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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醫古代行 第二章 救命恩人

無論懷抱什麼樣的心情而來,此時看著雲山藥莊,他們全部懵了,這個雲山藥莊真的出自隱世世家嗎?

雲山藥莊沒有恢弘大氣的門面,木頭門看起來年代久遠,倒是有點底蘊,不過莊子的圍牆有不少地方坍塌了,一看就是缺銀子建造,總之,眼前給他們的感覺只有兩個字——破敗。

「關南,這兒真的是雲山藥莊?」明景華太失望了,若是沒有機關、迷魂陣,他不覺得奇怪,畢竟不是隱世世家真正所在之處,但至少要有壯闊的大門、堅固的圍牆,不是嗎?這兒真的有珍貴的草藥嗎?他看這兒更像義莊。

「是。」關南指著遠遠立在大樹下的石頭,上頭有朱色寫成的「雲山藥莊」,不過旁邊雜草叢生,不仔細看很容易教人當成亂石。

明景華順著指示一看,整顆心直接被澆了一盆冷水,這兒怎麼越看越像義莊?半晌,他硬生生的擠出一句話,「昨日你怎麼沒先提醒一下?」

「外表看似破敗,但如何知道不是內有乾坤?小的不敢妄下斷言,還是主子們親自來瞧瞧。」

明景陽唇角一抽,內有乾坤?呵呵一笑,他深表懷疑,「難怪不必先遞帖子,說不定連個守門的都沒有。」

「雲山藥莊即便出自隱世世家,也不過是一處產業,或者只是顧家的旁系,並非族地所在,就像一般老百姓,沒有那麼多規矩。」關晟凌早有猜測,越州的老百姓不清楚雲山藥莊,這就說明雲山藥莊不太起眼,但是如此落魄還是令他意外。

明景陽嘆了聲氣,「人啊,果然不能有太高的期待。」

關晟凌瞥了關南一眼,示意他上去敲門。

關南上前拍打木門,深怕木門不夠結實,不敢拍得太用力,還好有守門的,很快大門就打開來。

守門的是個老頭子,隨意的將關南從上到下打量一圈,「小伙子找誰?」

「老伯,我們是來求醫的。」關南側過身子,方便守門的看見主子他們。

老伯完全不管誰來求醫,簡潔有力的道︰「顧老不在。」

「請問顧老上哪兒去了?」

「不知道,顧老出門從不打招呼,早上還在院子整理他的草藥,囑咐藥僮要仔細翻曬,下午就不見蹤影了,想出門就出門,想回來就回來,任性得很。」

「家里的人都不擔心嗎?」

老伯看了關晟凌他們一眼,不以為然的道︰「又不是長得多俊,需要侍衛隨身保護,深怕惹上爛桃花,有什麼好擔心。」

關南尷尬的一笑,連忙又問︰「往常顧老出門一趟多久時日?」

「一個月,兩個月,三個月,顧老隨興得很,從來沒有固定的時日,但通常不會超過三個月。

「最長多久?」

「顧老曾經在外面游歷了一年。」

「一年?」關南不自覺的尾音上揚,三個月已經超出預期,更別說一年。

「不錯了,至少他還記得回來。」老伯的口氣充滿了感恩。

關南實在不知道如何反應。

「小伙子,還有事嗎?」老伯已經迫不及待想關門了,右手搭在木門上。

「那個,顧老何時出門?」

「昨日。」

關南臉都綠了,這是差了一步嗎?

「沒事了吧。」老伯沒等關南回應便關上門。

關南轉身回到關晟凌面前,將兩人剛剛的對話重述了一遍。

「我覺得他沒有說實話。」明景陽撇了撇嘴,「顧老若是雲山藥莊醫術最厲害的人,顧家的人應該將他當成寶貝供起來,怎能不擔心他在外頭的安危?」

關晟凌對此倒是有所保留,「根據關南從這附近村子打听的消息,有人在此住了十幾年,還未曾見過這位神醫,可想而知他確實經常外出游歷,以他的任性,顧家的人只怕真的管不了他。」

聞言,明景陽可冷靜不下來了,「若剛剛那個老伯說的是實話,萬一顧老出去一年,怎麼辦?」

「剛剛那個老伯不是說了,通常不會超過三個月嗎?而且我猜顧家應該有聯絡顧老的方式。顧家經營藥材買賣,總有難以避免的人情往來,若有人上門求醫,難道他們還能推說找不到顧老嗎?」

