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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臣窩里出鳳凰 第一章 未婚夫真討人厭

窗外吹進來的風分外柔和,帶著甜甜的花香味兒,挑動紗幔飛舞。

枝頭小鳥啼聲清脆,花朵在枝頭微動,勾勒起一季新春,風光明媚的好時光應該三五好友相約,戶外踏青賞花、吟詩賦詞,但女子並不,她睡得正熟。

雪白清秀的瓜子臉,襯得兩道眉毛濃墨,五官明媚,長長的睫毛在眼底劃出一道柔和陰影。

下一刻,她睜開雙眼。

剛醒之人臉上多少會帶上幾分惺忪疲懶,但她一醒,眼瞳瞬間清澈,雙手攥住拳頭,緊繃的脖子浮上兩道青筋,胸口起伏不定,整個人處于警戒狀態。

吸、呼、吸、呼……在十數次的綿長呼吸換氣過後,她緩慢松開十根手指頭,視線調轉,最後落在窗邊矮櫃上的小鴨,敏銳的眼神漸漸柔和。

「我是誰?」她自問。

听說她叫蘇未秧,武安侯的獨生女兒,十五歲,性情溫婉,與人為善,善長繪畫女紅和好廚藝,手很巧,這樣溫良恭儉、才華出眾的優秀女子,自該得到世間最好的對待與兒郎。

所以,是的,蒙太後賜婚,她即將嫁給衛王。

請別小看這樁聯姻,畢竟不管夫家或娘家都是京城里一等一的大人物。

先說說她的父親武安侯蘇繼北,八年前他帶著一柄金刀掃蕩燕國,帶回先帝遺詔,扶持年僅六歲的小皇帝登上皇位,這等滔天功績便是到今日太後娘娘依舊對他感激倚賴並且看重。

而未來夫婿連九弦是小皇帝連九楨的三哥,少年早慧,足智多謀,知人善任,擅長吏治、兵法、經濟、民生,曾是先太子的股肱,助先太子立下大小功勞。

可惜他在濮城一役中身受重傷,若不是武安侯將他從敵軍手中搶救回來,他早就丟失性命,可惜他終究傷殘了雙腿、終生無法站立,若非如此,今日坐在龍椅上的就該是他了。

濮城一役國家重損,駐在北地的護國將軍卓肅一家幾乎滅門,而御駕親征的先帝駕崩、二皇子亡故、三皇子殘廢,留在京城坐鎮的太子接二連三收到噩耗,精神耗弱、身子挺不住,在一場風寒之後離世。

天下百姓皆贊揚蘇繼北,當年臨危受命帶回遺詔的他大可自己輔國,可他卻認為三皇子大智大才,連家的天下就該由連家人做主,因此全力擁戴連九弦主持朝政,放棄即將到手的至高權勢。

而今回頭看,當年蘇繼北的決定是正確的,現在的大連王朝四海升平、民生樂利、吏治清明、農商發達,的的確確是連九弦的政績。

像蘇繼北這樣忠心耿耿、為國為民、不謀私權的大功臣,應該得上天庇佑,但他卻子嗣不豐,除嫡妻所生的女兒蘇未秧之外再無所出。

以上消息全是蘇未秧從兩個貼身丫鬟嘴里挖出來的,至于其他……沒有了,倒不是她們有所保留,而是桃心、桃香剛進府,初來乍到知道的自然不多。

原來伺候的丫頭呢?

