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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唐朝等嫁人 第五章 听不得她夸別人

顧悔半臥著,看著葉綿坐在不遠處專注地寫著戲本,想想打從被她帶回葉家之後,每每對上她時總有無奈之感。

他不理會她,她也不惱,總是不停的跟他說話,只要他露出些許不耐,她就立刻識趣的不打擾,可她越善解人意越令他煩躁,他未曾開口向她提及自己的過往,但葉綿卻老實交代了自己的處境。

她父母雙亡,帶著弟弟小小年紀便要養家,平時愛讀雜書,外祖父是鎮上的夫子,待葉謹可以干活,她的閑暇時間多了,便又尋了新的活計,寫戲本再轉賣給戲班子,賺了不少銀子。

他看出她的出手相救是發自真心,畢竟若是為財寶,當初他身上有個鼓鼓的錢袋子,她拿走後放他自生自滅便好,根本無須冒著身敗名裂的風險救他返家,還好吃好喝的照料。

顧悔身體恢復得不錯,已能下床走動,但他還是故做虛弱的躺在床上,一開始還能自欺欺人的說想看看葉綿是否有陰謀,但最後他知道了,自己只是迷上一種名為關愛的感覺。

葉綿外表看著柔弱,但骨子里十分堅強,年紀輕輕便能養活自己和弟弟,在初見時也未被一身血污的他嚇跑,看她握筆專注的模樣,他莫名有些自慚形穢。

他自小被當成殺手訓練,雖識得幾個大字,但戲本辭藻清麗,他未必都能看懂,但他還是伸出手拿過她平時在讀的戲本,翻開來細細看著。

見顧悔翻看話本,葉綿淺笑說道︰「一旁的櫃里還有些雜書,你可以看看。」

顧悔听到她的聲音,身子略僵。

葉綿彷佛未覺,放下筆走到他面前,輕快的說道︰「這天一日冷過一日,改明兒個若出太陽,沒這麼冷了,我便扶你去院子走動。」

天氣冷,但屋里燒了火,倒還算溫暖。

「不過你要出房門,得等葉謹上工以後。」她輕嘆一聲,「我爹娘死後,阿謹特別緊張我,你身上的傷不好解釋,但一直委屈你,我心中也過意不去。」

委屈兩字太過沉重,她對他極好,替他療傷,讓他吃飽穿暖,過上此生未曾有過的安穩生活,何來委屈一說?

顧悔與她四目相接,看著她晶亮的眼眸,再次覺得無奈,明明不該沉入她全心全意的關懷,但又不想看她因為他的冷漠而心情低落。

他靠著床頭,低沉的開口,「我自小無父無母,孑然一身,為了生存數次徘徊生死之間,這次是我欠你。」

短短的幾句話令葉綿欣喜,雖然面上不顯,但顧悔清冷的態度其實令她頗為難受,如今他開口,代表已經對她卸下心防,不再視她為外人,她開心地露出一抹笑。

顧悔移開眼,不看她喜悅的神情,「這些日子多虧你的照料,明日我便離開——」

葉綿打斷了他的話,「要走等你身子好了再說。」

「其實我——」

「你別說了,你不是說欠了我嗎?既是相欠,自然就得听我的,你對著旁人也就罷了,但別對我冷著臉,我看了心里難受。」

顧悔不自在地回避她炙熱的眼神,他打算離開是為了她好,畢竟他若留下來,將來只會對她造成困擾甚至傷害。

他想解釋,但張嘴了幾次,終究沉默下來。

「其實想想,咱們何其相似,你無父無母,我父母雙亡,但我知道你肯定過得比我辛苦艱難,但是我想告訴你,不論多難,都會過去。至少如今你身在桃花村,在葉家,在我這里,你都能安心,無人會再傷你分毫。」

他身上的舊痕新傷是最直接的證明,他對自己的過去存心隱瞞,這隱瞞卻未必是因為不想告知,而是根本不願提起。

她的一字一句落在顧悔心上,令他感到震撼,但更多的卻是不解,「為什麼?」

她為什麼救他?又為什麼待他好?

葉綿明白他未說出口的疑問,只是她也不知該如何回答,最終只是淺淺一笑,「因為我認得你。」

她的眼神誠懇,顧悔垂眸極力思索,想尋到與她初識的記憶,縱是一分一毫也好,但終究一無所獲。

「我真的認得你,在夢里。」

听到她的話,顧悔的身子明顯一僵,只覺得葉綿在撩撥自己,竟連在夢中認得自己這種話都能厚著臉皮說出口。

他該為這荒謬的理由氣惱,但偏偏只覺得心頭一蕩,耳朵有些發熱,嘴角還不由自主的提了一下,雖然很快就消失無蹤,但他確實感到愉快。

他沉著臉,低聲輕斥,「你果然就像你弟弟總掛在嘴邊的那樣,老是胡言亂語。」

葉綿一噎,葉謹最常數落她的便是她嘴上沒把門,只是他們的交談他怎麼會知道?

