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爾斯蘭戰記 第五章 國王們和王族們
第五章國王們和王族們
(一)
魯西達尼亞的敗報就像太陽的光芒從東移向西一樣傳到了葉克巴達那。
「馬奴耶爾城陷落,自城主巴魯卡西翁伯爵以下,城內的人幾乎都戰死或者自殺死亡,只有一些傷病者被帕爾斯軍所救。帕爾斯軍在近日內可能就會開馬奴耶爾城**」
「又是一天之內就被攻陷了嗎?一些沒用的家伙!」
失望之余這樣咒罵過之後,吉斯卡爾喃喃地念著「亡魂啊,安息吧!」之類的祈禱詞。並不是畏于神明的崇高,而是對死者抱有一股哀悼之意。姑且不談巴魯卡西翁老人做為一個武將的能力,畢竟他是一個值得尊敬的老人。
「如果讓那個老人管理書籍就好了,讓他去守備城塞實在是一個錯誤。反而讓波坦那家伙獨佔了魯西達尼亞、馬爾亞姆和帕爾斯的書籍管理權,實在太不智了。
可是,數落不在這里的人的責任無濟于事。吉斯卡爾召集了顯得不安的廷臣們,在席上他先對大家恐嚇了一番。
「大陸公路就像用汗血鋪成一樣,帕爾斯人也逼近了。他們眼中燃著仇的火焰,急切地想要奪回父祖的土地。」
波德旺、蒙菲拉特兩位將軍似乎已經覺悟到了,看起來是不動聲色,可是其他的廷臣卻引起了一陣蚤動。
「我要再次先跟各位說清楚,這是一個關系到我們存亡的時刻,從亞特羅帕提尼戰以來所建立的成果都有可能在一夕之間就潰散了。但望各位壓抑自我的私念,排隊卑怯和怠情,幫助我吉斯卡爾。可以嗎?各位?」
吉斯卡爾很狂妄地無視于王兄的存在。廷臣們一起點了點頭,可是有一個不滿的聲音響了起來。
「我們有神的加護,不可能會敗給教徒的。」
「哦?那麼你的意思是說馬奴耶爾城沒有神的加護了?」
凝視著無言以對的廷臣,王弟殿下加強了聲調。
「不要隨隨便便就把神的名諱掛在嘴邊。只有盡了我們的力量,神才會愛我們的。唯有自助,才能打開通往神的內心之路。」
吉斯卡爾其實並沒有這麼深的信仰。魯西達尼亞的貴族、武將、官吏、平民不應該崇拜神明,而該崇拜他吉斯卡爾。如果依亞爾達波特神是全能的話,早就將伊諾肯迪斯七世塑造成一個明君了,不是嗎?
蒙菲拉特和波德旺兩將軍沉著地宣誓遵循王弟殿下的命令,其他的貴族和廷臣們也隨之仿效著。吉斯卡爾巧妙地使用了威嚇和個人的鷹揚感使他們服從,加強他們對自己的信任感。在幾近滿足的情緒當中,吉斯卡爾解散了會議。
「銀假面卿回來了。」
這個報告是在吉斯卡爾留下了一大半的餐點,正想開餐桌的時候傳進來的。
「率著軍隊回來的嗎?」
「跟隨者大概只有一百騎左右,其他的人都還留在薩普魯城。」
吉斯卡爾的左眼痙攣了一下子。他恨席爾梅斯的可惡。難道他想把薩普魯城當成自己的根地嗎?難道他就認定吉斯卡爾目前殺不了他、處罰不了他嗎?吉斯卡爾恨得牙癢癢的,可是他也不能不見他。現在東方有敵人,不能在西方也樹敵。如果為了迎擊亞爾斯蘭而使得王都呈現空城的話,可能會讓敵人從西方攻進來,如此一來,吉斯卡爾在歷史上就會被記載為一個無可救藥的無能者了吧?
出現在吉斯卡爾眼前的銀假面形式上恭恭敬敬地行了一個禮,可是他發出的聲音和所講的話卻並沒有那麼恭敬。
「听說魯西達尼亞軍一個接一個失去了東方的要沖,安德拉寇拉斯的兒子已經在王都的半路上了。」
「那只不過是傳聞。自古以來傳聞都只開在愚昧苗床上的毒草而已,難道你把它看成是一朵名花嗎?」
吉斯卡爾嘲諷的言詞滑落在銀假面光滑的表面。對吉斯卡爾而言,現在那個遮掩住對方表情的面具實在是夠可恨的。當初和銀假面見面談起征服帕爾斯的事情時,他就一直在壓抑這感情。但是他也只能相信對方所說的因為臉部受了傷所以才戴著面具的說詞。
另一方面,席爾梅斯也不是為了嘲諷吉斯卡爾而專程來到葉克巴達那的。亞爾斯蘭的進軍和利的消息使得席爾梅斯無法安然地停留在西邊的薩普魯城內。他不得不承認,和「安德拉寇拉斯的小犬」比較之下,自己是晚了一兩步。
當然他不能放棄薩普魯城。除此之外,當他率領一萬名以上的兵力回來的時候,難保疑心生暗鬼的魯西達尼亞軍不會拒絕讓他們入城。幾經思量之後,席爾梅斯決定把沙姆留在薩普魯城,自己則回王都。當吉斯卡爾語帶諷刺說完話時,銀假面突然說出了一句很重要的話。
「我的本名叫席爾梅斯,父親的名字是歐斯洛耶斯。」
「什麼!歐斯洛耶斯!」
「是的,歐斯洛耶斯,是第五代帕爾斯的國王。父親的弟弟就叫安德拉寇拉斯,就是那個弒兄篡奪王位的可惡的男人。」
吉斯卡爾沉默了,他的沉默表示了他的。以前他曾開玩笑地對部下說道「搞不好銀假面是帕爾斯的王族」。可是,如果這是個事實,那事情就又要另當別論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能不能詳細地告訴我?」
「當然,我也有這個打算。」
吉斯卡爾遂從席爾梅斯口中听到了帕爾斯王室慘的抗爭史,那是一場為了一個女人而挑起了兄弟暗斗。弒兄、篡位,最後殺了外甥。這是一個不下于魯西達尼亞歷史,涂滿髒污血跡的王都秘辛。吉斯卡爾大感震,可是他知道席爾梅斯的話自始至終都是透過他的眼楮傳達出來的。銀假面說完話,吉斯卡爾隔了一段時間才問道︰
「可是,你為什麼要告訴我你的來歷?你在想什麼?」
「王弟殿下有恩于我,我希望今後我們仍能聯手共圖大計。現在我把秘密說出來也是因為我信賴殿下之故。」
魯西達尼亞的王弟可也不會笨到打從心里相信銀假面的說詞。
是嫉妒嗎?吉斯卡爾忖度著銀假面的心情。他稱呼亞爾斯蘭為「安德拉寇拉斯的小犬」就已經把自己的心理暴露無遺了。或許他是不願把亞爾斯蘭當作一個對等的競爭對手吧?然而,現實的情勢卻無視于席爾梅斯的自尊而地昧地往前推進。
如果事態繼續發展下去,亞爾斯蘭就會成為再度統一帕爾斯軍民的指導者,成為一個救國的英雄了。如果事情演變至此,而席爾梅斯再度出現宣言王位正統性的話,恐怕也沒有人會理他了。雖然說亞爾斯蘭是篡奪者之子,但是,如果他以實力解放了國土和國民的話,那麼席爾梅斯的主張也只會被當成一個笑話,或是遭到漠視。席爾梅斯大概就是有這樣的顧慮,所以才想要使自己的存在明朗化吧?
