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黏皮糖 第五章
當同事們向顏愛欣問起朱臻亞的時候,顏愛欣索性就不糾正游曉嵐的猜測,讓大家以為朱臻亞真的是她弟弟。
否則,她和一個陌生男子同居,這個人還在眾目睽睽之下對她摟摟抱抱,真讓同事們知道實情,她還真不曉得怎麼解釋她和朱臻亞的關系。
當晚,顏愛欣回到家,屋子里卻意外的一反過去幾天的燈火通明,漆黑一片。
朱臻亞和朱小亞都不在。
她有一瞬間的失落,但她絕不承認是因為她將朱臻亞說要做好晚餐,等著她回家的話當真。
「他做的飯根本不能吃。」顏愛欣對自己道,但爬樓梯的腳步卻顯得氣呼呼的,她一邊換衣服,一邊嘲笑自己還真的在下午時,期待回到家看到他。
其實顏愛欣根本沒想到,這些天只要一回到家,家里總有朱臻亞和朱小亞守著,她早就已經在無意識間愛上這樣有人迎接自己的溫馨。
不管今天下午朱臻亞是否說過要等她回家,她其實已經戀上了回到家的感覺。她曾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一個人面對冷清的房子,于是沒發現朱臻亞出現後有多大的改變,這幾天她一回到家就特別放松的心情,與總是禁不住的微笑,就是最好的證明。
他說他喜歡她,她一直在說服自己不要相信,不要輕易的將像王子一樣、與她是兩個不同世界的朱臻亞說的話當真。
可是只要是女孩子,都沒有不心動的道理,尤其他的眼神好真誠,笑容好溫柔。
她氣他這樣開她玩笑,卻又立刻在不到幾個小時的現在爽約了。
一直到出門前的最後一刻,朱臻亞都沒有回來。
她根本沒把他的話當真,所以也不應該生氣。
顏愛欣不知道自己正噘著嘴,原來總是匆匆忙忙趕上班的動作,變得拖泥帶水,像在等著朱臻亞能及時趕回來。
朱臻亞好不容易擺月兌哥哥朱劭亞的緊迫盯人,幸好哥哥晚上還有一場發表會,被經紀人死拖活拉的離開了餐廳,否則朱臻亞真不知道他能不能逃出哥哥的五指山。
今天也不知走了什麼霉運?他居然沒注意到愛欣公司隔壁那家精品時裝店,正是哥哥所設計的品牌在該區的旗艦店,更倒楣的是,當他才想走回家,竟被原本打算到店里巡視的眼尖的哥哥看到,他那輛招搖到令人側目的寶藍色林寶堅尼就這樣停在他眼前。
再接著,他就被哥哥強壓著來到餐廳,听他整整教訓了五個小時。
向晚時下了場雨,烏雲蓋住夕陽,天早就暗了,朱臻亞拿出手機,已經將近六點。
「糟了,愛欣一定已經回家了。」說好要做飯等她回家,朱臻亞很擔心她又餓著肚子直接去工作。
但他連打了幾通電話回家,卻都無法接通。
一定又是朱小亞在客廳亂跑,不小心把電話線給踢斷了。
說到朱小亞,牠應該還在店長那里,所以他暫時可以放心。
因為擔心顏愛欣,又怕她氣自己爽約,朱臻亞不再多想,立刻沖向附近的捷運站。
顏愛欣工作的餐館是一間有著兩層樓,中西式真合菜的主題餐廳,布置和氣氛多半是這類餐廳的主要噱頭,他們店里生意一直很不錯,雖然這附近並不是商圈,不過連平日的用餐時刻,店里的客人也有五成滿,這當然是因為主廚的手藝頗受好評。
顏愛欣是在搬進朱海棠的房子後,才找到這里的工作,因為這間餐廳離她現在住的地方很近,從貿易公司下班後,還可以讓她回家吃個微波便當或飯團再來上班。
一邊替客人送菜,香味撲鼻而來,惹得沒吃晚餐的她更加餓到饑腸轆轆。
都是朱臻亞這豬頭害的!也怪自己笨,竟然真的相信他會等她回家,否則她早就先到便利商店買個飯團把晚餐解決了。
七點整,還有三個小時店才會打烊,不知撐到下班時她會不會餓過頭?
