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怒情郎 第十章

郭逸海扯下她頭發上的草葉,再指著她身上的衣服,怒氣沖沖地說︰「看看這頭亂發,再看看這不男不女的衣裳,還有這些泥沙草屑,你以為我會相信這是你半夜睡不著,獨自在地上打滾玩耍造成的嗎?」

看著他充滿厭惡的目光,婉兒既羞愧又生氣,雙頰漲紅,隨即又慘白如紙,羞憤間竟不知該如何為自己辯解。

她心虛的表現,讓他更加憤怒。

「你真是這種不要臉的女人嗎?」他痛心疾首地抓著她的雙肩,用力搖晃她。

「不過兩年時間,你怎麼就變成這個樣子?告訴我他是誰?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快說!」

婉兒無法開口,她的頭被他搖得很不舒服,肩膀也被他抓得發痛,于是她開始反抗,用力抓住他的手腕,想將他推開。

他沒有松手,反而忽然將她抱起。

雙腳離地、身體失去平衡的她,在一陣劇烈的天旋地轉中,只能緊閉雙眼,任他為所欲為。

當她從騰雲駕霧中落回地面時,她的雙腳無法站穩,雙目無法張開,因為眼前的一切仍在旋轉。

她緊緊抓著他,靠在他身上,等待那令人惡心的暈眩感消失。

他耐心盡失地將她按坐在地上,粗魯地追問道︰「那個男人到底是誰?」

她勉強張開眼,發現他們已經在山坡上,此刻自己正背躲「不老樹」坐著,而那個將她粗魯地「擄」來這里的男人,則滿面怒容地站在她面前,犀利的目光盯著她,寬闊的躺膀挺得筆直。

「誰?什麼男人?」她茫然地問,腦袋仍有點迷糊。

「別裝了,那個與你幽會的男人,他是誰?」

他忽然俯身,額頭幾乎踫到她的鼻子。她不由往後仰,想要避開,卻望進那對燃燒的黑眸。

「是那個在刺桐港將你帶走的男人嗎?」見她蹬著他不回答,他更加惱怒,陰沉沉地問。

「走開!我懶得听你胡說八道!」她生氣地跳起來,用力推他。

由于毫無防備,他被她推得踉蹌了一下,但仍將她緊緊抓在手中。

「是胡說八道嗎?」他的頭高傲地昂著,憤怒的目光射在她的臉上。「那麼說服我,讓我相信是我看錯了,你沒有被一個粗野男人帶到海岸山坡去;讓我相信今夜是我想歪了,你半夜三更披頭散發,衣衫不整的原因,只是睡不著覺,獨自在泥沙草地上玩耍!」

婉兒僵住。

他生氣的樣子很可怕,目光陰沉,濃眉直立,俊美的五官扭曲著。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情緒失控,就連兩年前他受辱離開時,也沒有像現在這樣發火。可是,他憑什麼這樣說她?

她怒視著他,並快速回想著早上在刺桐港發生的事,她的瞳孔陡然放大。

「你跟蹤我?」她質問他,語氣里充滿憤怒。

他不屑地撇嘴。「我還沒有無聊到那個程度,只不過剛巧看到那個男人找你,可惜有事打岔,不然我確實想跟蹤。」

她內心暗驚,憑他的功夫,要跟蹤她輕而易舉,幸好他沒有,否則她的身份早已曝光,那麼今天的事情也一定會節外生枝。

「別繞圈子,快回答我的話。」就在她暗自心驚時,他再次催促她。

他已經失去了耐心。她注視著他臉上的變化,心想就讓他誤解自己吧,把她的夜歸誤會為「偷情」,總比發現她的身份,並牽連到其他人要來得好。

盡管被他說得如此不堪,令她懊惱,但想到那是因為他在嫉妒一個根本不存在的男人,這也說明他對她仍有感情,否則他何必吃醋?

「你真的錯了。」她不想再刺激他,平靜地說︰「我在這里生活了四年,出外游玩時認識了一些漁民農夫,今早那個「粗野男人」,就是他們之中的一個。他看到我,跟我打招呼,然後我們一起離開,事情就是這樣簡單。」

他不語,懷疑的目光在她身上徘徊,讓她感到臉發燙。

她不想隱瞞他,可是在他對她充滿不信任時,她如何能對他說實話?

