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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村歸來 正文 第三日 夜

似乎是冷空氣又南下了,入夜後的街道無比陰冷,我剛和幾個朋友在外面吃了頓晚飯,便豎著衣領回到了蘇天平的房子。

于是,我又想起了北京後海的那晚,或許從收到神秘的書迷卡片起就注定了,我將墜入這個陷井不可自拔——,看來在沒有找到它的秘密之前,我還得在這布滿探頭的房間里挨一夜。

一進入蘇天平昏暗的客廳,我就把空調熱度開到最大,但濕氣還是無孔不入地鑽進來,就像那無所不在的幽靈和。

還沒坐定喘一口氣,我就听到了急促的門鈴聲,該不會又是房東「肥婆四」吧?

慢慢地打開房門,只見在黑暗的走道里,孤零零地站著個女孩子的身影。

看不清她的臉,只有黑色的長發從頭兩側披下,這是個令人浮想連翩的輪廓。

她緩緩地向前走了一步,白皙臉龐才從陰影中露了出來。

「春雨?」

我驚訝地叫了出來,趕緊把她請進了房間。春雨的目光是那樣小心翼翼,先向房間里探望了幾下,然後才月兌下厚厚的滑雪衫。

她的口中不停地呵出熱氣,這才讓我確定眼前站著個大活人。春雨還是很仔細地觀察著,低頭看了看客廳地板上的白色五角星,好像生怕房間里藏著什麼怪物,已經鍛煉得無所畏懼的目光,現在又恢復了敏感和脆弱。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

春雨緊盯著我的眼楮說︰「就像你會住進荒村公寓一樣,我知道你是那種死腦筋的人,遇到任何事都要打破砂鍋查到底。」

「對,因為我是摩羯座的嘛,摩羯人好像都是這副德行,說好听點是堅持不懈,說難听點是頑固不化。」

說來也奇怪,在最近的幾個月里,我忽然相信起十二星座學說來了,至少對我來說是無比準確的。

「不過,我想更重要的理由,是因為我們都和蘇天平一樣去過荒村。」春雨悄無聲息地走到蘇天平的臥室,仔細地看了看說,「原本我以為荒村只是場惡夢,我強迫自己忘掉關于荒村的一切。但自從蘇天平出事以後,所有與荒村有關的記憶,都異常清晰地浮現了起來。這兩天來我一直都忐忑不安,晚上在寢室里也睡不著覺,仿佛又回到了《地獄的第19層》里,成為了你小說里的女主人公。」

「所以你就過來看看了?」

「不,我是放心不下你。」春雨似乎想到了什麼曖昧話題,又趕緊補充了一句,「別誤會,我是擔心你——」

「擔心我也會出事?就像蘇天平那個樣子?」

我直率的插話讓春雨有些尷尬,她低下頭沉默了半晌說︰「是的,不過看到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看著春雨小心的眼楮,我忽然感到一陣深深的內疚,或許這一切都是因我那篇《荒村》而起的。我在拯救自己的同時,當然還有義務拯救無辜而可憐的春雨,所以我必須把一切都告訴她。

于是,我從包里拿出那封「神奇來信」,信封上既沒有郵票也沒有日戳,只有接力出版社的地址。

春雨接過我從信封里抽出的卡片,滿臉狐疑地問道︰「這不是夾在《荒村公寓》書里的書迷會通票嗎?」

「對,你看看通票上的姓名和地址——」

「奇怪,姓名怎麼是個圓圈?還有地址寫是什麼啊?亂七八糟的像鬼畫符。」忽然,春雨指了指窗玻璃說︰「就像這個?」

原來她早就注意到了窗戶上的,只是一開始沒有說出來而已,我點了點頭說︰「也許就是鬼畫符吧——你再看看卡片的反面。」

春雨把書迷會通票翻了過來,看到了反面的那張照片。

瞬間,我心里也微微一顫,再次看到小枝的照片,那種古老的沖動依然強烈。

「她是誰?好漂亮的女孩啊,她的眼楮——」春雨盯著照片看了十幾秒鐘,忽然抬起頭幽幽地說,「難道是她嗎?」

「對,就是她——小枝。」

「原來傳說中的歐陽小枝就是她,我還從來沒看到過她的照片呢。哎!可惜她早已經不在人間了。」

春雨不再說話了,她用手指尖輕輕觸模著卡片,仿佛真的模到了小枝的臉。

我忽然感到這是個奇異的夜晚︰《荒村公寓》的女主人公正在卡片上,而《地獄的第19層》的女主人公正看著卡片上的她,這樣的相會是懸疑小說里的奇思異想,還是我們三人神奇命運中的前世注定?

