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醋桶悍婦 第三章

時近中秋,春秋閣里處處掛著討喜的大紅燈籠,每個廂房不傳出悅耳的絲竹聲、嬌嗲的嘻笑聲。

雲馭穹位在樓台上,放任秋風吹起紗簾,懷里摟著柔軟的嬌軀,笑得合不攏嘴。

"雲少,你可不能食言哦。"花娘偎在他的懷里,萬般柔情的說。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他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哩,說出去的話重如泰山,怎能食言?

"君子一言,駟馬難追。"

況且,要他怎麼舍得食言?

中秋那日,他非要有美人、美酒陪他一道賞月不可。

"雲少,那咱們也要一道賞月。"一旁的花娘也爭相討賞著。

"行,想來便來,那一日本少爺會將整家店包下,咱們玩個痛快。"他帶著幾分醉意隨意許下承諾。

"謝過雲少。"

一干花娘全都偎到他身邊,他有些得意忘形。

正坐在他對面的邱商影基然發覺自己的手邊空著,不禁有些微惱地道︰"這是怎麼著?他有本事包下春秋閣,難道本少爺就不成嗎?"

嘩!這群花娘倒是現實得緊,居然一眨眼全都跑到他身邊,他沒醉,還清醒得很,別急著要把他丟到一旁。

"邱少,誰要你沒雲少長得標致?"

"哎呀,居然說本少爺長得標致?"雲馭穹突地猿臂一探,將開口的花娘給拽進懷里。"標致是用在姑娘家身上的,用在本少爺身上,豈不是讓本少爺少了幾分威風?"

"可……雲少,你自己瞧。"她獻上掛在腰間的銅鏡,"雲少長得濃眉大眼、唇紅齒白,俊美得仿若神只,且身段頎長、為人風流倜儻又瀟灑,仿若是天上的星君下凡來著,教眾家姐妹全都失了心神。"

雲馭穹瞧著鏡中的自己,傻氣地笑道︰"好甜的一張嘴,拿我和天神相比,不怕冒犯了老天爺?不過話說回來,你這麼說一點都不為過,有賞。"

"賞什麼?"-

"賞一個吻。"不由分說,他突地吻上她的唇。

嬌笑聲四起,仿若大伙兒早已經見怪不怪了。

"嗯……你方才賞了悅兒一枝簪花,卻只賞給人家一個吻……人家不依啦。"花娘羞澀地推拒著。

"你真傻,雲少賞了吻,說不準他日你便能人主雲府,當不上當家主母,但至少也是個小妾,茶來伸手、飯來張口,下半輩子不愁吃穿,這有什麼不好?難道比不上一枝簪花?"邱商影在一旁胡扯著。

"真的?"

"你問他。"邱商影笑得很邪惡。

花娘隨即抬眼看向他,"雲少,真是如此嗎?"

這春秋閣里的花娘,有誰不知道雲少玩得再怎麼放肆,也絕對不會買花娘的身子,更不會允諾納為妾。

"這……"被邱商影這麼一鬧,他的酒意不禁清醒了幾分。

這可是娘定下的規矩,可娘已經不在了,這規矩似乎也沒什麼必要再遵守下去,況且眼前這花娘,瞧起來也相當不俗,會淪落在這煙花之地,想必也不是她所願意的,倘若他可以將她納為妾,這也算是善事一樁……只是總覺得對不起娘。

"雲少?"

人僉斂秋著她乞求的神態,不禁天人交戰。

"啊,對了,我想起來了,他前陣子才剛迎娶舒府千金,相口信就算他真的想要納妾,嫂子也不會答應的。"邱商影故意在一旁搗亂。

"你在胡說什麼?"雲馭穹略微不悅地瞪向他。

"可不是嗎?對方可是舒家千金,難道你要納妾,不用向她討個說法?你能夠自己決定來著?"像是跟他杠上,邱商影蓄意挑著難听的字眼,意謂著他迎娶了個悍妻入門,往後的日子連自己都作不了主。

"何須她給我個說法?"雲馭穹得意地揚起唇笑道︰"男人要個三妻四妾可是再尋常不過,而且你也知道的,我娘子她啊,端莊嫻淑又溫柔得體,在我面前溫馴得像只貓一般。"

唉!他可是有些想她呢。

成親的頭一天,覺得她突地變了個人,然而這幾天下來,他卻又覺得她溫馴得像是小貓,乖巧貼心地伺候他,簡直是甜進他的心里了,他非得要撥點時間陪陪她才成,要不,放著美嬌娘獨守空閨,他心里也有幾分不舍。

"哼!倘若真的那麼好,為何你這一陣子老是往外跑,沒留在府里陪嫂子?"