「今夜很悶熱,我睡不著,所以穿上這身衣服,以為這麼晚了不會踫到人。以前我經常穿這樣夜游,從沒遇見過誰。如果知道今夜會遇到你,我一定會好好打扮再出來散步。」

她的話確實很有說服力,讓他想起兩年前那個在山崖上獨自垂淚,在花園小河嬉戲的孤獨少女……

難道,那時她對他的感情,並非自愛,而是出自需要——排解孤獨的需要?

「是的,你一直這麼孤單。」他的語氣平靜,卻帶著暴風雨降臨前的壓力。「當年的我,是不是也因為這個原因,而成為你的玩伴,得與你親近?」

「你怎麼可以那樣想?」婉兒抿緊下顎,很氣他看不清她對他的真摯感情。

她誠實地告訴他︰「不,那時我親近你,是因為我喜歡你、愛你,並不是因為孤獨。我對你的感情始終如一,長這麼大,除了你,我從不需要任何男人的陪伴,這一點永遠不會變。」

他嘴角那抹譏誚的笑紋消失,銳利的目光變得柔和。

他凝視著她,突然將她緊緊抱在懷里,仿佛害怕一松手,就會被人搶走似的。

最初,她因驚愕而抗拒,但隨即溫順地依偎在他胸前,發出顫抖的喟嘆。「這不是在做夢吧!」

她帶著喜悅和感傷的嘆息,像一把火,燒毀了郭逸海殘存的自制力。

他忘了一切,俯下頭,做了他很久以前就一直想做卻沒有做的事情——吻住了她的唇。

那是一個生澀而急躁,並含著怒氣的吻,但當他分開她的唇,猛烈地索取她的愛,而她以同等的熱情回應他時,他墜入了既震撼又甜蜜的激流中。

婉兒忘了兩人不久前的爭執、懷疑和不信任,她只想抓住她夢寐以求的愛——他的愛。

當強烈的令他感到雙膝變軟時,他知道他必須停止,不然他會對她做出更不合禮教的事情來。

「婉兒……」他離開她的嘴,可她不願意停止。

「別停……」她雙目微閉,紅唇半啟地昵喃。

他克制著自己,握著她的上臂,將她輕輕推開。「我……不能再繼續。」

她睜開迷蒙的眼楮,不情願地抓著他。「為什麼?」

他俯視著她,再次為她的嬌艷美麗動心,可是他必須管住自已的身體。「因為我不該踫你。」

她仿佛被他打了一掌。「你可以踫我,因為我是你的。難道你忘了兩年前我們在這里互許終身?」

「我記得,但在我還沒把事情完全弄清楚前,我不能踫你。」

他深深地望著她,她呼吸急促,雙頰暈紅,眼神狂亂,神情卻有著一絲疲憊。

他不想再欺騙自己,他根本就沒有一天忘記過她,沒有一刻真的恨過她。

看到她如此疲憊,他不忍心再折磨她。

他親吻她的頭頂,輕聲說︰「回去睡覺吧,我們都累了。」

他溫柔的話語令她雙眼蓄滿淚水,她在他懷里抬起頭,深情的目光看進他的眼底,懇求道︰「逸海,請你一定要相信我,我從來沒做過任何對不起你的事情。給我多一點時間,我會告訴你所有的一切!」

