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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妾上位養包子 第九章 終于找到你

回到別莊正房,葉晉開小心翼翼地將程向藍置于床榻上,仔細審視著她,只見她雙目無神,失魂落魄,臉頰紅腫,頰畔淚痕斑斑。

他又是心疼又是後怕,如果他沒有因牽掛她和孩子們臨時決定提早從大營回來,如果他沒在路上接到寒光緊急從侯府傳來的飛鴿傳書,她會不會已經遭了賊人的毒手?以她如此烈性,說不定會寧可與那賊子同歸于盡……

他差點就要失去她了,他無法想像自己再一次失去她……葉晉開心亂如麻,身子都哆索了,在她身旁坐下來,顫著嗓音。「向藍……」

「你別、別過來……」程向藍見他靠近,也不知想到了什麼,下意識地往後退,動作太急,大腿一拉,傷口頓時一陣激烈的抽痛,她不由得哀叫一聲。

「怎麼了?」

他一凜,隨著她撫模自己大腿的動作低頭一看,這才發現她的傷處。「是這里受傷了?疼嗎?我瞧瞧……」

他急著想撩起她的裙裳細看,她卻身子一顫,猶如驚弓之鳥地直往床里縮,拉起錦被包裹自己。

「你別過來……我……」她無助地蜷縮著,淚流滿面,拼命用錦被遮擋著自己被撕扯開來的衣裳。

葉晉開心一沉,驀地有了不祥的念頭。「那賊人……踫了你了?」

程向藍聞言,身子激顫,一顆心如墜冰窖。

她就知道,就知道這男人會這樣問,在這該死的古代,婦人莫說讓別的男子踫過了,就連看看小腳都不可以的,那是失了清白,好一點的是被送去庵堂青燈古佛過一生,差一點的甚至可能被推去浸豬籠!

雖說她勉力護住自己,除了衣裳被撕碎了,肌膚被模了幾把吃點豆腐,沒讓那個采花賊真對自己做了什麼,可他會相信嗎?又或者他會認為女子只要身上被人瞧去了就是不貞不潔,就會輕賤于她?

程向藍想起前世,當她還是喜鵲的時候,被長樂伯府賣去了那糟污之地,她咬牙不肯接客,老鴇和其他妓女們那一聲聲血淋淋的嘲笑——

你早就髒了,不干淨了,還當自己是貞潔烈女呢,趁自己身上細皮女敕肉還值幾兩銀子的時候快些賣了吧,否則等人老珠黃的時候,連口喂豬的油水都吃不上!

然後,她遇上了他,在那個又濕又冷的山洞里,她曾經悄悄問發燒昏睡的他,如果女子讓旁的男子踫過了該當如何?

他迷迷糊糊地說,女子貞潔為要,他會對她負責的,既然抱過了她,看了她的身子,她就是他的人了,他會護著。

其實那不過是一個相互取暖的擁抱而已,所謂的看了身子也不過是他替她受傷的肩頭敷草藥而已!

就這樣,她就算是他的人了……

而那個老色鬼員外也踫過她,還有方才那個采花賊……

程向藍不敢想,不願再想,她甚至有些恨,恨他那句女子貞潔為要,她就是不潔了他待如何!

葉晉開被她火光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發愣,未及開口她就用力推了他一把。

「嫌我髒?那你離我遠一點!滾!」

他震驚錯愕。

「是!我是被那賊人踫過了……」她嘶聲大喊,賭氣地掀開錦被,撩起裙裳讓他看大腿上的圓點傷口。「是我拿發簪刺的,因為我被**了,得保持清醒,所以我寧可讓自己痛……我不想認命,我偏不相信,這一次我還是只能活得那樣憋屈……我不想認命!你懂嗎?我不認命!」

