這種孟浪的沖動。

要攻陷這小丫頭不能心急,必須一步步來。

此時無聲勝有聲,在如此皎潔的月光、如此絕美的夜景中,兩人相互依偎著,寒風不再那麼冷,繁重的政事也不再令人牽掛,這時候的他們心中只有彼此,雖然沒有言語,心卻比往常都貼近。

不知道過了多久,燈市的輝煌都黯淡了些,他望向天空看了看月亮,心頭一動。

該是子時了啊……

他猛地捂住了她的耳朵,將她整顆頭埋在他懷里,果然不久之後,衙門外便陸陸續續傳來鞭炮聲。幸好這一整片胡同都是三法司的衙門,鞭炮聲都離得遠,不會嚇到他的小丫頭。

待一陣爆響過去,他低下頭,赫然發現她竟不知在什麼時候靠著他的胸口睡著了,小手還依戀地環著他的腰。

不知是夜的溫柔,還是他的溫柔,此刻他的心前所未有的柔軟。

這麼可愛、這麼依戀的小人兒,被他抱在懷中,多麼溫暖多麼美好,令他本能地低頭親吻了下她的頭頂。

幸好她睡著了,否則又不知要為此瞥扭多久。

他覺得自己不想放手了。

上元節過後,朝會重啟,百官復朝,經過了前陣子的沉澱,各個勢力都在私底下頻繁地運作著,只是沒有人敢大動作,窺探的目光隱隱約約指向乾清宮,以及今上寵信的元熙真人。

過了三月三的上巳節,宮中靈壇也興建得差不多了,就建在東華門與文淵閣之間,皇宮的東南角,因為根據易經,東南是皇宮的巳位,為至陽之位,與文淵閣鼎立,也頗有寓道于政的意味。

只是這樣的意涵,內閣那些大學士可不是人人買帳,在某些人看來,元熙真人其實是異端,沒有實際的政績,妖言惑眾欺君罔上。

但是這樣的聲音在趙首輔息事寧人的安撫下,並沒有鬧起來,這也讓元熙真人更有底氣,在月中突然上了一封奏摺,謂自己夜觀星象發現了熒惑守心的天象。

所謂熒惑守心,就是熒惑靠近了心宿,留滯其中。由于熒惑司天下人臣之過,主傷、饑、兵、死、殘等大惡,熒惑若守心,對君王皇室恐有「大人易政、主去其宮」的征兆。

而元熙真人明確地指出,此次征兆為皇子對天子形成壓迫,需由皇子罪己自省,以避天子之災禍。

如今皇帝的兒子只有大皇子福子淵及五皇子福子勝兩人,若熒惑守心之說為實,那麼兩人都該罪己自省,放下手中政事及職務為皇帝祈福,以讓天命永固。

然而經元熙真人嘔心瀝血的卜算,以壽命換取天機,導致此次天象變異之禍首,實為大皇子福子淵。

對福子淵來說,此讖言無疑無妄之災,而且還不需要什麼證據,因為皇帝對元熙真人的信任已經超越理智,但為了朝政的安定以及自身的性命,福子淵不能爭辯,否則就真的落實了熒惑守心的惡兆——皇子欲主其宮,欲亂其國。

于是福子淵被迫幽禁在擷芳殿,日日齋戒,待到寒食節之際,元熙真人會親自于靈壇開壇作法,由福子淵主祭替天子祈福,之後福子淵需日日于住所誦經祝禱,此祈福的期間可長可短,端視天象而定。

也就是說,如果元熙真人不松口,大皇子一輩子都可能在誦經幽禁之中度過。

這可是殺人不見血的妙招,消息傳到華惟深手上時,即使他一向不摻和黨爭,也知道事情不能再這樣發展下去。先不論他還頗為欣賞福子淵的為人,光是元熙真人用這種借口插手朝政,華惟深就不會讓他心想事成。

