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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醫養夫 第二章 師徒一場

「要怎樣你才肯拜老夫為師?」

不死心的季不凡從上回之後就一再游說,他的紫玉簫送她了,白玉葫蘆也被搶走了,連腰上象征崇高身分的雲紋玉佩也給騙走了,遇到土匪似的小丫頭,他有理無處訴,忒可憐。

「我要吃肉。」她無肉不歡。

「好,肉馬上來。」

季不凡咬牙,施展輕功,眨眼就消失在林子里,片刻,竟然就帶著一樣樣獵物回來,兔肉、羊肉、蛇肉、鹿肉、廡子肉,若要熊肉、老虎肉他等等再去,還有虎骨、虎鞭泡酒喝。溫顏見到肉就兩眼發亮,也顧不得其他,當下料理起來。

季不凡忍了又忍,眼看她終于停下嘴巴,便迫不及待地問︰「如何?小丫頭,你該給老夫個答案了!」

「吃得有點膩味……」三年不開張,一開張吃三年,太久沒吃油腥味了,一下子吃得太飽滿嘴肉味……油膩膩,反胃。

季不凡吹胡子瞪眼,一臉敢不從就剝皮抽骨的凶樣,「跟不跟老夫學武?」

「學學學,先讓我消消食,吃太多了。」撐著了,脹得難受,得走幾圈消化消化。

「誰叫你貪嘴,好點了沒,老夫事多,沒時間耗在你這兒。」他好歹是宗師級人物,這丫頭真的眼瞎,全然不當他是一回事,下凡神仙當過路老樵夫,不值一提。

溫顏把手往後腰一撐,裝出胃脹難受的樣子,「你要是等不及了先教他,把他教會了,再由他來傳功,這樣我多省事,不用費心練武便能成為武林高手。」

風錦年原本是陪著小未婚妻來赴約,就在第一次遇見季不凡的林子里,他不放心溫顏獨自前來,畢竟對季不凡的來歷一無所知,若只是個騙子倒也罷了,就怕他對溫顏不利。

他雖然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要是有個萬一,當個盾牌讓溫顏逃跑還是行的。

他並不打算說話,只在旁邊守候,誰知突然被點名,不及他肩高的小姑娘一拉他手臂,直接推向季不凡面前,以買一送一的方式強迫推銷。

「胡鬧,老夫要收的徒弟不是隨便一人都行,學武無捷徑,全靠用心去練,如果用傳功就能練就世間絕學,那要師父何用,一個個都成了武學宗師。」他千挑萬選的好徒弟,怎麼是條蟲,只想一步登天。

「哼!老頭,此愛矣,我是小姑娘,一不當官,搜括百姓的民脂民膏,魚肉鄉里,二無懲奸除惡的義勇俠氣,以天下萬民之福為己任,除貪官、誅惡吏,掃蕩一切不平事,你說我學武做什麼?」以她的年齡來說起步太晚,快要定型的骨骼再拉開,肯定痛不欲生。

「誰說學武就一定要行走江湖與人打打殺殺,強身健體不行嗎?你有學武的資質,老夫斷定十年……不,五年內必有所成。」只要她肯下苦心去練,天山派若干年後又出一武學天才,破空而出,驚才絕艷。

「不要,太累了,我身子骨太弱,練了我會病懨懨的。」她一說就倒,靠在風錦年肩頭,一副弱不勝衣的孱弱樣。

「師父,我來學,溫顏打小就體弱,一吹風就受寒,三天兩頭要吃藥,她真的不行。」

風錦年想到藥不離口的母親,他不希望身體狀況剛有好轉的溫顏又因風吹日曬而禁不住,成了個病號。

季不凡不屑,「去去去,楞頭青,師父能亂認的嗎?老夫當你祖宗都當得起,少來攀關系,老夫看她順眼,你一邊涼快去。」

「老頭,他是我的未婚夫。」溫顏看著季不凡,眼底的笑多麼邪惡。

「咦!」季不凡吃驚,來回看著兩個孩子。

「你不讓他喊你師父,也就表示不收我這個徒弟,畢竟我們以後要結發做夫妻,夫為天,妻從夫命,你讓我跟著喊祖宗……」她意味深長地看他,她先欺師滅祖,拔光他的白胡子,再放火燒了他頭發,看他拿什麼招搖撞騙。

