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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間

小偷必自私 7、去者可追

——

「又要去工作啦?」真弓在床上撒嬌地說。

「怎麼醒了?」

淳一邊穿衣服一邊說︰「你睡吧,我自己出門。」

「那倒無妨……」

真弓在毛毯下果身伸了個懶腰。「會馬上回來嗎?」

「我不能回答你,工作就是工作嘛。」

「好不方便呀,其希望小偷也能訂好工作時間,這樣子我們辦事也會比較輕松。」

真弓是隸屬于警視廳搜查一課的刑警。

「別開玩笑了。」

丈夫淳一笑著說,他是不希望和刑警有瓜葛的小偷業者。但是這兩人卻是鶼鰈情深的夫妻。

「危險的工作不要做喔。」

「又不是做道路施工,沒有‘安全第一’這回事,不過,別擔心啦。」

淳一輕輕親了真弓一下說︰「我走了。」

說著揮了揮手,走出臥室。他在門廳穿鞋子時,真弓卻披著長睡衣追來了。

「干嘛?」

「剛才的吻太草率了,再認真地吻一次!」

「之前不是才大吻過一場嗎?」

「那個和這個意思不一樣。」

淳一不覺得親吻有什麼不同的深意,卻也無可奈何,再次抱緊真弓親吻。

「我說親愛的……」

真弓深為陶醉,「可不可以晚三十分鐘才去上班?」

「不行不行,腰痛起來,會妨礙做生意的。」

「哦。」

真弓嘆息。「那你早點回來喔。」

「走了。」

「可別被抓到。」

身為警察說這種話可真奇怪。

標示著「影S旅館」的粉紅霓紅燈在夜空中舞動著。這是一間以西洋城堡為形,一看就知道是賓館的旅館。

淳一戴上黑色的眼鏡,進入旅館對面的電話亭里,撥了個電話。

「我是豐田。」

彷佛等待已久似的,馬上有人接了電話。

「先生,我是小林。」

「怎麼這麼晚?」對方好像非常心煩氣躁地說。

「是,可是要依對方而定呀。」

「你現在在哪里?」

「你太太進到旅館里去了。」

「哪、哪里的旅館?」

聲音激動起來。淳一說明了地點。

「好,我馬上去,你幫我看好。」

「不用那麼急,才剛進去而已。這種事不是五分鐘或十分鐘就會結束的。通常在準備階段要二十分鐘,在正式‘入口’十五分鐘。」

電話掛斷了。淳一咧嘴笑著,把電話尚放回掛架上,從電話亭走到馬路邊。他悠閑地怞著香煙,不到十五分鐘,就看到一輛有印象的汽車以高速駛過夜道而來。

「那家伙想死嗎?」

淳一驚異地嘀咕著。車子哀鳴似的發出緊急煞車的聲音,停了下來。

「我太太呢?她在哪里?」

一下車,中年發泄且禿頭的豐田就好像泡過澡似的滿臉通紅,亂喊一通。

「小聲一點,先生。」

淳一告誡他。「不可以這麼吵鬧,這里是安靜的地方。」

「管他的,我太太呢?敏江呢?」

「在那里面。」

他好像過于亢奮,連這麼俗艷的賓館都視而不見。

「在,在這種地方?怎麼這麼不檢點!走!」說著就要邁開大步走去。

「哎,你冷靜一點。」淳一慌忙制止他。

「這時候冷靜得下來嗎?」

「我了解你的心情,可是進去之後要做什麼呢?」

「這還用說嘛!沖到我太太和那野男人的房間里,把敏江給拖出來。」

「要這麼做有幾個問題喔。」

「什麼問題?」

「我們不知道你太太在哪一個房間呀!」

「這個問櫃台就知道了。」

「別說傻話了。」

