滋味小說網手機版
簡體版
夜間

遇水成婚 第七章 搞鬼之人有眉目

探望過雖已退燒卻迷迷糊糊,甚至不知道他們夫妻倆來過的于白竹,穆知非便帶著屠子烈返回居院。

一路上,他沉默無語,她忐忑不安,沿途那些異樣的、懷疑的,甚至充滿怒意及敵意的眼光讓她難受極了。

她委屈得想哭,可倔強的她不容許自己在人前脆弱,而她更在乎的是穆知非是怎麼想的,他為何不說話,怎麼一個字都不問她?他……他會懷疑她嗎?

進到居院,徐嬤嬤跟星兒已在門口守著,見他們回來便立即上前——

「少將軍,現在到底是……」

徐嬤嬤話未說完,穆知非已抬手打斷了她。

「你們都退下吧!」

穆知非說罷,便拉著屠子烈進到屋里並關上了門。

走進內室,他先給自己及妻子倒了杯水,「先喝口水吧!」

屠子烈接過杯子,發現自己的手顫巍巍地,也沒有心情喝水。

擱下杯子,她心急如焚,神情懇切地辯解,「我真的沒有……」

「你不需要解釋。」穆知非深深注視著她,「我對你沒有半點懷疑。」

听到他這句話,她緊繃的心弦放松,安心的淚水也自眼眶里涌出。

穆知非伸出雙臂將她圈抱在懷中,溫柔地安慰著她,「就算所有人都不信你,還有我信。」

她將淚濕的臉埋在他胸口,緊緊地抱著他的腰,哽咽地說︰「我以為你不信我,我以為你會不要我……我、我真的很害怕……」

「傻瓜。」他捧起她寫滿委屈的小臉,以憐愛的眼神注視著她,然後輕輕地抹去她臉上的淚水。

她抽抽噎噎地說︰「所有人都懷疑我對婆母下咒,他們看著我的眼神就像我是……蛇蠍心腸的毒婦,可是我真的沒有。」

「娘生了怪病絕不是因為有人下咒,而是有人對她**。」他冷聲說。

聞言,屠子烈身子陡地一震,愕然地看著他。

他又不是大夫,如何知道婆母是被人下了藥?

此時,他輕輕地拉開她,自袖里拿出剛才取來的人形咒具,「你仔細瞧瞧。」

屠子烈抹去眼淚,揉揉眼楮,將那有點可怕的人形咒具看了個仔細,發現那人形不同于一般的咒物,它不是稻草編的,而是……

「這是……」她驚訝地低呼,「赤鬼藤?」

「沒錯,是赤鬼藤編的人形咒具,你還記得王叔說過赤鬼藤的特性吧?」

她點頭,喃喃地說︰「葉片可使接觸者的皮膚紅腫,甚至潰爛,藤蔓焙干後研磨成粉狀,無色無味可使人短暫失去意識及知覺……」

「正是如此。」穆知非拉著她坐下,「你還記得從大渠里把我撈上來時,我是什麼樣子嗎?」

她雖不解怎麼突然提到他落水的事,但還是順著回答,「你……你的身體完全沒有反應,但意識清楚,還能跟我說話,之後才慢慢地……」說到這兒,腦中靈光一閃,教她瞠目盯著他,難以置信地說︰「莫非你當時是中了赤鬼藤的毒?」

他徐徐說起當日的狀況,「那日丁駿因為月復瀉未與我上山,我獨自下山時半途突然失去意識,再醒來時,人已經飄在渠里,而且身體麻痹,無法自救。

「我便懷疑自己被**了,可將當日的飲食交給金大夫查驗,他卻沒能在其中尋到蛛絲馬跡,直到後來在山上听王叔提到赤鬼藤,我才意識到自己當時應是被下了這無色無味的藥。」

頓了頓,他冷笑一聲,「我本懷疑自己是在山上被下的藥,甚至猜測穆家軍之中有人想對我不利,可如今這個咒具曝露了此人的所在。」

「你是說這個人就在穆府之中?」她臉色瞬變,家里藏著這樣的毒蛇,多可怕啊。

「沒錯。」他目中厲芒迸射而出,「此人就在穆府之中,不僅對我**,也對娘下了藥,不過……」

她追問︰「不過什麼?」

穆知非看著她,不解地道︰「這咒具之事顯然是為了陷你入罪,可我想不通此人為何要陷害你。我遭**之時,你尚未嫁進穆家,甚至我們根本是八竿子打不著邊的兩個陌生人,而今此人為何要嫁禍于你?」