她近乎歇斯底里地痛喊著,字字句句,如杜鵑啼血,教他的胸口也跟著揪緊,透不過氣來。

而她在淚眼朦朧中瞅著他,眼神似痛似恨,更有幾分令人心酸的悲痛絕望。「你現在是不是看不起我了?女子貞潔為要,可怎麼辦呢?我現在就是髒了,就是不清白了……」

「程向藍!」他倏地喝止她,又氣又疼,聲嗓都顫抖著。「不許你如此自輕自賤!我從沒說過你不清白!」

她一愣,怔然望著他的模樣有些痴傻,他的心酸軟,展臂握住她縴細的肩膀,墨眸堅定地直視她。

「不管那賊人對你做過什麼,我沒有嫌棄你的意思,你是我的女人,今日讓你這般受驚受委屈是我的錯,是我太過大意,沒能護好你……」

程向藍愣愣地瞧著眼前的男人,是她的錯覺嗎?還是男人的眼眶真的泛紅了,嗓音似乎也帶了些許哽咽。

「這一切都怪我,身為你的夫君,卻沒有盡到保護你的責任。」

「夫君?」她怔忡地搖了搖頭,淚珠無聲地墜落。「我沒有夫君……」

男人心一緊,還未來得及追問,就又听見她細細的嗓音。

「不是我的,是鄒玉杏的……」她眼神有傷,縹紗如煙的語氣更傷。

葉晉開又是一陣重重的心痛,這一刻,他忽然領悟到了那日傅既明對他說的那番話,他不是她心目中的好男人,因為他不是專屬于她的唯一。

一夫一妻,兩情相悅,才是人間至歡,他總算懂了傅既明話中含意,真心相愛的兩個人容不下第三者。

「我只能算是小三……」她喃喃地低語,彷佛自嘲。

葉晉開張了張唇,欲言又止,他很想說,不,你不是小三,你是我唯一愛的女子,可他說不出口。

因為傅既明說這屬于耍無賴,這是男人的嘴,騙人的鬼,實際上你就是無法給對方唯一正妻的名分。

男子一諾重于千金,這是葉晉開自小受的家訓,所以他做不到張口就來甜言蜜語,因為顯然現在的他還給不了她想要的。

他只能給她以為自己從來沒有過的溫柔。

「在我心里,你就是最好的,我永遠不會嫌棄你,只怕你不要我……」他輕輕地擁緊她,大手在她背脊一下下地溫和拍撫。「我們不吵了好不好?你受傷了,我先替你上藥,嗯?」

這一聲嗯,哄得她心湖漣漪圈圈蕩漾,腳趾都蜷曲了,不由得就靠著他胸膛撒嬌。

「他們給我用了藥,我好難受……」她委屈巴巴地揚眸睇著他。

難怪她身子這麼燙呢!葉晉開心頭火起,恨不得把方才那賊子碎尸萬段,可對程向藍說話的口吻卻是更輕柔了。

「莫怕,會好的,這屋子後頭就是湯池,我帶你先去浸浸冷水……」

「抱我。」她主動朝他展開臂膀,軟軟地央求,像小貓兒求愛憐。

他沒有遲疑,小心翼翼地將她橫抱起來,走向屋後的露天湯池。

一片竹林,一堵圍牆,幾座錯落的太湖石圈起了一方隱密的小天地,兩個半月形湯池,一冷一熱,熱的那個蒸氣裊曼,冷的那個水波粼粼。

葉晉開除去兩人的外裳,只穿著素色單衣,抱著程向藍一同坐進冷池里。

「侯爺不是我的夫君,可你是我的。」她嬌嬌地在他頸邊呼著馨香如蘭的氣息。「是我的,我不放你走……」

柔軟的唇佔有地吮住了他耳朵,瞬間就點燃了彼此的。

情沸如滾,令冰冷的池子也急遽升了溫,晚霞滿天,映著一雙有情人在水中晃蕩不休的剪影,曖昧而撩人。

☆☆☆

兩人這一糾纏便直到深夜,程向藍倦極了,終于沉沉睡去。

葉晉開卻是徹夜未眠,親自為她把脈,確認藥藥效已過,她的脈象頗為平穩,才總算能安下心來。

他召來了鐵衣,鐵衣行事干練,在出事時就將整座別莊控制住了,如今里頭一只鳥都飛不出去,外頭的人也進不來,而那名意圖對程向藍不軌的黑衣人更早就被關進柴房里了。