「侯爺,戶部蔣侍郎求見。」此時李總管來報。

「不見!」華惟深直接擋了蔣聰,還讓府中門衛高調地將他「請」出去,務必鬧得眾人皆知蔣聰吃了閉門羹。

知道蔣聰與華惟深有同窗之誼的人不少,但蔣聰是福子淵的心月復、新政推行的骨干,此時正值福子淵臨禍之時,蔣聰貿貿然尋來,若華惟深接見了,只會讓人覺得他們密談了什麼要救福子淵,那麼華惟深將被迫涉入朝廷的朋黨之爭,甚至是皇子間的奪位之爭。

如今華惟深亮明旗幟地轟了蔣聰出門,說明他一如往常不摻和政爭,那些算計福子淵的人便不會太過把眼光放在錦衣衛,也方便他之後的行事。

此時正在書房侍墨的小雪,听到華惟深趕人,趕的還是他好友蔣聰,磨墨的手不由停了一下,不過她沒有多問,又重新研磨起來。

只是這一下遲疑被華惟深看到了,她那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看得他心中直想發笑,索性開口問道︰「怎麼?怕我以後沒朋友?」

小雪毫不遲疑地點點頭,沒朋友很可憐的,她可是知道那有多難熬。

華惟深自嘲地一笑,也沒有隱瞞她什麼。「蔣聰是為了大皇子被幽禁的事來的。」

大皇子被幽禁?小雪突然睜大了眼楮,小手一抖,墨汁濺了一滴在她雪白的手背上。

「你怎麼了?」華惟深察覺了她的不對勁。

「我……」小雪不知怎麼解釋,說出來的話顛三倒四。「……小雪就是沒听過皇子也會被幽禁,嚇了一跳呢!大皇子犯了什麼錯嗎?」

反正大皇子的事鬧得人盡皆知,說與她听也無妨,華惟深便像說故事一般,將熒惑守心的事情說了。

「……世人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大皇子只是因星象之說被幽禁還算好的,但把熒惑守心之禍推到他身上,無德者失天助,暗示了大皇子失德,一個失德之人,又怎麼可能被立為太子?這是想一並斷了大皇子的立儲之路。」

小雪听得目瞪口呆,不知是否太投入,額際都冒出冷汗。「那個……那個大皇子有做過什麼壞事嗎?」

「在皇子之中他算好的。」華惟深思索了一番,不偏不倚地說道︰「至少沒听過他行事或德性上有何虧失,這在皇子之中算是難得的。」

真要說起來,表面上五皇子也是正直端方、沒有劣跡的皇子,但那只是他掩飾的好,他又有一位好母後趙氏,替他掩蓋了諸多不可告人之事。

「爺……你會幫他吧?」小雪隨手抹了抹額際的汗。

「你這麼關心大皇子的事?」華惟深瞄了她一眼,但當她放下拭汗的手,他的表情突然變得奇怪。

小雪這回腦筋動得可快,認真地回道︰「因為那個元熙真人很討厭啊!他那樣道貌岸然的人,所做的事一定不是什麼好事,坑蒙拐騙、陷害忠良,實在令人看不過去 ?是錦衣衛指揮使,除暴安良也是情理之中,幫了大皇子,就等于破壞了元熙真人的陰謀。」