被他這麼一問,她也懵了,想半天才猜測的道︰「因為我救了你而壞了此人的事,所以他懷恨在心?」

「雖說也不無可能,但是如若此人要的是我的性命,只要再伺機對我**便行,何必對娘下毒又嫁禍你?」

雖然否定了屠子烈的猜測,但穆知非也找不出頭緒,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最後是屠子烈先開口,「先不管這人為何要嫁禍我,現在要緊的事就是找出這個人,這人先後對你及婆母**,實在是讓人太憂心了。」

「這個人能在我及娘的飲食中**,想必是能接觸到膳食的人。」他濃眉一擰,「廚房里都是穆府的老人,從未出過任何差錯,早在我中毒時,也已命丁駿去暗訪過,實是不出有什麼可疑……」說著,他突然沉默了,像是想到了什麼。

看見他的神情及眼神有細微的變化,她警覺地問︰「你想到什麼嗎?」

「沒什麼。」他話鋒一轉,目光溫柔地注視著她,「總之我對你沒有半點懷疑,你不必擔心,至于別人如何看你……」

他輕輕地捧著她的臉,黑眸中充滿堅定,「就算真相未大白,你也直管抬頭挺胸,什麼都不必擔心,天塌下來,我扛著。」

她感動地喃喃,「知非……」

「關于我們對赤鬼藤的發現,你別對任何人說起。」穆知非低聲提醒著。

屠子烈微怔,「連徐嬤嬤跟星兒都……」

「對誰都別提。」他正色叮囑,「記住。」

她雖疑惑,但還是點了點頭,「嗯,我記住了。」

此時,外面傳來徐憊媲的聲音——

「少將軍,丁駿來了。」

「我知道了。」他應了一聲,然後對著她溫柔一笑,並在她額頭上親吻一記,「我先出去,你累了便歇一下吧!」

她點點頭,露出安心的微笑。

而走出屋子的穆知非神色沒了方才的柔情,而是一片冷凝。

「咱們邊走邊說吧!」他對著在院里候著的丁駿說道。

丁駿頓了一下,面上及眼底都有著復雜,甚至是糾結的情緒。

穆知非逕自地往院門走去,行經候在院子里待命的徐嬤嬤跟星兒身邊,囑咐道︰「嬤嬤,星兒,不準讓任何人進來,尤其是表小姐。」

「是。」徐嬤嬤恭敬地道。

星兒垂下眼,喃喃也應了聲。

穆知非看了兩人一眼,邁開步子便走了出去。

丁駿跟上,走了幾步,遲疑地側過頭,偷偷地看了星兒一眼,星兒迎上他的目光,怯怯地點了點頭。

丁駿微微一頓,迅速地撇過臉,飛快地跟在穆知非身後離開。

行至院外,走在前面的穆知非淡淡地問了一聲,「有結果了?」

「是。」丁駿點頭。

穆知非放慢腳步,看似散步般閑適地前行著,「說吧!到什麼了?」

「金大夫說赤鬼藤粉如今是管制物,嚴禁買賣,但數年前還是可在幾家藥鋪買到,所以我便到這幾家藥鋪問,得知焙制赤鬼藤粉需要一些獨門技巧,若不注意也可能使焙藥者中毒,過去能焙制此物的人不多,其中以一位藥師孫千祈為個中翹楚……」

「嗯。」穆知非應了聲,「繼續說,我听著。」

「孫千祈夫婦倆只有一子孫月祥,而孫月祥已在白山城戰死。」

聞言,穆知非眉心一擰,驚疑地看著他,「莫非他們認為獨子的死與穆家……」

「不。」丁駿眉宇深鎖,欲言又止,「孫千祈的妻子早在七年前便過世,而孫千祈也在得知獨子戰死後不久便抑郁而終了。」

穆知非臉色微沉,「竟是如此……孫家可還有其他親眷?」

丁駿續道︰「有,那個到處胡說八道,散播不實謠言的李三隆正是孫千祈大姨子的兒子,也是跟孫月祥一起參軍的表兄。」

「所以,李三隆到處散播謠言,是為了替戰死的表弟出氣?」穆知非覺得這個推論還缺了什麼,而那缺少的部分才是讓丁駿掙扎糾結的主因。

穆知非知道他從來不是說話吞吞吐吐的人,見他如今欲言又止,一副有口難言的樣子,便知道他勢必查到了什麼。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