程向藍的貼身丫鬟彩雲送來的那壺女乃茶被鐵衣拿去檢驗,里頭確實含有合歡散的成分,彩雲當即就被拿下了,鎖在一間空屋里。

別莊內上至管事,下至看守的門房,所有下人都被清理了一遍,拔出蘿卜帶出泥,抓出了好幾個有嫌疑的下人,一並關起來,等候處置。

不過葉晉開尚且還沒空去問案,隔日一早,他刻意又坐上輪椅,才剛打開屋門就見三個小豆丁站在屋外,一個個眼巴巴地昂首望著他。

還是葉君旋率先鼓起勇氣。「父親,听說我娘生病了?」

孩子們昨日用晚膳時不見程向藍,一個個就慌亂了起來,秋意只好哄著他們說是程向藍身子有恙,需得好生休養,他們才耐下性子不去吵她。

可睡了一覺起來,三小只立刻又來程向藍屋外集合了,猶如嗷嗷待哺的小鳥,一日不見母鳥就彷徨不安。

「老師還好吧?她病得重嗎?」葉君庭也跟著追問,小臉掩不住關切。

就連葉巧媛也不像平日那般閃躲,烏溜溜的大眼楮一直緊盯著葉晉開,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一絲端倪。

孩子們的反應是騙不了人的,就看他們如此心心念念地記掛著程向藍,就知她在他們心目中的分量,怕是連他這個親爹也比不上。

葉晉開素來冷硬的心也不由得一軟。「莫憂心,你們老師沒事,她只是太累了,歇息兩日應該就可以康復了。」

「我想進去見我娘。」葉君旋用小女敕嗓提著要求。

「我也想見老師。」葉君庭附和。

葉巧媛也用力點頭。

「她還在睡,莫要吵醒了她。」葉晉開語氣溫和。

孩子們固然面露失望,卻也不再強求,一個個垂頭喪氣地安靜下來。

葉晉開看了不忍,不知怎地,他忽然就想起如果是程向藍面對這般情景會如何做……

「不如你們畫畫吧!」他提議。「將你們想和她分享的風景和人事物都畫下來,待她病好了給她看。」

三個小豆丁聞言,眼眸一亮。

「對啊,老師很喜歡看我們畫畫的!」

「我要把別莊好玩好看的東西都畫給我娘看!」

葉君庭和葉君旋兄弟倆都樂得拍手,葉巧媛也同樣眼神晶亮。

有了目標,三個孩子便不沮喪了,手牽著手跟著秋意去吃飯,葉晉開目送孩子們的背影,胸口奇妙地融化一股暖意。

一道含笑的聲嗓在他身後揚起。「你這樣子倒有點像個父親了。」

葉晉開一凜,將輪椅轉了個方向,就見傅既明站在院子里一株梧桐樹下,正似笑非笑地望著他。

葉晉開被他那意味不明的眼神看得有些窘,口氣就有些不好起來。「你還沒走?」

「你這是下逐客令?我都還沒嫌你招待不周呢!」傅既明一副好生委屈的模樣。「你昨天自顧自地趕回來,把客人丟在一邊不管,我不得自力更生,自己尋了間屋子住下。」

葉晉開可不吃他這套,淡然一句。「你可以回城住自己家。」

傅既明一噎,裝可憐不成,他只好恢復正經,嚴肅道︰「我也是擔心你這邊不曉得出了什麼事……還好吧?听說出事的就是你那位灰姑娘?」

葉晉開感受到好友話里的關心,也不再和他斗嘴。「這怕是內宅之間的斗爭,不足為外人道。」

傅既明一听就明白了,也不再多問。「既如此,你好好處理,我先回去了,改日再約。」

「替我問候你夫人一聲。」

「寶慧也很想認識你那位灰姑娘呢,你可得把她護住了,莫要重蹈覆轍,再追悔也無用。」傅既明語重心長。

葉晉開聞言一凜,雙手不由得緊握成拳,一字一句自唇間迸落——

「我明白。」

這一回,他絕不會讓她在眼前消失了,必會護她周全!