他的確想不著痕跡地幫子淵,雖說理由不完全如她所言,但也差不多了。

「你說的有道理。」華惟深看著她,似笑非笑,突然伸手抹了把她的臉,然後在另一邊的臉上也抹一把。

小雪傻了眼。「爺你做什麼?」

「這樣才對稱。」華惟深忍住笑,拉來盛放清水的架子,讓她自己照照水面看個清楚。

小雪低頭一看,才發現自己臉上不知什麼時候沾了墨,方才她還抹了汗,馬上成了半邊的小花臉,他又助了一臂之力,現在整張臉都是花的。

「啊!」小雪低叫一聲,不敢相信自己竟在他面前出了這種模,她一臉控訴地瞪著他,一下都忘了尊卑。「爺你變壞了!」

「你的爺一向都不是什麼好人。」華惟深若有深意地道。

這麼一句飽含親匱的話,當下讓她紅了雙頰,只是因為臉還花著,看不出來。

雖然她像頭小女乃貓炸毛一般的可愛姿態令他發笑,不過華惟深也知道適可而止,沒有玩得過火,他取出一條干淨的帕子,過了清水擰干。「你把臉靠過來。」

小雪傻兮兮地將臉湊過去,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他親手替她擦起了臉。他一手捧住她的下巴,另一手仔細地擦著,她發現他的手大到能蓋住她整張臉蛋還有余,而他那俊美的臉離得她極近,她都能從他的氣息中感受到一種燥熱卻又令人向往的味道。

她整個人都懵了,只能呆呆地任他為所欲為。

終于還她一張白淨小臉,華惟深將弄黑的帕子扔回水中,手卻流連在她白女敕無瑕的臉蛋上,感受那滑膩的觸感。

模久了,自然就想得寸近尺,他一下捏捏她小臉,一下子又揉一揉,再伸出雙手一擠,擠得她像只小河豚……這種深具彈性的柔女敕手感,簡直叫人愛不釋手。

原本還因為他替她擦臉而害羞的小丫頭,赫然發現他竟上手玩起來了,那點感動也不由化成了惱怒,等他發現,她已經氣鼓鼓瞪著他。

「你不要玩我的臉!」她氣呼呼地控訴,白皙的臉都被他捏得紅了,連爺的尊稱都忘了。

華惟深也知道自己有些過分了,誰知道她的臉這麼好模,她又乖巧得讓人不欺負一下都不好意思。但看她生氣,他又壞心眼地覺得有趣,想不到自己也有十來歲少年欺負心愛少女那種壞毛病,一時之間居然還有些新鮮感。

「好了,你別生氣,我補償你,給你賠禮。」他終于放開了手,嘆了口氣,遺憾卻不帶慚愧地說道。

小雪的臉還熱辣辣的,听他這麼一說,她突然眼楮一亮。「什麼都可以補償?」

「可以。」他答應得干脆,內心思索著府中隻果的庫存。

「那爺方才說的那大皇子的事,我也要幫忙!」小雪出人意表地說道。華惟深笑意一凝,那種輕松的姿態隨即消失不見,「為什麼?」

他不是直接拒了她,而是問她緣由。

她一向在自己的小天地里玩得好好的,怎麼這一回遇到福子淵的事,卻想跨界了?

「我……」小雪鼓起勇氣道︰「那個元熙真人調戲過小雪,小雪想報仇啊!爺你也知道我和動物可以溝通的,所以我可以在暗處偷偷來,一定可以幫得上忙,不會被發現的。」

「你真那麼討厭元熙真人?」討厭到寧可以身犯險?

「我其實是想幫爺啊!」小雪一臉期盼,拉著他的袖子搖呀搖的。「爺你讓我幫忙吧?讓我幫吧?」

如果她是銀狼,華惟深毫不懷疑下一瞬她就會舌忝他的臉了。不知為什麼他听到她其實是想幫他,頓時覺得通體舒暢,再被她這麼一撒嬌,以乎就這麼答應她也不是不可以。

反正有他在,一定不會讓她出事,捅破天也有他兜著,若她那奇特的能力真能用在福子淵的事情上,那可是如有神助,他也可以把事情做得更漂亮些。

凝視著她嬌美的臉蛋,華惟深心都軟了,當下他有種深深的頓悟,古代那些紅顏禍水,真不能怪她們狐媚,實在是男人太沒有自制力啊!

「好!這回就讓你一起玩一玩吧……」

待到寒食節那日,皇帝領諸皇子和百官至靈壇作法祈福,消除熒惑守心的災禍。

由于沒有先例,這次作法簡直愁壞了禮部及太常寺,欽天監更是已被完全架空,連出主意的資格都沒有。

最後還是元熙真人主導了整個祈福儀式,甚至由龍虎山調來了他的幾個徒子徒孫幫忙。

由京城去信龍虎山請人,再馬上趕來最快也得兩個月,兩個月前熒惑守心的星象根本還沒發生,怎麼元熙真人就知道要請人來了?