她睜大眼,一臉不可思議,「你在房里都听到了?」

「我耳力極好。」顧悔語氣淡淡,「該听的不該听的,我全听得一清二楚。」

葉綿眼珠子骨碌碌一轉,思索著自己是否有什麼不得當的言辭,只是她還沒想出個所以然,院子里就傳來了聲響,她這才注意到是葉謹返家的時辰了。

「你先歇會兒,我等會送飯菜進來給你。」

顧悔想叫她別特地忙活,他很好養,隨意弄點能填飽肚子的東西便成,但葉綿打定主意在伙食上下功夫,要讓他好好養傷,就算他出聲阻止,她也沒打算听話,所以顧悔沒有多費唇舌,只是將她的這份心意記在心里。

葉綿出去沒多久,空氣間便飄散著食物的香氣,他靠在床頭,渾身上下的防備也被這人間煙火氣驅散得一干二淨。

被人關愛本不該存在他的生命中,午夜驚醒看到她安穩地睡在一旁的榻上時,他都覺得彷佛是夢,縱使如今他的身體恢復極好,已經能下床走動,但他刻意瞞著葉綿,就是想將這份關愛再延長些時候……

葉謹察覺葉綿的心情愉悅,心想該是這陣子的戲本寫得順利,所以她才總是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樣。

葉綿的心情確實很好,但並不只是因為自己的戲本,而是因為房中的顧悔,只不過這份喜悅她無法對葉謹明說。

趁著葉謹去洗漱時,她將顧悔的飯菜送進房,讓他餓了就先吃。

等葉謹一身清爽地坐在堂屋時,桌上已擺滿豐盛的菜肴,不單有魚有菜,還有噴香的雞湯。

大冬日的,魚可不好買,桌上的菜色堪比過年,葉謹知道葉綿與雲來酒樓的陶當家有些交情,所以要吃些好東西不難,只是要費不少銀子。

這陣子窯場趕活,京城有戶顯赫人家發喪,訂制了不少冥器,量大到得日夜趕活兒,在三個月內完成。

葉謹在窯場做的是挖土的粗重活,對力大如牛的他而言不算苦差,但看到葉綿為他處處設想周到,心中感動,卻還是忍不住心疼,「我知道你舍不得我在窯場干活,但我的活兒不累,不用浪費銀兩備著好飯菜給我。」

小口喝著香味濃郁雞湯的葉綿聞言楞了下,這陣子家里的伙食確實挺好,縱是天冷無法出門,她也會請以牛車載貨、載人的劉大叔替她買食材。

顧悔身體有虧,她想要好好替他補補,至于葉謹其實只是順道,現在看他感動又心疼的樣子,她有些心虛,但面上還是正經八百的說︰「姊姊就你一個弟弟,不疼你疼誰呢?記著姊姊的好,將來可別娶了媳婦忘了我便好。」

「你自個兒恨嫁,別總帶上我,我還沒想成親。」葉謹放下碗筷,順手從懷里掏出一個東西放在桌上,「拿去,送你的。」

原想要等用完飯再給,但看葉綿的神情,他便決定先把東西送出去。

葉綿也顧不得用飯,拿起葉謹放在桌上的一對陶人,說是陶人,其實更像是一團長條泥團,身上的衣物條紋看不真切不說,就連五官也有些糊了。

她忍不住失笑,「你做的?」

「嗯!」葉謹端著飯碗吃了幾口,臉上表情淡淡,實則正用著小眼神暗暗觀察葉綿的神情。

他爹還在時,常趁工作之余給他們姊弟做些小玩意,印象中葉綿特別喜歡。

爹很寵葉綿,三天兩頭瞞著娘帶她去窯場看人干活,葉綿小小年紀就學著做陶俑和陶馬,只不過她年紀小,做的也小,就是小孩子家的玩意。

以她當時的年紀,她做得挺好,但她總不滿意,常是做好又打碎,直到有一次她做了對陶人進去燒制,可還沒等出窯就發了病。

那天正是他們六歲生辰,爹慌了手腳,連忙請來黃叔,最後連夜將葉綿送進鎮上的回春堂,之後葉綿的身子總是反反覆覆,爹再不敢帶她去窯場,那對陶俑成了葉綿最後的作品,這次她倒是沒有打碎。