「既然能連絡到顧老,為何不告訴我們?」

「人家憑什麼告訴我們?我們與他們有直接的利益關系嗎?」

明景陽眼珠子賊溜溜的轉了一圈,「這麼說,只要我們許以足夠的利益,顧家的人就會幫我們找到顧老,是嗎?」

「在不確定他是不是我們要找的神醫之前,我不會許以任何利益。」

「你也太小氣了。」

「該計較的時候要計較,該舍的時候要舍,這是原則。」

明景陽擺了擺手,懶得為了這點小事跟他爭論,如今最重要的是——「接下來我們如何將人找出來?」

「老法子,關南可以讓草醫堂的大夫松口,當然也可以讓那位老伯松口,我們只要抱著一個信念——我們就是來求醫的。」

唇角一抽,明景陽充滿憐憫的拍了拍關南的肩膀,「辛苦了。」

「若是小的能借此機會進入雲山藥莊一探究竟,再辛苦都值得。」關南相信雲山藥莊能夠在此立足上百年,絕不可能沒有自保的能力。

明景陽的幸災樂禍瞬間轉為哀怨,沒錯,想守住滿園子的珍貴藥草,雲山藥莊里面絕對藏有很厲害的機關……他的好奇心又被挑起來了。

關晟凌好笑的瞥了他一眼,轉身走人,同時低聲交代關南,「即便雲山藥莊只是顧家的一處產業,但附近的村民只怕跟顧家都有關系,他們就是知道什麼也不會多說,你不妨再走遠一點,多花點銀子,相信一定會有所收獲。」

關南低聲應諾,這是他的疏忽,因為急于上雲山藥莊,心想能夠打探到消息就夠了,顧家若是隱世世家,這兒的村民對他們所知有限不是很正常嗎?殊不知能夠傳承數百年的隱世世家其勢力遠非常人所能想像,他們將產業放在越州,對越州勢必有一定的掌控,他在這兒打听消息,听見的都是人家願意讓他知道的。

「哎唷喂呀!」

一聲慘叫在破曉時分顯得格外刺耳,驚醒沉睡中的人,容安然倏然坐起身,過了半晌,緊接著一聲「哎唷喂呀」,她的腦子頓時清醒過來,柳眉輕輕一挑,整個人又軟趴趴的倒回床上。

她這個人沒有賴床的壞習慣,因為清早是上山采藥的好時間,不用擔心半路老是跟人家巧遇,可是昨日炮制藥材弄到太晚了,如今還睡不到三個時辰,困得很。

「哎唷喂呀!」

輕聲一嘆,容安然再次坐起身,掀被下床,套上鞋子,披上外衣,出了房間。

站在房門口,容安然就見到跌坐牆下的人再次爬起來,攀著桂樹往上爬,千辛萬苦回到牆上,看了底下一眼,深呼吸,接著一跳,又著地,一聲慘叫的「哎唷喂呀」。

容安然唇角一抽,穿過門廊,走到他前面站住。「師傅,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嗎?」

雖然她一直覺得很幸運,穿來不久,她就跟著祖母來到越州,先有祖母,後有祖母的師弟顧老頭,她有了順理成章成為醫者的機會,不至于教她上一世的醫術埋沒,可是師傅不像師傅,像個任性、自我的孩子……不不不,說是少年更貼切,總之就是還沒長大成熟。

「大清早敲門擾人清夢。」

顧老頭一點也不老,剛剛過了四十,可是他覺得上了年紀更能夠給自個兒醫術添加說服力,堅持蓄胡,還自稱顧老頭,逼得大伙兒不得不尊稱他一聲顧老。

「師傅一聲聲的『哎唷喂呀』,難道就不會擾我清夢嗎?」她懷疑師傅是故意的,他就是想用這種方式叫她起床。

顧老頭跳了起來,一臉討好的道︰「若是你願意告訴師傅,你如何從上頭跳下來可以雙腳著地,師傅就不會擾你清夢。」

「……」她能說自己上一世學過武術,身手矯健嗎?