淳一笑著說,「被一個怒氣沖天的丈夫問著,‘我太太是住哪一間房’時,服務人員會願意回答才怪。」

「我叫他們說給你看!」

「何況你太太也不可能會用本名登記。櫃台的人也不知道是哪一個女人。」

「這、這倒是沒錯……」

「縱使知道是哪一間房,你太太也不是一個人在那里,對那個男的要怎麼處理?」

「我叫他不要羅嗦!」

「听好,對方是相當惡質的,一看就覺得流氓氣很重,是習慣跟人拚斗的人。你想要和這種人對抗嗎?」

豐田好像稍微恢復了平靜,然後說︰「他那麼……可怕嗎?」

「不能不猜想到他可能帶有一、二把刀。」

豐田硬生生地咽下一口唾沫。

「怎麼樣?我想在這里等他們出來是比較聰明的做法。」

「不,不要……那就太晚了!敏江這時候可是躺在別的男人的懷里,叫我怎麼等得下去!」

「是嗎?」

淳一嘆息,「也好,我去向櫃台的人行點小賄,調查看看是哪間房,你在這里等。」

「拜托你了。」

淳一進到旅館里面。

「歡迎光臨。」櫃台的男子親切地說。「您一位嗎?」

「我的朋友應該已經來了……」

「名字是?」

「她是田中,我是齊藤。」

「明白了……是田中敏江小姐吧?」

「是的。」

「她在七零六號房等著。」

「讓我先撥個電話。」

「請用那支電話。」

「還有……」

淳一從口袋掏出三張一萬圓的鈔票,「可不可以請你在里面休息十五分鐘?」

「這……好吧。」櫃台的男子把鈔票塞進口袋里。

「請不要動粗。」

「這我知道。」

櫃台男子離開後,淳一便打電話到七零六號房。

「喂。」是膽怯的女人聲音。

「太太嗎?他來了。」

「沒問題吧?」

「別擔心,就照我們商量過的去做,知道嗎?」

「我知道。」

淳一放下電話筒,走到旅館外面。焦急踱步的豐田便跑了過來問道︰「知道了嗎?」

「知道了,是七零六號房。」

「七零六?好,走!」

「我已經叫櫃台的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謝、謝了。那家伙,我要給他好看。」

「那麼,先生,我就在這里告辭了,手續費方面……」

「哦,我知道……這樣夠嗎?」

「夠了。接下來你好好處理吧。」

「謝謝。」

豐田氣勢洶洶地便要進到旅館。

「啊,先生。」淳一叫住了他。「你有帶什麼護身的東西嗎?」

「護身的東西?」

「對呀,對方一定帶著刀子之類的凶器呀。」

豐田一副慌張失措的樣子說︰「我怎麼可能有那種東西!」

「這可就麻煩了……」淳一搖頭說。「那種人是會馬上動手的,手動得比嘴巴還快呢。」

「你、你真的這麼覺得?」

「嗯,你小心一點。」

淳一正要走開。

「等一下!」

豐田拉著淳一的手臂挽留他。「拜托你,既然來到這里。陪我到房間去吧!」

「不行,我的命也要顧啊。」

「別、別這麼說,拜托,我付錢給你!」

「先生,錢拿得再多,也要有命在才有用呀。」

淳一冷酷地拒絕。「對了,這個倒是可以借給你。」

「什麼東西?」

「家伙。」

淳一從口袋取出烏亮的手槍。

「這是……槍?」

「是的,如你所看到的。這是我朋友寄放的,你拿去用吧。」

「可是我不會開槍呀。」

「沒關系,你可以不使用,當對方拿出刀子的時候,把這個亮給他看,對方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不會有問題嗎?」