如今那對害葉綿病發的陶俑早已不知流落何處,但他知道葉綿極喜歡那對陶人,不然不會在娘視為不祥要將之丟棄時,她還是開口留下,甚至時刻拿出來把玩,臉上露出他至今也想不清道不明的神情。

這陣子在窯場干活,看到村尾的劉大哥趁著空閑時給家中的娃兒捏陶人,他不知為何想起了這件往事,腦門一熱便跟著在一旁學著,想給葉綿整對陶俑。

只是現實殘酷,他終究沒有他爹的巧手和葉綿的耐性,接連做壞了好幾個,不是捏得不好就是出窯時就缺頭缺手,破得一塌糊涂。

今日終于做出個勉強像是人的陶俑,全頭全尾,雖覺得手藝上不了台面,但還是理直氣壯的送出手,反正以他的手藝最多就只能做到這程度,她喜歡也好,不喜歡大不了就扔了,他以後也不會再做。

「真漂亮。」葉綿輕撫著陶人,笑咪咪的說。

葉謹听到贊美不由睜了下眼,雖說是自己做的東西,但他實在也不能昧著良心說漂亮,不過葉綿看起來沒有半點嫌棄,一看就知道是真心喜歡,他忍不住揚起嘴角,「你喜歡就好,不過是點小東西。」

「謝謝你。」葉綿伸出手揉了揉他的頭,「我們阿謹真的長大了,都會哄人了,若沒有我們阿謹,我這日子還真不知該如何是好。」

葉謹的表情一變,閃著她的手,「跟你說過多少次,別模我的頭。快吃飯吧,等吃飽我還得去劈柴,家里的柴禾不多,我還有不少活得干。」

「知道了、知道了。」看出他的不自在,葉綿也不再取笑他。

用完飯,葉謹只歇了一會兒就到院子里劈柴,趁著天還沒那麼冷,得快些把柴禾堆滿,誰讓姊姊怕冷又不能輕易受寒。

在院子里劈了會兒柴,葉謹身子已經冒汗,索性將上衣月兌了丟到一旁,繼續劈柴。

葉綿將飯桌收拾好,一個抬頭就看到葉謹的一身肌肉,不由嘖了一聲,「瞧瞧這精壯的身子,到時也不知道便宜了哪家姑娘。」

葉謹的柴刀因為葉綿的話而一偏,他沒好氣的停下動作,站直身子瞪著她,「葉綿,你是個姑娘家家,別口無遮攔。」

葉綿不解,「夸你身材結實你還不開心?」

葉謹對天一翻白眼,「這不是個姑娘家應該說的話,你也不怕被別人听去,說你不害臊。」

「我們私下說幾句話,誰會——」葉綿猛然閉上了嘴,想起顧悔說他耳力極好。

葉謹注意到她突然一變的神情,「怎麼?身子不適嗎?」

葉綿連忙搖頭,「沒!我只是想起了我碗還沒刷。」

「放著吧。」葉謹不疑有他,「我等會刷。」

「不過幾個碗盤罷了。」葉綿拿起碗到一旁的水缸旁刷洗,刷好碗又在廚房東擦西抹。

葉謹收拾好柴禾,提了桶燒在灶上的水,準備回房里擦身子,順口說了句,「時候不早,早些睡吧!」

「知道了。」

得到回應,葉謹也不管她,反正從小到大他就管不了葉綿,窯場燒陶的活兒不輕松,他是真的有些累,擦了身子一身清爽後,他舒坦地躺在床上,入睡前還盤算著等過幾日休息就要上山去繞繞。

要過年了,山上獵物雖然少了,但若運氣好還是能打點東西,到時拿到鎮上賣錢置辦年貨。

葉綿進房時,顧悔手中正拿著一本六韜讀著,這上頭說的是兵家權謀,他看得頗感興趣,听到聲響,他分心地看了她一眼。

葉綿對上他的眼神,下意識想解釋自己夸葉謹身材結實只是逗著人玩,但是又不知怎麼開口,此刻看到顧悔一臉平常,她突然就覺得好笑,忍不住揚起了嘴角。

她還真是糊涂了,以往日子總是怎麼自在怎麼來,對上顧悔時卻失了分寸,這可不成,她可是想要跟顧悔好好過日子的。

她坐到了床邊,獻寶似的拿出陶人,「給你看看,我家阿謹給我做的。」

那對陶俑奇丑無比,但她欣喜異常,顧悔覺得心中有些不是滋味,縱使他未曾學過捏陶燒制,但他肯定自己隨手一做都能比這好看。

腦中想起方才她在院中與葉謹的對話,他垂下眼,放下手中的書開口道︰「我餓了!」

葉綿眨了下眼,難掩驚訝,今晚她給顧悔備的飯菜不少,他都如數吃下,這會兒又說餓了?