銀假面,難道你認為魯西達尼亞人的武勇和才略抵擋不住亞爾斯蘭的攻勢嗎?
吉斯卡爾微微地變了變臉。從各意義來看,這個叫席爾梅斯的男人實在令人感到不快。主張王位的正統性不就等于明白表示想取王兄而代之的吉斯卡爾的野心是一件壞事嗎?
一奇怪的心理鎖住了吉斯卡爾。突然之間,他想起了已經被關在地牢里面長達半年之久的安德拉寇拉斯王。如果安德拉寇拉斯真的殺了兄王而即王位的話,那麼,他不就是先行實行了吉斯卡爾的野心之舉了嗎?一定要去見安德拉寇拉斯問個清楚。吉斯卡爾心念一轉,開口說道︰
「亞爾斯蘭聚集了四、五萬的軍隊,已經下了我軍兩座城了。你能對抗他的兵威嗎?」
「那根本不能說是兵威,那小子只不過是賴著有一些兵數而已。」
「嗯,我有個想法,銀假面,哦,不,席爾梅斯大人。一個人能召集那麼多的士兵一定有其相應的理由,而要統御那些士兵也要有相當的才干才行,不是嗎?」
「安德拉寇拉斯的小犬沒有什麼力量可言。他只是被身邊的人推舉出來,被當成傀儡一樣躁縱罷了。那根本才干、器量無關。」
「嗯,我明白了。」
吉斯卡爾並不是出于真意同意他的說法,他從席爾梅斯透過銀色面具所射出來的眼光了解到這件事不是光靠開玩笑或嘲諷就可以解決的。吉斯卡雖然學過劍技,可是他並沒有自信在一對一的情況下能打嬴激動的銀假面。房間外面雖然有一隊完全武裝了的騎士們待而動,但是,目前並不需要貿然行動。
克實也可以讓席爾梅斯和亞爾斯蘭相爭,以帕爾斯王位繼承之爭的問題來訂定對策。事情發展到這情況,其濫用計策,不如采行當初預定的計劃,結集大軍從正面粉碎亞爾斯蘭王太子的軍隊。吉斯卡爾心中如此盤算著,在沒有給予任何承諾的情況下讓席爾梅斯退了下去。
(二)
「我來借用你的力量。」
這是許久不見的客人說出來的第一句話。
這里是王都葉克巴達那的地下深處一間陰暗、寒冷而充滿了濕的石制房間。成堆的奇書聳立在灰塵堆中,魔道用的礦物、動物、植物都飄散著瘴癘之。這些癘混雜在大當中,仿佛成成了無色的毒煙彌漫了整個室內。在煙霧當中有一個穿著暗灰色衣服的男人,他很年輕,看來就像在一幅古意盎然的古畫中新加畫上去的肖像一般。
「你已經恢了年輕和力量了嗎?很高興吧?那麼,你一定也了解我想拿回國家和王位的心願吧?」
席爾梅斯微微焦急地說道,魔道士沉著地听著。
「恢我的年輕和力量是相當費時費力的。人類的身就是生命力的容器,而年輕就是容器盈滿時的狀態。一旦水位降下來了,要再充滿它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的外表看來和席爾梅斯仿佛是同輩,或者更年輕些。恢年輕的魔道士臉龐甚至可以說是美麗的。如果說人造花比真花還漂亮的話**。乍見之下年輕而美麗的男人卻說著古怪的老人般的話語,這實在是一個奇怪的景象。
「你是說希望我使亞特羅帕提尼之戰再度出現嗎?」
「就算不用魔道,也可以知道這事嗎?」
「說知道未必就是答應了。使亞特羅帕提尼之戰在地再現對我有什麼好處?」
魔道士嘲諷似地,而且不在意似地問道,席爾梅斯的銀色面具閃著光芒回答。
「當我拿到正統的王位時,我會給你轉生十次也用不完的財寶。」
「誰的財寶?魯西達尼亞軍的嗎?」
「原本都是帕爾斯的。」
「是你的嗎?」
「正統國王的。」
魔道士低聲地笑著,結束了這個問答。稍過不久,開始一個人喃喃地說著。
「老實是地上的美德,可是並非地下的美德,啊,偶而還是可以用一用的。說到老實,我對亞爾斯蘭一也不是不怨恨。我有兩個弟子給他們殺了。」
魔道士的視線朝黑暗角落的一隅移動,以前的七個人影現在只剩下五個了。
「雖然還沒成什麼候,可是,他們是那麼忠實而且有用,難免要覺得傷心。」
五個弟子不禁羞愧地低下了頭。席爾梅斯把冷笑藏在銀色的面具里。
「安德拉寇拉斯的小犬身邊有一些家臣,一些小魔道是對付不了他們的。你們也該為自己打倒他們吧?」
魔道士仿佛刻意似地搖了搖頭。
「不,不可躁之過急。亞爾斯蘭又沒有翅膀,不會一下子就跑到王都來的。更何況亞爾斯蘭有某些程度的強勢對你也不是一件壞事。」
「什麼意思?」
「還要我說得那麼明白嗎?我一直認為你是一個聰明人哩!」
「**」
席爾梅斯在銀色面具底下陷入沉思,但是並沒有花費多少時間,席爾梅斯了解魔道士的意思了。也就是說亞爾斯蘭和魯西達尼亞軍作戰多少會削弱對方的力量。
在佔領王都葉克巴達那之後,魯西達尼亞軍並沒有突然改變什麼。而在亞爾斯蘭于培沙華爾城舉兵連下兩城之後,魯西達尼亞軍的士兵和威信也都降低了不少。盡管如此,魯西達尼亞還是有三十萬大軍在。如果他們繼續保存這樣的兵力,對最終目的要從魯西達尼亞手中奪回國土的席爾梅斯而言並不是一件好事。
如果亞爾斯蘭和魯西達尼亞持續長期的血戰,席爾梅斯就可以趁會奪回王都葉克巴達那了。這也是魯西達尼亞吉斯卡爾所害怕的事情。但是,如此一來,為了打倒共同的敵人,亞爾斯蘭和吉斯卡爾也有可能聯手對付席爾梅斯。席爾梅斯並不認為表明自己的身份是個錯誤,但是,政治就像一道亂流,很難去掌握它的動向。
「你好像在為自己做打算哪!」
魔道士那像洞悉一切的聲音穿過銀色面具直擊席爾梅斯的臉,使得席爾梅斯不由得感到一陣惡寒。他的兩眼和面具同時閃著光芒,這個「正統的王位繼承者」沉默了。
就如魔道士所說的,他是在做有利于自己的盤算。那就是讓自己手邊的兵力毫發無傷,在不久的將來讓自己成為一個最後的利者。
魔道士喃喃說道︰
「寶劍魯克那巴德。」
在幾百萬句話中綻放著最大光芒的一個字眼傳進了席爾梅斯的耳中。席爾梅斯高大的身軀仿佛一下子縮了起來似地微微搖晃著,震動了濕冷的空。這句話的意思轟出了人耳所听不到的巨響,滲透進席爾梅斯的全身。