「這……」季不凡一臉困擾,明明他只想收一個徒兒,為什麼要被迫多收一個,他心里那道坎過不去。

「老頭,一句話,你收不收?」是他自個兒找上門的,休怪她點燈捉耗子,打死不放。季不凡猶豫了再猶豫,撫著美須長嘆三聲。

有些人天生眼緣,一對上眼便知緣分深厚,怎麼瞧怎麼喜歡,溫顏對于季不凡而言便是如此。

季不凡生來反骨,向來不是能忍氣吞聲,逆來順受之人,遇上事情總要搏一搏,不輕言放棄,也不肯認命,而溫顏獵野豬的一連串舉動,讓他看出她也是這樣的人,他就看上她那根反骨。

人以群分,物以類聚,相同性子的人就該聚在一起,季不凡想將自己這份精神傳承下去,溫顏是他六十余年來所見最他心意的火種,他要這把火綿延不斷,一代接一代。

可惜火種本人意願不高,也不願意成為火之聖者。

「老頭,本姑娘的脾氣不好,你不吭聲,我咬你哦!」等久了會讓人失去耐性,而她一向缺乏耐性。

季不凡臉色難看地輕哼,「看在你的面子上,老夫勉為其難收他為徒,可他不許得意忘形。」

「風錦年,快跪下。」目光一閃的溫顏伸手一推。

「咦!跪下?」他還有點犯傻。

「拜師,三叩首,快點。」時機不待人,一旦錯過了不復再來,這是他的機緣。

風錦年被趕鴨子上架,莫名其妙拜了個師父,磕了三個響頭後還有些不知所然,他不知道師父是誰,也不曉得為何拜師,迷迷糊糊中,他多個神仙師父。

「該你了,丫頭。」這只長著小牙的幼狐,他要看她何時長出九根無雜色的狐狸尾巴。

「說什麼呀,听不懂。」溫顏頭一甩,濃黑發色的麻花瓣子像烏黑鞭子輕甩,

「輪到你給為師的磕頭,我讓你當這小子的師姊。」季不凡捻須呵笑,神態極其愜意。她裝傻的一眨眼,「老頭,你是不是搞錯了,我可沒說要拜你為師,我這人野慣了,不想多個人管我。」

前一世的她是個孤兒,不到十歲就被吸收進了殺手組織,她在烈日當空的沙漠經過長達半年的訓練,又在最嚴峻的冰寒極地單獨生活四個月,在極高的山里被放逐三個月,深入海底忍受水壓的壓迫,在爆破聲中殺光曾經一起受訓的同伴,從熊熊烈火燃燒的高空逃生才算是合格殺手。

她在殺手組織待了三年,模清了他們內部的運作和高階人員,她殺掉一個又一個認識她的人,銷毀和她有關的所有資料,利用無國界醫生身分來掩飾,另起爐灶,自立門戶,成為獨立行動的殺手。

她的前一世幾乎在訓練和殺人中度過,她從沒有過過一日可以開懷大笑的生活,因此這一世她要做自己,不再受制于他人,不想每日無止境的學習她不想要的東西,被迫扯入周而復始的惡夢中。

「臭丫頭,你想反悔。」狡猾、狡猾,小小年紀居然言而無信,耍起他老頭子了。季不凡氣呼呼的吹胡子瞪眼。

「師父,溫顏自始至終也沒說過她要學武,她一開始便言及自己身虛體弱。」一見老人氣得噴氣的要拎人教訓,風錦年連忙擋在溫顏身前,不讓剛拜的師父傷她分毫。

看著那單薄的背脊,溫顏心里五味雜陳,在她兩世為人的記憶中,還沒人肯為她遮風擋雨,他們看到的是她的無堅不摧,從沒想過她有脆弱的一面,也需要可依靠的肩膀。

這輩子,她第一次有爹,也第一次感受到何謂父愛如山,雖然溫醒懷是個濫好人,可是對女兒的疼愛是真心誠意,幾乎是毫無理性的溺愛,有求必應到她都不忍心欺負他,只想護著這份真。