豐田彷佛要踫燙手山芋似的,畏懼地伸手接下手槍。

「別擔心,子彈不會那麼容易跑出來。收在口袋里。我會在這里等,你去吧。」

「嗯……那我去了!」

好像在對自己發號施令似的,豐田進到旅館里。

目送著豐田離開之後,淳一突然以跑百米的沖勁奔跑起來。

他彎到旅館後面,一口氣跑上樓梯。由于平日鍛練有素,腳步都沒有停緩,很快就抵達了七樓。

他喘著氣跨過樓梯的欄桿,俐落地跳到兩公尺遠的客房陽台。七零六號房是在第六個。每個陽台都相連著,所以能夠輕松地穿越,一下子就到了七零六號房的陽台。

淳一輕輕敲了玻璃門,豐田敏江從里面以不安的神情窺探。

「快點打開!」

玻璃門開了,淳一進入屋內。

「你先生馬上就會來了。」

「沒問題吧?」

「不用擔心,一切都很順利。現在請你躲在浴室里面!」

「是,是。」

「打開淋浴的水龍頭。」

敏江一走開,淳一即拿掉太陽眼鏡,月兌掉外衣,把里面翻過來。這是件特殊的外衣,里面的花紋完全不一樣。

在鏡子前面,淳一迅速地改變發型。關掉房間的電燈,只留床邊的小燈。這樣子就足夠騙過那個沖動的丈大了。

「好了,盡管來吧。」

他一在床邊坐下,就有人敲門了。

「是誰?」淳一故意裝出粗厚的聲音問著。

「旅、旅館的人,可以打擾一下嗎?」

是豐田高亢的聲音。淳一忍住笑,回答︰「啊,請等一下。」

他從床上站起來,一打開門時,豐田立刻跳了進來。

「我太太呢?敏江在哪里?」豐田一邊說,一邊在室內張望著。

「你干嘛?」

「敏江在哪里?我知道她在這里!」

「原來你是那女人的丈夫?」

淳一背對著光源,使臉上呈現出陰影。「她現在在沖澡。」

「我要帶她回家,你別阻擋!」豐田奮力顯出氣勢地說。

「她正光著身體沖澡,就這麼帶她回去嗎?」

「那、那我等她冼好。」

「也要問問我的意思吧?」

「你……一邊站著吧!」

「你說什麼?」淳一雙手撐腰,「你再說一次看看。」

他威脅道。豐田稍微退縮了,說︰「她,她是……我太太呢。」

「那又怎樣?我愛上那個女人了,沒有你這家伙羅嗦的份。」

「我只是……」

「看不慣呢,竟然敢叫我‘站一邊去’,我不習慣听到這樣的話。」

淳一跨進一步,豐田即慌忙退後。淳一從外衣的口袋拿出刀子。那是彈簧刀,按鈕咻地一聲,銀色的刀刃隨即閃出。

「喂……慢點……我不是來跟你打架的。」

「來不及了,凡是對我用很大的口氣說話的人,都要留下傷疤當做紀念,這是我的原則。」

「別、別這樣……」

「要留在哪里?手臂?腳?還是那凸出來的肚子?就用刀子在你希望的地方簽名吧。」

淳一慢慢地靠近,豐田慌亂地說︰「喂,別這樣。危險!別這樣。」

他彎身突婰,在房里逃竄。

「你死了心吧,我一旦決定的事,就不會改變。」

「別這樣!要不然我就……」

「怎樣啊?」

豐田顫抖地拿出手槍說︰「這、這可是真的!」

淳一哈哈笑著。

「怕這個東西我就不用活了!何況憑你怎麼打得中我?」

「不要靠近,站住!」

「你、你再靠近,我就開槍了!」

「有意思。會用的話就開槍吧。」

淳一挺身向前。豐田雙手握住手槍,直接對準。然後,槍聲震動了整個房間。

豐田張口結舌地站著,火藥的氣味沖鼻。

他的眼前有個男人呈大字倒下來。襯衫的胸部一帶有紅色的污跡逐漸擴散。

「糟、糟了!」

豐田哆哆嗦嗦地顫抖著,已經將妻子的事放在一邊,當場把槍一扔,就連滾帶爬地沖出房間。

敏江從浴室出來,顯出恐慌的表情。

「啊!」她短促地尖叫一聲。癱倒在地的淳一突然動作靈巧地站起身。

「啊……你……」

「不要擔心,一切都照計畫進行了。沒事,槍里面是空包彈,這個紅色也只是染料。」

「太好了!」

敏江拍了拍胸脯。她還年輕,才差不多三十歲,而且長得很標致。淳一咧嘴笑著說︰「太太,過了三十分鐘就請回家吧。我會跟你聯絡的。」

「我不知道該如何感謝你……」

「哪里,不需要的。那我走了。」

淳一出了陽台,逆著來時的路線,回到樓梯口,下到地面。把外衣反翻過來,以預先在口袋里準備好的新襯衫替換沾有紅色污跡的上衣,再匆忙地趕到旅館前面。

如果豐田開著車子跑掉,就費事了。幸好豐田才剛從旅館以蹣跚的腳步走出。

「先生,你怎樣了?」

淳一恢復平常的語氣,輕松地搭話。豐田則是處于茫然若失的狀態。