「怎麼樣?這一句話就可以讓你完全了解我的意思了吧?」
魔道士也沒有完全肯定。
寶劍魯克那巴德是帕爾斯王國後期祖英雄王凱.霍斯洛所用的劍,可以說是一把劍,也可以說是神劍。凱.霍斯洛就是用這把劍粉碎了蛇王撒哈克的暴政,平定了帕爾斯全土。說寶劍魯克那巴德是守護帕爾斯國祉和王權、正義的神明的賜物。
在「凱.霍斯洛武勛詩抄」中記載有「可以將鐵切成兩段的寶劍魯克那巴德是用太陽的碎片鍛煉而成的」,那是個以劍的形式傳頌著的不配的建國傳說。
把那把寶劍魯克那巴德拿到手吧!魔道士這樣唆使席爾梅斯。其說是席爾梅斯的兩眼,不如說他兩眼中所隱含著的意思透過銀色面具放出了強烈的光芒。在沉默了幾秒鐘之後,席爾梅斯欠了欠身。
「打了。近日內我們再見吧。」
席爾梅斯的道別辭顯得太欠缺個性,那是因為他的思心都被其他的事情給佔住了。當甲的響聲在黑暗中漸去漸遠的時候,魔道士那像是人工造成的端整臉上浮著像是用人工造成的微笑。
一個弟子仿佛是下定了決心似地探出了身子。
「尊師**「
「什麼事?說吧,古爾干。」
「那個男人真的打算潛進凱.霍斯洛的墓里去拿寶劍魯克那巴德嗎?」
魔道士起了兩眼。
「他會拿的。因為再也沒有其他東西比寶劍魯克那巴德更能象征帕爾斯的王權了。」
席爾梅斯是如何強烈地宣稱自己是帕爾斯的正統王位繼承人,是英雄王凱.霍斯洛的子孫啊!就因為如此,在他充滿痛苦的憎惡的人生當中才能綻放出一些光芒。如果能夠拿到寶劍魯克那巴德的話,席爾梅斯的名譽一定可以獲得最大的滿足。
這一次是另一個弟子提出了問題。一個叫卡茲達哈姆的弟子。
「尊師,真的只有除去寶劍魯克那巴德,蛇王撒哈克才能再臨嗎?」
「封印太強了,出人意料之外的強。」
魔道士坦率地承認了自己的估計錯誤。在蛇王撒哈克被封于魔山迪馬邦特山的地底下之後的二十年,寶劍魯克那巴德被挖了出來放在凱.霍斯洛的靈樞中。而在經過了三百年之後,二十塊的岩板一塊一塊崩落了,蛇王撒哈克應該已經浮出于地表上了。但是,只要凱.霍斯洛的靈樞中有寶劍魯克那巴德,它的靈力就會和英雄王的魂魄相結合而束縛住蛇王。所以唯有把寶劍從靈樞中取出,把它的靈力給拉才行。
「怎麼樣?很有趣吧?凱.霍斯洛反對蛇王撒哈克治世,不自量力地支配了帕爾斯之後的三百多年,竟然由子孫除去先祖的封印,幫助撒哈克再降低這個世界,真是笑死人了。」
魔道士的弟子們似乎不像他們的老師一樣樂觀。他們彼此交換了一下視線,古爾干代表大家發言。
「對不起,尊師,一旦拿到了寶劍魯克那巴德,席爾梅斯難道還會受我們掣肘嗎?」
或許是怕老師發怒吧?他說得很客,然而,穿著暗灰色衣服的魔道士出人意料之外的卻一點也不生。
「是啊!以我們的力量或許對抗不了魯克那巴德的靈力。」
「那麼,我們就眼睜睜地看著就要成為敵人的力量增加嗎?」
「你們別說傻話了,我們的力量根本就起不了什麼作用。席爾梅斯的對手將是蛇王撒哈克大王,他的力量將會再度通達降臨這個世界的蛇王撒哈克身上。」
弟子們聞言發出了歡喜和理解的聲音。魔道士的聲音中隱含著狂熱。
「只要蛇王撒哈克再度降臨,寶劍魯克那巴德也就只是一把壞了的鑰匙罷了,它是無法再度將蛇王加以封印的。我們將要讓凱.霍斯洛的子孫為其祖先的罪孽和反抗蛇王的不赦之罪贖罪。」
五個弟子無聲地站了起來,以恭敬但令人不由得想起蝙蝠的方式對他們的老師行了一個充滿敬意的禮。
(三)
吉斯卡爾最後只將席爾梅斯的告白當成耳邊風。有時候在政略和軍略方面有過多選擇的話,反而會使自己動彈不得,而且當初的預定計劃也不能一下子就全盤更改。現在最重要的是讓他信賴的蒙菲拉特和波德旺獲得利。
一個可怕的策略就在那天夜里閃過了吉斯卡爾的腦里。他突然狂笑了起來,讓和他同床的馬爾亞姆女人猛眨著茶色的眼楮。
「哼哼哼!為什麼我沒有早一點發現到呢?或許是我自己也為這作法感到羞恥吧?」
吉斯卡爾的笑聲中隱含著一股陰暗的息。一想起自己的策略內容,他當然會有這樣的感覺。那就是讓銀假面,也就是席爾梅斯去殺害吉斯卡爾的王兄伊諾肯迪斯王。
席爾梅斯當然不會那麼輕易地就上了吉斯卡爾的當,可是,咻尋巧妙地刺激他所抱著的正統意識,要讓他殺害伊諾肯迪斯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這是吉斯卡爾的結論。
當然,在殺害了伊諾肯迪斯王之後,席爾梅斯是不可能繼續逍遙的。殺害魯西達尼亞國王的人應該由魯西達尼亞的王位繼承人來加以處罰。而王位繼承人是誰呢?當然是王弟吉斯卡爾殿下了。如此一來,吉斯卡爾就可以一次就把前後的敵人都解決掉了。
「銀假面在哪里?」
吉斯卡爾從寢室里面走出來問侍臣,報告在幾個侍臣和將軍之間傳遞著。好不容易傳到了吉斯卡爾的耳邊,報告指出,銀假面並沒有在王都內的官邸中留宿,天一黑就出城去了。他告訴城門守兵是奉了王弟殿下的命令出城,所以城兵也沒有阻擋他。當然,吉斯卡爾並沒有對銀假面下任何命令。
那麼,這是個會。是不是該去看看關在地牢里的安德拉寇拉斯王呢?吉斯卡爾這樣盤算著。他是好不容易才活捉到的重要俘虜,讓他活著只是為了滿足席爾梅斯的仇心實在太可惜了。如果好好加以利用,說不定可以使分裂為亞爾斯蘭派和席爾梅斯派的帕爾斯王更形分裂、混亂。
以前吉斯卡爾曾經想和安德拉寇拉斯王見面,但是卻被仰仗銀假面鼻息的拷問官所阻。這一次吉斯卡爾打算帶著他直屬的騎士前往以制壓住拷問官,強行和安德拉寇拉斯見面。
不過,這件事最好等到天亮再說。吉斯卡爾叫來一個叫歐拉貝利亞的騎士,命令他去追銀假面。
「不需要抓他或者把他帶回來。找到他之後偷偷跟在後面,看看他到底有什麼企圖。」