「我還查到孫千祈夫妻倆除了獨子孫月祥,還收養了一名在襁褓中便失去雙親的女嬰……」丁駿悄悄地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在平復情緒。

听到這兒,穆知非已了然于心。

淡淡地嘆了口氣,他拍了拍丁駿的肩膀,「咱們聊聊吧!」

☆☆☆

不知是走了什麼狗屎運,最近手氣背到哭的李三隆稍早前在慶記賭坊竟大殺四方,贏了幾十兩銀子。

帶著大把銀子,他來到幻月樓尋樂子,沒想到竟又幸運地擠進霓裳閣的十人席。

十人席要價不菲,但總是一席難求,想預訂還得有門路有關系,未料天有位客人不克前來,掌櫃竟讓他遞補此席。

一直以來,他都只能遠遠地看著紅豆姑娘穿過二樓的長廊,從未能近距離地面對她,可今天晚上,紅豆姑娘不只在他眼前表演歌舞,還坐在他身邊與他吃酒說話。

當紅豆姑娘問起他為何成殘,而他說自己是在白山城一役受傷之後,紅豆姑娘便對他露出憐惜又崇拜的眼神,還說她父親也在白山城一役傷重,有了共同話題,紅豆姑娘便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為了讓紅豆姑娘對他印象深刻,也為了可以多跟她說幾句話,他開始吹噓自己在白山城是如何勇敢,如何剽悍,如何無畏生死,如何抵抗上級軍官的壓榨。

盡管那些全都不是事實,他還是說得煞有其事。

他從小就是個愛說大話又不老實的,雖然因此捱了不少打罵,但大部分的時候,說大話跟不老實都為他帶來好處,他總把謊話說得情真意切,讓听者信賴。

「前陣子听到一些關于穆家兩位將軍的事,不知是真是假……」紅豆有點憂慮懷疑地說,「家父傷退後有領到一點撫恤金,可听說穆家私吞了不少朝廷撥下來的錢……」

「這事你可問對人了,我是最清楚的。」李三隆言之鑿鑿,「我表弟戰死在白山城,他老父及未過門的妻子卻連一毛錢都沒拿到,我那可憐的姨父因為喪子之痛,不久便抑郁而終,他未過門的妻子也沒了依靠,那些錢都讓穆家吞了。」

聞言,紅豆氣憤起來,「竟有這種事?」

知道心儀的紅豆姑娘整晚待在他身邊跟他說話,便是因為他所提及的白山城一役吸引了她,為了能跟她多親近親近,他滔滔不絕,什麼禍從口出這種事,他根本不放在心上。

「不只如此。」他續道︰「你可知道那穆知非是個道貌岸然的敗類,在白山城里只要見了誰家的閨女、誰人的妻子長得姣好貌美的,便想辦法去哄、去搶,不知道毀了多少閨女跟姻緣。」

紅豆難以置信地說︰「想不到穆少將軍竟是這種人……」

「瞧他們父子倆回邕州時,百姓把他們當英雄般夾道歡迎,我真是有氣。」說著,他無奈一嘆,「可有什麼辦法呢?人家可是有權有勢,能呼風喚雨亦能索人性命呀,我一個命如草芥的殘廢能做什麼呢?」

「索人性命?」她疑惑地說,「此話何意?」

見紅豆那好奇發亮的眸子直盯著他,李三隆心跳加速,興奮莫名,繼續大放厥詞,「我表弟及其他兩三百名將士會死在白山城,便是因為穆知非啊!」

「可家父說我軍之所以死傷過半是因為久久等不到馳援。」紅豆搖搖頭。

「不是這樣的。」李三隆神秘兮兮地說,「我在白山城時被派去接管後續送抵的軍械及糧食,發現穆知非偷偷掉包了軍需,把精鋼鍛造的兵器換成不堪一擊的劣質兵器,就連糧食里都是米糠碎石……」