「事情不得了了……」

「怎麼了?槍呢?」

「我開槍了……」

「什麼?真的嗎?」淳一顯出訝異的神情。「那槍呢?」

「我不知道……會不會丟在房間里了……」

「糟糕!沒辦法了。先生,你先回家吧,我去設法處理。」

「你願意幫我處理嗎?」

「槍是我借給你的呀,總之你現在快點離開這里。」

「嗯……」

淳一把還在做夢似的豐田送上車子。

「小心開車,別發生意外了!」

「我知道。」

豐田的車子有點不穩當地搖搖晃晃離去時,淳一吁了一口氣。

「開始工作了。」他嘀咕著說。——

真弓看到從部屬道田刑警呈上來的文件,不禁翻起白眼。

「道田。」

「是。」

好像在沈思的道田慌忙轉過頭來,「什麼事?」

「現在不是問什麼事的時候,這是什麼文件?」

「有什麼問題嗎?」

「那是我想問你的,這是煙販謀殺案的報告書?」

「是的……」

道田惶恐地說。「哪里不對嗎?」

「‘敬啟者︰今日此時終于感覺到了春天的跡象。真弓小姐仍康健如昔,真是可喜可賀。至于前日的煙販謀殺案……’這種書寫方式,你想課長會批準嗎?」

「因為前陣子听到訓誡說,做事不能官僚,所以我就想稍微軟性一點……」

「太軟性了!」

「對不起。」

「用普通的形式改寫。」

「知道了。」

道田乖乖地回答,然後開始努力揮筆重寫時,忽然又抬起頭來說︰「真弓小姐。」

「什麼事?」

「你先生還好嗎?」

「嗯,很好。」

「是嗎?」

「為什麼這麼問?」

「沒什麼……」

真弓疑惑地回到工作上,但是過了一會,道田卻又發問了。

「真弓小姐,如果你先生有外遇,你會怎樣?」

「你說什麼?」真弓大驚說。

「不,沒什麼。」道田連忙說。可是真弓這邊已經沈不住氣了。

「到底是什麼事,道田。那個人是不會有外遇的,如果有的話,那也簡單。」

「你會怎樣?」

「打一槍阻止他。」

真弓乾脆地說道。道田睜大了眼楮說︰「那可不行!我反對暴力!」

「你在說什麼呀。道田,你是不是想說那個人有外遇?」

「沒有……」

「別瞞我!你是不會說謊的人,想瞞也沒用。你知道的話,就老實地告訴我!」

「是,是!」

道田擦拭著額頭說。「我在調查那件煙販謀殺案時看到了。」

「看到什麼?」

「就是……真弓小姐的先生和某個女人在一起。」

真弓假裝平靜地說︰「那個人偶爾也會和女人見面呀。」

「可、可是……只是見面的話,也不用去到旅館。」

「你說哪里?」

「旅館,也就是帶女人去休憩的地方……」

「那個人去那里?你沒有看錯?」

「沒有,我很清楚你先生的長相。」

「那……那個女人什麼樣子?」

「嗯,差不多三十歲,很成熟,怎麼看都像是有夫之婦。」

「漂亮嗎?」

「漂亮得沒話說。雖然她穿著洋裝,不過我覺得她是適合穿和服的純日本味的美人。」

道田熱心地說。「當然,如果什麼都沒穿也會是個美女。」

「那關你屁事!」真弓吼著。「那間旅館在哪里?」

「地點在……」

他欲言又止,「真弓小姐,你不會真的要去打那一槍吧?」他窺探真弓的臉色問道。

「由你來打那一槍也可以。說吧,哪里的旅館?」真弓更凶狠地問道。

的確是不折不扣、貨真價實的賓館。真弓怒氣沖天,進到門廳里。

「有人在嗎?」

真弓大聲一叫,立刻有人從走廊的角落探出頭來。

「哎,真弓啊,你來做什麼?」淳一疑惑地說。

「親愛的,你究竟在這里做什麼?」真弓吊著兩眼瞪視著說。

「這里是我朋友的家。」

「騙人!這里不是賓館嗎?」

「沒有錯,可是也有人住在這里呀。」

這麼說也對。

「可是我听說你和一個美女進來這里……」

真弓轉述道田的話,淳一便笑著說︰「所以你就丟下工作跑來了?好糟糕的刑警啊。」

「別嘲笑我!那個女人呢?」

「我讓你見見她,進來吧。」

真弓被帶到里面的和式房間,與道田所謂的「純日本味的美人」見面。她確實長得相當美,不過真弓在心中又如了一句。跟我比差了一點。

「這位是本田敏江小姐,她的父親以前對我很照顧。」

淳一介紹道。看樣子似乎其話不假,真弓心上的石頭才落了地。

「小姐牽連上一點麻煩的事,所以我才來幫忙。」

「真的是受他照顧了。」敏江說。

「沒什麼,那點小事……這樣你明白了吧?」

「嗯,我放心了。」

這樣子就沒事了。「我必須回去工作了……」