「你等會兒。」不過她沒有遲疑,反而開心的說道︰「晚上的雞湯還有,我給你下碗面,很快。」

顧悔也沒攔著她,望著她離開。

沒一會兒功夫他便吃上了葉綿做的面條,熱氣騰騰的白面配上濃郁的湯頭,切細的磨菇絲,再加上一顆荷包蛋,色香味俱全。

其實顧悔並不餓,但他依然將一碗面全吃進肚子,腦中只有一個念頭——不想自己在她心目中始終是個瘦弱的形象。

他曾暗中觀察葉謹,不得不承認那確實是個身材結實的小伙子,但只要身子恢復過來,他可半點不比葉謹差。

葉謹自窯場返家前,先去了趟劉大叔家,之後才心情大好地踩著落日余輝進家門,只是一進院子,眼角余光瞄到整齊堆在灶房前的柴禾,他的好心情立刻消了大半。

「葉綿,你成日在家都忙活些什麼?」他忍不住揚聲吼,「若真閑得慌,不如多寫幾個字賺銀子,家里的粗活放著,用不著你動手,你也不想想自己笨手笨腳,若不注意把自己傷了,到時不單要花錢請大夫,還得要我伺候!」

正在灶房烙大餅的葉綿忍不住在心中輕嘆,她可不會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那些柴禾全是顧悔的杰作,跟她沒半點關系,只不過這個鍋她得替他捎。

在她的用心喂養照顧下,顧悔的身子迅速好轉,現下不單已能下床走動,瘦弱的身子也長了肉,讓葉綿安心之余有些頭疼。

正因身體好轉,顧悔不願再靜靜地待在屋子里,葉謹出門之後他便順手將家中的粗活也做了,若長此下去,她真沒把握能繼續瞞著葉謹自己在家藏了個大男人一事。

听到葉謹的嚷嚷,葉綿一邊手腳俐落的將熱在灶上的陶鍋端起,一邊回嘴,「瞧你說的,不過就是劈點柴,還能把我累倒不成?」

葉謹的眉頭緊皺,走進灶房,灶房不算大,但在夕陽的照射下特別明亮,他順手接過她手中的陶鍋,一臉嫌棄的看著她的小胳膊小腿,「葉綿,你自己有幾斤幾兩重心里沒點數嗎?你以前挑桶水都要躺在床上養半天。」

葉綿忍不住翻白眼,「別提以前,現在咱們都不用挑水。」

他們姊弟運氣好,雖說這間屋子地點偏了些,離最近的一家人也有點距離,村民們就算要上山也不會從他們家門過,但灶房後正好臨著的大山有水源,用竹子就能輕而易舉的將水引進家里,省了挑水的問題,可令村子里不少人羨慕不已。

葉綿知道葉謹關心自己,所以也沒再多言,只道︰「該是餓了,吃飯吧。」

葉謹聞言也只能轉身將手上的陶鍋拿進堂屋,桌上早就擺好豐盛的吃食,對此他已經淡定的接受,反正姊姊敗家,他努力賺銀子就是。

一抬頭,看到葉綿打算回房里,他喚道︰「先吃飯吧,我餓了。」

葉綿聞言只能收回腳步,瞄了眼自己的房門。

葉謹進門前顧悔原本還在灶房,只不過他耳力好,一听到葉謹返家的動靜就先閃身回房了。

葉綿這陣子從顧悔身上見識了何謂高手——他身手極好,來去如風,不會讓人察覺。

「知道了。」葉綿走來坐在葉謹身旁。「吃吧。」

葉謹見葉綿動筷,這才不客氣的大口吃了起來,一頓飯和樂的過去,看葉綿起身要收拾,他清了清喉嚨,「等會兒。」

葉綿瞄了他一眼,「怎麼?有話說?」

葉謹裝模作樣的點頭,「等會兒我再收拾,你先坐下。」

葉綿依言坐了下來,等著他開口。

葉謹拿出自己懷中的錢袋子,「拿去。」

葉綿一見錢袋子,眼楮一亮,立刻接了過來,「這是哪來的?」

「前些日子我上山打的野物托了劉大叔拿去鎮上轉賣,今日回來時我去問了下,這些都是賣了山產得到的銀子,雖然不多,你拿去置辦年貨。」葉謹口氣雖然極力平淡,但臉上還是難掩一絲得意。