「遵命。我要帶幾個同伴去好呢?」
「那就看你自己了。小心行事!」
接過王弟殿下的命令和沉重的金幣袋,騎士歐拉貝利亞忙立刻出發。
天亮之後,被政務和軍務搞得團團轉的吉斯卡爾的一天開始了。然而,在晚餐之前,吉斯卡爾找到了一個空檔的時間,使得他得以帶著六個直屬的騎士到地牢去訪問。
在脅迫和金錢雙重的誘惑之下,拷問官在短暫的猶豫之後,還是答應了吉斯卡爾的要求。吉斯卡爾在他們的帶領之下,在強壯的騎士的守護之中走下了漫長的樓梯。好不容易他終于和坐在石壁前的囚犯面對面了。
「安德拉寇拉斯王吧?幸會了。我是魯西達尼亞的王弟吉斯卡爾公爵。」
犯人對吉斯卡爾的名字沒有什麼反應。室內彌漫著一股臭。血腥和汗水、各污物都混雜在一起。這味道很難用具的字眼去形容。犯人的頭發和胡須散亂著,衣服裂開了,顯得髒無比。伸向天花板的右手被粗重的鐵鏈綁在壁面上,左手則無力地垂下,鞭傷和火傷的疤痕覆蓋了整個身,連原來的皮膚都看不見了。比吉斯卡爾更高壯的巨看來就像一頭疲倦的野獸。
「有給他飯吃吧?」
說完,吉斯卡爾不禁為自己問這個傻問題而感到可笑。不可能有人在半年之內沒有吃東西而還能活下去的。拷問官並沒有笑出聲。他以仿佛感情都被磨盡了的,沒有高低的聲音回答王弟。
「我們必須讓他保有耐得住拷問的力量,所以每天給他吃兩碗飯。」
「嗯,對一個一向過慣酒池肉林豪奢生活的王者而言,真是太可了。」
感覺自己的聲音似乎有些輕率,吉斯卡爾不禁打從心底感到不快。他有一奇妙的壓迫感。或許是因為這是一個處于地下而又帶著灰暗的不吉利的地方吧?然而,安德拉寇拉斯王本人卻給了吉斯卡爾還超乎其上的壓迫感。
突然,原本保持沉默的犯人發出了聲音。
「魯西達尼亞的王族找我有什麼事?」
聲音當中所隱含的壓迫感非比尋常。吉斯卡爾不由得後退了半步,好不容易才控制了自己的情緒。
「在這之前我見過你的外甥了,安德拉寇拉斯王。」
「外甥**?」
「是的,就是你的亡兄歐斯洛耶斯的遺孤,叫席爾梅斯。」
「席爾梅斯已經死了。」
「呵呵呵,我听到了一件好笑的事。席爾梅斯死了?那麼,我現在見的又是什麼人哪?」
吉斯卡爾的笑聲在飛出他口中之前就停頓了,緊張和疑惑的光芒掠過魯西達尼亞的王弟細長的雙眼。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嘴唇在他那紊亂叢生著的黑色胡須中奇妙地扭曲著,笑的人竟然是國王。當吉斯卡爾正想問他有什麼好笑時,安德拉寇拉斯倒先開了口。
「魯西達尼亞的王弟啊,你認識真正的席爾梅斯嗎?你又怎麼知道那個戴著奇怪的銀色面具自稱是席爾梅斯的男人是真是假呢?」
「**」
「就因為他這樣說你就想念了?那麼,魯西達尼亞人也未免太老實了吧?這樣的民主又怎麼能打敗我們呢?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啊!」
語中帶著強烈的挑撥意味。吉斯卡爾的額頭上閃著汗水的光芒。吉斯卡爾並不笨,更不是一個懦弱的人。然而,他卻覺得舌頭和手腳顯得樣的沉重,沒有辦法照他的意願動作。他的腦海里閃過一道紅色的光芒,覺得應該殺了眼前這個帕爾斯的國王安德拉寇拉斯三世才對。應該趁現在就在這里將他殺了。
變突然發生了。
一陣激烈的撞擊聲響起,一伙人都摒住了息。鎖鏈在他們的眼前飛于半空中,那陣奇妙的響聲就是綁住安德拉寇拉斯王的鐵鏈碎裂飛散的聲音。
「小心!」
當吉斯卡爾大叫起來的那當兒,在他右邊,正待要拔起劍來的魯西達尼亞騎士發出了慘叫聲。吉斯卡爾覺得自己在那一瞬間看到了騎士的臉上飛濺起了鮮血,眼球迸跳而出。當那個騎士的甲發出了巨大的響聲,鮮血和慘叫聲同時射向半空中。黑暗和光芒、聲響在吉斯卡爾的四周跳動著,騎士們或左或右倒在地上。吉斯卡爾也拔出了劍,可是,當他的劍開劍鞘時就被鎖鏈給卷住了。
現在帕爾斯的國王和魯西達尼亞的王弟變成一對一的局勢了。
「這是那巴泰國的鐵鎖術,黑人奴隸為了利用被鎖鏈綁住的身以抵抗殘虐的主人而練出來的。」
「唔**」
吉斯卡爾聲吟著。他的膝蓋因為嚴重的敗北感而發軟。是他太大意了嗎?還是他把情況估計得太樂觀了?但是,被監禁在地牢里面長達半年,連日遭受拷問的人還能扯碎綁在身上的鐵鏈發動反擊,這是任何人都想象不到的事。吉斯卡爾王弟勉勉強強地擠出了一絲聲音。
「你,你是妖怪嗎?你怎麼會有這麼大的力?」
「你是說把鎖鏈扯碎的事嗎?」
安德拉寇拉斯用力地甩響粘著血和肉的鐵鏈。
「鐵和黃金不同,鐵會腐朽。半年來我一直在同一個地方小便,再加上流汗,同時又把加了鹽了湯汁倒在上面,最後終于腐朽掉了。現在**」
安德拉寇拉斯往前踏了出去,從倒地的魯西達尼亞騎士手上搶過了劍。吉斯卡爾的腳就像被夾在地板縫里一樣動也不能動,他認為自己就要被殺了。難道就這樣死在這里了嗎?這不是最可笑的死法嗎?自己竟然找來這樣的死法**
然而,國王的視線卻投向另一個地方。
「拷問吏啊,到這邊來。我讓你有一個會為冒犯國王的行為贖罪吧!」
吉斯卡爾聞言才發現到,拷問吏們並沒有逃走。他們就像廉的土女圭女圭一樣呆呆地站在房間的角落里。跟吉斯卡爾一樣,不,比吉斯卡爾更甚,他們已經被活了的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威攝力所吞沒了。
仿佛被躁縱著的人一樣,拷問吏們縮著背匐伏在地上,簡直就是爬行似地靠上來。拷問吏長發出了像是已經沒了半條人命一樣的聲吟聲。
「國王啊,請饒過我的妻子**」
「好吧!我對你的妻子並沒有什麼興趣。」
劍被高高地揮起,又重重地落下。拷問長的頭部就像熟透了的瓜果一樣碎裂了,一滴飛散的血濺上了吉斯卡爾的臉上。