「愛欣,外面有人找妳。」原本在櫃台替客人帶位子的服務生阿凱來到廚房。
會是誰?顏愛欣皺著眉頭想。
幸好今天不是例假日,客人不算多,否則在上班時間被外找,老早挨老板白眼了。
身為工作人員,顏愛欣當然是由廚房的後門走出去,穿過小巷子,來到店門口。
因為附近不算商圈,旁邊又是三點一到就關門的銀行,所以餐廳外除了停滿了的車子,來往的路人並不多。
但,就算現在人山人海,顏愛欣相信這尊站在路燈下,露出小酒窩和一排白牙的朱臻亞仍是相當醒目。
顏愛欣一看到他,轉過身就想走回巷子。
「愛欣,妳生氣了?」朱臻亞立刻黏了上來,「對不起,我臨時有事……」
「沒有,我干嘛生你的氣?」顏愛欣看也不看他一眼,口氣所反映出來的情緒卻明顯和說出來的話相反。
她只不過是肚子餓,所以心情不好,干嘛生他的氣?又不是真的很在意他。
「妳吃飯了沒有?」朱臻亞比較關心這個問題,她這麼瘦,他好擔心她工作太繁重又營養不良。
「我不餓,如果你餓了就快滾去吃飯,我還要工作。」顏愛欣冷冷的說。
「不要,我要等妳一起吃。」
「我不想跟你一起吃。」放她一次鴿子還不夠嗎?
「為什麼?」朱臻亞原是露出難過的眼神,末了卻變得閃閃發亮起來,「愛欣,妳不用擔心我等妳會挨餓啦!」愛欣真的好體貼喔!他真是越來越喜歡她了。
誰擔心他挨餓啊?她自己都餓到前胸貼後背了,哪來多的力氣管他?
「你餓不餓是你的事,我完全不擔心。」如果不是沒吃晚餐,她一定會吼回去。
朱臻亞眼神一黯。
「愛欣,妳真的生我的氣,對不起,我以後絕不會再說話不算話了。」早知道今天無論如何也要躲開哥哥。
「跟你說我沒有生氣。」
「那妳為什麼不看我?」愛欣討厭他了嗎?思及此,他臉上又出現了可憐兮兮的神情。
朱臻亞當然不是真的夸張到露出那樣的表情,只是每當他眉頭微攏、眼神流露出悲傷的顏色時,往往可以緊緊揪住所有人,尤其是女性同胞的同情心,因為看在她們眼里,那真是活生生一個憂郁美男的模樣,一如他的微笑也總能輕易感染周遭的人。
「我……」顏愛欣轉過身,正巧又看到朱臻亞沮喪難過的表情,出口的話硬生生吞了回去。
就是這樣她才不想看他,他這模樣誰還氣得起來啊?
老天爺就是這麼不公平,今天要是朱臻亞長得跟豬頭一樣,他要裝可憐搞不好還會收到反效果。
顏愛欣于是努力催眠自己,現在站在她眼前的是一頭豬。
可是,她完全無法把朱臻亞和豬聯想在一起,就算真的把他想象成一頭豬,她腦海里出現的也是一只眼神閃亮到不行、跟卡通一樣可愛的小豬,而且還是一頭很陽光的迷你豬,想到這里,顏愛欣忍不住笑了起來。
見到心上人臉上的笑花,朱臻亞原來黯淡得像烏雲罩頂的神情又出現了光芒。
「愛欣,別生氣,我保證不會再有下次。」他握住她的手。
「我跟你說我沒有生氣。」顏愛欣不自在的想推開他,這時剛好有客人離開,她和朱臻亞理所當然的接收到注目的眼光。
顏愛欣這才想到,朱臻亞這家伙,旁若無人的功夫真的是爐火純青!不管是中午時在人來人往的大街上,還是現在,周遭人的目光和嘈雜都不能打斷他的注意力。
這就是她跟他不同的地方,他是天生的聚光點,從小到大就習慣人群的目光,對任何的關注總是泰然自若,或者說是完全無視更為恰當,而她則希望能永遠躲在沒人注意的角落,自己過自己的生活。
「我去上班了。」
「我在這里等妳下班,然後我們一起去吃消夜。」
「不用了,你快回去啦!」她開始擔心店里的人跑出來一探究竟。
朱臻亞露出了固執的眼神,「不要,我要等妳,從今天開始我要護送妳回家。」
顏愛欣朝天上翻了翻白眼。
「我自己一個人回家一年來都沒事,不用麻煩你朱大少爺。」
「不麻煩。」他露出一個淺淺的笑,「以前是因為妳一個人住,如果我早點認識妳,早就天天護送妳回家了,晚上一個女孩子在外面真的很危險,我會擔心妳。」
顏愛欣覺得臉上又熱了起來。
「隨便你,我不管你了。」她轉過身,走進巷子。
顏愛欣開始後悔,沒有堅持要朱臻亞滾回家。
像他們這類主題餐館,門面大多以玻璃建材來采光,而且餐廳老板堅持不像其他餐館以特殊玻璃來制造神秘感,讓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形,他認為這會讓一些想上門的顧客心里產生一種隔離感,所以正面所使用的當然是一般的強化玻璃。