這個簡單的推論,不說支持大皇子一派的官員們,連立場中立甚至偏向其他皇子的人都心寒不已,只是知道歸知道,看在皇帝的面子上沒有人敢說破。

不同于牲禮的祭祀,壇上的祭品是鮮花素果、飴糖糕餅,中央一個偌大的香爐,靈壇各方位擺放著五行之物,代表著金木水火土五方天帝,以及供桌上一些斗、米、劍、燈、簽、傘、尺、秤之類的法器。

祭禮開始,皇帝與官員們都立于壇下,主祀者為大皇子福子淵。

只是遇到這種史無前列的祭典,他也是一臉茫然,只能就著禮官的口令持香或是祭拜、獻禮等,內心雖有著悲憤卻又莫可奈何。

待祭禮來到中段,元熙真人手持一卷軸,謂其為萬神圖,輔御群靈,然後一邊念念有詞,一邊載歌載舞,大意便是皇子失德,逼迫主宮,需自罪自省,而他元熙可用手上的萬神圖,召來天兵天將輔佐看守有罪皇子,撥亂反正雲雲。

這完全可說是莫須有之罪,偏偏皇帝就是相信了。

福子淵咬著牙拳頭緊握,只覺主導這一切的主使者太過卑劣,自己也是大意了,居然著了這種道,中招還不得不認。

華惟深自也在靈壇之下,不過他負有護衛之責,不必與其他官員一樣垂首行禮,只需眼觀四面耳听八方。

他身後站著一個身材瘦小的侍衛,皂帽戴得低遮住半張臉,臉色蠟黃,乍看不太起眼,不過錦衣衛中能人奇士多不勝數,也沒有人敢小看。

因為沒有人注意這方,元熙真人弄出的動靜又有點大,那名黃臉侍衛忍不住輕輕咕噥了一聲,「裝神弄鬼!」

華惟深眉頭微動,淡淡地飄去一個眼神,那黃臉侍衛隨即閉了嘴,只是一臉不悅地看著

靈壇上的元熙真人。

若真是唱唱跳跳就完成了祈福,未免太過兒戲,也顯不出元熙真人的道法高深,于是他停下儀式,取出一面銅鏡,大聲對著靈壇下的官員們說道︰「此為照妖鏡,經貧道作法加持七七四十九日,已具降妖伏魔之能。貧道心知朝野官員對貧道並不相信,認為貧道是蠱惑人心、故弄玄虛。今日貧道便用此照妖鏡,逼出大皇子身上的妖氣,證明貧道所言非虛。熒惑守心,確是大皇子之故!」

此時正是大中午,四月的陽光已帶著些熱,照得銅鏡相當刺眼,元熙真人在眾目睽睽之下,用照妖鏡往大皇子身上照,還不時調整著角度。

然而一刻鐘過去了,大皇子身上卻是一點變化也沒有,倒是元熙真人熱得汗都滴了下來,背濕了半件道袍。

事情發展似乎出了元熙真人的預料,官員們看著他的眼神變得奇怪了,就連皇帝都顯露了些不滿。畢竟元熙真人這是拉著眾人陪他一起曬太陽,又沒曬出一個結果,自然大家益發心浮氣躁起來。

福子淵直接走到元熙真人面前,拱手狀似有禮,卻是語氣犀利地問道︰「不知元熙真人這鏡要照到何時?需要本皇子協助你嗎?」

他不問則已,這麼一問,百官都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

沒有人知道福子淵內心著實感激華惟深,在開壇前福子淵沐浴更衣時,華惟深不知怎麼無聲無息地混進來,拿給他另一套袞冕,換走了他原本要穿的那一套。

基于對華惟深人格的信任,福子淵毫不猶豫地換穿了。

眼下被這妖道拿所謂照妖鏡照著,福子淵才了解華惟深的用意,若自己穿著原本那一套袞冕,只怕現在已經被妖道弄出了什麼妖氣。

華惟深則是在一旁暗自冷笑,他早知道宮里安排給福子淵的祭服上灑滿了一種白色粉末,這種粉末是由人骨上提煉出來的,在夜晚還會發微光,這白色粉末只要微微加熱,很容易便燃燒起來,元熙真人大中午的用銅鏡聚光往福子淵身上照,只怕就是要讓他身上自燃,成全所謂的妖氣之說吧。