"還不是你要我陪你一道來!"說穿了,根本是他蓄意將出門,好讓他沒有半點時間陪伴美嬌娘。

不但是誤交損友,還浪費了他陪伴美嬌娘的時間。

"那是我的錯噦?"

"啐!我瞧你玩得倒是很盡興。"邱商影冷眼睇著他身旁十來個花娘,幾乎是把他給拱上天了。

"是嗎?"到這種地方來,不就是要玩?

既然要玩,自然得要玩得盡興才成!

況且,這春秋閣里的花娘,個個如花似玉、柔情似水,軟得像是一攤春雪,教他如何控制得了滿腔的欲火?-

"雲少……"他一撲上去,一干花娘嬌吟著,笑聲不斷,反倒是邱商影相當落寞地倚在窗台邊睇著他蒙上手絹,依著香氣玩著尋人游戲。

論家產,他可是和他不相上下,只不過他尚未繼承衣缽罷了,論身段,他和他幾乎是一般高,論臉蛋,可也是在伯仲之間,可他偏是桃花精加身,不管是走到哪兒,桃花硬是開得滿山遍野,就連舒府的千金也相中他,真是教人不由得嫉妒他的運氣怎會好到這種地步!

舒家千金非但是當代美人之一,娘家更是家財萬貫,有時候就連大內要調頭寸還得上舒家談談哩,而他居然這麼輕易地抱得美人歸,真是……

"外頭怎麼會那麼吵?"他突地探向簾外。

"天曉得?"他才不管外頭在吵什麼,把店給拆了、把地給掀了都不關他的事,他只管眼前的美酒、懷里的美人,其他的,他啥事也不管。

天大的事,都得要等到明天天亮時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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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馭穹將兩、三個花娘壓在下,而手上也沒有閑著,隨手便又抓了兩個,鼻子湊近往花娘身上聞,忙得不亦樂乎,壓根兒沒瞧見邱商影神色古怪地盯著他的身後,更沒發現自己的身後沒聲沒響地多了兩個人。

邱商影傻眼地盯著站在雲馭穹身後的標致女子,不解她到底是誰?

就在邱商影欲開口詢問之際,雲馭穹反倒是先開口了︰

"誰踩著我的腳來著?"太卑鄙了,居然玩得這麼放肆,甚至還踩得很緊,混蛋,會痛耶。

等了半晌無人吭聲,雲馭穹有些微惱地抓下蒙在眼上的手絹,惡狠狠地往後一瞪,卻霎時傻眼。

"相公,真是對不住,這麼多條腿都交疊在一塊兒,我一時沒瞧準,踩錯了腳,還請相公見諒。"舒瑟臻輕抿著唇笑,瞧起來仿若連水眸都噙著笑,然她的額際卻青筋暴凸。

好樣的!他果真是上妓院來著,敢情他真的忘了他的誓言?

狎妓居然是玩得這般下流,瞧他玩得衣不蔽體,就連這一干花娘也是一樣衣衫不整,倘若她方才沒瞧錯,他真的親吻干花娘了,居然這般放肆下流,簡直是太過分了,虧還立過誓,根本都是誆她的!

虧她居然還傻傻地相信他,以為他真會遵守諾言……倘,若她不對他下點馬威,他根本不會把她放在眼里!

"娘子?"他的醉意在剎那間消逝,忙坐直身子,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瞧著她和她身後的瑞喜。

這到底是怎麼著,她怎麼一聲不響地走到他身後了?

老鴇呢?老鴇怎麼都沒同他通知一聲?

不對,像她這種大戶千金怎麼會跑到這種地方來?她怎麼會知道他在這里?到底是哪一個混蛋告訴她的?