據說蘇未秧進寺廟禮佛,卻不幸遇上劫匪,主子保下來了,丫頭卻沒有這等幸運,忠心護主的丫頭都是家生子,侯爺只能厚葬她們,並予以親人豐厚撫恤。

躺得太久,蘇未秧全身酸痛,側過身,眼楮瞥見地上的繡花鞋,蛾眉輕蹙,控不住的讓她赤腳下床,蹲下把鞋子左右擺正,鞋頭對齊鞋跟對齊,鞋子中間拉出兩根指頭距離。

正確的位置,正確的秩序感,讓她憋住的那口氣平順。

坐回床邊,先把左腳塞進去,再把右腳塞進鞋里,轉身將軟軟的被子折成方方的豆腐,每個角都是九十度,不多不少不偏不倚。

折好後搬放到桌面上,緊接著鋪床,鋪好後掌心細細撫過,一遍一遍再一遍,直到連一條多余紋路都沒有,才將棉被小心翼翼擺上去。

看著整齊端正的床鋪,蘇未秧松口氣。

打開衣櫃,里頭的衣服是她親手整理的,先分成長衫、上衣、裙子,擺放在不同的區塊,再分顏色、款式,想穿什麼一目了然。

挑出粉色長衫,走到盆前刷牙淨面,整理家務讓她的焦慮感降低,有了充足力量面對這個于她而言很陌生的環境。

丫鬟捧著針線籃子進來。

這是丫頭之一桃心,另一個叫桃香,兩人長相都不差,但桃香的五官更美艷,性格有點小傲嬌,但她聰明機靈說話討喜,據說還會不少才藝,比方跳舞彈琴、背詩唱曲兒,只是多數時間桃香都躲得不見人影。

不過放心,一旦有展現自我的機會,她必定不遺余力盡情演出。

相較之下桃心就很符合丫頭模樣,她乖巧柔順,主子說一她不喊二,會做點心擅長女紅,交代的事使命必達。

「小姐,奴婢又做好五只鴨子。」桃心眉眼彎彎,深深的酒窩釀了蜜似的,讓人眼楮吃糖心口甜,她的表情明白寫著——快點夸獎我。

但在對鴨子的要求上,蘇未秧萬般挑剔,她接過籃子,從左邊看到右邊,再從右邊看到左邊,來來回回看過十數遍後選出兩只。

捧著鴨子走到窗邊,蘇未秧挪動櫃上那六只,騰出兩個空位擺上新成員,力求鴨子的間距統一、角度統一,頭朝東,平均四十五度方向排列整齊。

鴨子是用杏色綢布做的,她不滿意這個顏色,若能用明黃色綢布來做更好,但明黃色並非人人能用。

居然有兩只入選?進步神速啊,桃心成就滿滿,篤定道︰「明天奴婢定能做得更好。」

有這樣的貼心丫頭,誰不開心得意?

蘇未秧笑彎眉毛。「謝謝妳。」

蘇未秧很清楚,薇蕊院上下只有桃心對自己真誠,其他人……總覺得她們的恭敬里帶著漫不經心與虛偽。

桃心眉開眼笑,她打定主意對主子忠心,不想非分、不想踰越,她決定對李嬤嬤的暗示置之不理,因為幾日相處,她確定主子和善可親,性格溫潤,她不需要想盡辦法爭取前程,主子自會給她一份前程。「這是奴婢的本分。」

門被推開,沒听見敲叩聲,這次進來的是桃香——那位心高氣傲的美艷丫頭。

這時候桃香應該待在屋里攬鏡自照、唱歌背詩的,但她突如其來出現並且滿面笑容,漂亮的小臉因為奔跑而紅撲撲地,分外勾人。

一進門她迫不及待嚷嚷。「小姐,快點梳頭化妝。」

梳頭化妝?清醒後的十余日里她都待在屋里,沒人對她做過類似要求,所以是……客至?「有事?」

「侯爺命人傳話,衛王登府拜訪,讓小姐好生打扮,到前廳一會。」桃香神采顧盼,眉間桃花都快釀成酒。

原來令桃香如此興奮的原因是衛王,雖身為殘障人士卻有一堆大姑娘小妹妹爭先恐後搶嫁的男子?