她也是第一次擁有一個未婚夫,雖然兩人的婚約是長輩定下,雖然風錦年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還傻呆呆的,可他卻是真切地把她當成自己的責任,願意關心她、保護她。

「別叫老夫師父,她不拜師老夫就不收你,真把老夫當神仙,沒個脾氣。」他不高興,丫頭、小子一樣壞,心眼多,他幾十年的歷練竟栽在兩個小娃手中,大宗師的顏面要往哪里擺,沒臉皮了。

「師父,我都磕頭了,你不能不收。」風錦年性子也執拗,一日為師、終身為父,哪能說不要就不要。

「哼!」老人高傲的哼了一聲。

「老頭,你也別端架子了,先教幾天讓我看看你的本事,真能把他教出你那飛來飛去的身手,我肯定拿你當師父看待,」溫顏先糊弄季不凡,頑童心性的老人很好哄,她向來擅長應對老人和小孩,他們缺乏的是別人的關注。

季不凡頓時一喜,「你說真的?」

他沒听出話中的陷阱,溫顏只說拿他當師父看待,可沒說一定會拜入門下。

如果她和風錦年的婚事沒出差錯,他的師父不就等同于她的師父,夫妻一體,還能分出彼此嗎?

「我長了一張騙人的臉嗎?」白淨秀氣的小臉清純無邪,端得是人畜無害的模樣,一雙泉水般澄澈的大眼是如此明亮,叫人油然生出好感。

「好吧!信你這丫頭一回,老夫還能活到一百二,看你能使出什麼把戲。」他不信收服不了她,他吃過的燒雞比她穿過的鞋還多,走著瞧。

一老一少各懷鬼胎、拼心機,誰輸誰贏且看明朝。

「一百二?我以為您老有二百歲數了。」除了少了皺紋,他怎麼看都像老妖怪。

「呵呵呵……老夫是壽與天齊,能活到二百……不對,你說老夫老?」猛一听是贊他老當益壯,長壽不老翁,但仔細一想,這丫頭沒好話,分明暗指他老得該躺棺材底了。

「你都自稱『老夫』還不老,難道你自以為還像我們這等年輕人。」溫顏指指自己和風錦年,兩人的年歲和他一比,那真是參天大樹底下的小樹苗,沒得比呀!

「你……你……不氣、不氣,不中你這壞丫頭的詭計,老夫收徒總要知道你們的名字,報上名來。」他好讓人記在名冊里,讓其他門徒知曉他又收了徒弟。

風錦年看了溫顏一眼,答道︰「我叫風錦年,十二歲。」

「溫顏,九歲。」說完,她不禁感慨,好年少,前一世的九歲她可是處在水深火熱中,接受殺手訓練,哪像如今,她只要煩惱如何避免爹爹亂花錢。

「溫顏,風錦年,嗯嗯,好,三日後的這個時辰再來林子里,為師教你們入門功夫,喏,這本心法先拿去看看,不求你們背得滾瓜爛熟,最起碼要牢記在心,有心法打底,練起功來更事半功倍……」

背書對兩人而言,根本是信手拈來的一件小事,薄薄的一本冊子不過十來頁,從頭翻到最後一頁也背下七、八成。

真的不難,風錦年出身世家,打三歲就啟蒙,也接受名師教導數年,雖然後來流落山村,也並未中斷學習,因此背起書毫無難度,一天之內便背完整本心法,還能融會貫通,師父未教已知如何氣沉丹田。