縱使葉綿是姊姊,但身為一個男人他有他的自尊,不願依靠她過活,他雖然腳受傷了,但現在有份正經活計還有打獵的本事,可以給家里添進項,不用葉綿辛苦。

「我們阿謹真有本事。」葉綿眉開眼笑地姑了掂錢袋子的重量。

「看你這德性。」葉謹嘴上不饒人,但嘴角忍不住上揚,「你這副樣子若讓人見了,可要說你財迷。」

「管旁人說啥,誰不愛財,也是我做人實誠,不怕讓人知曉。」

「瞧你說的,你既然愛錢,就讓我冬日上山去打獵,雖說冬日的獵物少,但都能賣個好價錢。」

「這是兩碼子事。」葉綿不以為然的掃他一眼,「我確實是想要富貴,但卻不願富貴險中求。」

說到底還是他的安全為重。關于冬日上山一事,葉謹心知跟葉綿說不到一處,索性不多費唇舌。

「桌上你收拾,我先進房去。」葉綿興沖沖拿著錢袋子轉身回房。「姊姊替你把錢存下來,將來給你討媳婦兒。」

見葉綿一副心急的模樣,葉謹只覺好氣又好笑,不由慶幸自己是等葉綿吃了飯才將錢袋子交出來,不然以她的性子,八成連飯都不吃,拿了錢就飽了。

葉綿拿錢袋子欣喜回房,卻發現顧悔一動也不動地坐在她屋里的小桌旁,桌上的飯菜丁點未減,她臉上的喜色消了幾分。

「怎麼了?」她連忙上前,順手將錢袋子放在桌上,仔細打量著他,「怎麼還不吃飯?可是身子不適?」顧悔沒說話,目光飄過桌上的錢袋子,然後幽幽地落在她的身上。

葉綿的心一下就被他的小眼神給戳中,腦中飛快轉動,試想著無數個他心情不好的原因,接著試探的開口,「其實我也還沒吃飽,不如……你的飯菜分我吃點可好?」

她的話聲才落,顧悔已經塞了雙筷子在她手里,面上卻還端著一副冷若冰霜的樣子,令她忍不住笑出聲。

她的輕笑令顧悔的耳尖又開始泛紅,雖然心中無數次告誡自己應當離開,但每每對上她的笑臉,他心頭便會涌上陌生而奇怪的感覺,越來越在意她的陪伴……

這幾日,他獨自在房里用飯,耳里听到的盡是堂屋里兩姊弟愉快的交談。

兩姊弟多年來相依為命,感情甚篤,這家宅雖小,但衣食不缺,生活透露著平靜安詳,這是他這輩子不敢奢想的,令他莫名的羨慕,甚至開始妒嫉起能光明正大受著葉綿關愛的葉謹。

葉綿輕晃了下手中的筷子,「好了,我不笑了。你快吃,瞧這菜都涼了,不好吃了。」

只要是你做的東西,每一樣都是可口的。顧悔在心中回答,但嘴上卻一句不吭,垂下眼開始動筷。

顧悔知道她的食量不大,不可能沒吃飽,不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陪他一道用飯罷了。

她很聰明體貼,雖然看破卻不說破,他心中許多的未竟之言,在這幾日的相處下她早已知曉,明知不該繼續,他卻忍不住沉淪,只因她太溫暖,而他的心太寂寞。

看著她小口喝著魚湯,他眼中波光閃動,開口說道︰「若真吃不下就別吃,你坐在一旁跟我說說話就成了。」

葉綿確實是吃撐了,听他將話挑明,將口中的湯給喝進肚後就放下碗,眉眼彎彎,雙手撐著下巴看他,「好,我陪你,你快吃!」

早在初見時,顧悔便知她最愛盯著他瞧,這陣子的相處他也早已習慣她專注的目光,甚至十分享受她全副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的感覺,她的眼神令他覺得他是這世上獨一無二之人,而不是孤苦無依,令人厭惡的奴隸殺手。