很好,她也想見見,看連九弦是何方神聖,為何能成百姓心目中的傳奇。

「知道了。」

「奴婢幫小姐梳頭……」桃心上前。

「不必,妳們先下去,我自己來。」

「是。」

兩人走出房門。

桃香興奮得心髒撲通撲通亂跳,紅艷艷嘴唇笑得咧到後腦杓,春風拂過,春色滿桃花,她對桃心說︰「妳在這里候著,我去換身衣裳。」

衣裳不是早上剛換?她低聲提醒。「妳的衣服……沒弄髒。」

「妳傻嗎?沒听到我說的,衛王來啦。」

「所以?」

桃香撇嘴懶得解釋,但桃心擋在前方,非要她留在這里伺候主子。

桃香不耐煩問︰「妳說說侯爺為什麼砸重金買下咱們?」

「自然是要伺候小姐。」

「誰不能伺候小姐?非要買下咱們姊妹?人牙子那里的行情,普通丫頭只要三、五兩,面貌清秀的頂多六、七兩,而我們是被賣進青樓的姑娘,本就身價不一般,又在老鴇手下教大半年,把伺候男人的活兒學個透澈,這樣的我們一轉手至少要價上百兩,侯爺又不是錢多到沒處使,何必亂揮霍?

「還不是因為疼愛女兒,想給女兒添把助力,才挑挑選選將我們帶回家。畢竟衛王府後院美女如雲,一個個能詩善畫,能琴會舞,琳瑯滿目的才藝讓人眼花撩亂,有美女珠玉在前,而我們家小姐容貌又著實排不上號兒,咱們再不努力,王府後院哪還有小姐的立足之地?」

這個桃心明白,剛進侯府時李嬤嬤三番兩次暗示過了,只是……當侍妾並非她所求。

低下頭,桃心不接話。

桃香看她木頭樁子似的杵在那里裝傻,不屑輕嗤,難怪侯爺更看重自己。

「不和妳唆,妳不想爭,我不勉強妳,但妳別想擋我的道。」丟下話,桃香推桃心一把,徑自回房盛裝打扮。

蘇未秧從衣櫃里抱出木制雕花長盒,兩尺高,分三層,第一層裝著各種不同的霜膏,她試過,用後皮膚潔白柔女敕舒服極了。

第二層是胭脂細粉以及各種化妝工具,第三層里有幾本冊子,是制作胭脂膏粉的秘笈以及化妝指導。

木盒設有機關,有兩回蘇未秧發現桃香趁自己睡著想偷偷打開,但沒成功。

蘇未秧不記得爹娘,她連自己是怎樣的人都忘了,但她卻記得如何打開木盒,怎樣為自己畫上完美妝容。

怎麼會的?誰教她的?別問,蘇未秧自己都不清楚。

端詳鏡中自己,那是張清妍秀麗的臉,臉部長度與寬度的比例為1.6︰1,三庭各佔臉長的三分之一,比例不錯了,但左邊發際線到右邊發際線有五個半的眼形,眼楮不算完美。

她的優點是皮膚白里透紅,看不見毛細孔,這樣的臉就算不上妝也能見人。她找出貼著「素顏霜」三字的瓷盒,取一些分點在臉頰各處推開,提亮膚色,再上一點護唇膏,讓嘴唇看起來光澤水亮。

至于眼楮,她不想讓自己看起來柔弱可欺,第一印象往往會決定別人的對待方式,于是她挑選杏色散粉在眼皮上打底,再用米棕色在眼折、眼尾稍稍加深,取出小刷子細細梳開睫毛,營造根根分明的立體美睫。

她運用選色和技巧最大限度地加深眼部線條,讓眼楮深邃放大,給人精明利落的感覺。

頭發分成幾束,一一盤到頭上,梳作尖額盤龍髻式樣,全然不用珠飾,她讓自己看起來英氣,倍顯精神,最後收回粉色長衫,上穿杏黃比甲,著荷綠色長裙,整個人顯出雍容華美。

再看一眼鏡子,她對自己很滿意。

收拾好後推門而出,打扮得花紅柳綠的桃香早已在旁等候,她畫了大濃妝,艷紅色的口脂、厚厚的粉底,讓她打個噴嚏都能噴出不少細粉。

蘇未秧瞄一眼,沒嘲笑只是皺眉,讓原本信心滿溢的桃香瞬間龜縮,感到自慚形穢。

桃香盯著主子一瞬不瞬,眼前這位……分明還是小姐,分明是同樣的眉眼鼻唇,為什麼會丟了溫柔婉約,卻出現令人不敢輕易冒犯的氣勢?