而溫顏並非真的九歲孩童,她學過速記,說不上過目不忘,可記東西比誰都快,一本書翻過三遍也就差不多了。

于是半旬後,季不凡看著兩人,滿意的很。

「嗯嗯,不錯,沒想到你這小子還是個學武的苗子,吃得起苦,性子堅毅,為師教過一遍就能耍上幾招了。」看來沒白收徒弟,雖說拳頭力道上稍嫌不足,但下盤極穩。

「師父,徒兒練了九十九遍了。」他的手快抬不起來了,沉得有如綁了幾十斤重的石塊。

「功夫下得深,日後活命的機會大,不把底子打好了,你的功夫不過是空中樓閣,老實點,再來九十九遍。」學武功哪能偷懶,一步一步往上爬,肯付出的人才有收獲。

「什麼?」還要九十九遍……他會累死吧!

覺得全身骨頭快要散架的風錦年面有苦色,卻咬緊牙關,把師父教過的招式再一一練過一遍,心里默念心法,把氣導入丹田,運行小周天。

他告訴自己,習武強身沒什麼不好,學好武功就能保護自己想保護的人,他爹的事不能重演,娘的身體也需要他的照顧,習得一身好武藝便能入山采藥,不怕毒蛇猛獸。

還有溫夫子和溫顏,日後他們也會是他的責任,因此他要變得更強,將所有他在意的人守護在羽翼下。

憑著這股信念,風錦年十分認真的學習,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他想為他死去的爹討回公道,讓娘得到公平的對待,不論是誰都不能將欲加之罪推到他們一家人頭上。

只是他怎麼也沒想過,他因為一身武功和才學,在往後的日子里會和皇家人扯上關系,終其一生糾葛不斷。

「任重而道遠,為師的看重你才會一再的要求你,學武不可取巧,想要日益精進唯有不斷的自我磨練……」他語重心長,又帶著些沉重和期許。

「是的,師父,徒兒謹記在心。」就像讀書一樣,逆水行舟,不進則退,個人修為要靠自己努力。

季不凡略帶滿意的一點頭,「有學武的決心就好好練,不出三年就小有所成,十年內能登上一流高手。」

「十年太久了,老頭你行不行呀!別三腳貓功夫也自稱天下第一人。」哈!好困,天沒亮就挖人起床練武,太不人道了,她會長不高。

看著正在打哈欠,一臉困意未消的小丫頭,又氣又惱的季不凡卻拿她沒轍,非常無奈。

打不得、罵不得、說不得,還不能有一句重話,脾氣壞到老貓都嫌,一說她就翻臉,使起性子給人臉色看。

「你看看你,成何體統,讓你一早來習武,修習內力,早起鍛鏈有助于筋脈的通暢,可你做了什麼,這是學習的態度嗎?」完全是背道而馳,沒一點上進心。

「我本來就不想學武,把手臂都練粗了……」溫顏小聲的嘀咕著,拿了顆紅果子啃。

「你說什麼?」季不凡瞪大眼。

年紀大了,耳背吧!

「我是說一日之計在于晨,練練身子精神好,看這春光明媚、百花盛開……」正好眠,沒說出的三個字是溫顏內心的想法。

「那你還不從你的小懶窩爬起來,把心法里的洗心經練一遍。」他沒見過這麼懶的丫頭,似乎除了吃之外什麼也不感興趣,偏又悟性高得一點便通,讓人為她的懶性著急。

季不凡是越看越生氣,看到胡子都要著火了,溫顏的「小窩」叫人不惱火都不行。

沒法早起的她是由風錦年背著來,而她到林子的第一件事不是鍛鏈身體蹲馬步什麼,而是把一張油布往草地上一鋪,她自備棉被和枕頭,被子鋪平放在油布上頭,人往被褥一卷……一只人蛹卷得不見頭腳,連頭發都沒露出一根,她就這麼心安理得在蛹里睡覺,還發出令人哭笑不得的鼾聲。