收起劍的安德拉寇拉斯王冷眼瞄了一下吉斯卡爾。
「其他的人都站起來。你們雖然罪不可赦,不過姑且就饒你們一次。如果你們宣誓效忠于我,就把立在那邊的魯西達尼亞人綁起來!」
安德拉寇拉斯把把沾滿了鮮血的劍尖朝吉斯卡爾一指,那些撿回了一條命的拷問們便以像是附了身的眼神從石板上站起來。就在不久之前又變成了一群用肉做成、任人躁控的人偶,一絲不苟地實行著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命令。被幾個有著巨大身軀和粗壯手臂的男人包圍著的吉斯卡爾在無法可施的情況下被上了鎖鏈。
「安心吧,我不會殺你了。你是一個不可多得的人質,我和王妃的安全就全要看你了。」
安德拉寇拉斯王意風發地說道,把手腕伸出已經變成他的忠實部下的拷問吏們。一個拷問吏從死去的拷問長身上拿下鑰匙,解開了拷在國王右手腕上的鐵環。半年之後首度重享自由的國王的右手腕也受了傷,但是,安德拉寇拉斯王並沒有感到特別的疼痛,他只是輕輕地甩了甩手。
「哪,我們就上去了吧!」
說著瞄了吉斯卡爾一眼,這時安德拉寇拉斯的兩眼中才閃著仿佛對被幽禁的日子感到憤怒的光芒。
「被拷著的滋味如何?魯西達尼亞的王弟應該可以忍受得住吧?因為帕爾斯的國王已經忍耐了半年之久了。哼哼哼**哈哈哈**」
(四)
亞爾斯蘭軍在馬奴耶爾城停留的時間非常短。在由女神官法蘭吉絲負責為帕爾斯的陣亡官兵做禱告,由見習騎士愛特瓦魯,也就是艾絲特爾為魯西達尼亞陣亡的軍民祈禱之後,亞爾斯蘭軍便整備了糧食和武器,立刻出城了。
尸處理之後還是會有尸臭。帕爾斯人們都不是那麼沒有膽量的人,但是,那
氛畢竟不好受。
如果把空城放著不管,日後恐有成為盜賊的根地這虞,所以便放把火燒了。在看著城壁的內部為黑煙所籠罩之後,帕爾斯軍便開始移動了。
帕爾斯軍中有一行人顯得特別怪。除了一個騎馬的人之外,其余的人分乘在三輛牛車上,大部分的人都坐在干草和毛毯上。帕爾斯軍讓那些在戰火中被救出來的魯西達尼亞人同行。亞爾斯蘭怕放著他們不管會遭到盜賊和猛獸的襲擊,或者在虛弱已的情況下會全部死亡,所以才想出了這個兩全之策。
「那爾撒斯,你認為我這麼做會不會太軟弱了?」
「爭論主君之樂是難得一求的,所以,我認為不應該加以濫用。」
王太子原是很認真地提出這個問題的,但是,年輕的軍師卻淘地笑著。
「殿下自己是在什麼樣的想法之下做這樣的處置的?」
「我是這麼想的︰如果原本要死一千人卻可以只消耗掉九百人的生命就可以了事的話,雖然差別只有一點點,但是總比放著不管要好。不過,或許這只是自我滿足的做法罷了。或許還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一邊和王太子並肩騎著馬,那爾撒斯把他那思慮甚深的視線朝向初夏的天空。
「我的意思不是說因為殿下有這樣的意思,所以就不要在意別人的想法。但是,因為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所以沒有必要去顧慮別人的做法了。」
說得冷酷一點,魯西達尼亞人是強奪了帕爾斯人的土地而在該地上建立他們自己的樂園。就算是女人和小孩,只要是帕爾斯人,都會把他們當成侵略者而定下同樣的罪名。可是,逕自做著這樣的美夢的是魯西達尼亞的權力者們,女人和小孩可以說是他們的犧牲者。他們甚至沒有辦法整合自己的想法,亞爾斯蘭是這樣認為的。而那爾撒斯也知道這個情形,他認為這其實就是王太子的點所在。
自稱為見習騎士愛特瓦魯的少女艾絲特爾現在在亞爾斯蘭的軍中,當然她並不是成為了亞爾斯蘭的友軍。她把禁得起旅行的傷病者的老人、孕中的女性、小孩及嬰兒等大約二十個的生存者頒三輛牛車上,自己則騎著馬走在他們前面。她還是一樣穿著那件過大的甲。
每當嬰兒哭泣而年輕的母親又無法哺侞時,她就拿著容器跑到糧食隊去,自己親手擠水牛的女乃。她的手法雖然不能說是很高明,但是卻是拼了命在照顧弱者。被帕爾斯人包圍著的魯西達尼亞人小集團中,就是艾絲特爾一人認真地四處工作著。在騎士們都戰死的情況下,她必須盡到見習騎士的責任。或許她就是下了這樣的決心的吧?只見她日夜這樣忙碌著。「那個魯西達尼亞少女有些奇怪哪!」
「可是也實在是難能可貴啊!好不容易才救回的命,希望能平安無事。」
不管是達龍或是那爾撒斯,在攻略馬奴耶爾城之戰的最後階段都有一不愉快的感覺,盡管責任並不在他們。而艾絲特爾的存在讓他們有一獲救的心情。
亞爾斯蘭也有同感。
自小亞爾斯蘭就被侞娘夫妻帶著在王宮之外生活。他曾在庭院或街角和同年齡的小孩們一起游玩。其中也有自由民的女兒,他們一起玩追逐的游戲,玩捉迷藏,亞爾斯蘭把他所學到的幾個字用石寫在石板上,大家一起大聲地念著。那些孩子們雖然貧窮,但都是很開朗、健康而且親切。
進了王宮之後,亞爾斯蘭的四周再也沒有健康而且認真的女孩子了。穿著豪奢、打扮艷麗、雅而年長的貴夫人們在王宮里進出,亞爾斯蘭只有站在違和感和孤獨感當中了。而這情形在遇到法蘭吉絲和亞爾佛莉德之後起了變化,而在認識了艾絲特爾之後,他覺得好像又和幼年時期經常玩在一起的少女們再見面了。面對國的少女,亞爾斯蘭想盡可能地為她做一些事。
艾絲特爾的心情也產生了不小的變化。