「還不走?」蘇未秧笑問。

桃香回神道︰「小姐請跟奴婢來。」

走出薇蕊院,順著彎彎繞繞的小道前行,蘇未秧看著完全不在記憶中的宅院,又緊張了……她一再撫平袖口皺痕,拉平裙子,不斷說服自己︰我不害怕,我的狀況良好,這里是我的家,是我生活十五年的地方。

「侯爺客氣了。」連九弦端起杯盞,輕輕啜飲。

是上好的雨前龍井,每年進貢不過十斤,便是他想得個一兩斤都得靠皇帝慷慨賞賜,平頭百姓想嘗鮮?一兩茶葉一兩金。

都說蘇繼北清廉為官,可這茶這桌這椅,這廳里的擺飾以及牆上的古道衡真跡,清廉二字……言過其實了。

當面戳破?不,他不想當知恩不報的白眼狼。

畢竟當年先帝戰死,是蘇繼北從死人堆里把他給挖出來的,武安侯可是他的再造「恩人」吶。

低下頭,淡淡的笑容里帶著濃濃的嘲諷,他借著飲茶隱去眼底鄙夷,再抬眼,連九弦彎起眉毛笑得分外儒雅親切,本就俊逸帥氣、卓爾不凡的容貌,這一笑連蘇繼北都忍不住動心。

蘇繼北不動聲色地掃過連九弦雙腿間,那里沒受到波及吧?王府後院女子眾多,至今尚未听說誰曾得孕,若是如此……

發現連九弦不錯眼地看著自己,蘇繼北道︰「有件事想听听王爺意見。」

「侯爺請說。」

「御史台頻頻上書,奏請皇上懲處承恩侯世子,王爺如何看待此事?」

果然為此……再喝一口好茶,財富就是令人舒心,他慢條斯理地把茶盞放到桌面,輕攏雙眉久久不言語,顯得十分為難,直到蘇繼北心急,準備開口相詢,這才緩慢道︰「是承恩侯托侯爺問的吧?」

蘇繼北苦笑。「承恩侯世子年輕不懂事,被狐朋狗友牽著鼻子走,太後娘娘已命人將世子身邊伺候的下人打發出去,往後必定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

語罷,他細觀連九弦態度。

承恩侯府是太後娘家,近年來太後娘娘的幾個兄弟子佷輪番罹患惡疾,太醫想盡辦法都無法醫治,接連奪走七、八條人命,坊間百姓傳言詹家風水益女不益子。

為此詹家請來大師牽移祖墳,即便如此,兒孫還是一個個死去,如今詹家只剩下承恩侯詹秋和、一堆後院婦人、剛及冠的孫子詹席炎,以及闖下禍事的世子詹東益。

連九弦眉梢微挑,抿唇淺哂。「侯爺曉得,皇上一心想當個盛世明君,這些年來嚴懲貪官,好不容易才迎來清明吏治,偏生自家娘舅惹出這檔子事,豈不是狠狠打了皇上的臉。」

蘇繼北干笑幾聲,嚴懲貪官、清明吏治的明明就是……衛王您啊,但此刻他廢話不能多說,只能附和。「可不是嗎?承恩侯氣得不輕,痛責國舅爺,听說都打得下不了床了。」

「不知國舅爺是怎麼想的,倘若缺錢使,往宮里遞個信,太後娘娘能不貼補一二,怎會跑去強佔百姓田地?」連九弦似笑非笑。

其實重點並非佔地,那麼重點是什麼?