吃飽喝足之後,他沒讓葉綿動手收拾,骨子里他竟也莫名跟葉謹的想法一樣,壓根不舍得讓嬌弱的她動手,要不是怕葉謹會發現,這些碗盤他能立刻拿去刷好。

想起葉謹,他的眼神微冷,這幾日他越發覺得葉謹頗為礙事,若是他不在便好了……這個念頭在心中瘋狂滋長,壓根無一絲自己才是外來者的自覺。

他將碗盤收拾好,目光落在葉綿放在桌上的錢袋子。

注意到他的目光,葉綿這才想起,興奮的說道︰「這是我家阿謹給我的。」

顧悔沒有答腔,只是看著她一臉開心。

「你過來。」葉綿難掩愉悅的走到床邊,動手將鋪在床上的被子拉開,然後爬上來跪在木板床上。

她一臉慎重的模樣令顧悔好奇的走過去,躺在這床上沒幾日,他便察覺這床有機巧,最內側的床板可以敲開,只不過他未曾開過。

葉綿沒避著顧悔,打開床板,伸手抱出其中一個陶罐,打開了封口,以顧悔的角度,一眼就看到陶罐里已放了半滿的銅錢。

葉綿將葉謹拿回來的錢袋子打開,一個個數著里頭的銅錢,數到後頭唇角都快翹上了天,壓根不在意自己小財迷的樣子都落入了顧悔的眼里。

數好之後,葉綿興奮的抬起頭,對顧悔說道︰「你瞧,我家阿謹越來越有本事,這次足足有七十六個銅錢。」

葉綿本就長得好看,笑起來時神情更添幾分溫暖柔美,他喜歡她的笑,但現下她臉上的燦爛令他覺得刺眼,他不喜她的開心不是為他,而是旁人。

他看著床上的銅錢,心中不是滋味,不就是七、八十個銅錢,這算什麼本事?

沒注意到顧悔的神情,葉綿逕自拿出放在陶罐里的木箋,用炭筆在上頭仔細的寫上數字,然後將數好的銅錢如數放進陶罐里,小心封好之後,一臉珍惜的輕撫著。

「這陶罐里的銀錢有不少是阿謹賺來的,在我爹娘還在的時候,他就是個四處玩耍的皮小子,後來我爹娘走了,當時我也小,沒什麼本事,去求村里的赤腳大夫教我認草藥,之後我上山采草藥,阿謹每天天未亮就跟著我,那時賺的銀子少,我只給他幾個銅錢,他不拿都給了我,我便替他存下來。等他大了上山打獵,就算受傷也從不說苦,得了銀錢依然如數交給我,我就全幫他存著,想著將來替他討個好媳婦。」她說完期待的看著他,對他輕揮了下手,「坐下來。」

顧悔依言坐到床上。

葉綿興奮的把床板上的另外兩個陶罐給拿出來,打開封口,得意的看著他,「你瞧,我們姊弟很棒吧?」

顧悔探頭往里頭瞧,罐內的銀子比他想像中多,看來姊弟倆自小便努力掙錢。

「以前日子辛苦,但如今是越來越好。」她留戀的挨個模著陶罐,然後心滿意足地放回原處,將床板恢復,再鋪上被子,做完一切之後還不忘在上頭輕輕拍了拍,「你瞧瞧,晚上就躺在這金山銀山之上,真是令人羨慕的神仙日子。」

金山銀山?就那幾個陶罐?

雖說以她一個姑娘家帶弟弟能賺到這些銀子確實挺有本事,但顧悔實在無法昧著良心認同單憑三個陶罐的銀錢就能稱之為金山銀山。

當天晚上,顧悔與心情愉快的葉綿躺在「金山銀山」上——

一天冷過一天,顧悔終究無法狠心地看著葉綿一個姑娘家窩在一旁的小榻上,原想與她換床而眠,偏偏小姑娘顧念他身上的傷不同意,最後也不知為何變成兩人同睡一床。

原本顧悔有些不自在,但因為床夠寬,兩人各據一方,各蓋一被,倒也相安無事。

多年來刀光血影的日子,顧悔總是臥不安枕,但自從遇上她,難得能有片刻安眠,他心中明白她對自己的意義越來越不同。

他睡著時很安分,但葉綿總會三更半夜滾到他身邊,一開始他會輕推她一下,她咕噥著翻身滾開,但沒一會兒功夫又黏上來。

最後他沒辦法,只能由著她,漸漸地習慣了她的靠近,她不偎著他睡,他還覺得心里不對勁。

入冬之後,越晚越冷,葉綿的身子不好,手腳常冰冷得無法入睡,跟顧悔睡一張床後,這情況改善了不少。

雖說她一開始也因為自己睡覺總不自覺地滾進他懷里而有些害臊,但幾日過去她越來越不放在心上,有時還會裝睡故意靠近他,而顧悔明明也是清醒的卻沒將她推開,說穿了,他對她就是面冷心暖。