☆☆☆

程向藍再睜開眼時已是將近黃昏的午後。

斜陽透過窗扉在屋內形成朦朧暈散的光影,就好似她那些夢境一般,迷離而不真實。

是夢嗎?還是她果真和葉晉開有了那樣瘋狂而放縱的一夜?她彷佛經歷過痛苦,卻又沉淪于無盡的歡愉。

程向藍揉了揉隱隱脹痛的太陽穴,坐起身,四顧茫然。

直到一道清雋的嗓音揚起,她才回到人間——

「醒啦,頭很痛?」

男人話里帶著關懷,更有一股難以描繪的溫情,程向藍怔怔地望向他,只見他手里端著一碗藥,看著她的眉眼柔和。

「侯爺?」

葉晉開微微一笑。「別告訴我才過了一個晚上你就不認得我了。」他在榻邊坐下。「已經半涼了,把它喝了。」

她不由得蹙眉。「這是藥?」

「對你身子好的,大夫說你畢竟中過合歡散,還是小心調理為宜。」

合歡散?程向藍一凜,大量的記憶回籠,那令她惡心的蒙面男子,以及他對她的恣意羞辱……

她驀地咬緊牙關,強忍住胃部翻涌而上的嘔吐感,也不抗拒喝藥了,伸手接過藥碗,毫不猶豫地一仰而盡,借著那入喉的濃稠苦味壓下所有的驚惶不甘。

藥喝了,苦味入了骨,她總算也緩過氣來,男人看出她心情復雜,墨眸飛快地掠過一抹狠戾,說話的語聲卻仍是輕輕的,怕嚇著她似的。「放心吧,我會為你報仇的,那些在幕後對付你的人,我一個也不會放過。」

她一震,揚眸睇著他,只見他嘴角嚨著清冷的笑意,眼眸在向晚的落日余暉里閃著格外凌厲的光芒。

她顫著唇,正欲開口,就听見外間傳來咚咚的腳步聲,三個小豆丁著急忙慌地奔進來。

「娘!」

「老師!」

一個個眼楮都睜得大大的、濕漉漉的,滿是對她的擔心和依賴,程向藍不由得就展臂將這三小只摟入懷里。「我沒事,你們莫擔憂。」

葉君旋看了看一旁喝空的藥碗,鼻尖都還能聞到若有似無的苦味,對他親娘越發心疼了,小手拉著她搖晃著。

「娘,你一定要乖乖喝藥,病才能快點好起來。」小人兒十分慎重地叮嚀。

程向藍不禁微笑。「娘知道。」

她揉揉親兒子的頭,又不著痕跡地抬眸看了葉晉開一眼。

自從來到這別莊後,孩子們的膽子都大了許多,葉君旋更是不時大膽地直接當著人前就喊她一聲娘,葉晉開這個侯府一家之主從不曾阻止,于是這孩子就更有恃無恐了。

論理,葉君旋這般喊她,是壞了尊卑規矩的,她只是府里的妾,即便孩子是親生的,她也當不得小主子喊她娘。

可如今,似乎是侯爺本人有意放任他們母子倆不必守規矩……

程向藍還未琢磨出什麼來,三小只就紛紛把自己作的畫拿出來給她看,一邊嘰嘰喳喳地解說著,就連向來沉默的葉巧媛偶爾也會冒出一、兩句,期待著她的獎賞與鼓勵。

她自是輪流贊賞了三小只一番,葉晉開在一旁容他們親香片刻,見鬧得有些不像話了,才沉聲打斷。

「好了,你們老師才剛睡醒,身子還疲累著,你們且先退下。」

父親開了口,三個孩子自是不敢反抗,一個個乖乖地從程向藍懷里溜下來,只是小臉蛋都不免流露失望。

程向藍看他們低垂著頭悶悶的,也不免心疼,柔聲安慰。「瞧你們畫畫,都成了小花貓了,先回房洗個手,晚點我們一起用膳。」

「可以嗎?」三小只齊齊抬頭望向她,眼神閃閃發亮。

她微笑頷首,孩子們這才又開心了,雀躍地往外間奔去,自有秋意等丫鬟領著他們回房梳洗。

程向藍這才望向一旁含笑盯著自己的男人,想起自己昨日無端端地對他發了頓脾氣,她不免有些窘迫,雖然當時她因中了那所謂的合歡散,整個人神智有些迷迷糊糊的,但仍清晰地記得他是如何哄著她說絕不會嫌棄她,哄她不要和他吵架了,他只想好好疼惜她……