某日詹東益一時興起去郊外踏青,看上兩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非要納人進府,兩位姑娘的父兄雖是白丁,卻也擁有良田千畝、鋪子十數間,算得上是當地富紳,這樣的人家哪舍得女兒出門做妾,自然嚴詞拒絕。

但目空一切的詹東益哪能允許拒絕?于是羅織罪名把兩家人關進監牢,強佔民地鋪子,兩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性情剛烈,竟在全家被逮捕、前往監牢的半路上,大喊「權貴殺人」、「國舅無法無天」、「愧對家人無顏苟活」之後當眾自盡。

那場面何止是慘烈,家人們放聲大哭,對圍觀百姓哭訴始末,這才鬧開。

「王爺說得有理,只不過終究是自家親舅、血緣至親,還是盼著皇上松松手,太後娘娘就剩下這個幼弟,皇上總不忍心讓娘娘焦心憂慮夜不成寐,若是鬧得鳳體違和……終歸不太好,王爺您說對吧?」好話說盡,蘇繼北口干舌燥,卻見連九弦紋風不動。

近年來朝堂事事講律法、樣樣要道理,便是太後出面說項也不能輕易更改,偏偏小皇帝誰的話都不听,只听連九弦的,雖說坐在龍椅上的是皇帝,實則做主的是衛王,這讓娘娘怎能放心?

「可不就是?但這次情況太嚴重,強佔良民財產就算了,還當眾逼死人,事情鬧得沸沸揚揚,百姓嘩然,皇上若不嚴加處置,定會落人口實。」

「王爺可知皇上打算如何處置?」蘇繼北嘴上說得客氣,心底卻知最終一錘定音的還是衛王。

連九弦口氣溫和反問︰「侯爺有什麼好建議?」

「不如罰國舅把土地鋪子還回去,再貼補一些金銀給地主?」

說得輕松,兩條人命在權貴嘴里,輕飄飄幾句就能帶過去?「如果這麼簡單,值得御史天天上奏折?」

「王爺有什麼看法?」

「侯爺慎言,不是本王有什麼看法,而是皇上有什麼看法。」

「是,下官口誤,不知皇上有何看法?」蘇繼北卑微到底,臉上熱辣辣的,但為著太後,就算要丟卻自尊跪地求饒他也得屈膝。

「皇上自然是心疼太後,可國舅爺著實不象樣,今年小事不算,鬧出的大事至少三樁以上,皇上倘若又裝聾作啞,定會令文武百官與天下百姓心寒。」連九弦無奈搖了兩下頭,在對上蘇繼北視線後續道︰「本王有個折衷辦法,本打算與皇上商量,不如侯爺先參詳參詳?」

「王爺請說。」

「除歸還田地鋪子之外,再罰一家補償三千兩,並將國舅爺流放邊關,只要人離開京城,不管是到江南享受水鄉風光,還是到邊關觀賞漠北風沙都行,等過個三年五載,百姓逐漸淡忘此事,再想方設法讓國舅爺返回京城。侯爺覺得如何?」