紅豆陡地瞪大眼楮,悲憤的眼淚奪眶而出。

「哎呀,紅豆姑娘,你可別哭……」李三隆急忙安慰著。

紅豆噙著淚,以手絹按了按眼角,「真是太悲慘了……」

「姑娘。」此時,紅豆的婢女珠玉捱過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

紅豆點點頭,然後一臉歉然地看著他,「隆爺,真是抱歉,我家里來傳話說我爹有點不適,我現在得立刻回去看看……」

「令尊的事要緊,你趕緊回去吧!」盡管打從心里不希望她這麼快便離席,但為了取悅她,他還是說了言不由衷的話。

紅豆起身,「隆爺下次來,紅豆請你吃酒,再給你賠個罪……」

听她這麼說,李三隆喜上眉梢,「你這話重了,重了。」

「那紅豆先告退了。」紅豆說完,便領著珠玉離去。

看著她離去的身影,李三隆雖覺可惜,卻不自覺痴痴地笑了。

李三隆心情大好,等酒席結束,離開幻月樓時,依然感覺全身輕飄飄的。

一路哼著不成調的曲兒,搖搖晃晃地走在靜寂的巷里,想著今晚跟紅豆說話時,她那崇拜又專注的眼神,他忍不住嘴角上揚。

「老子終于也走運了……」他仰頭望天,喜不自勝,「老天爺,禰總算是開眼了。」

話才說完,突然自一旁的暗巷里沖出來兩個黑衣男子,他還沒反應過來,兩名黑衣男子已一左一右地抓住他,並將他往暗巷里拖。

「軟、軟,你們是誰啊……哎呀、哎呀……別打、別……啊!」

不讓他說話也不回他的問題,兩名黑衣男子對著他就是一頓拳打腳踢,打得行動不便的他抱頭倒地,不停叫喚。

半晌,兩名黑衣男子停手,他終于得以喘一口氣,鼻青臉腫地靠在牆角,瑟瑟發抖地看著凶神惡煞的兩人。

「你……你們是誰?」

其中一個黑衣人哼地冷笑,「我們跟你在白山城打過照面,不記得了?」

「什麼?」李三隆驚疑地看著兩人,他跟這兩人在白山城打過照面?他們是誰?

「近來有人在追查當年白山城的事,你最好別再胡說八道。」黑衣人警告地說。

聞言,李三隆意識到眼前的人是誰了,臉色大變,立刻跪地求饒,「小人想起來了,小人什麼都沒說,真的!」

「什麼都沒說?」黑衣人一把提起他的衣領,兩只眼楮惡狠狠地看著他,「今兒晚上你跟那個妓女說了什麼?」

李三隆想起今天晚上在紅豆姑娘面前吹噓並胡認的那些事,頓時露出心虛又害怕的表情,但更令他恐懼的是……這兩人竟然知道他跟紅豆姑娘說話。

「說!」黑衣人冷厲的目光盯住他,「要是你少說了一個字,我可不饒你。」

「我……我說……」李三隆話聲都在發抖,「我說穆知非偷天換日,將軍械及軍糧調包……」

「你沒事去捅馬蜂窩做啥!」黑衣人惡狠狠地把他一甩,「就因為你到處胡說八道,那些話已傳到穆知非耳里,如今他正著人到處明察暗訪……」

「我……我只是……」

「這事要是牽連上頭,你這人頭也不保。」黑衣人說。

「不敢,我不敢。」李三隆磕頭討饒,「我什麼都沒說,也不曾提過邱大人的事……」

听到他提及邱大人,兩名黑衣人互覷一眼。

「我收了邱大人的錢,自然會守口如瓶。」李三隆畏畏縮縮地道,「我……我是真的沒對任何人提起過邱大人跟當年管收軍需的事,至于穆知非那些流言,也不是我故意的,我只是想要糊弄我表弟的未婚妻而已……」