「他為什麼一直站在那邊啊?」
像現在,坐在窗邊的客人開始有了這樣的聲音,這讓顏愛欣想到中午時在公司里朱臻亞所引起的蚤動。
天啊!別又再來一次!她在心里哀號。
顏愛欣手里端著托盤,將客人點的菜送上,位在窗邊的這桌客人此時注意力都在窗外的朱臻亞身上,她抬起頭,看向窗外,正好對上朱臻亞笑咪咪的眼楮。
回去!顏愛欣以唇形道,眼神凶巴巴的瞪著他。
朱臻亞卻看不懂她在說什麼,只朝她的方向雙手圈起,比了個愛心的手勢,笑容依然燦爛得讓人誤以為太陽在黑夜里升起。
「哇!他朝我比了愛心的手勢耶!」窗邊的女客人開心的喊道。
「是對我啦!」另一位客人反駁說。
顏愛欣覺得自己額上冒出了三條小丸子式的黑線。
他在干嘛?偶像劇看太多了喔?她更加用力的瞪著朱臻亞。
因為陸續又有幾位客人進來,她暫時無暇分神管其他,窗外卻不知何時嘩啦嘩啦的下起雨來。
最近是梅雨季,白天若不是艷陽高照,就是忽然下起滂沱大雨,夜里雖然雨下得較少,不過和白天一樣,大雨也是來得匆匆忙忙。
他應該知道要躲雨吧?顏愛欣心想,不過下了雨,溫度就會降低,她剛剛看他穿一件短T恤,不知道會不會著涼?
雖然嘴里說不想管他,但在老家時習慣照顧兩個弟弟的顏愛欣,很自然而然的擔心起朱臻亞了。當然,或許讓她這麼掛心的還有別的原因,不過她一概否認。
應該不會有人傻到不知道要躲雨,雖然他們店外頭沒有騎樓可以避雨,不過隔壁銀行外應該勉強有地方可以擠一擠。
當她看到窗邊客人們的指指點點,她就知道她想錯了。
朱臻亞那個豬頭,到底在干嘛?顏愛欣火大的瞪著窗外,站在大雨中,抬頭望著天上像在發呆似的朱臻亞。
雨水滂沱的淋在他身上,如果他想營造電影里男主角在雨中漫步的瀟灑,肯定是失敗的,不過當他身上的衣服緊貼在他有型的身材曲線上,略長的頭發濕漉漉的淌著水珠,還有他抬起頭望著夜空的角度,卻是令人覺得揪心。
她想要裝作不認識他、不理他,但他呆站在大雨里的身影讓她無法專心工作。
「雨傘借我一下。」顏愛欣來到廚房,向廚房助手阿哲借了他放在廚房後門外的雨傘,沖到大雨中。
「朱臻亞,你是豬頭嗎?」她還沒來到他身邊,就費勁的大吼。
想學連續劇里的男主角在雨中漫步,也不用挑這種雨水打到還會痛的大雨天吧?
朱臻亞總算回過神,看著顏愛欣拿著雨傘朝他跑來。
被雨水淋得渾身濕透,看起來萬般淒楚可憐的他,又露出了招牌微笑。
「愛欣!」
顏愛欣氣呼呼的將傘撐在他和她之間,可是他的身高實在太高了,令她得辛苦的把手舉高。
朱臻亞體貼的接過她手中的雨傘,卻還是把傘底下的大部分空間讓給她。
「愛欣,妳的名字和愛心諧音耶!」他笑著道,剛才他想到這個,所以才朝她比了愛心的手勢,以後這個手勢就代表他最喜歡的愛欣,他心情愉快的想。
顏愛欣沒心情和他分享這個屬于他們倆的小動作。
「你沒事淋雨做什麼?很好玩嗎?」顏愛欣忍不住火大的吼道。
朱臻亞愣了愣,他剛才在想事情,倒沒想過淋雨好不好玩,不過顏愛欣的話卻提醒了他,「是滿好玩的,想不到雨打在身上還挺舒服的。」說著,露出了他的小酒窩。
顏愛欣忍住了翻白眼的沖動。
「剛剛就叫你回家你不回去,現在可好了。」
朱臻亞皺了皺眉頭,「我說過,要等妳一起回去。」
「那也用不著淋雨啊!」
「我只是在想,為什麼妳不願意相信我?」他的眼神又變得黯淡,配上他現在一副落魄又濕淋淋的模樣,再強的心防都會被瓦解。
「什麼不相信你?」這跟她上一個問句,好像有點牛頭不對馬嘴吧?不過朱臻亞的思維時常是跳躍武的,她覺得自己不應該覺得奇怪。
朱臻亞看著她,眼神變得深邃而認真。
「不相信我喜歡妳。」所以她才會有那種反應,明明生他的氣,卻裝作若無其事,但他感覺到她為了抗拒他而再度築起更高、防御更厚的圍牆。
顏愛欣忍不住嘆氣,她像豁出去般的看著朱臻亞。
「你說你喜歡我,可是你喜歡我什麼?」
朱臻亞為這個問題又露出了溫暖的微笑,就好像被問起最喜歡什麼的時候,腦海里不自覺的想到自己喜歡的人事物,嘴角便勾起的那種幸福的微笑。
「喜歡妳體貼,善解人意,常常都會想到我沒想到的地方,而且好容易害羞,卻總是板起面孔來掩飾。」
真是好可愛喔!如果不是他的衣服還滴著水,他真想抱住她。
顏愛欣臉上飛來了紅暈,連忙又擺起臉孔。
他說的是誰?她怎麼不認識?