蘇繼北雙眼瞬間發亮,這法子與承恩侯想到一處去了,只不過六千兩……侯爺愛財,定會心痛不已,也好,痛上一回才能讓詹家記取足夠教訓。

這幾日天天都有路過百姓拿著臭蛋爛菜趁人不備對著承恩侯府的朱紅大門砸,還有那膽大的夜半在侯府大門上潑漆寫字,血淋淋的「殺人償命」、「還我公道」……看得人怵目驚心。

嫂嫂佷女們嚇得輪番進宮哭訴,搞得娘娘一個頭兩個大,可憐娘娘一生聰慧,偏生有這群拖後腿的娘家人,若非小皇帝順利登基,娘娘的處境堪憂。

承恩侯思來想去,決定狠下心腸將詹東益送到邊關,待幾年過去,說國舅爺在邊關立下大戰功光榮返京,到時浪子回頭金不換,這些年做的惡事再沒人會記得。

「王爺想得周詳,就照王爺說的辦,先堵上百姓嘴巴,順和百官心思,讓皇上不為難,之後的事再說。」

「既然侯爺同意那就太好了,只不知承恩侯那里是否覺得可行?倘若無異議,明日本王便與皇上提及。」連九弦說著笑著,笑出滿臉狐狸味兒。

「應該沒問題,待會兒我去一趟承恩侯府。」蘇繼北終于放下心。

「勞煩侯爺了,倘若無旁事,本王便先回去了。」

「王爺別急著走,留下來用膳吧。」有心試探,自然得把人留下來,蘇繼北滿眼算計。

還有其他盤算?連九弦正想著,蘇未秧已經來到堂前,看見女兒身影,蘇繼北連忙起身,笑得和藹慈祥。

「未秧來了,快進來給王爺請安。」

上前迎女兒進屋,卻在看見她的妝容時微訝,她……眼楮變大、雙頰變瘦,嬌弱怯懦的蘇未秧變得精明干練?

確實是更美了,但怎麼弄的?

蘇未秧屈膝行禮問安後,目不轉楮打量未來夫婿。

面如冠玉、俊朗不凡,長眉斜飛,一雙眼楮溫潤得令人如沐春風,猛地一看是個溫良人,但能把朝廷治理得交口稱贊,豈會簡單?

不對,不僅不簡單,還危險得很,這樣的人不應該過度靠近,心中警鈴敲響,她下意識想要保持距離。

但不管怎樣他確實長相優質,本領高強,難怪不管走到哪里都受到廣大女性歡迎,可惜雙腿皆殘,終生離不開豪華輪椅。

听說他二十四歲,不過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小,蘇未秧曾經設想過,會不會是因為雙腿殘疾,阻擋篡位的可能性,皇帝太後才放心將治國大權托付于他。

與此同時連九弦也在觀察她。

蘇未秧眼底有審視、有陌生也有謹慎,不管哪種在在都顯示——她不認識他。

怎麼會?他們雖沒有促膝卻也經歷過一番剖心長談。

今天的她不像「蘇未秧」,她的五官更立體,眼楮更深邃,倘若依美貌評分,上回見到的蘇未秧只有七十分,而眼下這個有九十九分。

那麼,她是蘇未秧……嗎?

蘇繼北留他下來,是因為听到傳言,想確定他是否與蘇未秧見過面?

忖度在心底繞兩圈,連九弦挑眉輕撇唇,迅速做出決定,他要把「傳言」變成「謠言」,不管眼前的是蘇未秧是真是假,他都打定主意順著蘇繼北的計劃走。

連九弦莫測高深的目光又令蘇未秧出現危機感,心髒漏跳兩拍,強烈的促使她想逃,無助地望向父親,企圖尋求幫助。

蘇繼北給了她一個笑臉,安撫成分不大,警告意味更多,于是蘇未秧理解自己沒有逃跑的機會,只能藉由呼吸平撫胸口的不安定。

努力恢復鎮定,努力勾起溫婉笑臉,微露齒,讓妝容幫助她大方自信。

「王爺,我臉上可有什麼不對?」她問。

「沒有,只是驚艷,蘇小姐如此美貌,竟沒在京城十美排上號?」

驚艷?意思是連九弦沒見過女兒,那件事根本沒傳進他耳里?所以蘇未秧講的全是氣話、造謠?從頭到尾她沒見過連九弦,更沒有當面拒婚?

太好了!蘇繼北松口氣,解釋道︰「夫人對小女管教甚嚴,很少讓她到外頭走動。」

「原來如此。」

蘇繼北道︰「未秧,妳領王爺到昱園逛逛。」

嗄?昱園?蘇未秧滿頭霧水,昱園在哪里、做啥用的?她不記得了呀。

蘇繼北見她滿頭霧水,適時解釋。「未秧喜歡侍弄花草,在昱園設了個暖房,里頭有不少牡丹珍品,倘若王爺喜歡便帶幾盆回去。」

她喜歡侍弄花草?不會吧,她喜歡整齊討厭髒啊,所以是父親的場面話?

「很好,本王正想尋幾盆珍品。」他對蘇繼北說話,目光卻三番兩次掃過蘇未秧,彷佛深受她的容貌吸引。

這令蘇繼北笑出滿臉褶子。「有的有的,未秧快領王爺過去品鑒。」

「麻煩蘇小姐領路。」連九弦莞爾。

蘇未秧呆立原地,遲遲沒做出回應,而蘇繼北連連以眼神暗示。

她看得見啦,問題是就算父親把臉擠癱,她還是不知道昱園在哪里,怎麼領路?