「慢點,你可真率性。」

淳一笑著說,「你來得正好,剛巧有事要你幫忙。」

「幫忙?不行啦,你是你,我是我,不是說好,在工作上井水不犯河水的嗎?」

「這不是工作,是幫助人。我一毛錢也沒賺,可以吧?」

「可是……」

真弓不太願意,卻又礙于情感上的弱點,無法任意拒絕,「好啦,要做什麼?」

「只要當一下播報員就好了。」

「播報員?」真弓兩眼圓睜地說。

「你坐這里。」

真弓听話地坐上椅子,完全不知所以然。

和式房間的一角擺設著如同電視新聞節目播報台一般的景物,攝影用的燈光眩目地集中照射著。「NNN新聞」的掛牌、麥克風、背景中作為標志的地球畫,都做得與真實的無異。

「到底是要怎樣?」

「等一下,我要先做準備。」

淳一讓真弓坐上播報員的位置之後就走出房間,然後立刻搬來配有三角架的攝影機和錄影機。

「即興的電影攝影棚就這樣完成了。」

「要做什麼?」

「要錄下你念新聞的畫面。」

「這麼做要干嘛?」

「不要問了。等會……好,這樣子可以了。唔,還有模有樣的。」

淳一窺視著攝影機點點頭。「說起來,味道要像是在主持夜間節目。」

「什麼啦,要叫我跳月兌衣舞嗎?」

「這也很有意思,回家以後我們來做做看,錄起來可以賣錢。」

「你……」

「好啦,表情那麼可怕,會嚇壞觀眾的。桌上不是有稿子嗎,你念念看。要跟播報員一樣,拜托。」

真弓聳聳肩,拿起稿子。

「啊,接著是關于昨天晚上在X市郊的旅館里……」

「怎麼可以‘啊’,要像個播報員,知道吧?」

「知道啦。接著是關于昨天晚上在X市郊的旅館里,XX幫幫主的長男,也是幫派干部的近山正志被殺的事件,警視廳……咦?這個事件,我一點都不知道。」

真弓大吃一驚,「糟了!我得立刻通知課長!」

說著就站起來了。淳一連忙大聲叫道︰「嗯,冷靜一點!這個事件是虛構的!」

「虛構的?」真弓慢慢坐回椅子上。

「對,所以才會要你扮演播報員。如果事件是真的,就不必這麼大費周章了。」

雖不懂得來龍去脈,真弓還是再度拿起稿子繼續念︰「……努力進行搜索行動。接下來……」

「OK!不賴嘛,有潛力。」

「你剛才錄下來了?」

「對啊。」

「那你放給我看。」

「現在嗎?」

「是的,我可不要拍起來丑丑的。」真弓一本正經地說。——

淳一輕輕敲了敲一處廉價公寓的房間。

「先生,是我。」

他搭聲道。好一陣子都沒有反應,後來才地有了人的動靜。

「是誰?」聲細如蚊。

「是我,請開門。」

「你一個人?」

「我一個人。」

「沒有人跟蹤?」

「沒問題。」淳一拚命忍住爆笑地說。

傳來開鎖的聲音,門輕輕開了。

「情況怎樣?」

豐田問道。他的面容憔悴之至,眼窩凹陷,胡子也沒有刮,簡直就像個游民。

「不太好。總之,我幫你買了一些食物,還有刮胡刀。胡子不刮,樣子很慘呢。」

「是嗎?對不起,給你添麻煩了。」

「哪里,我不應該把家伙借給你。這里不會有客人來,你可以放輕松。餓了吧?」

「老實說都頭暈眼花了。太感激了……」

豐田囫圇吃起淳一買來的油炸面包。

這間六塊榻榻米的公寓是淳一租來的,租期只有一星期。要使房間有污穢感,並不是那麼容易。

「啊,我稍微平靜下來了。」

吃完後,豐田去上廁所。淳一便取出藏在身上的錄影帶,按下從二手店買來的電視機開關。墊在電視機下面的紙箱里,藏有錄放影機。淳一把錄影帶插進帶槽里,將遙控器偷放在月兌下來的外衣下面,一看到豐田從廁所出來,便按下開關說︰「剛好有新聞報導。」

電視畫面上出現真弓泰然自若的臉孔。

「接著是關于昨天晚上在X市郊的旅館里,XX幫幫主的長男,也是幫派干部的近山正志被殺的事件,警視廳今天發出通緝令,追尋豐田信也,五十歲。」

這時清楚映出了豐田的相片。

「是、是我!」

豐田跳了起來,「啊,完蛋了!」

「安靜一點!」淳一規勸他。真弓繼續在電視的畫面上出現。

「近山先生和豐田的妻子有親密關系,可能是豐田知道了這件事,才射殺了近山先生。」

「可惡!為什麼稱呼那家伙‘先生’,我的名字就沒有加敬稱呢?」豐田亂發脾氣地說。

「另一方面,XX幫由于幫主的長男被殺,部分成員有不穩定的情緒,發出了要親手將豐田處刑的傳單,警察接獲此情報後,除了注意XX幫的動靜,也積極地進行搜索行動。按著是……」