日頭出來了,蒸干了葉片上的露珠,小鳥嘰嘰喳喳地在林子中覓食,小兔子、小松鼠一一冒出頭,在林間、在枝栩間穿梭,為了填飽空月復,溫顏卻怎麼也不肯睜開眼,她把自己裹得像化蛹的蟲子一樣,能睡盡量睡,直到餓了想吃東西才醒來。

「我練了。」沒啥用處。

他一听,手癢得想打人,「氣存丹田,再練一遍。」

「氣在哪里?」感受不到,她只听到月復鳴聲。

「氣無所不在,游走在你的身體里面,你要用心去引導,讓它進入你臍下三寸處,那里便是丹田。」他耐下性子教導。

「太難了,有沒有簡單一點的,要不你直接教我輕功,哪天逃難用得上。」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要是有個天災人禍,至少要跑得比別人快,以免大難臨頭。

「還難?你到底有沒有心要習武,就算是輕功也要有內力輔佐,沒有內力你如何飛得起來。」異想天開,剛學走路就想跑,若有不用學就會的武功還輪得到她嗎?早被人搶走了。

「不是還有『灌頂』一說嗎?你輸個十年、八年的內力給我不就得了,收徒都得給個見面禮,你什麼也不給……」未免太小氣了,寒酸師父惡劣徒,上梁不正、下梁跟著歪了,別說她不敬師尊。

季不凡跳腳,「你你……溫顏,你是生來捅破天的嗎?」把天捅破了,禍害一干神仙。

半年後。

「為師要走了。」

乍聞此言,一人面泛喜色,一人心有不舍,兩副迥異的神情叫人不知該笑,還是該哭。有徒如此,真是命中的劫數呀!

季不凡看著眉眼尚未長開的徒兒們,心底嘆了好大的一口氣,一個是發自內心喜愛,想要傾力教導,教出驚天動地的不世之才,可偏是心性怠惰,狡猾如狐,一心等著天上掉餡餅,另一個勤奮有余卻少了些天賦,武功學得尚可,但是機敏不足,未曾開竅。

若是兩人能互補長短,稍微中和一下,他此生也就無憾了,不用為他們那麼一點點缺失感到憂心忡忡。

「老頭慢走,不送。」終于可以睡個飽覺了,她好久沒能睡到自然醒,上山采野果、草藥。

一見她樂得露出八顆白牙,季不凡氣得又想打人了,「你就不能擺出難分難舍的嘴臉,叫為師瞧了心里舒坦些,少些分離在即的惆悵,白眼狼說的就是你。」

溫顏搖頭,「我是老實人,裝不出來,你一路好走,有事沒事別聯絡,就此別過,一別千里,千山萬水難相見。」

「你要是老實人,這世上便全是好人。」季不凡氣惱的抬起手,往頑劣徒弟頭上一揉。

「天山離此不遠,也就半個月行程,哪天路過了就上山來瞧瞧師父。」

「我們一定沒空。」您老別指望,逃出虎口,哪會自投羅網往虎穴鑽。

「溫顏。」一旁眼眶微紅的風錦年輕喝一聲,他不希望師父就要離開了,她還冷心冷肺不當一回事,人非草木,孰能無情,經過幾個月的相處,鳥獸都會產生感情,何況是人。

「你也別罵她了,為師這輩子遇上她是現世報,當年你們師祖被為師的離經叛道氣得吐血,他說不是不報,時候未到,如今不就一語成讖了。」

季不凡自嘲也感慨,天道輪回,誰也饒不過誰,往前細數幾十年,他何嘗不是師父眼中的頭號頭痛弟子,為他操心,為他煩憂,最後還是放不下,圓寂前將畢生功力傳給他。

七十歲不到的他已有兩甲子的內力,他身為天下第一人但內心始終有愧,心里念念不忘師父生前的遺憾。

看到老頭面上的苦笑,溫顏心頭被什麼螫了一下似的,微酸。

溫顏抿嘴道︰「看在你對我還不錯的分上,我們成親時請你來坐主位,不過你不來更好,省了一頓喜酒,你太能喝了……」

「主位」一听便知是把他當父執輩看待,季不凡听了還亂感動一番,欣慰孺子可教也,沒白給她十年功力,哪知話鋒一轉竟是嫌棄他酒鬼一個,當下他的滿心感動一下子掃得一干二淨,剩下的是怒發沖冠,火冒三丈,不打她皮開肉綻枉為人師。