"她就是嫂子?"邱商影瞪大了眼。

"呃……"他無語地點了點頭。

睇著她噙笑的醉人水眸,邱商影不由得傻眼;美人啊!是個美人胚子,雲兄果真是好狗運,娘子非但有身份、地位,還相當人眼月兌俗,真教人羨慕。

"就是你帶著我家相公上這等下流之地?''舒瑟臻無視他迷醉的眼,突地斂笑,微帶著怒氣地瞪著他。

"嗄?"

"你好大的膽子,居然敢帶我家相公到這種地方!"見他不反駁,她索性當他是默認了。"倘若你想要敗德敗家,也犯不著要呼朋引伴吧?希冀你往後千萬別再找我家相公上煙花之地,要不……我就讓你邱家船場沒法再經營下去。"

"娘子,你在胡說什麼?"雲馭穹不禁傻愣地眨了眨眼。

這是怎麼著?怎麼又來了?

她明明是溫馴得很,這幾天將他服侍得服服帖帖,教他心里歡喜得很,甚至他每晚出門,天若不亮絕不回府,她也壓根兒不在意,適度表現當家主母的氣度,倒還教他挺欣賞來看,為何今天……

不知道是不是他喝醉了,不然他怎麼老覺得她變成了母夜叉?

向來清麗的臉龐帶著幾分陰森和殺氣,這簡直跟野史中被杜撰出來的女鬼如出一轍。

"你住口!"舒瑟臻毫不客氣地斥道。

"娘子?"'

雲馭穹回頭睞著早巳呆住的邱商影,忙不迭地揮手示意

一干花娘趕緊離開,隨即又晃到她的面前。

"不要踫我!"他的手一探過來,她隨即冷冷地拍落。

聞聞看,他滿身皆是脂粉味,那種廉價而隨手可得的香粉氣息,要她怎麼能忍受?她都快要吐了。

"你這是怎麼著?"他不禁哼道。

瞧瞧,她那是什麼眼神?嫌惡得仿若瞧見什麼髒東西來著。

他可是她的夫君,成親不過十幾天罷了,她居然拿這種嫌棄的眼神看他,罷了、罷了!他大人有大量,不跟小女子計較這些,然而她怎能在商影面前讓他這般難看?

听听她的談吐、瞧瞧她的嘴臉,這是什麼態度?她是來興師問罪的?

她憑什麼?男子風花雪月再正常不過,況且這也不是她該來的地方,是她自己不該在這當頭出現的。

再者,她憑什麼拿這種態度對他的至友?

她這態度豈不是把他的臉都丟光了?這事情若是傳出去,他往後還要不要做人,還要不要踏出雲府外頭?

明明不是這樣的,她怎麼乖巧了幾天,突地又變成了惡鬼?

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他都快要教她給搞迷糊了。

"你不要用那只模過劣質脂粉的手來踫我!"她又往後退了幾步,拿起手絹想揮散充斥在里頭的脂粉味。

他驀地瞪大眼,"你掃了我的興致,居然還出言威脅我的朋友,我還未對你問罪,你現下還說這種話?"

果真是大戶千金,性子倨傲便罷,還野蠻、跋扈得教人可憎,看來成親翌日的事絕非是他的錯覺,相反的,眼前這副母夜叉的模樣,才是她的真面目,他真的被她騙了。

"是你毀約在先,你怎麼能怪我?"她不甘示弱地吼了回去,全然沒了這幾天來的小鳥依人樣。

"我毀了什麼約?"

"你說過,要是你冷落我、要是你棄我于不顧,你就生不如死!"是他自己立的誓,她可是一點都沒有逼他。

"我何時……"話到一半,他驀地愣住。

對了,他似乎真的說過,可他沒有棄她于不顧啊,他不過是有些事情要做嘛,一個大男人,怎能天天偎在妻子身邊,這像話嗎?

"你想起來了?"

"呃……我這陣子忙了點,可是我沒有冷落你,甚至是棄你于不顧的意思……"他本來就沒有那種意思,是她自己把事情想嚴重了。"再者,你若是覺得我冷落了你,你大可以直接告訴我,不就得了?"

直說嘛,倘若她真的要求他,不管商影怎麼邀他,他都不會出門的。

"我在等你想起來。"舒瑟臻斂眼瞅著他,黑白分明的眸眨也不眨地直視著他,櫻唇不滿地抿緊,這種事,需要她點明嗎?