因為孫家養女、孫月祥的未婚妻追著他索討那筆早已被他賭光的安家撫恤,他才對她扯謊說是穆知非吞了很多傷亡軍士官的撫恤金。

在那之後他沒再提白山城的事了,是幾個月前那養女又突然找上他,並要求他幫忙散播此事,他才在外胡說……

黑衣人抓住他的發髻,將他的臉往上仰抬,目光如刃般地看著他,「你說的邱大人是指白山城主簿邱崇光?」

「就是邱……」李三隆微頓,察覺不對了,狐疑地看著眼前的兩個黑衣人,「你們不是邱大人的手下?」

兩名黑衣人相視一笑後,同時出手……

☆☆☆

兩天後,玉東院傳來好消息,說是于白竹已經清醒。

屠子烈得知此事,立刻在徐嬤嬤跟星兒的陪同下前往玉東院探視。

屋里,趙靈正親自喂姨母喝湯藥,听晴兒說屠子烈來了,馬上板起臉。

「姨母不見她,去打發了。」未等于白竹開口,她便吩咐晴兒。

「是。」晴兒答應一聲,轉身便要出去。

「慢……慢著……」虛弱的于白竹出聲,「她都來了,就……」

「姨母。」趙靈打斷了她,「您可別好了傷疤忘了疼,她可是個害命的惡毒媳婦,要不是有表哥保著她,她早被拖去沉塘了。」

醒來之後,于白竹其實已經听說她昏迷後發生的事,她不是不相信巫魔之事,可是……她實在無法相信屠子烈會對她下咒。

「我覺得她不是會做這種事的人……」

聞言,趙靈激動起來,「姨母,您就是太善良了,難怪我娘堅持將我留在這兒,她一定早就料想到屠子烈會對您下手。」

于白竹眉心一蹙,「她有什麼理由咒害我呢?」

雖說她打從心底認為屠子烈配不上她兒子,也對外甥女無法成為自己的媳婦而惋惜,不過看兒子夫妻和美,她又能在屯墾之事上幫到穆知非的忙,她其實也就慢慢地能夠釋懷。

她不是個嚴厲苛刻的婆母,穆府亦沒有太多惱人的規矩,屠子烈在穆家過得也怡然自得,何必加害她?

「她害姨母您的理由可多了。」趙靈氣沖沖地說,「先前我娘為姨母出頭,她肯定懷恨在心,如今我娘回澄陽,姨母落了單,她便伺機對姨母下手泄恨。」

于白竹听著趙靈這番話,雖是不太認同,但也沒指正或反駁她。

她對待妹妹于白波的心態,與其說是個寵愛妹妹的姊姊,其實更像是對女兒無怨付出的母親,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于白波是個什麼樣性情的人,可面對跋扈蠻橫、經常生事的于白波,還是無限包容,甚至是包庇,從小到大,每次于白波做了壞事錯事,她總是自己扛下,不知道捱了繼娘多少頓打罵。