見她不發一語,顧老頭氣惱的跳腳,「你這個人就是小氣,深怕師傅學會你的本事。」

從牆上跳下來,雙腳安全著地,這是本事嗎?唇角一抽,容安然苦口婆心的規勸,「師傅啊,與醫術無關的本事,不必太在意了。」

「你不知道技多不壓身嗎?多點本事總是有好處。」

頓了一下,容安然點頭表示同意,很虛心的請教,「師傅,從牆上跳下雙腳安全著地,這有什麼好處?」

顧老頭微微抬起下巴,清了清嗓子,「逃跑的時候用得上啊。」

容安然彷佛听見一群烏鴉飛過去的聲音——

她旋即神情一正,很嚴肅的糾正,「師傅啊,你是大夫,不是宵小——這點你務必記住,千萬不要帶著你的寶貝藥箱翻牆,若教人家逮個正著,人家還能相信你醫術高明嗎?」

顧老頭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不相信就算了。」

「師傅,大夫應該是救死扶傷,你這樣對得起上天賦予的天分嗎?」雖然她很喜歡師傅的瀟灑,視名聲、地位如糞土,可是瀟灑過頭,忘了自個兒的本分,這就本末倒置了。

顧老頭挺起胸膛,不服氣的道︰「我努力鑽研醫術,從來不敢懈怠,我怎麼會對不起上天賦予的天分?」

「大夫鑽研醫術是應該的,但目的是為了『救死扶傷』。」而不是不問責任,關注的永遠是自個兒在意的——若是上一世,容安然絕不會與之為伍。

顧老頭瞪著容安然半晌,哼了一聲,「你就是小氣!」

「是,我就是小氣。」容安然最不喜歡跟人家爭辯,太累人了,可她的師傅偏偏是一個嘴巴上不肯服輸的人,黑的要說成白的,歪的要說成正的,說不過人家就死纏爛打,反正不能認錯。

「姑娘家不能那麼小氣,很容易令人生厭。」

「師傅是為你好,你要記住。」

「……是,師傅今日怎麼有空來這兒?」容安然覺得趕緊轉移話題方為上策,要不,她擔心自己會忍不住頭一甩走人。

「那個……」顧老頭模著鼻子,嘿嘿一笑,「我想找你上山采人參。」

「師傅,上次我就跟你說過了,大越山是三七的地盤,而人參生長在北地,我能采到人參是意外之喜,不要將人參當成大白菜。」容安然真的很後悔,當初采到人參,她不應該貪心想得高價,直接交給師傅賣給高門大戶,若是賣給草醫堂,師傅就不會惦記著人參。

「你前前後後采了兩次人參,陪師傅采了一次人參。」顧老頭伸出右手,比了三,「你瞧瞧,這人參跟你多有緣啊!」

若沒有小白,她怎麼可能采得到人參?容安然知道自個兒不能隨便松口,這會讓師傅養成壞習慣。

「師傅可以靠醫術掙錢,干啥老想著賣人參?」雖然師傅沒有在醫館坐堂,但是高門大戶都知道他這個神醫級的大夫,他出個診,上百兩就入帳了。

「知府家的老夫人需要人參入藥,為了雲山藥莊,師傅無論如何要想法子幫她拿到人參,可是在越州想買到人參太難了,就是草醫堂也不見得有。」顧老頭垮著肩膀,看起來可憐兮兮。

這是將她當成不諳世事的孩子嗎?在越州,雲山藥莊看似不起眼,甚至大部分的老百姓听都沒听過,但是地位超然,當官的多少會給幾分面子,除了因為雲山藥莊有個神醫,更是因為手上擁有許多珍貴的藥材。

容安然沒再浪費口舌,轉身往回走,「今日太晚了,明日再上山吧。」

「好好好,我先去看師姊,明日寅正上山。」達到目的了,顧老頭歡喜的雙手交叉在後,哼著小曲,走出院子。

若是急需人參,容安然會將手上的人參須給小狐狸,指明今日上山的目的,可是她不願意讓師傅以為人參如同大白菜般能輕易取得,而且小狐狸遇到好東西會主動「獻寶」,她當然一如往常上山采藥——選定某個區域,將這日的活動範圍限定于此。

今日很幸運,進入選定的區域不久,她就在被砍掉的松樹樹墩下找到茯苓,一塊塊大小不一的黑褐色疙瘩,白花花的根肉,聞著有一股清香。

「容丫頭,你不挖,茯苓也不會長腳跑了,別再挖了,我們得趕緊找人參,晚了一大堆人上山,我們就不好采人參了。」顧老頭見她整個人都要埋進土里,急得在旁邊跳過來跳過去。

容安然懶洋洋的抬頭看了他一眼,「師傅確定今日可以遇到人參?」

「不是有你嗎?」顧老頭說得很理直氣壯。

「人參又不是我種的,我如何保證這兒一定有人參?」北參南七,這其實跟它們的生長環境有關,換言之,位于南邊的大越山理論上不會有人參,只是不知道哪兒出了差錯,偏偏教她遇見了,還三番兩次。

「我相信一定有人參。」顧老頭看了一眼窩在一旁睡覺的小狐狸,上個山都可以撿到小狐狸,小狐狸還打定主意跟著她,成了她的寵物,然後一次又一次采到人參,這運氣實在好得不像話。