想著,程向藍越發羞窘了,臉頰微赧地發著燒,她深吸口氣,略調整好了心緒,才低聲揚嗓。「侯爺已經將事情都調清楚了嗎?那蒙面男子是誰?」

葉晉開面色一沉。「是個山匪,朝廷剿了他的山寨後便棄了身分,一直四處躲藏。」

程向藍憶起蒙面男子那句受人之托的暗示,咬了咬唇,深吸口氣。「他並非偶然闖進這座別莊吧,是有人向他透了我在此處的消息,趁著侯爺不在之時對我下手?」

「不錯。」葉晉開頷首,絲毫沒有隱瞞。

程向藍霎時臉色蒼白,雙手不自覺地緊緊拽住錦被。「那……幕後主使究竟是誰?為何要針對我?」

葉晉開沒立刻回答,墨眸醞釀著一陣陰沉的風暴。「那蒙面男子只說是一個錦衣華裳的富貴公子委托他的,目前暫且還查不到幕後之人,只是……」

「只是如何?」

「這別莊內分明有人與那男子里應外合,送茶給你的那個丫鬟涉嫌重大。」

程向藍心一沉,排山倒海的悲涼在胸臆間席卷而來,葉晉開看著她大受打擊的模樣,正欲安慰兩句,她已黯然揚嗓。

「侯爺,我能求你一件事嗎?」

「你說。」

「彩雲……我想親自審問。」

葉晉開聞言一凜,面露不贊同地盯著她。

她澀澀地抿了抿唇,握住他的手,眼神悲切。「求你……允了我吧!」

葉晉開深深地注視她,半晌,終于頷首同意。

☆☆☆

彩雲被帶到程向藍面前時整個人是狼狽不堪的,發鬢散亂,衣裳髒污,松垮垮的後領露出一截後背,交錯著幾道細細的鞭痕。

她顯然是已經被刑求過了,身上有傷,就連臉上也有幾個教人掐出來的烏青。

一見程向藍,她雙腿一軟,膝行至她身前,伸手想抓住她裙裾,卻被一旁侍立的大力婆子凶狠地架開。

她只能趴伏在幾步距離外,哀聲求饒。「姨娘,不是我!你相信我,奴婢不會那樣對你的,真的不是……」

她哭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絲毫沒有了形象,淒慘又可憐。

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程向藍木然地想著,是這樣嗎?

不知怎地,她看著這樣的彩雲,想起的卻是前世那個含冤莫白的自己,她也曾如同這般伏首跪地,向上位者拼命求饒,懇求他們給她一個機會,听她的解釋。

但沒有,他們早已有了定見,所謂的審問並不是要听她申辯,而是要壓下府內姊妹相爭的丑事,當眾將一口黑鍋丟給她這個代罪羔羊!

在上位者眼中,下人不過是螻蟻,為奴為婢就注定了得不到公平與尊嚴。

喜鵲曾因這樣丟了性命,彩雲……也會嗎?

程向藍驀地深吸口氣,眼眸隱約刺痛著,她告訴自己,給彩雲申辯的機會不是她想當聖母,而是如果也有某個人願意給當年的喜鵲一個機會……

眼看著兩個大力婆子嫌棄彩雲哭聲太吵,不耐地又要伸腿去踢她時,程向藍淡淡發了話。「讓她說!」

兩個婆子一凜,彼此交換一眼,侯爺既已吩咐一切都听程姨娘的,她們也不好作主,只得听命退到一旁。

程向藍望向彩雲,語聲冰冷。「別哭了,你若想活著就自證清白吧,我只給你一次機會,好好把事情交代清楚。」

彩雲一凜,含淚抬頭,見程向藍面無表情,也捉模不透她是何用心,但無論如何姨娘肯听她說,總比完全不听好,她悲悲切切地述說了起來。「姨娘還記得前陣子我崴了腿,借故在房里養了好一段日子,足不出戶嗎?其實那是因為我害怕,想躲著夫人身邊的人來找我……」

程向藍聞言一震,眯了眯眼。「夫人身邊的人為何找你?」

「起初我也不曉得,只是幾個小丫鬟經常主動奉承我,送些點心吃喝的給我,我以為是因為三個小主子開始在碎玉軒讀書,見姨娘入了侯爺的眼,那些小丫鬟才想巴結我,我還很得意,誰知後來……連夫人身邊的明月姊姊也夸我差事辦得好,送了我一根瓖了珍珠的金簪。」

「你收下了?」

彩雲點頭,神情越發惶恐。「奴婢、奴婢當時也不曉得怎麼就迷了眼,想著那簪子貴重,將來做我的陪嫁也不錯,然後有一天在花園遇上如霜姊姊,她因月信突至,染髒了裙子,剛好我路過替她解圍,她就、就也送了我一副金手鐲……」