總之,目前先不想死亡和報仇的事了。對艾絲特爾來說,現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把全身髒污而又受了傷,無法照顧自己的二十個同胞送到同伴較多的地方去。看見幾千個以上的遺並列在地袕中並蓋上泥土的時候,艾絲特爾這樣想著,還要再有人死亡了。至少不要再有不是騎干的人、沒有武器的人死亡了。但是,她的想法還欠缺一個整合性,當她不知道該如何具地付諸實行時,為她準備好牛車的正是帕爾斯的王太子,而給她各建議的則是那個有著黑色頭發和綠色瞳孔的美麗的教女神官。一開始艾絲特爾因為她是一個教的職者而對其有敵意,但是,這個教的女神官卻幫助了孕婦的嬰兒,因此艾絲特爾也不得不心感激。雖然對方是教徒,但是恩情畢竟就是恩情。這些虛弱無助的人們如果被棄置不顧的話,鐵定只有死路一條了。
「寶座本身並沒有任何意義。但是因為坐在上面的人的關系,這個寶座可以是一張正義之椅,也可以成為一個惡虐之位。既然是由非神的人類在掌理政事,當然就不可能做得完美,但是如果拒絕去做這努力,在沒有人加以阻攔的情況下,這個國王就會跌落罪惡的斜坡。而王太子殿下一直在做這樣的努力,所有跟隨他的人都親眼目睹了。就因為大家認為他是一個不可取代的人,所以才會歡天喜地地跟隨著他。」
當艾絲特爾問法蘭吉絲為什麼大家都這麼忠實地跟隨著還是個少年的王太子時,法蘭吉絲這樣回答她。另一方面,法蘭吉絲問艾絲特爾為什麼會學習自己所討厭的帕爾斯語時,艾絲特爾的回答是這樣的︰
「我之所以學習帕爾斯語是因為這對魯西達尼亞國有幫助。如果了解帕爾斯語,我就可以立刻判斷出你們教徒在打些什麼主意。若有萬一,我可以把你們的作戰計劃和計略告知同伴,你們最好小心一點。」
仿佛是有意似的,艾絲特爾語帶憎惡地如此說道,似是堅持自己的立場。
「真是個可惡的小姑娘。如果這麼恨帕爾斯人的話,根本就不用跟來嘛!」
亞爾佛莉德等人一開始總是這樣不滿地抱怨著,可是,當她看到每天為那些虛弱的人們奔波的艾絲特爾里,似乎也就說不出口了,原本她就是一個重情的少女,雖然嘴上是這樣說著,可是,還是忍不住要去幫艾絲特爾。
「啊,真是看不過去了,嬰兒是要這樣抱的呀!哪,抱他的人如果這樣輕搖他的身,他就會感到安心而安靜下來了。」
亞爾佛莉德在軸德村時曾經照顧過小小的孩子。
「哪,小朋友,不要哭哦!這麼懦弱怎麼能當一個了不起的盜賊呢?」
「胡說八道!這個孩子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魯西達尼亞騎士的。哪能去當一個盜賊呢?」
「如果當一個騎士就可以懦弱了嗎?」
「我沒有這樣說。」
看著兩個少女爭論不休,年長的法蘭吉絲不禁微笑著。
「看你們這個樣子一點也不會膩哪!」
如果把句話翻譯過來,那就是「你們的交情可真是好哪」的意思了。
(五)
老鷹似乎要穿破天空似地高高飛舞著。在一望無際的蒼穹中上升、下降,把身一轉,就往群山的彼端直沖而下了。
「呀!好棒的老鷹!」
軸德族的年輕人感嘆道。這個名叫梅魯連的十九歲年輕人,和從國馬爾亞姆渡過內海而來的伊莉娜內親王一行人避過了公路,繼續他們的旅程。
梅魯連並不知道,那只老鷹有一個名字叫告死天使,而在他飛舞著的山對面有著帕爾斯軍,而且他的妹妹正在哄著魯西達尼亞人的嬰兒。
馬爾亞姆人的旅程進行之慢常常可以蝸牛相提並論,有人因為這樣而對梅魯連提出「應該走上大陸公路加快速度往前走才對」之類的不平之鳴。
「如果你覺得讓魯西達尼亞軍看到是一件好事的話,那你就去做吧!」
梅魯連毫不客地回了一句。行程之所以會這麼慢是因為馬爾亞姆人沒有馬,只能靠著步兵和轎子做工具。再加上他們又帶了許多不必要的行李,高位者又不習慣于步行,常常走一下子就要休息。如果把旅行的速度緩慢歸罪于梅魯連,那當然是令他無法接受的。
「真的很感謝梅魯連大人。如果見到席爾梅斯殿下,一定讓他好好酬謝你。」
目盲的馬爾亞姆內親王有一次就這樣對梅魯連說道。
「我不是因為想要謝禮才這樣做的。在把你送到那個叫席爾梅斯的人身邊去之後,我就要去找妹妹,然後回村里去。」
梅魯連不悅地回答。雖然不是特別地不高興,但是,別人這樣看自己卻讓這個年輕人覺得是侮辱。
自己到底在干什麼?梅魯連曾經這麼想過。實際上說來,比起送國的內親王到她心上人的身邊而言,他應該先去尋找那行蹤不明的妹妹,把她帶回村子里去,解決軸德族族長的繼承問題。事情應該如此的。真是的,我到底在干什麼?
他對伊莉娜內親王實是有一像是憧憬的情愫。他覺得她和一向輕浮的妹妹有很大的不同。
可是,那跟愛慕又似乎有些不同,梅魯連覺得自己不能就這樣放著她不管。在戴拉姆地方遇見的那個獨眼的男人似乎是下此斷論,可是,梅魯連認為那是他對事情的看法太膚淺了。然而,自己並不一定就最了解自己的心。
那個獨眼的男子現在一定在某個地方旅行吧?一邊想著,梅魯連一邊遙望著高高的天際。
曾為帕爾斯萬騎長的克巴多在和梅魯連分手後,就繼續朝著太陽上升的方向旅行。
克巴多在距達爾邦內海相當近的山岳地帶騎著馬前進,有時候經歷著成為日後傳說素材的冒險事跡,但是,對他本身而言,那只不過是幫助消化的運動而已。如果遇到別人,他講出來的話大概也只被認為是「吹牛克巴多」類型的說法吧。
然而,這個時候亞爾斯蘭已經開培沙華爾城了。中書令魯項和其他留守的人都是克巴多未曾謀面的。他們雖然震于這個享有盛名的十二名萬騎長之一克巴多的勇名,但是,讓他留在這里似乎也不太合。
「或許是我和亞爾斯蘭王子沒有緣份吧!」
克巴多微微自我嘲笑著。如果他往南越過山走上公路,一定就可以遇上亞爾斯蘭的人的。可是,就因為他沒有選擇這樣的走法,所以和他們失之交臂了。
「啊,算了,反正也沒有時間限制,而且又有充裕的旅費,這樣就往西邊去吧!」
他毫不著戀地就在培沙華爾的前面折回,朝著大陸公路前進。或許是因為他看出培沙華爾城中有美女的率太小的緣故吧?