「好吧,有人參,但也要我們遇得上啊。」小狐狸可以幫他們找到人參,但先決條件是他們所到之處有人參。

「你繼續在這兒耗著,我們就是遇上了也不方便當著眾人的面前采啊。」

「村民采野菜只會在外圍,不會深入這里,而獵戶桃林村沒幾個,他們打獵的地方通常在另外一頭。」換言之,他們今日不太可能遇到人,不過回程就很難說了。

說不通,顧老頭只能用最後一招——耍賴,「不管了,我們趕緊走了。」

容安然見背窶半滿,索性不挖了,對小狐狸喊了一聲便站起身。

整理一下衣服,播上背窶,容安然漫步而上,小狐狸歡快的跑在前頭,轉眼就不見蹤影,可是過了一會兒它就跑回來,吱吱吱的繞著容安然,接著咬住她裙角使勁拖著她,顯然是要帶她去看什麼。

「怎麼了怎麼了?」顧老頭見了很激動,因為他很清楚想找到人參的關鍵在小狐狸,只是有個先決條件——徒弟必須在場。

這會兒什麼都沒看見,容安然當然不會回答這個問題,跟著小狐狸走了。

一條黑紅交錯的蛇盤在層層落葉堆中,嘶嘶的吐著蛇信子。

「珊瑚蛇!」

「珊瑚蛇,毒性不小,是神經毒,通常夜間活動,喜歡棲息在落葉堆中……」容安然頓住了,先看到一旁的鍛樹,然後就看到一株二十幾公分的花梗,上頭頂著一簇紅色的扁圓果子。

「人參!」顧老頭驚叫道。

「我听說過老參旁邊通常會有一些毒蛇盤踞。」容安然覺得有必要再提醒一次,除了人參之外,他們面對的是一條毒蛇。

顧老頭推了她一把,「師傅有事,弟子服其勞。」

唇角一抽,容安然認命的撿起一塊石頭對準蛇的七寸打去。打蛇打七寸,指的是打中蛇的要害,即心髒位置,也就是蛇身七分之一的地方,這對她來說真的不難,很快就解決了。

顧老頭見蛇不動了,立馬撲過去挖人參。

容安然覺得此行目的完成了,接下來當然是回頭繼續采茯苓,可是下一刻,小狐狸兩三下跳到她的肩膀上,然後她就听見某個熟悉的聲音,當下第一個反應是先扔下背窶,接著喚了一聲「師傅」。

「這株老參應該有上百年。」顧老頭歡喜的道。

「師傅,你最好快一點。」

「好啦好啦,別催了。」顧老頭小心翼翼將人參包好,可是沒等他收好,容安然已經將他推上一旁的椴樹。

「我的人參……」

「師傅,野豬來襲。」

這會兒顧老頭終于閉嘴了,抱著樹往上爬,可是越緊張越爬不動,還好容安然在下面幫他,順利的讓他爬到樹上。

容安然見到野豬了,還好,沒有成年的公豬,一百多斤左右,可是今日出門沒帶弓箭,還得讓師傅月兌離戰場,只能想法子引開野豬。

「我的人參……」

顧老頭深怕野豬踩到人參,急得哇哇叫,立馬引來野豬對著樹木沖過去,容安然只好撿一塊大石頭砸過去,將它注意力引過來,果然,接著她跑,野豬在後面追,眼見就要追上了,她只能就近爬上樹。

雖然順利爬上樹,但是很快就發現問題了——她所在這棵樹不太牢靠,若她一時沒抓穩,難保不會在野豬一次又一次的撞擊中摔下去。

「這是在比賽它們誰更有耐力嗎?」容安然忍不住苦笑,怎麼辦?她覺得自個兒快撐不住了。

咻一聲,利箭凌空而來,射入野豬的腳,野豬憤怒的轉移方向,又是咻一聲,利箭直入野豬的眼楮,野豬發出慘叫,瘋狂亂撞,接著又是一箭,野豬終于疼得倒下來,腦袋正好磕在石頭上,鮮血涌出,染紅了石頭。

