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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下留人 第九章

直到日落黃昏,那富商才幸幸然領著車隊離去。

雷貫天站在門前,看著遠去的車隊,徐徐松開雙手的鐵拳。

他的忍耐已經逼近臨界點,短短的幾個時辰內,他曾有好幾次,想抓起自個兒的債主,用力的、死命的搖晃,直到那張嘴再也吐不出半個字來。

只是,為了弟兄們的生活,他得忍!得坐在大廳里,耐著性子,听那富商天花亂墜的說著,雷家牧場與黎記商行聯姻後,會有多麼美好的遠景。

先前在駝城,雷貫天早已明確拒絕,擺明了不可能納妾。但是那富商仍不死心,還特地帶著女兒前來,一口咬定,只要雷貫天瞧了他的女兒,立刻就會改變心意。

事實上,他從頭到尾沒有瞧那女人一眼。

霍達跟孫蘭始終待在大廳里,努力擠出笑容,表面上是不敢怠慢貴客,實際上卻是擔心雷貫天失去耐性,當場就撕了那富商的嘴。

直到車隊出了牧場大門,雷貫天才緩慢而僵硬的轉身,獨眼瞪著屬下們,怒聲宣布︰

「以後,誰再敢讓那家子的人踏進牧場一步,我就剁了他去喂馬!」

孫蘭翻了翻白眼。

「不用頭兒吩咐了,往後再瞧見那家子接近咱們牧場,弟兄們就去假扮馬賊,把他們搶光剝光,全丟在野地里。」那一家子臉皮之厚,簡直難以想像,將軍再三拒絕,他們卻還要堅持倒貼。

那個不要臉的富商,甚至暗示,雷貫天若是不肯娶他女兒,就要提前收回對雷家的借款。

但是,即使威脅利誘的伎倆全使上,雷貫天的回答仍是那個字——

不!

他從沒想過要納妾。他早已娶妻了。

想起那個圓潤潤的小妻子,緊擰的濃眉稍微舒開,累積的怒意,這才逐漸的散去。雷貫天轉過身,三步並作兩步的往王房定去,滿腦子都是離開房間前,她哭得淚汪汪的模樣。

或許,他不該把話說得那麼重;或許,他該耐著性子哄哄她,坦白告訴她,他只是擔心她的安全。

他是個在刀口上討生活,剛硬而嚴酷的男人,從來不懂什麼是溫柔、什麼是勸哄,但是,為了她,他倒是願意慢慢學習——

薄唇稍稍上揚,但是那抹欲染眼底的溫暖笑意,只持續到掀開氈毯時,就陡然滅了蹤跡。

房內沒人。

雷貫天的眉頭又皺起來了。

他放下氈毯,轉身走到廚房,卻還是沒瞧見那軟潤的身影。廚房里頭,只有劉大娘揮著刀,在庖解一頭肥羊。

「她人呢?」他粗聲問道,連聲音都很不爽。

「啊?」劉大娘轉過頭來。「主母嗎?下午她做完那籠小籠包之後,就去外頭了。」

雷貫天半眯著眼,走到蒸籠旁邊,才伸手一探,心中就凜然察覺不對勁。蒸籠已經冷了,他掀蓋一看,里頭的小籠包老早蒸過了火候,全都糊了,一個個軟塌在松針上。

一陣冷意爬上背脊,他瞪著那些糊爛的小籠包,心頭閃過不祥的預感。

那個小女人做啥事都可能出錯,唯獨做起小籠包一絲不苟,只要她還在牧場,就不會擱著小籠包,讓它蒸過火候。

只要她還在牧場——

「把她找出來!」他丟下蒸籠,跨步走出廚房,一面咆哮道。「快!」

人們開始蚤動,急忙四下尋找,卻壓根兒尋不著丁兒的身影。有個人鼓起勇氣,不太確定的開口。

「呃,主母會不會是去了馬廄?她似乎對那匹小花馬挺感興趣的。」

此話一出,眾人大驚失色,爭先恐後的往外沖,還有的人順手就抓了水桶或水瓢,準備要沖去馬廄救火。

馬廄安然無事。沒有著火、沒有被毀,但是,卻也沒有見到丁兒的蹤影。

雷貫天踏進馬廄,在馬欄間走動,銳利的獨眼四下搜尋,立刻察覺馬廄中稍有異動。

「怎麼少了一匹馬?」

孫虎探頭,順著頭兒的視線看去。

「喔,那匹啊,那匹不是咱們牧場上的馬,是龍家兄弟進牧場時,自己帶來的。」

硬如磐石的拳又捏緊了。

「龍家兄弟人呢?」

孫虎抓抓腦袋。

「他們說旅費賺足,不想再留下來,所以駕著馬車走了。」在牧場上,臨時工來來去去是稀松平常的事,那時雷貫天又在待客,他才沒有去報告。

獨眼眯了起來。

「什麼時候走的?」

「唔,有幾個時辰了吧!」

「他們回駝城了?」他舉步就走,猜測丁兒的失蹤,鐵定跟龍家兄弟月兌不了關系。

「不,」孫虎搖頭。「我听說,他們好像是要去京城。」

京城?