這分明是設計好的偶遇啊!借此拿捏住她的人,打听碎玉軒的動靜,甚至利用她的丫鬟使出什麼毒計……

程向藍面色凝重,一旁兩個婆子听了也暗自心驚,但她們都是侯爺用慣的人,此時倒也端得住。

「你是什麼時候開始察覺不對勁的?」程向藍淡淡地問。

彩雲哭喪著臉。「就是明月跟如霜姊姊開始要我回報姨娘和侯爺在碎玉軒的一舉一動,我不肯,她們就說我已經拿了正院的賞賜,是她們的人了,即便我來找姨娘坦白,你也不會信我這個背主的丫鬟……」

話說到此,彩雲又激動起來,膝行至程向藍面前,重重連磕幾個頭。「姨娘,我真的沒有背叛你,我怕被正院那邊的人糾纏,還故意裝作崴了腳躲在屋里不出來……後來好一陣子她們都沒再找我,我還以為她們放過我了,就跟著姨娘你來到別莊,誰曉得會出這種事……我沒有啊!姨娘,我真的不曉得那女乃茶里被下了合歡散,我就是知道姨娘喜歡喝,才特意從廚房拿來的……」

彩雲泣不成聲,哀哀喊著冤,字字句句都猶如利刃剜割著程向藍,她覺得頭痛,而一股從前世便橫梗著的冤屈讓她心更痛。「廚房那邊的廚娘說,是你特意吩咐做的女乃茶,說我喜歡喝……」

彩雲悚然大驚,抬起頭來,額頭整個磕得青紅一片。

「不是!我沒有吩咐!那天有山民送羊女乃來,廚房那邊早就做好女乃茶和女乃酪,我就是剛好瞧見了……」彩雲越想越慌,急切地伸手拽住程向藍的裙裾。「姨娘,你信我,我沒說謊,真的沒騙你……」

「放肆!」

兩個大力婆子又上前來一左一右架開了彩雲,還重重賞了她一記耳光。

彩雲被打得暈頭轉向,眼冒金星,嘴角都流出血絲了。

程向藍默默看著,心頭沉甸甸的,五味雜陳,不知是惆悵或悲哀。

廚娘和彩雲必有一方說謊,會是誰呢?

彩雲這丫頭口口聲聲說她為了躲避正院的人特意裝腿傷,但會不會到最後一刻她還是讓鄒玉杏收買或威脅成功了,這才趁侯爺不在時伺機對她**?

真相彷佛離她很近,卻又遙遠,她看不清楚。

程向藍眨了眨隱隱含淚的眼眸,或許她是有點傻,或許她讓自己前世的經歷給蒙昧了,但如今,要她眼睜睜地看著彩雲丟了一條命,她做不到。

☆☆☆

「你要我放了那個丫鬟!」葉晉開瞪著程向藍,不敢置信。

她央求欲親自審問彩雲,他應了她,也給足了她空間不插手,只派了兩個大力婆子去幫忙鎮場子,可他實在料想不到,審問的結果竟是她打算放了那丫鬟!

「你確定她是清白的?」

程向藍一凜,心中略遲疑,仍是搖了搖頭,她確實仍無法確認彩雲的供詞中是否帶了謊言的成分。

她深吸口氣,悵然低語。「幕後的真相還需要侯爺派人仔細調查,只是……我願意相信她。」

葉晉開簡直無法理解。「就因為那丫鬟在你身邊服侍了幾年,你不忍心?」

「不是那樣的……」

「那又是為何?」

因為她也曾有過類似的處境,因為當時的她是那麼絕望地盼著能有個人相信自己,即便為奴為婢,那也是身不由己,不代表一個人生來下賤啊!