容安然感覺身子一軟,若非救命恩人來得很快,她可能堅持不住栽下來。

一個在樹上,一個在樹下,視線相對的那一刻,兩人同時失了神。

「吱吱吱!」小狐狸率先跳下來,同時打斷兩人的凝視。

關晟凌回過神問︰「姑娘還好嗎?」

容安然點頭道了一聲謝謝,緩緩的滑下樹,扶著樹站穩身子,她正想開口表達謝意,顧老頭跑過來了。

「容丫頭,你沒事吧!」顧老頭來回打量徒弟好幾圈,確定沒事,總算注意到關晟凌,「小伙子,是你救了我們?」

「這是緣分,在下習慣清早上山操練,見到野豬腳印便一路尋過來。」

「老頭子暫住桃林村東邊最大的莊子,他們都喊我華叔,小伙子你呢?」

「敝姓關,也是暫住桃林村,就是山腳下那個莊子。」

「今日多謝了,老頭子必會重禮答謝,告辭了。」沒等關晟凌拒絕,顧老頭便扯著容安然下山。

若非容安然想起背窶,回頭找背窶,甚至連跟救命恩人點頭表達謝意的機會都沒有。

容安然從來沒有搞懂師傅的邏輯,前一日面對人家的救命之恩,他將人家當成賊一樣防備,匆匆幾句話就帶著她走人,今日卻堅持送藥方當謝禮,還催著她親自送過去,這是不是很矛盾?

關于昨日的救命之恩,因為過于巧合,師傅難免多想,感謝之情帶了那麼一點敷衍了事,可是過了一日,怎麼態度就一百八十度轉變?師傅因自身考量不便親自送禮,但是男女有別,也不該由她出面,即便這個救命之恩算在她頭上。

好吧,鄉下沒那麼多規矩,也不是躲在竹林里幽會,可是她一個姑娘家上門送禮,免不了教人浮想聯翩不是嗎?

無論如何這是救命之恩,她不想來還是來了,反正就在門外,雖然很失禮,但能減少許多口水戰。

敲門,向守門的侍衛表達來意,容安然便退到門邊左前方的桃花樹下,如此一來也不會太引人注意。

桃林村的桃樹沒幾棵,這棵是其中最大一棵,不過並不見桃花朵朵開的盛況,枝頭上零落的桃花顯得有些荒涼,但桃花的香氣隨風而舞,縈繞在鼻翼間,跳躍在揚起的衣衫上,再加上一只頑皮的小狐狸,遠遠看去宛若一幅展開的桃花仙子圖,教準備踏出莊子的人頓住了,一時失了神,就這麼靜靜的凝視。

千金之軀隨著祖母遠離繁華來到鄉下,心中豈會沒有怨言?關晟凌想過,這位姑娘就算沒有自憐自艾,也很難養成開朗豁達的性子,但出乎意外,她舉手投足灑月兌大氣,眼神帶著一股慵懶,彷佛對什麼都不上心,可是很奇妙,她可以耐著性子對一只小狐狸唱一遍又一遍的小燕子穿花衣。

小狐狸吱吱叫,容安然收回眺望山嶺的思緒,轉過頭,正好與他四目相對,怔愣了下,她迅速調整思緒,提起腳步走過去。

關晟凌跨出門檻迎上前,「容大姑娘。」

「關公子打擾了,小女子奉師傅之命來送謝禮。」容安然雙手呈上一封書信。

「不過是舉手之勞。」關晟凌還是雙手接下書信,但明顯對里頭的東西毫無興趣。

「這是師傅偶然之間得到的藥方,此藥方極其珍貴,可以滋養修護筋骨,相信對關公子具有極大用處,至于如何使用,師傅已詳記在上。」

關晟凌怔了一下,很意外,還以為是銀票,沒想到是藥方。

「關公子若是對藥方不放心,不妨交給值得信賴的大夫確認。」

略微一頓,關晟凌好奇的道︰「在下有個疑惑想請教容大姑娘。」

「關公子請說。」

「華叔如何看出在下需要這張藥方?」

「師傅是個大夫,見關公子是習武之人,因此覺得沒有什麼比這張藥方更適合當謝禮。」

關晟凌有一種果然如此的感覺,師徒一起上山采藥,當然不是為了掙錢,而是他們同為醫者。

「沒想到華叔是個大夫。」

頓了一下,容安然有些不自然的道︰「師傅看起來不像個大夫。」

「在下並無此意,只是不曾在醫館見過華叔。」

「師傅喜歡自稱江湖郎中,醫館坐堂對他來說太過……勞心勞力了。」容安然唇角微抽,實在不好意思直言,她家師傅就是個不務正業的,若非想讓自個兒懂醫術一事過了明路,她根本不想拜他為師,感覺她也成了一個見不得人的大夫。

關晟凌遲疑了一下,看了一眼握在手中的書信,江湖郎中給他一張極其珍貴的藥方……

怎麼有一種遇到騙子的感覺?