雷貫天腳步煞停,瞬間省悟,臉色陡然轉為鐵青,額上青筋怞跳,那模樣可怖得猶如惡鬼。

京城!丁兒一定是回京城了!

怒吼的聲音陡然響起,震動馬廄內外,在草原上傳得很遠很遠。

滾滾煙塵,一路往京城而來。

馬車以極快的速度,越過城門,直沖向玄武大道上的龍門客棧。

坐在車上的俊秀少年掀開垂簾,往後探頭一瞧,赫然發現後方不遠處的煙塵已急速逼近,眼看再過一會兒,就要追上來。

好家伙!

他們提前「偷跑」了數個時辰,還動用官家的資源,每經過一次驛站,就改換一匹快馬,保持最高速度,一路換了十幾匹快馬,日夜兼程的趕往京城,而雷貫天不愧是沙場猛將,竟還能這麼快就趕上來。

馬車疾馳至龍門客棧門口,駕車的黑衣男人急扯韁繩,駿馬嘶鳴人立,然後落蹄垂首,累得直喘氣,精瘦的四肢不斷顫抖。一個銀發白袍的男人,手持算盤,老早就在門前等著了。

「兵馬呢?」垂簾還沒掀開,馬車里已傳來喝問。

「已經備妥。」銀發男子答道。

「很好。」俊秀的少年掀開垂簾,抓出因為一路顛簸,暈得眼冒金星、猛嘔酸水的丁兒,一把塞給銀發男子。「給我好好守著她!」

銀發男人的臉上,閃過一絲無奈,卻仍接過丁兒,交給旁邊的奴僕,吩咐仔細看顧。

眼看丁兒入了門,被奴僕們簇擁著往客棧後的跨院走去,俊秀的少年才吁了一口長氣,嘴角上揚,露出滿意的笑。

急促的馬蹄聲逼近,少年稽斂笑意,轉過身來,站在客棧前的石階,背對著那十六扇雕刻精美、鏤著金銀花鳥的木門,擊掌下令。

「出來!」

語音未落,數百名御林軍立刻蜂擁而出。他們個個裝備齊全,穿著鐵甲戰盔、手持長槍鐵劍,神色緊張,如臨大敞,將客棧重重包圍,把守得密不透風。

「給我好好擋住!要是讓他踏進客棧一步,你們每一個都要人頭落地!」少年脆聲下令,然後探手,取下頭上那頂毛皮縫制的帽子。

一道黑瀑似的長發,流瀉在肩上、背上,黑發襯著那張漂亮的五官,原本那陰柔的氣質,這會兒全都藏不住了——原來,自稱小龍的俊秀少年,其實是個膚如白玉、眼若晨星的年輕女子假扮的!

黑馬疾馳,轉眼也到了龍門客棧門前。

雷貫天勒馬停韁,臉色仍是鐵青至極。他半眯著眼,咬牙切齒的瞪著那艷麗非凡的人兒,粗厚的大掌徐張,亟欲將她大卸八塊。

「雷將軍,您這麼急著趕來我龍門客棧,是要住房還是用餐啊?」她巧笑倩兮,隔著大批御林軍,對著他開口。

在她身後還杵著兩個男人,一個全身黑衣,面容嚴酷,腰間掛著一劍一刀,就是先前自稱龍無常,陪著她到雷家牧場的男人。另一個銀發男人,則是抱著算盤,兩人就像黑白無常似的,靜靜分立兩旁。

瞧這陣仗,根本就是為他準備的!

龍門客棧?!原來是那個惡名昭彰,為了美食,什麼事都干得出來的瘋女人!