對妹妹如此,對妹妹所出的女兒,她亦是如此……丈夫說她是個毫無原則的人,她根本無從反駁。

「靈兒,還是讓她進來吧!」她輕咳兩聲,「要是知非知道我不見她,怕是也不會高興……」

「姨母不必擔心,表哥要是怪罪下來,就由靈兒來扛。」趙靈說罷,倏地起身,像是沖鋒陷陣的士兵,「我出去打發她!」

語罷,她旋身走了出去。

踫了一鼻子灰,屠子烈有點沮喪地返回居院,一路上,徐嬤嬤跟星兒安靜地跟在她身後,誰都沒有說話。

回到居院,徐嬤嬤讓星兒去給她沏來一壺菊花茶,「少夫人喝幾口熱茶緩緩吧!」

屠子烈端起杯盞,啜了一口熱茶,擱下杯子的同時也嘆了一口長長的氣。

「少夫人別難過……」徐嬤嬤想起剛才趙靈那張牙舞爪的樣子,也替屠子烈不平,「夫人剛醒,或許精神不好,過兩日再去探望也不遲。」

屠子烈懊喪地說︰「嬤嬤,你說婆母是不是也認為我害她呢?」

徐嬤嬤忖了一下,搖搖頭,「我無法猜測主子的想法,不過以我對夫人的了解,她應該不至于懷疑你……」

「可你看那玉東院的人,一個個像看見什麼毒蛇猛獸般地看著我……」屠子烈嘆氣。

「少夫人別放在心上。」徐嬤嬤安慰著她,「待少將軍還你清白,他們就會知道少夫人不是這種人。」

「是呀,少夫人。」一旁的星兒也附和著徐嬤嬤的話,「其實玉東院那些人不見得是懷疑你的,也許只是顧忌著表小姐,才跟她同聲同氣罷了。」

徐娘憊听著,點了點頭,「確實是如此,雖說表小姐不是玉東院的主人,可大家都知道她在夫人跟前是什麼地位,為求無事,自然就順應著她了……」

屠子烈看著徐嬤嬤跟星兒,哀嘆了聲,「我好想立刻回玉鞍山去……府里的氣氛真快憋悶死我了。」

「是誰要回玉鞍山?」

突然,門口傳來穆知非的聲音,徐嬤嬤跟星兒立即站定並對著他行禮,他以眼神示意她們兩人出去,兩人微微頷首,便一前一後地離開。

穆知非在妻子旁邊坐下,笑視著她,「咱們回玉鞍山做事吧!」

丈夫真的這麼說了,她反而猶豫起來,如今那咒具的真相未明,婆母又剛剛清醒,現在就回玉鞍山,難道不會被冠上畏罪潛逃,還有不孝的罪名?

「那先後對你及婆母**的人就在府里,我們現在離開,要是這個人又對穆家人下手,那……」她搖搖頭,「不成,雖然待在府里實在快悶壞我了,可也不能在這個時候一走了之。」

穆知非唇角一勾,「這人的目的不是毒害娘,而是要陷你于不義,甚至可能是……離間我倆的感情。」

聞言,她一怔,「你說離間我們的感情?」

「我也只是猜測。」他一派輕松地說︰「總之看我們的感情絲毫未因咒具事件而生變,這人肯定還會再出手……」

她毅然地說︰「若是這樣,我們更不能離開了,要是這個人再害了家里的人怎麼辦?」

「放心吧!」他伸出手輕輕地覆在她因激動而微微漲紅的臉頰上,「玉東院的飲食如今都嚴加把關,這人絕對無法再次下手。」

她猶疑地說︰「你如此確定?」

他毫不遲疑地點點頭,「你就安心地跟我一起上山把未竟的工事完成吧!」

看他一副胸有成竹、十拿九穩的樣子,她似乎也沒擔憂的必要了。

「什麼時候出發?」她問。

「明天一早。」

「嗯,我待會兒就把東西收拾收拾……」她眼底有著藏不住的小小興奮及期待。

「這次把星兒帶上吧,你在山上每天都忙得腳不沾地,有時我也顧不上你,而那些大男人又不方便伺候你或听你差遣,你就把星兒帶去幫你打理那些日常瑣事吧!」

听他這麼一說,屠子烈也覺得有必要將星兒帶上。

當初沒將星兒帶上是因為山上有著各種不便,光是屋舍不夠便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因為之前蓋的屋舍多次遭水沖走,後來便以營帳安頓屯墾的人,穆知非跟她住的小屋小到只能擺下一張床,一張桌子跟兩張椅子,實在沒有多余的地方讓星兒住下。