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桃香及時救場,她上前對衛王一福身,用軟糯嬌嗲得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聲音,反奴為主道︰「王爺、小姐請。」

輪椅推到門前,薛金俯身彎腰,用肌肉賁張的手臂連人帶輪椅捧起,跨過門坎,再放下。

看著這番操作,蘇未秧傻眼了。

輪椅加上王爺至少有三、四百斤,光用兩手就穩穩捧起安然放下,額頭半道青筋都沒爆,這是天生神力還是武功蓋世?

對蘇未秧來說,這個不管是下馬威還是展現實力,威力都夠大也夠強。

畢竟推輪椅的小廝都如此不凡,府衛家丁豈不更嚇人?衛王府是怎樣的藏龍臥虎之地啊?這樣的丈夫不嫁危險,嫁了更危險……

「過幾日宮里會送來聘禮,若蘇小姐有想法可以提出。」

連九弦突發一語,蘇未秧轉頭,目光與他對上,發現他的笑容里藏著幾分惡意。

蘇未秧沒看錯,他確實帶著惡意。

太後下旨讓禮部竭力督辦婚禮,她是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的女人,對名聲分外看重,為令天下人都知道她對衛王的尊敬與無上禮遇,定會「殷勤」得讓人挑不出瑕疵,而蘇繼北對詹憶柳「竭盡所能的支持與維護」,必也不會在嫁妝上頭小氣。

他們不是想要「天作之合」嗎?那就讓他們狠狠出一次血。

「我可以有想法嗎?」她小小聲的試探問。

「可以。」

那她可不可以逃婚不嫁?可不可以婚禮就此作罷?可不可以簽署契約,但凡有家暴行為就能無條件休夫?

見她不語,他又道︰「蘇小姐別客氣,有任何意見都提出來商量。」

他溫和親切得讓蘇未秧一個不小心把他當成自己人,忘記這個男人其實很危險。「聘禮通常會有什麼?」

「古董珠寶田畝地契……之類。」

「我能要求通通折合成銀票嗎?」

噗!他被口水嗆著,連連咳嗽。

折成銀票想做啥?方便帶著走?因為她父親要弄死她相公,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提早做好準備才能長保安康?

主子沒臉紅但桃香臉紅了,緋紅從耳垂蔓延到下巴、臉頰、額頭,她的頭頂熱氣蒸騰,可以下鍋煮面條。

臉丟大了啊,這得是眼皮子多淺才能說得出口的話,小姐居然大言不慚地說了?跟到這種主子,可預見前途慘淡,還沒進王府她已確定主子失寵。

王府是什麼地方?那里只比皇宮低一級,爹爹不過一介商人,幾個姨娘就能斗得死去活來,而王府後院……笨主子只有被分尸的命。不行,她必須撇開主子,自立自強為自己掙出康莊大道。

「王爺,我們小姐最愛說笑呢。」

嬌滴滴聲音出現,蘇未秧抖落一身雞皮疙瘩。

「說笑,是嗎?」連九弦瞄一眼桃香後目光重新落在蘇未秧身上。

不是說笑,蘇未秧想搖頭、用堅定眼神來證明自己有多認真,但她被桃香瞪了,猛地聯想到李嬤嬤,想到苦薺粥做三餐……「堅定」瞬間回縮,見證一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的現實面。

「是的,玩笑話。」她低頭認錯。

蘇未秧居然被一個奴才給威脅了?有意思啊。

連九弦又道︰「後日寧敬侯府的賞花宴,蘇小姐會參加嗎?」

有這回事?還沒抬頭呢,桃香的「天籟之音」再度出現。

「回王爺,小姐身體微恙,侯爺讓小姐在家歇息。」

桃香三番兩次插話,讓連九弦多看她兩眼,桃香卻因為多出來的這兩眼滿臉歡樂、喜上眉梢,整個人強烈地自我肯定起來。

「微恙?」臉色紅潤、目光澄澈,精神奕奕的她哪有半分羸弱感?