容安然覺得自個兒看出某人的想法,很想點頭附和,比起大夫,師傅更適合當個騙子——醫術很好,但是膽子很小,以至于好幾年了,連個縫合之術都學不來;明明是大夫,但更喜歡吃喝玩樂,若非缺銀子或者為家主所逼,他一點都不喜歡給人家治病……總之,師傅更符合騙子的形象。

關晟凌莫名的想笑,因為可以看出她的表情傳達的意思——她師傅是個很不值得信賴的人。

「其實師傅醫術還不錯,就是貪玩了點。」

「請代在下謝謝華叔的藥方。」

「小女子再次謝謝關公子昨日出手相救,告辭了。」容安然行禮離開。

雙腳彷佛被什麼勾住似的,關晟凌站在原處看著——小狐狸太調皮了,一會兒咬住她的裙角,好像要拖著她上山,她懶洋洋的低聲訓斥了一句,小狐狸轉移方向跳到她頭上,趴著不動,她很無奈的伸手捉下來,抱在胸前,有一下沒一下的攜小狐狸……

直到他們走過橋,走出他的視線,他還沒回過神,最後關南站在他面前。

「爺怎麼站在這兒?」

關晟凌收回思緒,轉身往回走,同時低聲問︰「雲山藥莊那兒可有進展?」

關南快步跟上去,聲音明顯比前幾日輕松多了,「那位門房老伯終于松口了,只要小的在雲山藥莊的求醫名冊留下記錄,顧老回來翻閱之後,便會從中挑出需要他出手救治的病人。」

關晟凌若有所思的挑起眉,「你怎麼說?」

「爺身分尊貴,不好留下記錄,可是老伯表示,這是雲山藥莊的規矩,對于上門求醫的人,顧老並非每一個都會出手救治,說什麼不是遺難雜癥,草醫堂的大夫都可以了,用不著他出手。」

回到院子,關晟凌在石椅子坐下,「這位顧老對自個兒的醫術可真有信心。」

「這不是更能證明他是爺尋的神醫嗎?」

關晟凌點了點頭,轉而問︰「能不能想法子拿到那本求醫名冊?」,關南很快就明白主子的用意,主子想經由求醫的人找到顧老,不過他無奈的搖搖頭,「老伯說了,唯一能翻閱求醫名冊的只有顧老,這是醫德。再說了,即便我們能看到名冊,得知上門求醫之人,也無法確定顧老願意給誰治病,難道還能派人一一盯著嗎?與其盯著那些求醫之人,還不如直接盯著雲山藥莊,顧老一回來不就可以逮到人嗎?」

「若是能確定顧老的歸期,我們可以費點心思盯著雲山藥莊,但想早一步在他返家之前找到人,還是得從那些上門求醫之人的身上下手。」關晟凌堅信雲山藥莊必定有連系顧老的方法,而求醫之人中總有雲山藥莊得罪不起的。

關南很快就想明白了,「還是要盯著雲山藥莊,不過我們要盯的是上門求醫之人。」

「正是如此。」關晟凌略一沉吟,「我記得越州府城有很多乞丐。」

「嗄?」

「花點銀子,他們應該很樂意當我們的眼線,而且在越州,這些乞丐的消息肯定比我們還靈通。」

聞言,關南猛然拍了下腦袋瓜,「對哦,這幾年京城的乞丐越來越少,我都忘了大街小巷消息最靈通的是乞丐,誰家的爺明明是兔兒爺卻裝模作樣娶妻生子,他家夫人都沒外頭的乞丐清楚。」

其實京城的乞丐並不是越來越少,而是全部去了龍蛇混雜的城北。這幾年政治清明,百姓不再餓肚子,但是乞丐並未隨之消失,京城在天子腳下,京兆尹可不敢放任乞丐在轄下亂竄,最後乞丐進了京兆尹最難以控管的城北。

京城如此,大周最南的越州更不用說了,這里隨處可見乞丐,不過乞丐顯然吃得飽,倒也不見面黃肌瘦衣服破爛。

「多找一些乞丐,說不定尋不到求醫之人,他們也能找得到顧老。

「是,小的這就去安排。」關南行禮轉身出門。

關晟凌轉頭吩咐關東將茶具搬出來,這幾日明景陽到處溜達,說是來了越州,不能不好好欣賞這兒的風光,今日想喝茶,他只能自個兒動手了。

為了給自身的醫術有個來歷說法,容安然不得不拜師,可是對一個有些歪掉的師傅,她真的很苦惱,跟著師傅相處的時間越久,她感覺自個兒也混成了四不像的大夫。

好吧,這個時代女子想光明正大當大夫太難了,偶爾能給相識的人看病,或者透過師傅、相識的人介紹病人,這已經夠了,不應該不知足,四不像是情有可原,絕非上梁不正下梁歪。

顧老頭提著受傷的兔子,歡喜得走幾步跳一步,嘴里還唱著,「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來這里,我問燕子你為啥來?燕子說︰『這里的春天最美麗!』小燕子,告訴你……」