程向藍心海翻騰,無助地望著眼前莫名不解的男人,不知該如何向他解釋。

葉晉開越發惱火,握拳捶了下案桌。「你這是婦人之仁!可知縱虎歸山是兵家大忌!」

程向藍悄悄捏握手心,強忍著胸臆間一波波洶涌的浪潮。「可她只是一個丫鬟,放她出府,她也翻不出浪來……」

「向藍!你清醒點!」男人終于忍不住了,上前握住她肩膀,墨眸緊盯著她,他不理解。

程向藍從男人眼里看到了怒其不爭,看到了憤慨失望,只覺得胸口隱隱疼痛著,從心痛到了靈魂。

「我很清醒……」她喃喃低語。「就是太清醒了,所以我忘不掉……」

葉晉開一凜。「忘不掉什麼?」

她咬了咬唇,忍下涌上眼眸的酸楚,輕輕掙月兌他的手,退後幾步,拉開與他的距離。

他先是一愣,繼而從她這樣的舉動看到了防備與疏遠,頓時勃然大怒。「你給我解釋清楚!」

「我說了你就會懂嗎?」

「你說啊!莫要逃避!」

她再也克制不住滿腔憤懣與悲愴,嘶喊出聲。「你懂什麼!你懂得我們身在下位的卑微與悲傷嗎?我們不是生來就下賤的,憑什麼……憑什麼連申冤的機會都沒有!」

他震住,一時無語,墨眸如海,深沉而復雜。

她驀地冷笑,也不曉得為什麼,那樣刻薄犀利的言語就從她唇間一字一句地吐落。「你要是這麼厲害,就去把真正的幕後主使抓出來啊!你不敢吧?為了維護侯府的和諧與體面,你不能隨意處置她!因為她有名分,還背靠著有權有勢的娘家!」

他倏地倒抽口氣,眼神凌厲。「程向藍!」

她用力咬牙,明知自己失態了,明知這樣的自己在男人眼中只會是無理取鬧,可她依然止不住那股滲進骨髓里的疼痛。

她輕輕地笑了,笑意里有無盡的自嘲與悲涼。

「對不起……」該道歉的,她不該將自己的無力與憤恨都發泄在男人身上。「其實我明白的,這個時代就是這樣的,你為了侯府的體面,也確實很多事都不能隨心所欲……我明白的,這里就是這樣……」

淚珠碎落,流過程向藍蒼白的臉頰,葉晉開震撼地看著,只覺得那滴眼淚彷佛流進了他心里,炙熱又冰涼,令他也備受煎熬。

他走向她,不顧她的抗拒,伸手捧住她容顏,強迫她直視自己。「這里那里的,你是不是想告訴我,你原本不是屬于這里的人?」

她一愣。

「為了一個丫鬟的命運,你發這麼大的脾氣,是不是因為那丫鬟讓你聯想到從前的自己?」

程向藍瞬間悚然,幾乎是反射性地往後退,心海卷起千堆雪。「你、你說什麼?」

男人只是緊盯著她,那深不可測的墨眸潛藏著太多復雜的情緒,終于,他啞聲問︰「程向藍,你有第二個名字嗎?」

她心跳凌亂,整個人都僵硬了。「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葉晉開上前一步,不容閃躲地與她四目相凝。「你以前是長樂伯府的丫鬟嗎?喜鵲。」

喜鵲。

當男人喊出這個論理不該出現于他口中的名字,程向藍不僅震驚,更加心慌——他怎麼可能知道她曾是喜鵲?那個她與現在這個她相隔了一個轉世!

而他彷佛看透了她的思緒,語重心長地又開了口。「你的轉世,對我而言是求而不得的一年。」

她震住,不可思議地瞪著他。

他更悵惘了,眼神因濃郁的思念而飄忽。「你可知曉?我一直在找你,找到那個在懸崖山洞里照顧我的灰姑娘,她擔著我走過了重重艱險,可當我醒來時佳人卻是芳蹤已渺……」

這樣低啞的嗓音,沉痛的言語,彷佛來自亙古以前的傳聲,程向藍茫然失神,心湖如深潭被投進了一顆顆小石子,漣漪蕩漾不休。

「我是……在作夢吧?」她不敢相信。「這樣的事你如何會知曉?如此離奇……」

重生轉世,奪舍了另一個人的身體,這樣離奇的遭遇,說出來誰會相信?他不會覺得她是妖魔鬼怪嗎?

「所以你承認了。」他忽然微微笑了,強勢地將全身顫抖的她擁入懷里。「你就是喜鵲,我的灰姑娘。」

她喉間干澀。「你、你是怎麼猜到的?」

他搖頭,略微懊惱地嘆息。「不是我猜到的,是你的『老鄉』告訴我的。」

「我的……老鄉?」程向藍錯愕不解。

男人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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