雷貫天一眯眼,翻身下馬,怞出腰間大刀,刀鋒揮指向那張花容月貌,那猙獰的表情好嚇人,也難怪京城的人們,都把他傳說成食人將軍。

「我老婆呢?」他咆哮著,握緊大刀,讓御林軍們個個神情緊張,長槍鐵劍橫在胸前,不敢稍有疏忽。

站在階梯上的龍無雙,卻嬌聲一笑,非但不閃不避,俏臉上也不見半分害怕。

「夫人?夫人是您的,我怎知她在哪?」

「你敢說你沒潛入我家牧場!」

「潛入?我可是堂堂正正應徼進去的,還領過將軍您付的工資呢。」

「你強行帶走我的老婆!」他氣得朝前右跨一步,怒咆狂吼。

「笑話,她自個兒有腿,我哪有能耐強迫她?是她自願跟我回來的。」她笑睨著雷貫天,一副莞爾的模樣。「我倒是挺訝異,雷將軍都要納妾了,居然還有心思,千里迢迢的跟著我們回京城來。」

「我沒有要納妾!」他握緊了手中刀,發髭皆張。

「喔,我听到的可不是這樣。」她笑得更甜,刻意往客棧內一指。「丁兒听到的,也不是這樣。」

雷貫天的反應,是吐出一串聲如霹靂的咒罵。

該死!他會刻意隱瞞丁兒,不讓她知道富商逼婚的事情,就是怕她听見,會胡思亂想。

結果,事情竟往最壞的方向發展。丁兒不但知道了,還被這個居心叵測的龍無雙煽動得離開雷家牧場,被拐回了京城。

他的臉色愈來愈猙獰,誘拐人妻的龍無雙,卻還有話說。

「再說,你當初可不算是明媒正娶。」

「放屁,我娶了!誰說我沒娶?」

「憑你那方法,和強搶民女有什麼兩樣,依法是可以論罪的。我帶她回京城,還算是主持公道呢!」她雙手一攤,輕眨著縴長的睫,美得讓人眩目、可惡得讓人咬牙切齒。

雷貫天忍無可忍,?然張嘴怒咆。

「把她交出來!」轟天巨響,震得御林軍們個個毛骨悚然,要不是龍無雙真有砍掉他們腦袋的權力,他們老早丟下武器,掉頭逃跑了。

龍無雙卻只是嫣然一笑。

「怎麼,你還不死心啊?好吧!」她往後一伸手。「把合約拿來。」

銀發男人從袖子里怞出一張印著封泥的紙,擱在女敕白的掌心上。

「這是我三年前跟嚴燿玉簽的合約,上頭寫得清清楚楚,言明只要劉家四姊妹從南方學成回來,就得來我龍門客棧工作十年。」她拿起白紙,拆開封泥,在雷貫天眼前一抖。

「劉丁兒的確是我龍門客棧的人,這可是有憑有據的,看你是要去告官、告衙門、告皇上。」她冶笑一聲,意態猖狂。「或者,是去告那個憂國憂民、公正清廉的宰相,我都站得住腳。」

單薄的白紙,在龍無雙的手中飄啊飄,雷貫天臉色陰,直瞪著那張紙,下顎緊繃得像是要碎裂。

龍無雙還在火上加油,不怕死的繼續自說自唱。

「今兒個,我就做個好事,替她休了你,大夥兒皆大歡喜,你可以去娶有錢的新老婆,她可以留下來,當我的點心廚子,天天做小籠包給我吃。」她慢條斯理的摺起那紙合約,笑睨著他,補上一句。「你現在明白了吧?我告訴你,小籠包是我的,人也是我的!」

這個女人實在太欠教訓!

雷貫天毫無預警的動手了!

無鋒的重刀陡然揮出,劃出一道破碎銀光,只听得幾聲金石交鳴,眼前火光噴冒,御林軍們的兵器斷的斷、飛的飛,全都擋不住這驍勇將軍的狂怒一擊。

刀光一閃,朝龍無雙揮砍而下,撲面而來的強烈殺意,讓膽大包天的她,競也嚇得連退數步。

不會吧?!這個男人不知道她的身分嗎?他應該知道她身分尊貴,有個天下第一人在後頭替她撐腰,連御林軍也能隨得她呼來喝去。而他,居然還敢對她揮刀?!

對,他敢!

他不但敢對她揮刀,他還想殺了她!

「我劈了你!」雷貫天嘶聲咆哮著,舉刀又劈,刀勢奇重,下手毫不留情,眼看就要把龍無雙劈成兩半——

鏘!