在黑暗之中,她轉頭看了安分躺著的顧悔,揚起嘴角,手伸進他的被窩,幾乎同一時間,他睜開了眼,轉頭看向她。

葉綿對上他明亮的雙眸,露出可憐兮兮的一抹笑,「我冷。」

這木板床鋪著被子,躺著是舒服,但天冷時確實不如燒炕溫暖,他面無表情地拉起自己的被子,蓋到了她的身上。

葉綿感覺身上多了床棉被的重量,不由暗嘆了口氣,給她添被,這是擺明了不給她靠近佔便宜……就在她感到遺憾時,手突然被他溫暖的大手給握住。

掌心傳來的溫暖令她微驚,他沒說話,只是握著她的手閉上了眼。

葉綿露出粲笑,雙手不客氣的都握上他溫暖的手,這樣還不夠,甚至得寸進尺的將腳都伸進了他的被窩。

他被她腳上傳來的冰冷弄得僵了子,不由擔憂她的身子是否不好,他沒有躲開,嘴上卻還是丟出一句,「別再得寸進尺。」

「知道。」葉綿也識趣,不敢再多越雷池一步,她手腳一暖,只覺得全身舒坦,很快的一陣困意襲來,秀氣的打了個哈欠,沉入夢鄉。

顧悔察覺了身旁的人兒呼吸平緩,輕搖了下頭,她對他全然不設防,也不怕吃大虧。

他轉頭看著她的睡顏,就像個孩子似的,他翻個身,伸出手近乎貪婪的將她抱進自己懷里,讓她睡得更加溫暖安穩。

葉謹出門上工前,葉綿烙了幾個大餅夾醬牛肉。

葉謹不客氣的大口吃著,看葉綿不動,用眼神詢問。「你不吃?」

葉綿輕描淡寫的回道︰「我還不餓,你先吃吧。」

葉謹也沒懷疑,其實今日休息,他不用上窯場,但他沒打算告訴葉綿,而是計劃著吃飯後上山去轉個一圈。

「家里的粗活你別再搶著干,不然我會生氣。」葉謹出門前還不忘交代一聲。

這柴禾已經備得差不多,頂多再花一、兩天功夫收拾,今年冬天就不愁了。

「知道了。」葉綿看葉謹一本正經,也只能點頭。

葉謹出門沒多久,葉綿便叫了顧悔,她熱絡地將灶上的烙餅拿來,招呼他進堂屋,「過來,餓了吧?快吃。」

她看出他希望被人陪伴的小心思,打定主意以後有機會便多陪陪他。

顧悔看出她的心意,面上一柔,听話的坐到了堂屋,心滿意足地吃著她用心準備的膳食,吃飽後自動收拾善後。

看他俐落的樣子,葉綿一臉笑意。「你方才應該也听到阿謹的話了,以後別跟他搶活兒做,不然他該生氣了。」

顧悔聞言,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這個小眼神讓葉綿莫名覺得內疚,不禁有些為難,若要解釋這局面,似乎就得找個機會讓阿謹知道顧悔的存在……

就在她思索的時候,顧悔已經洗好了碗盤,之後就響起了劈柴聲,葉綿忍不住一嘆。好吧,勸不了,這兩人脾氣一個賽一個的倔。

察覺她落在身上的視線,顧悔手上的動作沒有停歇,雖說是冬日,但劈柴難免有些熱,他眸光微變,干脆月兌掉了身上的短衫。

葉綿見狀,眼楮不由睜了睜,誰能想到不過短短的日子,一個原本瘦弱的少年竟讓她好飯好菜養得結實許多。

如今顧悔渾身上下不單多了幾分陽剛,似乎也變得好看不少,雖說因為久未經過陽光照射膚色變得白皙,但這一點在他雙臂用力時肌肉線條緊繃,滿力道美感的模樣之下都可以不計。

她月兌口說道︰「我看再過些日子,你都能比阿謹結實了。」

听到葉綿的話,顧悔的柴刀突然失了準頭,他抿著唇,站直身子,伸手將放在一旁的短衫穿上。

看到美色消失,葉綿不由面露遺憾。

顧悔只覺不悅,用著比平時更大的力道將劈好散在一旁的木柴收拾好,他怎麼可能比不上葉謹?

他壓根不覺得自己跟葉謹較勁幼稚,滿心覺得被葉綿的話給刺傷。

忙完之後,葉綿已經泡好熱茶在等著他,顧悔接過她遞來的茶喝下後,放下茶杯,對她伸出手。

看著他的手,葉綿的雙眼一亮,這是開竅了不成,竟主動對她伸手?