淳一關掉了電視。

「知道了吧!事情鬧大了。」

「可、可是我不知道那個男的身分啊!」

「沒有錯,但是XX幫可不管你。他們為了替少爺報仇,引起很大的蚤動喔。」

豐田好像快要暈倒了,臉色發青。

「不、不會吧……警察不會容許那種事發生才對。」

「可以指望警察嗎?再怎麼監視XX幫的總部,實際上到處搜尋的是下面的人呀。」淳一苦笑道。

「怎、怎麼辦?」豐田抱著頭問。

「真傷腦筋啊!」

「有沒有什麼好方法?」

「你問我?我也只不過是個混混而已。」

豐田一副絕望的樣子說︰「乾脆去自首,這樣比被幫派分子謀殺還好。」

「這我可不敢苟同。」

「為什麼?」

「自首的話,有好的心證,也許構不成大罪。但是無論如何也要蹲個二、三年的牢,畢竟是殺了人。」

「二、三年倒還可以忍耐。」

「那要看你是不是活得過來……」

豐田疑惑地問道︰「什麼意思?」

「我是說,牢里一定有幾個和XX幫有牽扯的犯人,密令一下達……也許他們會藉故在勞動作業中引起事故,到時你就必死無疑了。」

豐田一副活得很不舒服似地大聲問︰「那麼該怎麼辦才好……」

「沒有辦法可以想。」淳一聳聳肩,攤開兩手說。

「喂,你要見死不放嗎?」豐田抓住淳一的手臂問。

「不是啦,是連我也很危險。如果讓那夥人知道我在掩護你,我一定也會被當成目標……」

「不能想想有什麼辦法嗎?」

「太為難我了。」淳一困惑似的搔了搔頭。

「總是……總是有辦法的吧!」

「說的也是呀!」

淳一賣弄玄機似的停頓了一會。「哎,解決之道是……」

「是什麼?」

「遠走高飛。」

「遠走高飛?」

「逃到國外去。」

「國外……」

「沒錯,就算是XX幫,他們也不是黑手黨,不可能追到國外去。」

「可是,坐飛機的話……」

「當然機場會有人在監視,警察和XX幫兩方面都有。」

「那怎麼辦?」

「坐船。」

「船?」

「而且是坐貨船之類的。不過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坐上去,因為港口也會有人監視。」