他們四目相接,氣息相融,他無法拒絕如此坦誠而謙卑的請求。

清早,浩瀚的大海一望無邊。

郭逸海站在高大的福船上,指揮著數十艘戰船操練。

一艘「海滄船」劈波斬浪,如箭般駛來。認出來者,郭逸海命令舵手減速。

「郭將軍,大嶼礁發現兩具尸體。」海滄船上的孫倉事,站在小船上報告。

大嶼礁!郭逸海渾身一震,想起昨夜在那附近听到的鷗嗚相遇到的孔老三,立刻將訓練指揮權交給下屬,然後飛身躍上海滄船,命令孫俞事立刻趕去大嶼礁。

大嶼礁一帶海岸曲折,分布著大量明嶼暗礁。沒有了昨夜的濃霧,巨大的黑礁石在灰色的海水和黃白色的沙灘上,顯得突兀而森然。

郭逸海到達時,除了幾個士兵,還有不少鄉民在那里,多為老人和孩子。兩具尸體扭絞著躺在沙灘上,顯然死亡前,他們在打架。

面朝下的那個一身黑衣,雙手掐著另一人的頸子,背上有個很大的窟窿,從傷口的深度和整齊的邊緣看,為利刀所致。

面朝上的那個,年約二十四、五,短發蓬亂,面色青紫,雙目暴突,屈膝頂在對方的肚子上。

郭逸海對一個士兵說︰「去府衙通報仵作驗尸。」

「是。」後者往城里跑去。

「誰最先發現的?」他問走到他身邊的孫俞事。

「附近玩耍的小孩,一定是昨夜漲潮時,被海浪沖上岸的。」

郭逸海看看下半身仍浸泡在潮水中的尸體,他讓士兵費了點力將尸體分開後,把黑衣人翻轉過來,當即大吃一驚,並听到圍觀者中響起幾聲輕微的抽氣聲。

是他——婉兒對他微笑,並隨他離去的黑衣男人!

盯著這張濃眉短髭的黑臉,他難以置信。用手指按壓死者肌膚,他推斷死亡時間,大約在昨日午夜。

「有誰認識他們?」他問圍觀的人。

眾人沉默,一個老人指著黑衣人。「他是藍莊的邵五!」

「城東藍莊?」他看向老人。

那老人說︰「他是藍莊主的僕人邵五,是個好人,不該死得這麼慘!」

鄉民們走近圍住黑衣人,為他拉平衣服,整理遺容,卻無人走向赤身男子。

看來這赤身男子不是本地人︰郭逸海暗自想著,讓士兵找來一片破帆布蓋在他臉上。

「郭將軍,仵作到。」

郭逸海尚未作出回應,就听到圍觀的鄉民起了一陣騷動。

「藍莊主來啦!」

他回頭,一個男人從山坡上走來,抱拳道︰「各位大人、鄉鄰辛苦了。」

郭逸海問他︰「閣下是藍莊莊主藍廷儒嗎?」「正是在下。」藍廷儒回望著他。「藍某剛剛得知,家僕邵五慘遭不測,溺海而亡,特來確認。」

郭逸海指指黑衣男子。「藍莊主請。」

藍廷儒走到尸體前,定定地注視著黑衣人,而後身子一軟,單膝跪下,口中喃喃地說︰「是……他是我的家僕,可怎麼……」

「老爺!」身邊兩個隨從將他扶起。

「郭將軍,可否容藍某帶邵五回家安葬?」他抬起頭請求道。

郭逸海觀察著他,見他面色慘白,雙眼泛紅,盈然對他的家僕有很深的感情,于是說︰「可以。不過官府需要先行勘驗,請藍莊主稍等片刻。」

「藍某可以等。」

郭逸海轉身對府衙仵作吩咐了幾句,然後趁仵作查看尸體時,對藍廷儒說︰「貴家僕看似在與人搏斗時墜海身亡,藍莊主可否協助本將辨認一人?」

「藍某義不容辭。」

「請跟我來。」

此時,果身男尸已被移到停尸板上,仵作和他的手下都在黑衣男子身邊,孫俞事則帶著士兵們,忙著將觀看仵作驗尸的鄉民驅散開來。

郭逸海走過去,掀開覆在那人身上的帆布,「就是這個人。」

藍廷儒湊近,在看到死者可怖的面容時,喉嚨發出困難的吞咽聲,連嘴唇都失去了血色。「不,藍某從未見過此人。」言畢,連連退開。

郭逸海放下了帆布,思考著這個陌生人的來歷,及他與藍莊家僕打斗墜海的原因。

忽然,他的目光定在這人腰側凸起的地方。他探手,模到了一個形狀怪異的東西,而後輕巧地將其抽出,反手塞進自己的袖口。

隨後,他告別藍廷儒,留下孫俞事協助仵作驗尸,往城里的「大力錘」去了。

直覺告訴他,昨夜孔老三沒有對他說實話,他們那時候出現在大嶼礁,與那聲令他疑竇頓起的鷗鳴和今天這兩具男尸一定有關,他得去會會那兄弟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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