同一個時候還有另一個男人騎著馬在帕爾斯國內旅行著。這個男人和克巴多剛好相反,他才剛剛和亞爾斯蘭軍分開獨自行動。這位有著紫紅色頭發和藍色眼珠的旅行樂師,自從在馬奴耶爾城人不知鬼不視的情況下展示了他的神射術之後,便改變了前進的方向。
他的目標就是魔山迪馬邦特山。他想起了亞爾斯蘭對這座山有掛心,同時他自己本身也對這座山有很大的興趣。而他現在由西往東走的路也是魯西達尼亞軍不久之前被掃蕩的大陸公路。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為避免和亞爾斯蘭軍踫面,而以一百騎左右的小集團在帕爾斯原野上奔馳的男人。他就是戴著銀色面具的騎士。這個自詡為帕爾斯正統王位繼承人的男人在穿著暗灰色衣服的魔道士唆使之下,朝著建國的始祖凱.霍斯洛的墓地前進。他要把寶劍魯克那巴德為已有,向帕爾斯全土展示他身為正統國王的證明。
跟在他後面策馬狂奔的查迪一向效忠于銀假面,可是對于這次的作法,他卻有著微微的不安和疑問。不應該把什麼事都寄托在傳說中的寶劍上面。席爾梅斯殿下毫無疑問是帕爾斯的正統王位繼承人。和亞爾斯蘭相較之下現在的是居于弱勢,但是只要想出對策不就好了嗎?譬如在和魯西達尼亞的王弟吉斯卡爾單獨會面的時候不就可以以劍相脅,把他當成人質嗎?
可是,查迪沒有把這些話說出口,他只是策馬跟在席爾梅斯之後。他知道席爾梅斯一旦決定了的事就一定會付諸行動。
在帕爾斯國內,編織成人類世界的無數條線就這樣張開了大,而陷身在這些線里頭的人們就追尋著屬于自己的線,糾纏在線堆里。而要解開所有的線,每個人都在屬于自己的寶位上坐下來,完成一個理想的編織品還需要花上一大段的時間。
但是,不見得會織得成,而且在這個編織物完成之前,所有的線絲大概都會染成一片血紅吧?(六)
這里是帕爾斯三百多年的王都,現在在魯西達尼亞佔領下的葉克巴達那表面看來是一片平靜。市場也照樣開市,帕爾斯人和魯西達尼亞人雖然時時反目,但是仍然保持著原有的秩序,買、賣、吃、喝、唱歌、喧嘩。魯西達尼亞人雖然仗著武力壓低了買,但是,帕爾斯人也打一開始就抬高了錢,在侵略者的欺凌之下,一點也不讓自己吃虧,所以雙方可以說是平分秋色。
然而,在以王宮為中心的一角,一股魯西達尼亞的下位者和帕爾斯人們所無法想象的烏雲卻風起雲涌,有一即發的趨勢。
廷臣和騎士、士兵們都鐵青著臉,因為王弟吉斯卡爾被抓去當人質了,而且把王弟當人質的是從地牢里逃走的帕爾斯國王安德拉寇拉斯。現在王宮內的某個塔已經被安德拉寇拉斯所佔,而王弟吉斯卡爾也被禁錮在里面。
「早就該殺了安德拉寇拉斯的,就不會落得今天這樣的下場。唯有這件事大主教波坦的強硬主張是對的。」
蒙菲拉特嘆了一口說,可是後悔也來不及了。
話雖是這樣說,不過安德拉寇拉斯王的剛強實在是超乎魯西達尼亞人們的想象了。他能在被拷住半年多,而且經歷過嚴苛拷問之後還能有力量反抗,這實在是叫人難以想象的事。在通往安德拉寇拉斯潛藏的房間門前形成了一條血路。光是那些有名的騎士就被殺了十人以上,更別說其他的士兵了,成為安德拉寇拉斯劍下的犧牲品已經不計其數了。
「在亞特羅帕提尼看見那個黑衣的帕爾斯騎士時,我原本認為不會再有那麼厲害的騎士的,可是,看來安德拉寇拉斯一點也不比那個黑衣騎士遜色。」
波德旺毛骨悚然似地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當然,安德拉寇拉斯這所以能佔王宮的一角,一方面固然是因為他的武勇無人能敵,另一方面也是因為他把王弟吉斯卡爾當成了人質之故。魯西達尼亞軍雖然準備了弓箭手,但是因為怕傷及王弟,所以不敢貿然行事。
如果強行沖進去,安德拉寇拉斯王恐怕就會殺了吉斯卡爾吧?所以安德拉寇拉斯當然就要抓個夠份量的人做人質了。任誰都知,魯西達尼亞的棟梁並不是國王,而是王弟。如果吉斯卡爾被殺了,不用等亞爾斯蘭軍來襲,魯西達尼亞軍就早自行瓦解了。波德旺和蒙菲拉特雖然都是實戰的武將,但是在政治的指導能力上卻遠不及吉斯卡爾。
就算他們包圍了安德拉寇拉斯,用劍陣和箭雨把他殺死,如果在那之前吉斯卡爾就被殺了的話,也是功虧一簣。即使國王伊諾肯迪斯七世健在,也發揮不了什麼效用。
「如果不是王弟殿下成了人質,而是沒什麼用的國王當人質的話就好了。那我們要用什麼策略就用不著顧慮那麼多了。」
也有人咬牙切齒喃喃說道,卻還忙用玩笑的語遮掩過去。雖然沒有人加以指責,可是大家也知道這段話其實是所有人的真心話。
蒙菲拉特和波德旺兩位將軍想出了一個方法,他們一起前往那個「沒什麼用的國王」的起居室去找國王談判。
「國王陛下,請把那個叫泰巴美奈的女人交給我們。我們要把那個女人當成人質去和安德拉寇拉斯王交涉好救出王弟殿下。」
蒙菲拉特毫不客地這樣詰問國王伊諾肯迪斯七世。國王的臉色由青轉紅,再由紅變青,最後變成了紫色。他心志的動搖完全顯現在臉上,可是,強硬的態度卻絲毫沒有改變。他堅持將泰巴美奈當成人質是神明所不允許的事。
當受不了國王的頑固不冥的蒙菲拉特正想提高聲音時,波德旺已經變了臉色探出身子。
「一開始我就已經跟陛下說過了,泰巴美奈那個女人是個不吉的人。姑且不說過去的事,目前對陛下來說,是弟弟重要還是一個教徒的女人重要?」
當頑固的伊諾肯迪斯也為這段話而說不出話來時一陣芳香輕輕飄過,光粉在三個男人之間飄蕩著。六只眼楮一齊轉向同一個方向,注視著同一個人影。
帕爾斯的王妃就站在緊鄰著鄰室的門口。
「國王陛下,請讓我泰巴美奈報答陛下對我的慈愛吧!我以戰敗國的王妃之身,本該遭受殘酷的凌遲的,可是您卻待我如上賓。」
這是前提。年齡像團謎一般又帶著一妖艷之美的帕爾斯王妃要求讓他說服逃了地牢的丈夫,在事情還沒有鬧到不可收拾的時候將一切歸于平靜。
「啊,陛下,不要讓這個女人給騙了。如果讓她以自由之身回到安德拉寇拉斯身邊去,他們這對夫妻會想出什麼鬼主意就不得而知了。」
「小心你的言詞,波德旺!」
國王的聲音尖銳而高亢,兩位將軍都覺得自己的耳膜仿佛要被針刺破似的。
「你這樣的猜疑未免太扦劣了吧?這個縴弱的女人想為我們解決問題而回到他那噬血的丈夫身邊,說之以理好解決事情的啊!神明在上,泰巴美奈的勇實在叫我感動得要落淚了。就因為我雖想阻止不能阻止,所以我才不阻止呀!將軍們也了解我內心的痛苦啊!」
話一說完,伊諾肯迪斯王的兩眼開始流下兩行熱淚。
對著主君深深低下頭的同時,蒙菲拉特和波德旺不禁從內心發出了絕望的呢喃。不行啊,這樣下去什麼事都做不了啊!