一把長刀,驚險的擋住急落的刃勢,長刀卻頓時崩了一角,黑衣男人冒死迎敵,雖然內力深厚,能跟雷貫天拚個不相上下,但是雷貫天已經氣憤得紅了眼,下手狠絕,一刀不中,立刻怞刀又砍。

當的一聲,黑衣男人再擋,手里的長刀,這回竟應聲而斷。

斷刃飛了出去,削落龍無雙的一縉發,咚的一聲插入雕花木門中,刀尾還在顫動不已,足見力道有多麼強大。

龍無雙臉色煞白,也不知是硬撐著不動,還是被嚇得動不了,竟就站在原處,看著大刀迎面砍下。

鏘!又是一聲銳響,這次迎敵的是銀發男子。他手里烏沉木造的算盤,根本擋不了刀勢,只能善用巧勁,在刀刃入隙的瞬間,一旋算盤,化去霸道絕輪的勁力。

饒是如此,雷貫天的刀勁,仍把烏沉木造的算盤震得碎裂,算盤珠子叮叮咚咚的落了一地,銀發男人的虎口,也被震得火辣生疼,只差沒濺出血來。

「雷將軍,請千萬冷靜。您知道的,無雙姑娘是傷不得的。」銀發男人空手直拍刀身,冒死靠近、強接數招,邊焦急低語,既是解圍,也是提醒。「要是傷到她分毫,她就更有理由將你逮捕下獄,到時候豈不是更遂了她的心意?」

聞言,雷貫天停下攻勢,捏握著大刀,凝立在原處,獨眼瞪著對方。

「解鈴還需系鈴人。您想要帶回尊夫人,就得去找嚴燿玉。」銀發男人語氣更低,然後飄然退開,在三尺之外拱手為禮。

龍門客棧位於玄武大道上,原本就是人來人往的繁華之地,而大批的御林軍,與這場突如其來的打斗,早已引來大批人潮圍觀,眾人屏氣凝神,好奇的張望,全像上了封的酒瓶,一絲氣兒也不敢透。

銀發男人的提點,總算讓雷貫天稍微恢復些許理智。

雖然,他還是渴望劈了龍無雙,但是銀發男人言之有理。要是在這里殺了龍無雙,他別說是跟丁兒團聚了,只怕是連她的一面都見不到,就會被直接推赴刑場處決。

緊繃的氣氛持續半晌,終於,在御林軍們即將不敵他的怒瞪,全想集體逃跑的前一瞬間,他陡然轉身,攀上怒龍似的黑馬,掉轉馬頭,朝城外疾馳而去。

眼見那凶神惡煞的男人離去,眾人都松了一口氣,而刀下余生的龍無雙,開口說的第一句不是感謝,卻是質問。

「你跟他說了什麼?」

「只是提醒他,記得尊卑分際,不可傷了無雙姑娘。」銀發男人垂斂眉目,恭敬的答道,緩緩收緊發疼的虎口。

普天之下,想殺龍無雙的人多如牛毛,數都數不清。有的時候,他也會忍不住,很想——

晶亮的眸子微微眯起,又問了一句。

「只是這樣?」

「是。」

「最好如此。」她眯眼看著那頭銀發,半晌後才又開口。「去給我端杯茶來。」

銀發男人頷首走進客棧,過了一會兒,便端出一個玉琢的杯。「去年冬季的滇紅金芽,是羅家前幾日,特地派人給無雙姑娘送來的。」

龍無雙站在原地,抬手端起瓷杯,掀開杯蓋,啜了一口熱茶,眸子仍是盯著剛剛被雷貫天的斷刀削落,釘死在木門上的那縉發。

見她久立不動,銀發男人用最恭敬的語氣發問。

「無雙姑娘,您是腿軟了嗎?」

端著玉琢杯的雙手,略略一僵,她微惱咬牙,拿起杯蓋就往那顆銀絲如瀑的腦袋扔去。

「閉嘴!」

繽紛的落花,從城外嚴家大宅的圍牆飄散而出。四周寧靜安詳,只听聞啾啾鳥鳴——

轟——

巨大的紅銅大門,被強霸的勁力轟開,地面仿佛也被撼動。被撞破的銅門飛過大半個庭院,撞上大廳的雕花門,又發出一聲巨響,接著就轟然落地。

倒是無辜被波及的雕花門,被撞離循榫眼,也跟著解體倒下,那霸道的勁力余勢未盡,推得雕花門在石磚上打滑,發出刺耳的聲音。

雕花門從大廳的這頭,直打滑到大廳的那頭,才在一對黑檀木太師椅三寸前停住。

端坐在大師椅上的嚴家夫婦,看著那扇雕花門,不驚不駭,各自端起茶碗,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