「臭丫頭,為師的要教教你何為尊師重道。」他一伸臂,化掌為爪,捉向她肩頭。

「呿!為老不尊,要走就走還欺負人。」她又恢復素日的毒舌,開口回噲,雙臂一打平有如蒼鷹展翅,氣提丹田往後滑行。

她武功學得真的很丟師門的顏面,七零八落不堪入目,唯一學得精的是輕功,她左彎右拐繞著樹東縮腦袋西抽腿的,滑溜得像小泥鰍,一時半刻竟然躲過季不凡的拿手功夫鷹爪功。

溫顏不是天生懶性子,而是認為已有防身之技就不用多此一舉了。

且他們生在一個偏遠的小村子里,離繁華似錦的大城甚遠,村里全是沒什麼大志的百姓,小打小鬧的事兒是不少,可真要鬧出人命的大事不曾有,能不吃虧就好了,學打打殺殺的功夫有何用,難不成要他們行走江湖不成?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這是她想過安定生活的心態。

前一世她四處為家,是個無根之人,坐著飛機往返各國,沒有一個地方是她的家,有時猛一醒來不知身在何處,她還要看手機中的行事歷才知身處何地,又要殺什麼人。

那種悵然若失的空虛感是再多的金錢也彌補不了,她有私人游艇、豪華別墅、世上速度最快的跑車、別人想要也要不到的渡假小島,以及自己實力超強的佣兵軍團。

她想要的都有了,唯獨親情買不到。

所以這一世的她什麼也不要,雖然生母早逝,但她還有女兒奴的爹,至少她有根,知道自己是誰,祖上數代有跡可循,她不是舉目無親的孤兒,為了心疼她的人,她甘于平淡,不再涉足刀光劍影,爭一時長短。

可偏偏多了老想給她大造化的季不凡,追著要收她為徒,躲不過的她一咬牙提出叫人接受不了的難題,想當她師父就先給十年內力當見面禮吧!不然沒得商量。

誰知季不凡像是咬上她了,二話不說的以掌覆背,傳了十年內力。

平白得來好處她內心有愧,于是就修了一門輕功,有了季不凡內力的加持,她練起輕功來真的事半功倍,沒花多大的勁便身輕如燕,飛身一縱足有一丈遠。

不過一開始練她也撞得鼻青臉腫,被當師父的嘲笑好些日子,畢竟人不是鳥,不會飛,且她基本功不扎實,內力又並非自己修習而來,不能好好控制,一個沒拿捏好有了偏差,不是撞樹,便是摔個四腳朝天,渾身青青紫紫沒法看。

「被你氣得少活三年,為師的不該找你算帳嗎?」季不凡移形換位,一個箭步拎住還想跑的猴兒。

「人活那麼久干什麼,兒孫都不在了獨留你一個孤寡老人多可憐,日暮西山、背影淒涼,我是孝順,讓你早日羽化成仙,以免淚灑黃泉……」做神仙有什麼不好,不是他一心所求嗎?人就是貪心,既想與天同壽,又不願早早辭世,拋去舊皮囊,換上新羽衣,妄想兩全,事事如意。

「臭丫頭,你還說,真想我早死呀!」他忍不住往她腦門一彈,教她規矩。

「不公平,你以老欺小。」揉著頭,她一雙水汪汪大眼瞪得圓如滿月,里面蓄滿不平。

季不凡一手拎人,一手撫著胡子哈哈大笑,「那就練好武功找為師報仇,你……嗯!大概再練上三十年。」

他頗為看好她,予以重望,像天山派掌門已五十有三,季不凡對他的評語是︰今生無望,且看來世。

「我還不如去掘屍。」溫顏認命了,放棄掙扎,她小胳臂小腿的,哪掙得開百年老妖。

「掘屍?」听來不像好話。

「是呀!掘屍,我今年才九歲,肯定死在你後頭,等你死後我再挖出你的屍體,看是要踩、要踢,鞭屍抽骨好呢,還是挫骨揚灰、屍骨無存也行,你想你死都死了,還能白骨生肉跳起來,朝我大喊大逆不道嗎?」她故意說來氣人。