蘇未秧望向桃香,等待她嬌滴滴的聲音再度解圍,但這次桃香半句話不說,暗自沉浸在想象的幸福中。

桃香不幫忙,蘇未秧本想保持沉默輕輕帶過,但連九弦灼灼目光表現出「妳不說,我會問到死」的堅持,她只能硬擠出一句,「王爺可听過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自稱敗絮?他捂嘴掩飾笑意。

她低聲問桃心,「昱園還要多久才到?」

「再一會兒,小姐撐住。」桃心握緊拳頭,給予鼓勵。

撐住嗎?她能撐多久?一旦成親就是幾十年的事,難道要日日防賊,天天領受危機?想到這里,痛苦浮上眼底。

帶上兩分挑逗,他朝她勾動指頭,她抗拒靠近,卻不敢不彎腰低頭。

「再近點。」

她咬緊牙關再靠近兩分,小臉貼上他好看的帥顏,一不小心聞到他身上的薄荷香,這個味道瞬間讓人安心、放松,讓危機感下降一點點。

「妳不想嫁給我嗎?」

醇厚嗓音在耳邊響起,陡然為她帶來些許希望。「可以不嫁嗎?」

同時間,腦袋勾勒出劇本一——

她不想嫁、他不想娶,但一道懿旨把他們強行捆綁在一起,于是兩個優質男女做出最後約定,演出一對有名無實的好夫妻,待時日久遠、尋個良好契機解除婚姻關系,到時她帶嫁妝遠走高飛,而善良大方的他再補貼一筆,從此富婆秧快意江湖,善心弦得償所願。

她笑得滿臉幸福,朝他點頭,心跳稍稍加了速度。她緊緊盯著他微啟雙唇,期待听見他說可以。

終于,他說了,輕飄飄地說出……「不可以。」

笑容瞬間凝住,群鴉低飛,大小糞便落得她滿頭滿臉,這是在玩她?

憋住滿腔不爽,蘇未秧恨恨回答︰「沒關系,王爺說了算。」

把笑容壓在嘴角,立起身挺直背脊,抬高傲氣下巴,邁開腳步往前行,她加快腳步,故意讓殘障同胞跟不上,穿過院門往右轉。

桃心見狀連忙小跑步追上,輕扯主子衣袖。「小姐錯了,昱園在左邊。」

屋漏偏逢連夜雨,烏鴉集體腸胃炎,大屎小屎落玉盤,把她額頭的糞便集中起來,可以提供西藏同胞一季燃料。

重重吸氣,向右轉,再向右轉,兩個九十度之後,轉到正確方向。

連九弦停在門邊,雙手橫胸靠在椅背上,好整以暇地看著她僵硬的背脊、僵硬的動作,看她僵硬的嘴唇發出僵硬的聲音。

「王爺為朝政焚膏繼晷、夙興夜寐,哪有心力看那些花花草草,王爺要不要先回府歇息?」蘇未秧用盡全身力氣表現關懷體貼,百分百的好媳婦樣子。

生氣了?更有趣啦,已經多久沒人敢在他面前展現真性情,就連太後娘娘被他氣到命太醫會診也不敢明目張膽說出原因,這個蘇未秧……有趣!

「太後千秋將至,本王正想尋幾盆牡丹送進宮里,若蘇小姐養出珍稀品種,便能以我們夫妻名義送去,權當感謝太後賜婚盛情。」

盛個鬼,愛牽紅線不會去廟里坐著?改行當月老還有一年四季香火可享受,還有誰跟他是夫妻了?說不定一個不小心她就變成未亡人。

憤怒全寫在臉上了,她越是怒火沖天他就越開心,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武安侯府這顆蛋,縫多了去。

「蘇小姐請。」

「衛王爺請。」四個字,她的後槽牙咬得喀喀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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