不過是方成親,尚未一個月,他便能夠天天上妓院,這種生活要怎麼過下去?她舒瑟臻的臉又該要擺到哪里去?

"我……"忘了嘛,"咱們回去再說。"

難怪他老覺得她有些古怪,只是一時之間又想不明白,現在想想,原來那就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我要你現下便給我個明白。"她硬是執拗著不走。

"別鬧了。"他不禁生氣了,趁著邱商影尚未回神,推著她想要往外走,卻突地被她拍開了手,不由得有些惱羞成怒地吼道︰"你這是怎麼著?不會是忘了我是誰了吧?"

什麼態度!居然再三撥開他的手……

"就是因為記得你是誰,才要你給個說法,好讓我心服口服。"舒瑟臻拿起手絹搓著方才讓他踫著的地方。

好惡心,她真的快要吐了。

"你……"雲馭穹怒瞪著她,突地發覺身後的邱商影仿若已回神地站起身,倚在窗台邊,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他不禁惱怒地罵道︰"你一個婦道人家管不著我要做什麼,我愛怎麼著便怎麼著,你立即給我滾回府去。"

"你!"舒瑟臻緊抿著唇,心頭一陣酸楚。

真是不敢相信他居然不把誓言當一回事,虧她還喜孜孜地相信他所說過的一字一句,想不到居然全都是誆她的!

"回去!"他眼角偷覷到邱商影微噙著笑意,仿若已經看穿他的不知所措,心中一陣怒火狂燒,教他不知道該要將這張臉給擱到哪里去。"瑞喜,帶你家小姐回府,沒有我的命令,不準她踏出房門一步!"

他可是當家的,他可是個男人,經她這般放肆地興師問罪,豈不是要將他的臉給丟盡?

真是太不識時務了,壓根兒不知道進退之間該如何拿捏倘若她真的知道要如何拿捏,她就不會一路闖進這兒了。混蛋!要是讓他查出到底是哪個混蛋將他的行蹤泄露給她,他絕對讓那個人吃不完兜著走。

"小姐……"瑞喜無奈地牽著她的手。

舒瑟臻眼也不眨地直瞪著他,仿若有滿月復的委屈和辛酸,然頓了半晌之後,她突地收回震驚的目光,冷冷地道︰"記得你的誓言是說,倘若你要是棄我于不顧,你就會生不如死……"

"胡說,我何時說過這種話?"他連忙打斷她的話。

她真的非要害得他無法在汴京做人嗎?這種閨房里的私密話,能拿到外頭大肆張揚來著?

她到底有沒有腦袋?好歹讀過一點書,她怎會這般不知分寸?

"無妨,我記得便成。"由得他說沒有便沒有嗎?

雲馭穹的面子掛不住,揚了揚手,要瑞喜趕緊帶她離開。

舒瑟臻倒也挺順從的,然而,走了幾步之後又回身淡淡

地撂下一句話︰"你今天棄我于不顧,我要讓你知道什麼叫作

生不如死!"話落,她隨即優雅地輕移蓮步離開。

雲馭穹眨了眨眼,不敢相信她居然出言恫嚇,什麼叫作要讓他知道生不如死?

這婆娘!

"雲少……"邱商影在一旁笑得極為古怪。

"咳咳!我再去把花娘給召進來。"他輕咳兩聲掩飾他的心虛,正要往外走,卻被邱商影給拉回。

"好個端莊嫻淑、溫柔婉約的嬌美娘子,什麼知書達禮、學富五車……我可真是著實地讓她給教授了一堂課。"他單手環過他的頸項,笑意帶著幾分譏諷和冷嘲。"雲少,果真是艷福不淺,得此佳人,乃是命中注定。"

總算明白為何不曾見過舒府千金逛市集,原來是她根本就出不了廳堂,臉孔雖是絕艷得教人想要一親芳澤,但這脾性……教他小生怕怕啊。

"她……"他掙扎了好半晌,卻始終吐不出半句話來。

連他自己都不願相信方才發生的那一幕……直到現下,他總算是搞清楚了,原來方才那個她才是真正的她,而先前溫馴的她全都是她裝出來的,鳴嗚,他被騙得好慘!

老天啊,他要休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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