「那怎麼做?」

「在半夜偷溜進去,藏在貨倉里。」

「跟貨物一樣?」

「為了保命,也只有忍耐。」

豐田可憐兮兮地點頭。

「可是,要如何進到船里去?」

「只有塞錢給船員,請他牽線,沒有其他辦法。」

「你肯幫我去接頭嗎?」

淳一顯得有點猶豫,然後才點了點頭說︰「唔……既然都幫到這里了,好吧。」

「拜托你了!」

豐田終于松了一口氣。

「可是,還有問題。」

「什麼?」

「錢呀。」

「那當然啦,大概要花多少?」豐田嘆息說。

「我也不太清楚,不過要有心理準備,可能相當多……不只是給船員謝禮就行的。」

「為什麼?」

「到達對岸時,萬一被警察抓到,還是會被遣返,那就前功盡棄了。」

「說的也是。」

「要避免這種後果,就需要護照和入境簽證。」

「那種東西,我可沒有。」

「我知道,所以要去買。」

「買得到啊?」

「當然是偽造的。我有那方面的朋友,可以幫你問看看。」

「交給你了。」

「馬上就會被識破的便宜貨反而糟糕,就算是貴一點,我們也要弄來一流的東西。可是這些全部都要現金交易喔。有錢的話,一天就可以搞定了。」

「越怏越好!需要多少?」

「嗯……我好一陣子沒有插手,不太清楚,不過至少也要一千萬。」

「一千萬!」豐田不禁改變坐姿。「那、那麼多……」

「沒有的話,就辦不了事了。」

豐田像快哭出來地說︰「從銀行提錢,多少……」

「不行,太荒唐了!」

「為什麼?」

「你去銀行提領看看,馬上就會有人通報警察,一切就完了。」

「那怎麼辦?」

「你家里有現金嗎?」

「差不多有一百萬。」

「那差太多了。」

淳一沈思,「有沒有可以賣錢的東西,像珠寶之類的?」

「嗯……」

豐田走入絕境似地說︰「敏江那家伙不太會去買那種東西。」

「那就慘了,沒有錢,寸步難行。」

豐田一時似乎欲言又止,但隨即鐵了心似地嘟噥道︰「算了,生命比較重要。」

「你說什麼?」

「我家的保險箱藏有非常貴重的東西。」

「什麼東西?」

「翡翠雕刻的佛像,眼楮瓖著鑽石。價值不下于五千萬。」

「那太了不得了!」

「我一直把它當成傳家寶珍藏,可是到了這個地步,也是沒辦法了。」

「我了解,交給我來辦,我認識收買這類東西的人,看能不能盡量賣高一點。」

「那東西非常珍貴啊。」豐田極為不舍地說。

「放在哪里?」

「我家的臥室。鏡子里有個保險箱。」

豐田從外衣的口袋拿出鑰匙串。「沒有這把鑰匙是打不開的。光靠數字盤雖然轉得開,不過同時就會有通報連到警察那里去。」

「好聰明的設計,鑰匙我就收下了。」

「你不會拿著這個就……不見蹤影吧?」

「請相信我。你一旦被捕了,我也月兌不了關系,不是嗎?所以我非得讓你順利逃走不可。」

「我相信你,拜托了。」豐田堅定地說。

「這個房間最好不要待了。」淳一把鑰匙放進口袋里時說著。

「如果那夥人查到我和你的關系,就會直接找上這里。」

「那麼我要躲在哪里?」

「這個嘛……」

淳一左思右想,擦了擦下巴。——

「哇,好棒!」真弓不禁說道。

實際上只是高達十公分的雕像,但是其深濃的翠綠和瓖嵌著鑽石的樣子,華麗得令人嘆息。

淳一眺望著置放在客廳桌上的雕像說道︰「就佛像來說,算是俗氣、低品味的,我寧可要古董木雕的佛像。」

「可是價值不菲吧?」

「當然,得來全不費工夫。」

「那個豐田人呢?」

「他真相信自己是被追捕的殺人犯了。現在該是在哪個公園的板凳上睡覺吧。」

「好可憐。」

真弓笑著說。「不過到底是什麼事呀?他和那個女人有什麼關系?」

「這座佛像原本是那女人的父親的。」

「哦。」

「說是這麼說,當然是偷來的。訂做這個的人是美國的富翁,雖然佛像被偷了,對他而有也不過是九牛一毛。後來本田先生,就是那女人的父親,就一直小心收藏著。」

「然後呢?」

「可是豐田那家伙听說了本田先生擁有那個東西,便要求他出讓。本田先生拒絕了,于是豐田就盯上了他的千金。就是所謂的‘動了邪念’。」

「總之是吧?」

「唔?意思有點不太一樣,不過差不多啦。豐田巧妙地把小姐騙出來,給她吃下安眠藥,然後把她佔為己有了。」

「好卑鄙呀!」

真弓憤慨地說,「真應該槍斃!」

「而且還對她父親說︰‘要女兒回去的話,就把佛像交出來。’本田先生為了女兒,就毫不遲疑地把佛像交出去。可是豐田卻還是不放過他女兒。」

「好狡詐呀!」

「豐田很清楚本田先生不會去跟警察報案。畢竟那東西本來就是偷來的,讓人知道他的偷竊前科,女兒就可憐了。豐田一直把他女兒關在家里,不讓她回家。本田先生原本心髒就不好,由于過分為女兒躁心,就病發死了。」

「女兒那邊呢?」

「父親死了,變得無依無靠,過了一年,也只好心不甘情不願地嫁給了豐田。」

「可憐的人!受害的總是女人,男人啊!」

真弓照例又要一概而論起來,淳一連忙接著說︰「一個月前,我在路上遇到那個女人。因為我剛出道的時候,受到本田先生很大的照顧,听了事情的經過,就決定要給豐田一個教訓。」