然而,事情也就姑且這樣決定了,亡國的國王和王妃因此而得以再見面。
「你看起來精神很好啊,泰巴美奈,我的妻啊!」
听到安德拉寇拉斯王的聲音,泰巴美奈朝著房間的中央走去,連一點腳步聲都沒有。紗質的上衣反射著燈火。
「我從巴達夫夏公爵的手中將你奪過來已經有幾年了?在這一段期間,你從嚴沒有愛過我。你是一個一量把心門封閉起來就不曉是要敞開的頑固女人。」
酒精的味從國王的身上散發出來。不只是因為他痛飲了半年沒有踫過的葡萄酒,也因為他還用灑精洗他身上的傷口。他那散亂著頭發的頭部雖然沒有戴頭盔,然而身上卻穿著甲。這些東西都是他跟魯西達尼亞人要求得來的。既然王弟吉斯卡爾被當成了人質,對于這德拉寇拉斯的要求,魯西達尼亞人都不得不照著辦了。
「我只深愛著我的孩子。」
泰巴美奈的聲音很低沉,低沉得讓人覺得比室內的溫還要低。
「母親愛自己的孩子是理所當然的事。」
听到丈夫那缺乏誠意的回答,泰巴美奈突然激動了起來。聲調也整個提高了。
「把我的孩子還給我!還我孩子!把你奪走我的孩子還給我**」
無視于妻子的激動,國王把頭轉向了別處。
「我听魯西達尼亞人和拷問官吏們說,亞爾斯蘭在東方的培沙華爾城起兵,現在正朝著葉克巴達那前進。對于身為亞爾斯蘭的父親和母親而言,這不是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嗎?」
亞爾斯蘭的名字似乎並沒有帶給泰巴美奈任何溫馨的感覺。激情似乎來得快去得也急,泰巴美奈那仿佛雕刻在絹之國白磁上的臉上沒有絲毫的動搖。那承受著燈光的紗質上衣在王妃平滑的肌膚外側閃著如螢火蟲似的光芒,和她充滿血腥的丈夫成了強烈的對比。
「時間多的是。」
安德拉寇拉斯坐在一張沒有靠背的椅子上,劍環和甲的踫撞聲充滿了整個室內。
「泰巴美奈啊,我花了相當長的時間才讓你變成我的人。而我花了十幾年的時間仍然得不到你的心。而自從在亞特羅帕提尼會戰失敗之後再和你如此相見也見也花了不少時間,我已經習慣了等待,我就再慢慢等吧!」
安德拉寇拉斯王笑了。他的笑聲仿佛是震天的雷鳴似的。
在寬廣房間的一角,變成活的國王之忠實僕人的拷問官們看守著安德拉寇拉斯最大的武器,那就是因為身為俘虜而全身羞忿地沸騰著、無計可施、被鐵鏈鎖死著的人。
他就是魯西達尼亞的王弟吉斯卡爾。
在西征途中的亞爾斯蘭等人當然不知道發生在王都葉克巴達那的突然事件。
在五月中,他們接連攻下兩座城池的戰果已經傳遍了整個帕爾斯全土。一般人都認為大陸公路似乎已經快要通往利之路了。
每前進一法爾桑(約五公里),前來投靠的同志就越來越多。很諷刺的是,前來投靠的人當中就是沒有看到克巴多的雄姿。
「同志增加固然是件好事,但是,軍師大人一定傷透腦筋了。」
黑衣騎士達龍揶揄道,那爾撒斯則笑也不笑地回答。「這個世界不帶便當就想來參加野餐的人實在太多了。真是傷腦筋啊!」
听到他們兩人的交談,亞爾斯蘭不禁笑了。眼前他將要面臨更大而且更厚的攔路牆,但是,這個時候他無從得知。
五月底,魯西達尼亞人的牛車上響起了生命的贊歌。一個孕婦產下了一個嬰兒。孕婦的力很差,母子的生命都危在旦夕,然而,因為法蘭吉絲和亞爾佛莉德的幫忙,嬰兒總算平安生下來了。
「是一個健康的男孩子,不管他信奉哪神,人們的慈悲之心將照亮這個孩子的人生之路。」
法蘭吉絲微笑著,把用現成的粗劣的嬰兒服里著的嬰兒交給了艾絲特爾。
眼淚從艾絲特爾的眼楮涌了出來。那當然不是憤怒或悲哀的淚水。在累積在無數的悲慘死亡之後,這個嬰兒的誕生有著非凡的意義。這個事實越過了國家及宗教所形成的艱困範疇,震撼了身為見買騎士的少女的心。
亞爾斯蘭和他的軍隊已經踏破了前往王都葉克巴達那的三分之一路程了。
**這個時候,帕爾斯北方的廣大草原地帶涌起了戰亂的風雲,一邊不斷地加重了戰爭的色彩,一邊朝著南方擴展。
這里就是被稱為草原霸者的特蘭王國,和尊為大陸公路之王的帕爾斯是世代的宿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