「不問自取謂之偷。」容安然輕飄飄的打斷顧老頭,實在受不了如此美好的兒歌出自師傅之口,感覺小燕子都成了滿口胡言的騙子。

「吱吱吱!」小狐狸非常認同的在旁跳來跳去。

顧老頭見了惱怒的跳腳,作勢要打小狐狸,咻一聲,小狐狸就跳到容安然頭上,當然,容安然伸手一捉將小狐狸按在懷里,不過小狐狸還是調皮的對顧老頭吱吱叫。

顧老頭孩子氣的對小狐狸撇嘴,糾正道︰「我又沒說不給銀子。」

「若師傅有心給銀子,不是應該先給銀子再取獵物嗎?」容安然回想剛剛在山上,師傅見到陷阱有活兔子的表情,跟路上撿到銀子似的,他絕對是抱著那種白得的想法。

「我直接將銀子放在陷阱那兒,若教人撿走銀子,我這不等于沒給銀子嗎?我只能先拿獵物,再一家家敲門詢問,看是哪家的陷阱再給銀子,這有何不對?」顧老頭很理直氣壯,覺得自個兒是真正的聰明人。

容安然輕挑柳眉,「師傅真的會一家家敲門詢問嗎?」

「這是當然。」顧老頭絕對會給銀子,只是覺得不急,不過是幾兩銀子的事。

「為了避免師傅落個偷竊之名,我願意陪師傅一家家敲門詢問,無論如何總要在師傅『消滅」兔子之前將帳算清楚了。」她太了解自家師傅了,取走兔子的時候確實有過給銀子的想法,但是當兔子變成一堆骨頭,銀子的事就可以拋到腦後,倒也不是他故意不給銀子,他就是不太上心這點小事。

這會兒顧老頭的腳跳得越高了,「你這丫頭干啥如此較真?」

「我怕被人家逮著了,太丟臉了。」

「你不說,人家怎麼會知道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頓了一下,容安然難得板起面孔,「師傅,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你真以為沒人看見嗎?」

「這兔子甚至沒受傷,人家怎麼會發現?」顧老頭就是看上這只兔子還活蹦亂跳,可以先養著,需要試藥的時候正好派上用場。

「師傅確定?」容安然的耳朵很敏銳,已經听見某家的門打開來,人家出了門就看見他們了,說不定先前在屋內時就听見他們師徒的對話。

「我很確定沒人看見……」顧老頭的聲音突然止住,原本只是做個樣子前後左右看上一眼,沒想到就教他看見那位救命恩人,這真的很難為情,不過他臉皮厚,很快就將不自在的感覺拋到腦後,還主動快步走過去。「關公子,你可有在前面東邊的林子挖陷阱?」

「沒有,我們想要獵物,直接上山打獵就好了。」關晟凌不自覺的瞥了一眼後面的容安然。

顧老頭兩眼一亮,「你常常上山打獵嗎?」

「基本上兩三日上山打獵一次。」

「你打中的獵物是死的還是活的?」

「大部分還活著,只是受了傷。」

「若是兔子,可以賣給我老頭子嗎?」

「華叔要活的兔子?」

「是,老頭子在測試老祖宗留下來的藥方,只能用活的兔子。」

容安然唇角一抽,測試老祖宗留下來的藥方?她真的沒見過像師傅臉皮這麼厚的人,扯謊都不會心虛,不過若是當著人家面前提起縫合術,師傅就回避不了自己的懦弱,這實在太丟臉了,師傅不說實話也可以理解。

「華叔如此用心鑽研祖宗留下來的藥方,想必醫術精湛。」關晟凌最近對大夫都很感興趣,不自覺的就會關心一下對方的醫術。

「……沒有,老頭子我對醫術勉強有點心得。」顧老頭覺得滿月復委屈,平心而論,越州找不到一個醫術在他之上的大夫,但是偏偏遇到縫合術他就看了,連帶著稱自個兒是大夫都很虧心。

為何有一種逼人家說違心之論的感覺?關晟凌說不出的尷尬,這位華叔究竟醫術精湛,還是只是略懂歧黃之術?他見過的大夫,醫術好的從來不懂得自謙,恨不得人家夸他神醫,華叔若真的醫術好,沒道理自貶,所以應該如他自個兒所言吧。