人生七十古來稀,季不凡也已經六十多了,還能再活幾年?就算練就絕世武學,能洗筋伐髓,但真能如他自個兒所言活到一百二十歲?她存疑,現代醫學那般發達,百歲人瑞也不多見。

「好呀!臭丫頭,連為師的身後事也不放過,看我清理門戶……」

季不凡大掌作勢要往她天靈蓋一拍,拿她小命,實則看她口無遮攔,遲早因此惹禍,而想多給她十年功力,以她的機智,有了他二十年內力足以保命,江湖上殺得了她的人寥寥無幾,他大可安心離去。

可風錦年學武經驗尚淺,也少了溫顏看透人心的機靈,一見師父面上生怒要朝小未婚妻下手,豈有坐視不理的道理,不加思索的出掌,要攔住師父那只往下拍的大掌。

季不凡怎會沒有察覺,轉而一抓溫顏衣領,運起輕功,躍上樹梢,溫顏驚呼著阻攔,已經來不及了。

「風錦年,住手。」這個笨蛋……

「小徒仗義呀,丫頭,可惜了。」她沒這福氣。

樹梢上的季不凡眼神復雜的看看自以為救了溫顏一命的風錦年,這孩子耿直,可是他第一眼看上的不是他。

緣分這玩意兒真是玄妙,有緣無分、有分無緣……罷了、罷了,順其自然,強求得來的不是緣,而是債。

「師父,您把溫顏放下,她只是說話沒遮攔,並無惡意。」拎得那麼高,萬一摔下來可就疼了,風錦年仰著頭,看著站立在樹梢上的師父拎貓似的拎著雙腳凌空的溫顏,叫他心驚膽跳。

「你真要為師的把她丟下去?」他目光閃閃,似笑非笑的看向比狐狸還精的小徒弟,她回以眨眼一笑。

「我接著。」風錦年的意思是師父扔吧,不管有沒有接好,都不會摔著溫顏,他墊背。

「接好。」

季不凡手一松,真把人往下扔,可說要接人的風錦年也沒接到人,因為他一松手,溫顏在半空中翻身,踩著橫出的樹枝輕輕一壓,借力再輕松的跳下地面。

「說你是個傻的你還不信,傻到我不忍直視,賠我十年功力來。」溫顏一落地便往風錦年胸口戳,本來想戳他腦門,但不夠高。

「十年功力?」他一怔。

「丫頭,你得教教他,這小子傻里傻氣的。」一點也配不上溫丫頭,她多吃虧。

「該教還是會教,不過你就要走了,不留下一點什麼當念想嗎?」眼中泛著狡黠的溫顏不客氣的索要好東西。

季不凡兩眼一睜,好生不快,「不是徒弟該孝順師父嗎?怎麼反過來徒弟坑師父。」

「少說廢話,拿來。」她手心向上。

他瞪了瞪眼,從衣袖中飛出幾本書,「這是包含為師畢生所得的機關術,你拿去瞧瞧,也許哪天能派上用場,還有醫書和失傳百年的百草藥典也一並給了,你對學醫頗有興趣,那小子的娘也許能多活幾年。」

「師父……」風錦年感恩在心,自從他爹死後,他娘便一蹶不振,已有油盡燈枯之勢。

季不凡搖搖頭,「你呀!太婆媽了,這性子不好,肯定是名字沒取好,今日為師賜名『震惡』,從此而後你便是風震惡,威震八方惡人、惡事、惡鬼,以心為劍,劃開諸方萬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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