「我喜歡妳堅強卻不埋怨,努力照顧妳深愛的人,處處為他們著想。」當他說到這里,忍不住一手握住了她的手,輕柔的包覆,「喜歡妳勇敢,卻仍然有需要被呵護的脆弱,雖然妳總是努力不讓別人看出來,因為妳不願成為別人的負擔。」他真的好心疼這樣的她,她能不能相信他喜歡她的心情,讓他成為那個可以保護她的人?
「夠了!」顏愛欣雙頰泛紅,打斷了朱臻亞的話,卻為他最後那句話心里有些酸澀疼痛,「我沒有你說的那麼好,你只看到我好的地方,甚至是把它美化了。」她根本不是那樣的人。
「我也沒有妳常說的那麼可愛啊!」呵呵……
顏愛欣突然瞪大眼,抬起頭,見朱臻亞小太陽般的笑臉有著淡淡的、害羞的紅暈。
「我何時說你可愛了?」她幾乎想用吼的了。
她是說他很愛裝可愛!不是很可愛!好嗎?他的耳朵有問題啊?
不過朱臻亞好像沒把她的辯解听進去,繼續笑得一臉陶醉。
真是夠了!顏愛欣開始懷疑這家伙腦袋結構有問題。
「我還沒有說完。」朱臻亞突然道。
「什麼?」顏愛欣微愣。
「我喜歡妳的理由啊!雖然有點長,不過我不介意慢慢說完它……」
「不用了。」她紅著臉道。
朱臻亞顯然有點失望,就好像喜歡的話題被打斷一般。
「哦!下次妳想知道時,隨時可以來問我。」說著,他又露出了淺淺的,幸福的微笑,「我說過我不會再說話不算話,所以我一定要等妳一起回家,這樣妳能否就相信我說的話?」
顏愛欣的臉紅了紅,避開他的眼楮。
「那也用不著故意淋雨吧?」這樣的行為一點也不浪漫,反而很欠扁。
「我沒有故意淋雨。」朱臻亞無辜的道,看向這附近唯一能避雨的銀行門口。
顏愛欣順著他的視線,也看過去。
銀行外,窄窄的走道停滿了機車,而唯一可以讓人站著避雨的自動提款機前,兩只流浪狗偎在一起。
「所以……」她忍著笑意,最後還是哈哈的笑了起來。
因為他把躲雨的地方讓給了狗狗啊!
好難得看到她的笑臉,朱臻亞不想移開眼楮,他笑得一臉靦腆。
「愛欣,妳能不能相信我說的話,然後,也喜歡我?」當她下午說她不喜歡他,他真的很難過。
顏愛欣停止了哈哈大笑,看著他懇求的神情,胸口也忍不住揪緊了。
可是,她真的不是他所說的那個人,她只是一個平凡的、應該一輩子都躲在角落,把自己和陽光隔離的女孩……
「我想把幸福帶給妳,永遠陪著妳。」這是他之前只敢在心里對她說的話,此刻她雙眼里露出的迷惑,和緊閉著的柔軟唇瓣都強烈的吸引著他,他讓自己被那樣的誘惑所俘虜,低下頭,實現了他總是只敢偷偷想象的深情之吻。
顏愛欣沒有推開他,唇間感受到朱臻亞因為淋雨而有些冰涼的唇瓣,心跳在胸口狂烈的鼓動著,他的吻輕柔卻纏綿,像蜂蜜一樣……
其實她說討厭他,是騙人的吧?
顏愛欣即將被吻融化的理智這麼對她說道,最後她閉上眼楮,回應朱臻亞的吻,不再去想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