其中亦有官員看不下去,站了出來,嚴聲道︰「元熙真人口口聲聲大皇子殿具妖氣,卻又不能證實,那麼本官是否能說真人先前借著熒惑守心,指控大皇子殿下的諸多言論,皆為虛妄?」

「有道理啊!請元熙真人說明一番?」

元熙真人被眾人說得冷汗涔涔,事情發展著實出乎他意料,他眼角余光偷偷地朝壇下一瞄,只見皇帝已面帶不豫,似也極為不耐煩,于是元熙真人更加緊張了。

「諸位稍安勿躁,這……這大皇子身上的妖氣太過厚重,需待貧道再重新作法,破去妖氣,還天地朗朗乾坤……」

此時壇下的華惟深突然半偏著頭,給了黃臉小侍衛一記會心的眼神——

該你的戲分了。

黃臉小侍衛用力一個點頭,頭頂大了一號的皂帽就這麼落到鼻尖,看上去頗為滑稽,要不是場△口不對,華惟深真會忍俊不禁。

黃臉小侍衛手忙腳亂地將帽子拉回,露出了一雙漂亮且明媚的大眼,朝著四周東南西北地亂看一圈。

此時靈壇上的情況,突然起了變化,只見附近樹上的鳥兒突然飛起,來到福子淵的頭頂上繞起圈圈,鳥鳴聲吱吱喳喳卻不顯吵雜,反而很是悅耳。

不僅如此,養在百獸園的兩匹白鹿不知什麼時候跑了出來,居然也跳到了靈壇之上,圍繞著福子淵,似在跳舞又似在朝拜。

原本文淵閣旁是一處花園,只是現在建了靈壇,但原來的流水造景在不影響靈壇方位的情況下還是保留著,里面養了錦鯉,那些錦鯉此時居然由水中跳了起來,還不只一尾,而是好幾尾連續不斷。

如此奇景不僅身在其中的福子淵呆了,元熙真人呆了,甚至文武百官包含皇帝都看得張口結舌,目不轉楮。

只有華惟深忍不住回頭望了一下黃臉小侍衛,那表情彷佛在質問——這玩過頭了吧?

如果今天沒有黃臉小侍衛幫忙,他自有另一套方法解決福子淵的危難,只是小侍衛的方法更加簡單且更不著痕跡,也省了他的事,但他沒想到這小家伙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玩這麼大,看上去還樂此不疲了?

黃臉小侍衛吐吐香舌縮了縮脖子,伸手輕輕壓了下皂帽,半張臉連帶那雙大眼又藏到了帽子里面。

終于一名官員打破沉默,失聲驚叫道︰「百鳥朝鳴、白鹿獻瑞,鯉躍龍門,這……這明明是祥瑞之兆啊!」

他的說法引起了眾官員的共鳴,連那些不屬于大皇子派的也說不出什麼反駁的話來。

于是原本那些支持福子淵的、看不下元熙真人氣焰高張的,齊齊在這時候跳了出來聲討——

「好一個妖氣厚重!元熙真人對妖氣的認知,只怕與世俗不同啊!」

「是啊!祥瑞之兆被元熙真人說成了妖氣,是不是元熙真人說過的那些話,全都得反過來听啊?最近因為真人而拔官落馬的官員可不少,恐怕其中是否有冤有詐,請求陛下重新調查,勿听信了小人之言,殘害忠良啊!……」

「哼!大皇子若身具妖氣,失德逆行,豈有可能令萬物親近?元熙真人一直以來只怕是妖言惑眾!」

皇帝的神情隨著眾人的話忽陰忽晴,又是驚喜于天降祥瑞,又是狐疑地看著元熙真人。為了厘清疑雲,他就算再寵信元熙真人,也不由開口,「元熙,你待好好解釋一番,發生在子淵身上的祥瑞是怎麼回事?」

天子金口玉言,都開口定調此為祥瑞了,叫元熙真人還能怎麼說?