「師傅,我們還得趕緊送銀子給人家。」容安然對師傅太沒信心了,深怕他腦子一熱,什麼不該說的都說了。

「是是是,我們還趕著去送銀子,告辭了。」顧老頭也清楚自個兒管不住嘴巴,如今教人家撞見了,還是趕緊將手上的兔子過了明路,最後燒烤也不會不好意思。

這是什麼情況?容安然唇角一抽,看著師傅歡快的宰了兔子,油滴進炭火里面,發出滋滋作響的聲音,他還忍不住吸了一下鼻子,喊一聲「真香」。

「師傅,花了銀子,你是不是多少練一下縫合之術?」雖然她早有心理準備,兔子最後一定會進了師傅的肚子,可是藥箱都還沒拿出來他就教金珠將兔子處理干淨,切塊,腌制,接著壘石頭,燒炭,放上鐵架子,再來動手烤肉……這是不是太說不過去了?

「若是將這只兔子拿去練習縫合術,我肯定倒胃口不想吃了,難得這只兔子肉多,還是直接吃了比較劃算。」顧老頭很理直氣壯,完全忘了今日一早還發誓練好縫合術,將來可以救更多人性命,見了需要縫合的傷口也能夠漠視鮮血,穩穩的拿著針將人皮當衣服。

「師傅,當大夫的不可以見到血就四肢發軟。」

「……以前師傅根本不曉得自個兒有這方面的毛病。」

顧老頭無比懷念不曾遇到外傷的時候,顧家幾乎人人都懂醫術,而他喜歡鑽研疑難雜癥,以至獵戶受傷上門求醫,從來不用他出手,甚至他自個兒都沒發現他怕血這件事,直到收了徒弟,經常造訪桃林村,又很不巧的遇上了,見到血就四肢發軟,這讓他如何拿針縫合?

他不行,他的徒弟可厲害了,縫人皮比縫衣服還快,為此還弄出麻沸散,甚至大膽的剖月復取子……總之,沒有這個徒弟,他都不知道自個兒多養。

「師傅,你要克服。」

略微一頓,顧老頭很實際的道︰「今日先吃,明日再克服。」

容安然感覺一列烏鴉從頭上飛過去。

「明日,師傅一定會克服萬難拿針練習縫合術。」

「師傅,拿針練習縫合術真的不難,一點都不難,問題是拿什麼練習?帶皮的豬肉?還是直接對受傷的兔子下手?」

顧老頭剛剛拿了一塊焦香的兔肉放進嘴里,可是突然咬不下去,甚至聞到一股血腥味,害得他嚼兩三下就咽下去,然後一陣狂咳。

「師傅,我不喜歡兔肉,你不必著急,沒人跟你搶。」

清了清嗓子,顧老頭終于可以好好說話了,「你難道不能等師傅吃完了再來討論縫合術嗎?」

「我擔心過幾日人家送兔子過來,師傅又抗拒不了口月復之欲。」

顧老頭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你師傅醫術精湛,比你還懂得養生之道,難道會不懂這玩意兒不能日日吃嗎?」

「師傅知道自個兒是什麼樣的人嗎?」容安然刻意停頓了一下,接著道︰「見到吃的,只有口水有反應,其他的都變傻了。」

呆滯了半晌,顧老頭質疑的問︰「你師傅我有這麼好吃嗎?」

「我覺得師傅不像大夫,更像吃貨。」

「吃、吃貨?」顧老頭沒听過這個詞,但不難理解,而他確實抗拒不了美食的滋味,可是他明明更符合醫術精湛的神醫形象,怎麼會成了吃貨呢?

「沒錯,師傅就是個吃貨,面對醫術,師傅還會退讓,可是面對美食,師傅絕對不會妥協。」容安然意有所指的瞥了放在盤子上的兔肉一眼。

顧老頭覺得好委屈,「你以為師傅不想學好縫合術嗎?」

「我明白,師傅有心理障礙。」

「心理障礙。」顧老頭細細品味了一下,點了點頭,「好像是這麼回事。」

「其實師傅無須勉強自個兒,一般的大夫都不懂得縫合術。」

猛然瞪大眼楮,顧老頭差一點跳起來,「你師傅豈是一般的大夫?」

「師傅是神醫,當然不是一般的大夫。」

顧老頭的臉一僵,怎麼有一種被諷刺的感覺?

「我相信師傅,小小的縫合術絕對難不倒師傅。」

顧老頭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將自個兒坑了,下次人家送獵物上門,他無論如何得硬著頭皮拿針練習縫合術。

容安然虛拍了一下顧老頭的肩膀,「師傅,我對你有信心,你一定做得到。」

顧老頭懶得說話了,化悲憤為力量,努力吃烤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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