她淺笑著伸出手,放在他的掌心之中,他緊緊一握,將她拉起身,「你身子太差,跟我一塊兒去院子里打拳。」

葉綿滿心以為的浪漫才發芽,因為他的一句話瞬間枯萎,想當初他是被她擔下山的,如今他身子好了,竟反過來說她身子差?

雖然今日太陽有露臉,但冬日的日照會騙人,天冷得緊,她想也不想的搖頭,只打算坐在屋里喝著熱茶,沒打算挪位子。

他的眼神微黯,看她防備的神情,索性將人抱起。

葉綿一驚,等回過神時已經被放在陽光下,她的雙眼被陽光照著微眯起來。

不顧她委屈的神情,他嚴肅著一張臉,「跟著我做。」

葉綿退了一步,看他打了套虎虎生風的拳,心中無奈,她有心疾的毛病,若真跟著他打這麼一套拳,只怕小心髒受不了。

見她不動,顧悔皺起眉頭,滿臉不認同。

她被看得一臉莫名,不由嘖了一聲,「不過就是打拳,其實我也會,還挺厲害的,只是冬天犯懶,不如……明天我打拳給你瞧。」

她轉身又要縮回溫暖的房里,但是他不留情面的拉住她,又把人拉回面前。

「我是真會。」她不服氣的輕跺了跺腳,「就是天有點冷,我想回屋里。」看著她的模樣,顧悔差點心軟,但想起她手腳那般冰涼,終是狠下心,冷著臉道︰「你身子太差!」

她身子差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葉謹怕她染風寒,冬日都不輕易讓她出門,他倒好,居然反其道而行。

葉綿無奈一嘆,「好吧,算我怕了你,我打拳給你看。」

上輩子她為了自己的身子,在醫生的建議下練了八段錦,穿越過來後,她在還是個女圭女圭,站都站不穩時就為了身子開始練,不單是她,就連死去的爹娘和葉謹也都會使八段錦練身體。

顧悔雙手摘在身後,微微讓開,看到她慢吞吞的動作,眼角抽了抽,要不是眼前打拳的人是她,他肯定不會浪費時間看她打完一套拳。

他忍耐著,直到她結束收氣,然後得意揚揚的抬起下巴,他卻依然不知道一套軟綿綿的拳法有何值得得意之處。

「你可別小瞧了這幾個動作。」葉綿看出他的不以為然,忍不住又比劃了幾個動作,「行如蛇,動如羽,這叫以柔克剛。」

顧悔搖頭,「別想偷懶,跟著我做。」他認為她在糊弄自己,堅持要她跟他學正宗的拳法。

葉綿不理他,反而理直氣壯起來,「是我教你才對!你傷口才結痂,小心裂開了,不如你跟著我做,阿謹打八段錦,打得可好看了。」

葉謹也會?顧悔挑了下眉,雖說瞧不上這拳法,但是不能輸的心態作祟,他最後還是木著臉決定學了。

「這一套拳看似簡單,但長久下來可以見到極好的功效,不單能強身健體,還能耳聰目明,延年益壽。」

拳打得軟趴趴,道理倒是一套又一套,顧悔上下打量著她嬌小柔弱的身子,覺得這話沒有半點說服力,但看她教得興致勃勃,他也不計較為何一開始是他要教她打拳,最後變成了她教導他。

相較之下,他更在意的是與她共處的時光。

他抱著不以為然的心態跟她學習,但在半個時辰後,自小習武的他就敏銳地發現這幾個看似簡單的動作其實並不簡單。

「你師承何人?」

听到顧悔的問話,葉綿的動作一頓,小時候她練拳,爹娘都當她是胡亂比劃,還以為是她自己創的,但顧悔的功夫極好,既會開口,肯定也看出這幾個動作有其不凡之處,也就是說同樣的解釋無法說服他。

「我小時候身子不好,是一個姓胡的大夫教我,說能夠保養身子。」葉綿邊說邊想起了上輩子建議她練習的醫生。

「這位胡大夫倒是個能人。」

「是啊。」葉綿不想他再問下去,索性上手調整他的姿勢。

果然,在她的手踫到他的瞬間,他身子明顯一僵,他低頭看著幾乎貼近的她、眼神微黯,任由她擺弄。

葉綿松了口氣之余又覺得好笑,這個悶騷的男人其實一點都不難猜測,他喜歡她的靠近,嘴上卻絕不明說。

顧悔隨著她教導的幾個動作打下來,發現全身上下的大小肌肉無一處不動,平時緊繃的精神也松弛了下來。

只是他明白令他放松的不單單是這套拳,而是因為這套拳是她所教,他終究被她的一顰一笑牽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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