「找你的啊?」美艷絕輪的少婦,挑起彎彎的娥眉,用繡著花鳥的金縷鞋,踢踢面前半毀的雕花門。

嚴燿玉淡然一笑。

「應該是吧!」

一個高大的男人,提著大刀,踏過崩碎的大門,在庭院里發出如雷咆哮。「姓嚴的!給我滾出來——」

金金看著不速之客步步逼近,花容月貌上沒有半分訝異或恐懼,仍是平靜如昔。

「真的是找你的。」她看著丈夫,問道︰「他是誰?」

「雷貫天,雷大將軍。」

「來做什麼的?」

「應該——」他頓了一頓,看了那男人一眼。「是來找老婆的吧?」

「他老婆?」縴縴玉指,指向那個跨進大廳的男人,然後又回指著自己,柳眉挑得更高。「來我們家找?」

「他娶的是咱們家的丁兒。」

「既然已經娶了,怎麼又會上咱們家來要人?」金金斂眉喝茶。

「可能,是因為龍無雙吧!」嚴耀玉忍著笑,把一碟桂花茶梅遞到愛妻面前,伺候得格外體貼。

夫妻二人就當著雷貫天的面閑話家常,仿佛當他不存在似的。他們的漠視,讓他更加光火,咬緊的牙關里,發出野獸即將噬人前的低沉咆哮。

想起眼前這個男人,竟敢把丁兒簽給龍門客棧,他心頭怒火噴冒,手里的大刀又舉了起來。

「嚴燿玉!」他吼道,決定先揮幾刀,給這個男人一點教訓。

一聲嬌喝響起。

「慢著!」金金一抬手,儀態萬千的站起身來,那嬌小的身段有著無比氣勢,仿佛能阻擋千軍萬馬。她望著雷貫天,明眸中微有怒意。「雷將軍,你把我們家丁兒弄丟了,我都還沒跟你算帳,你還敢來跟我們要人?!」

金金的義正辭嚴,倒讓雷貫天瞬間詞窮,他大嘴開閉了幾次,又惱了起來。

「那個龍無雙——」

「我知道。」嚴耀玉接了口。「我當初就想跟將軍提,丁兒跟龍門客棧是簽了約的,但是將軍沒讓我來得及說啊!」

金金輕哼一聲,又坐了下來。「是啊是啊,搶了人就跑,這下子人不見了,才知道要上我們這兒來討。」

哼,這個莽夫,趁著她不在家的時候,就把丁兒娶走了,要不是嚴燿玉親口保證,短期之內,必有人能把丁兒帶回京城。到時候就能趁此機會,讓丁兒帶著她精挑細選的嫁妝,風光的再嫁一次,她才會忍耐至今,沒在當初就跑去邊疆,跟雷貫天要人。

眼看雷貫天臉色愈來愈鐵青,手里大刀也愈捏愈緊,嚴耀玉搭著愛妻的手,輕拍了兩下,低聲勸道︰「好了,別說了。」

金金停了一停,這才止了挖苦,挑眉看著雷貫天。

「我問你,你是真心要我們家那丫鬟?」

「是。」他悶聲應答。

「非她不可?」金金又問。

雷貫天定定看著她,緊握手中大刀,沉聲開口。

「我願意用另一只眼來換她。」

夫妻二人互看一眼,交換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嚴燿玉淺笑挑眉。

「你滿意了嗎?」

金金輕咳一聲,端起熱茶就口,明眸里怒意稍減,嘴上卻仍是補了一句。「哼,那還得看丁兒她自己願不願意。」

「這倒容易,去問問她就行了。」嚴耀玉笑道,轉頭看著雷貫天。「雷將軍,如果你真要我家的丁兒,倒不必用另一只眼來換她。」他慢條斯理、老神在在的說。

「那要如何?」他低咆著問。「她現在被龍無雙那女人藏著,我根本見不到她!」

「調虎離山。」

屏風後突然傳出平鋪直的四個字。

一個身穿灰袍、腰系一枚銅牌的男人,緩緩從屏風後踱步而出。他步履徐沉,氣度冷若冰山、靜如深海,見到雷貫天時,只是微微一頷首,嘴角眼底不見半點的笑意。

雷貫天一見那人,微微一驚,霸狂氣勢斂了大半,這才願意擱下手中大刀。就連他心上的大石,在見到這個男人時,也一並擱下了。

好!有這人出計,饒是龍無雙那女人,只怕也得乖乖束手就擒!

雷貫天看著他,深吸一口氣,想也不想,開口便答。

「就這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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