可如今在台地搭建了屋舍,已達十數間,自然可以騰出一間小房子給星兒使用。

她在山上忙于工事,實在無暇也無多余心力再自己洗衣燒水,如能將星兒帶上,她必然輕松許多。

屠子烈點頭,「好,我待會兒就讓她收拾行裝,明兒跟咱們一起上山。」

☆☆☆

返回玉鞍山後,王公魯給穆知非跟屠子烈一個大驚喜。

那便是他調撥一個工班及十名退伍士兵,日夜趕工給他們夫妻倆蓋了一間屋舍。

這間屋舍里有廳堂、寢室及廚房,廚房里架了一座小梯,可爬上做為儲藏物品之用的小閣樓。

跟府里的居院比起來,這屋舍當然還是不夠大的。不過若跟之前的小屋相比,這新蓋的屋舍可寬敞舒適多了。

在丁駿跟星兒的幫忙下,他們將之前小屋的用品移到新住處來,然後將之前的小屋撥給星兒使用。

除了新蓋的屋舍,眾人在王公魯的指揮下,依著屠子烈所繪制的圖紙進行了新浴場的搭建及修築引水道、排水道。

而為了加快建設的腳步,穆知非也情商王公魯,借由其人脈召集更多他所熟識且施作可靠的工班上山增援。

只兩日,王公魯便調動他所熟識的數個工班來到玉鞍山加入建設山城的行列,增加人力物力後,工事的進度大大提升,每日都有明顯的進展。

屋里,屠子烈正在小廳里研究著玉鞍山北面的水文及林相。

星兒端著熱茶進來,輕輕地擱在桌上。還未打開杯蓋,屠子烈已聞到一股清香。

「這是什麼?」她問。

「是我在附近采摘的青枝草。」星兒說︰「這青枝草的葉片洗淨後沖入熱水,便是提神醒腦之物。」

聞言,她訝異地道︰「如此神奇?」

「少夫人可以試試。」星兒說。

屠子烈端起杯盞,先聞了聞,然後就口輕啜,像是發現什麼新天地似的,她瞪大眼楮。

「這味道真好,爽口清涼……」

「少夫人喜歡就太好了。」星兒淡笑一記,「有些人不喜歡這味道的。」

屠子烈又啜飲兩口,好奇地看著她,「你從前來過玉鞍山嗎?怎麼會知道這草能沖水喝?」

「我從前跟爹上過玉鞍山摘菜采藥,所以能識得這青枝草。」星兒說。

屠子烈微頓,眼底有著憐惜,「你說的爹指的是將你撫養長大的養父吧?」

「是的。」星兒點頭,「我爹是藥師,不管是平地山上或是食用藥用的植物,他都熟知其形味及功效用途。」

屠子烈看見她眼底的一抹哀傷,下意識地伸手去輕握著她的手,以溫柔的眼神看著她,「你一定很想念他吧?」

星兒迎上她憐惜的目光,眉心不自覺地微微抽動著。

「我也很想念我爹娘,只是……」屠子烈垂睫一笑,眼底有著淒然,「我已經快想不起他們的樣子了。」

聞言,星兒微怔。

「我爹過世時,我只五歲,我娘過世時,我只八歲,這麼多年過去,我已經幾乎想不起他們的聲音跟模樣,尤其是……我爹。」屠子烈意識到氣氛太沉重,趕緊吸了吸鼻子,抬起眼對著星兒一笑,「把你帶來實在太好了。」

星兒喃喃地喚了聲,「少夫人……」

「雖說我從前不曾被伺候過,凡事也習慣自己來,可說句老實話……」她俏皮地一笑,「有人伺候可真不錯呢!」

星兒听出她是在說笑,跟著淺笑了起來。

「之前你還沒上山時,我每天忙得腳不沾地,有時累得連衣服都沒法洗了,還是少將軍給我洗了衣服,我才有干淨衣服穿呢!」她說著,自顧自地笑了起來,「要依趙夫人的說法,我這種媳婦肯定要拉去鞭幾下的。」

星兒驚訝地說︰「少將軍還幫少夫人洗衣服?」

「嗯。」她點頭,臉上有著藏都藏不住的喜悅及幸福。

「真想不到少將軍是這種人……」星兒說。

「是啊,真想不到……」想起穆知非的好,屠子烈笑盈盈。

此時,外頭傳來騷動,打斷了她們的談話。

「外頭怎麼鬧哄哄的?」

屠子烈站了起來,旋身便往外走,星兒隨後跟上。

只見外頭十幾名退軍跟工匠在那兒亂竄著,一個個神情緊張,屠子烈還來不及詢問,穆知非已匆匆地走過來。

「烈兒。」未等屠子烈開口,穆知非已一臉憂心地看著她,「你沒事吧?」

她愣了一下,「我沒事,好好的,怎麼了?」

「今天炊三隊準備午膳的伙夫不知道摘了什麼野菜烹煮,現在好多人月復痛如絞又狂瀉不止。」山上人員眾多,為了讓大家在時間內都能準時放飯,于是將負責炊事的人分為六小隊,各負責約五十人的伙食,卻不料會有一隊出了事。