「那個……待貧道掐算一番。」元熙真人不愧能混成御前紅人,反應也是一等一的快,今日所圖注定失敗,但怎麼也要先保住自己。

他一臉凝重地伸出手來,閉上眼又掐又算,看上去真像那麼回事,之後猛地雙眼暴睜,似是算出什麼天機。「是了!原來大皇子殿下孝感動天,今日起壇為天下為帝王祝禱,解除了熒惑守心之象,妖氣自動消除,所以、所以天降祥瑞……」

人群中的蔣聰也是機靈,趁機大聲說道︰「所以大皇子殿下是有德之人啊!」

支持福子淵的官員最怕的倒不是什麼妖氣,而是指控大皇子失德的那些邪說,那可是影響到爭儲的資格,自然要在此時快些澄清正名。

皇帝也意味深長地盯著元熙真人,想听听他怎麼說。

事到如今還能如何?元熙真人表面高深莫測,內心卻是苦得都擰成了麻花。

「大皇子殿下……自然是有德之人!」他咬牙說道,下意識地逃避由趙首輔及五皇子那里射來的銳利目光。

這個答案令皇帝老懷大慰,他對立誰為太子尚未有定見,大皇子也好,五皇子也好,祥瑞只要發生了就是好事,總歸如今是他當皇帝,上天賜下的神跡都能算成他的功績。

而在沒人注意的暗處,黃臉小侍衛低頭偷偷地笑了。

華惟深迅電不及掩耳地伸手輕敲了下她的帽子,卻也沒好氣地唇角微揚。靈壇上的事基本已經解決了,華惟深默默地將偽裝成黃臉小侍衛的小雪帶開,遠離那片混亂,免得待會百官回朝時她被發現。

一直到沒有旁人打擾之處,他才一臉復雜地說道︰「你對動物的操控能力……遠遠超乎本侯的意料。」

他這番說法小雪卻不依了。「我哪里有操控動物呢?我們是好朋友,他們是來幫我的!」

「你能讓這些小動物結成祥瑞,那若給你獅象虎群,你豈非能組成一個無敵的猛獸軍隊?」這就是華惟深糾結的地方了,她的能力真要施展起來,毀滅性不容小覷,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罷了。

所以這個能力絕不能讓旁人知道,否則只怕她會成為各個勢力爭搶甚至暗殺的對象,連他也保不住她。

然而小雪听了他的話卻是嚇了一大跳,涂得蠟黃的臉都掩飾不住她的蒼白。「可……可不要呢!那什麼獅子老虎大象的,太可怕了,他們好凶說話聲音好大,我……我不敢和它們交朋友啊!」

「好好好,不要獅子老虎大象。」他見她嚇成這樣,連忙安撫,卻又有了另一個猜測。

「就算你不敢驅使猛獸,但你的能力至少拿來養蠱該是信手拈來……」

這回她卻是臉都黑了,看著他的眼神彷佛在質疑他怎麼會如此天馬行空,說出這樣的傻話。

「蟲也不行。」小雪很是反感地道,「超過四只腳的都不成!我听不懂蟲在說什麼!那什麼蝴蝶蜜蜂會飛向我,是我身上有隻果的味道,可不是我招來的!」

華惟深差點沒笑出來,「听到你這麼說,我反而放心了。」至少她對世人的威脅性減少了大半,也就不那麼容易引來旁人覬覦。

「什麼意思?」小雪偏著頭望他,一臉懵懂。

但她不知道這樣無辜又清純的表情,再一次動搖了他心中的自制力。

于是華惟深伸手往她的皂帽上一拍,把那雙勾人的大眼楮,拍回帽子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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