「很好呀,這樣的工作,我大大支持你。」

「那可真難得。」淳一咧嘴笑著。「其實有點事情要你幫忙。」

「咦?」真弓茫然地盯著淳一。

夜間的碼頭一個人影也沒有。

「就是這條船。」淳一輕聲地說。

「知道了。」豐田點頭說。

「這是護照和入境簽證,還有一萬美元的紙鈔。這樣子暫時沒有問題了。」淳一把厚厚的信封遞給豐田說。

「好。麻煩你了。」

「哪里,沒什麼。我也有責任。」

「幸虧你,我才能撿回一條命。」

「小心一點,我已經跟船員談妥了,他應該會為你送三餐。」

「是嗎?大概會坐得很不舒服吧。」

「當然是比不上一等艙的房間,你也只好忍耐了。」

「我知道。」

「好了,趁沒有人注意,快點。」淳一張望著四周,催豐田上船。

「要從哪里上去呀?」

「上了舷梯,往甲板最後面走,就會看到貨艙的蓋子大大開著,從那邊下去,再隨便躲在貨堆的後面就行了。」

「知道了。再見了。」

「路上小心。祝一路順風。」

這句祝詞盡管有點不合時宜,豐田還是在淳一的祝福下,踏著無力的腳步登上舷梯。

淳一等豐田消失之後,便略掛著微笑,快步離開船邊。

來到載著豐田前來的租車前,就听到有人招呼道︰「今野先生。」

原來敏江追來了。

「哦,小姐。」

「豐田呢?」

「現在蹲在船倉里。」

「……真是天懲啊。」

「確實。」

「一切都要謝謝你。托了你的福,我才能從豐田身邊逃掉。」

「哪里的話,畢竟你父親曾經那麼地照顧我。」

「那個……佛像……」

「在這里。」

淳一從車子的擋泥板取出用布巾包里的佛像,遞給敏江。敏江拿出佛像,注視了良久。

「這是父親的遺物。我會好好保存。」

她說。「今野先生,那我就告辭了。」

「路上小心。」

淳一點頭。敏江消失在暗夜之中,淳一稍微注意了一下四周的動靜。

他正想上車,手一踫到車把,就有槍聲響起,咻地在車窗上打了一個洞。

淳一迅速地跑到車子的另一邊躲起來。

靜默一時持續著。終于又連續听到兩聲槍響。

「干什麼啦!」

是女人的聲音,然後被真弓扭住手臂的敏江一邊恨恨地罵道︰「可惡!放開我!」

一邊被拖到淳一這里來。

「小姐,你父親看到這個場面,恐怕會很失望喔。」

「不用你多管閑事!」

「怎麼了?」真弓目瞪口呆地問。

「這位小姐也真夠惡毒。豐田確實是采用等于是綁架的方式把她拐來當妻子,可是這個人也不輸給他。她把原來的家改成賓館,再以那里為根據地做贓物的買賣。」

真弓睜大了眼說︰「哎呀!」

說著,張大的嘴就合不攏了。

「她盯上的就是這個佛像。那本來是她父親的東西,非常有價值,她千方百計想要取得,可是她丈夫就是唯獨那個不肯放手。正在傷腦筋的時候,正好遇見了我。于是她就大談她的傷心的往事,想要把那個礙事的丈夫除去,而且是借他人之力,坐享其成。」

「還以為把你給騙過了!」

「你的騙術也夠高明。可是,你的娘家變成賓館讓我覺得可疑。你父親不是做這種生意的人,一定是你繼承之後才開始的。而且家庭主婦做這種副業也很奇怪,我搜集了很多訊息,才明白了原委。」

「可是她為什麼要殺你?」真弓問道。

「這個佛像太稀有了,一賣出去,很難不被同業的我知道。她擔心這麼一來就會露出馬腳了。」

「你想把我怎麼樣?」敏江挑釁似的說。

「不怎麼樣。」

淳一回答。「我做的也不是可以聲張的生意。可是你最好不要在東京干這一行,隨便你去哪里都好。如果你再動我的腦筋,就算你是恩人的女兒,我也不饒你。」

他的話很客氣,但是語調和銳利的目光流露出不容分說的力量。

「知道了啦。」

敏江不太情願地點頭說。「佛像呢?」

「那是你父親的東西,要放進你父親的墳墓里。」

「太可惜了!那麼貴重的東西!」

「我已經放進去了。」

「你說什麼?」

「那座像是玻璃的仿造品。」

敏江渾身發抖說︰「混蛋!」

說著把布巾包好的佛像扔出去。「給我記住!」

真弓目送著快步走掉的敏江背影說道︰「受不了她,好一個大悲劇的女主角。」

「我們回去吧。」

「可是她的丈夫呢?不管他可以嗎?」

「沒關系的,畢竟本田先生是因為他才死的。」

「真的沒事嗎?」

「你知道那條船開往哪里嗎?」

「不知道。」

「是往九州的汽車貨輪,只有一天的航期。到了那里,他一定會大吃一驚。」

真弓噗哧而笑。

「上車吧。」

淳一打開車門後說︰「對了,東西忘了。」

他跑去拾起里著布中的佛像。

「要那東西做什麼?」

「那東西?翡翠和鑽石做的佛像叫做‘那東西’嗎?」

「咦?不是玻璃的?」

「你想想看,仿造品也不可能那麼快就做好吧。」

「你呀……」

「怎樣?」

「好厲害!」

淳一笑著發動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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