屠子烈憂心地問︰「你呢?你沒事吧?」

「我忙得還沒吃午膳,所以沒事,也已命丁駿下山找大夫了。」穆知非話才說完,有人急急忙忙地跑過來。

「少將軍!」名叫小六的年輕小伙子神色慌張地嚷嚷道,「丁大哥他也倒了。」

穆知非愕然,「你說什麼?」

「丁大哥才下到三階田那兒,肚子就劇痛起來,弟兄們已經將他扶上來了。」

此時,星兒幽幽出聲,「什麼野菜?」

穆知非跟屠子烈同時地望向她,她神情平靜地又問一次,「伙夫煮了什麼野菜?」

穆知非彷佛意識到什麼,眉心一沉,「小六,你去把炊三隊的野菜取來。」

「是生的還是熟的?」小六一臉認真地問。

「都行。」穆知非神情嚴肅地吩咐,「快去!」

「是!」

小六答應一聲,立即旋身跑開,不一會兒就帶著東西回來。

星兒檢視過伙夫摘來的野菜後,確定此物名為十寒草,生于夏初,性寒具有微毒,無法食用,因為其形態與生于春天且可供食用的叢雲草相似,過去便曾有人誤食。

確定大家吃下的是十寒草後,她便立刻去尋找幾味天然解藥熬煮,以緩解眾人的癥狀。

「每人一碗,趕緊給大家喝下吧!」她將湯藥交給無恙的退伍將士及工匠們,以讓那些誤食十寒草的人喝下。

「星兒,這藥多快能止瀉呢?」屠子烈好奇地問。

「約莫一個時辰,大伙兒月復痛及月復瀉的癥狀便能緩解,那些吃得較少的人,癥狀就更快能得到改善。」

「幸好有你在,真是太好了。」屠子烈衷心地感謝。

「星兒。」一旁的穆知非若有所思地深深望著她,「想不到你對玉鞍山上的花草如數家珍,還能解其毒性。」

「知非。」屠子烈笑著解釋,「星兒的養父是藥師,養母則擅長焙藥,她自小便跟在養父母的身邊學習並幫忙,所以才懂得這麼多。」

「是嗎?」穆知非唇角微微一勾,「幸好少夫人將你帶來,否則這些弟兄們若等到金大夫上山,恐怕一個個都要瀉成人干了。」

「確實。」屠子烈眼底滿溢感激,「星兒,這次真是多虧有你。」

「為免再有人誤采毒草當野菜,我便將炊事備料的差事交給你,如何?」穆知非對著星兒道。

星兒微頓,點了點頭,「謹遵少將軍的吩咐。」說完,她又有點羞赧地道︰「沒事的話,星兒想去看看丁大哥是否無礙……」

穆知非深深一笑,話中有話地說︰「丁駿見著你,再厲害的病都好一半了。」

听著,星兒露出尷尬的表情,像是想解釋什麼,又一時不知從何說起。

「去吧!」穆知非催促著她,「丁駿在他的營帳,你去了問問別人便知。」

星兒低著頭,不明顯地點了下頭,轉身便朝著營地而去。

星兒前腳一走,屠子烈就嬌瞪了穆知非一眼,「星兒膽小臉皮薄,好不容易才願意踏出步伐,你這麼尋她開心,若是她又把腳抽回來,丁駿可要怨死你了。」

丁駿經常在他們居院里出出入入,每回見著星兒總是想盡辦法地跟她搭話,就算正臉向著跟他說話的穆知非,目光卻是不自覺地尋著星兒的身影,只要是有眼楮的,沒人看不出他對星兒是什麼想法。

丁駿跟穆知非同齡,今年也二十有五了,早就是成家立室的年紀,而星兒十九,以女子來說也早該是嫁人的時候,他們兩人若是兩情相悅,她當然樂見其成,相信穆知非也是樂意促成的,以他跟丁駿的交情,說不定還給他們送上一間城里的小宅子當賀禮呢!

「膽小?」穆知非唇角微微一勾,「她可一點都不膽小。」

她微頓,不解地道︰「我怎麼覺得你這話中有話呢?」

「你啊。」穆知非一把將她拉進自己懷里,低頭垂睫,以寵溺的眼神注視著她,「果然還是太女敕了。」

迎上他那似笑非笑的眸光,她愣了愣,「什麼?」

「幸好你今兒中午沒吃伙夫準備的午膳,不然以你這扁平的身子,瀉個兩天,怕是不成人形了。」

雖說她身形細瘦是不爭的事實,可听到他這麼毫不修飾的說出來,還是讓她有點介懷,不禁哼了一聲,將臉一撇,賭氣地道︰「就知道你嫌棄我又扁又平的身子。」

「我哪兒嫌棄了?」他一臉無辜,「我這可是擔心你。」

她用幽怨的眼神瞥了他一記,轉身便邁步而去。

看著她負氣而去的身影,穆知非險些沒忍住地笑了,然後趕緊地跟了上去。

「烈兒,你听我說。」

「不听。」她搗著耳朵,腳步像飛似的。

瞧著,他終于忍俊不住地笑了出來,方才他巧妙地轉移話題,而她未曾察覺。

上一章加入書簽下一章
首頁 | 詳情 | 目錄 | 簡體版 | 電腦版
zwxiaoshuo.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