「你覺得她怎麼樣?」

「比我想象中的更超凡月兌俗,眼楮也更顯得憂郁,我覺得那就是荒村的眼楮——她確實是荒村進士第的女兒。」

「是啊,就算我小說中的文字形容得再好,卻也及不上她真人的萬分之一!」

春雨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房間里的氣氛越來越僵硬了。

「對不起,在一個美麗的女孩面前,我卻毫不吝嗇地夸獎著另一個女孩,好像有些過分了吧?」

我只能用這樣的傻笑來挖苦自己,也為了讓空氣不至于太窒息。

「沒關系,如果小枝現在還活著的話,我想我會和她成為很好的朋友。」春雨點了點頭,也許她們之間確實有些共通的氣質,只是小枝屬于那種先知先覺的,而春雨則始終被命運捉弄著,「小枝的照片怎麼會跑到卡片背面上去呢?」

「大概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我又盯著窗玻璃上腥紅的說,「我想這張卡片一定與蘇天平的出事有關系,還有那些奇怪的符號。」

春雨把卡片交還給我說︰「嗯,現在可以說說你的發現了嗎?今天已經是第三天了。」

「發現?是的,非常奇怪的發現。」

我打開臥室里的抽屜,從里面拿出那疊明信片,蘇天平DV里的神秘女孩,正印在明信片上看著我。

「這是什麼?」

在春雨接過明信片的剎那,她忽然像被冰凍住了似的,呆呆地低著頭一動不動,似乎整個身體都已變成了一雙眼楮,只為凝視那明信片上的女孩。

對春雨的這種奇怪變化,我感到有些意外,在她耳邊輕聲地說︰

「她是明信片幽靈。」

突然,春雨抬起頭來怔怔地回答︰

「我見過她!」

WHAT?

春雨的回答讓我更加意外,只見她的眼皮微微有些顫抖,仿佛那明信片上的女孩是團耀眼的光芒,讓人想要看卻又不敢看下去,最終灼傷了別人的眼楮。

「不——」

她把明信片交回到我手里,又猛然後退了好幾步。

我抓著這疊冰涼的明信片說︰「你說你見過她,什麼時候?在哪里?」

「荒村!」

春雨的聲音像刀片一樣刮過了我的血管,讓我呆若木雞地靠在牆上。房間里又安靜了下來,我低下頭看著這「明信片幽靈」,同時腦子里又浮現起了荒村的景象,那陰暗荒涼的山坡,孤獨古老的村莊,幽深神秘的老宅,大海與墓地之間……

「我不想回憶那幾天,可現在我必須要說出來。」春雨深呼吸了一口氣,目光里又恢復了一些堅定,「半年多前,霍強、韓小楓、蘇天平再加上我,四個大學生結伴到荒村去。」

「嗯,這些我都寫到書里去了,我記得你們沒有見到什麼特別的女子啊?」

「是沒見到想象中的人,但就在我們離開荒村的前一夜,四個人睡在進士第古宅的一間木樓上,那晚我做了一個惡夢——我夢見了一個年輕女子,火光在她身邊搖曳,長長的黑發披散下來,圍繞一張美麗的臉龐。就像你小說里寫的那樣,她如莎士比亞筆下的埃及女王克麗奧佩特拉,雖面臨絕境,卻顯得從容鎮定。」

听著春雨充滿氣聲的敘述,我仿佛已進入了她的夢境,情不自禁地說︰「她舉起了一把刀!」

「是的,這個夢中的女子,舉起了一把有著鋒利邊緣的石刀,然後從容不迫地用石刀割破了自己的脖子。天哪我看到了——她雪白的皮膚被石刀割開,許多鮮血流淌了出來……」

說到這里她已經無法自持了,渾身顫抖差點倒了下去,還好被我一把扶住了。我只能安慰著她說︰「沒事了,春雨,這只是一個夢而已。」

春雨大口喘了幾下,似乎是從夢境里恢復過來了,她指著我手中的明信片說︰「可是,我夢中的那個女子——就是她!」

這句話讓我的心又震了一下,低下頭看看明信片上的女孩,再看著春雨的眼楮問︰「天哪,你能肯定嗎?不,這不可能,半年前的一場夢,你還能記得如此清楚嗎?」

「荒村就是一個不可能存在的地方,但它確實讓人刻骨銘心,包括在荒村做的惡夢。是的,我自己也想不明白,但那個夢我確實記得一清二楚,所有的細節都像電影鏡頭似的,深深刻錄在我的心里了,大概一輩子都忘不了了吧。」

「就是她嗎?這疊明信片上的女孩,就是你在荒村夢見的人嗎?」

雖然我一直很相信春雨的話,但我還是要再次確認,因為蘇天平也曾經對我說起過這個夢。

「絕對沒有記錯,這張臉我永生難忘,原本我以為夢到的人是小枝。但是,剛才你給我看了小枝的照片,才發覺她不是小枝,她到底是誰?」

我無奈地搖了搖頭︰「剛剛不是說過了嗎?她是明信片幽靈!」

春雨好像又想起什麼來了︰「對了,那晚在荒村做了這個惡夢以後,我心里就非常慌。但沒想到蘇天平告訴我,晚上他也做了同樣的一個夢,而韓小楓和霍強他們也是,都夢到了同樣的景象和人。

「在你們抵達荒村的第四個夜晚,你們四個人在同一個房間里,做了完全相同的一個夢,夢到了同一個神秘女子。」

「沒錯,我們四個人都感到不可思議,再也不敢在荒村待下去了,後悔當初沒听你的警告。我們當天就離開那里,連夜趕回了上海,可沒想到霍強在回到學校的當晚,就在寢室里死于惡夢了!」

這時我難以置信地搖著頭,看著明信片上的女孩說︰「你究竟是誰呢?他們四個人都在荒村夢到了你,你是明信片幽靈還是荒村幽靈?」

春雨緊張地看了看窗外,那紅色的就像睜圓了的眼楮似的盯著她,窗外的水衫樹在寒風中搖曳著,樹葉的影子如墨汁般灑在玻璃上。她搖了搖頭說︰「時間太晚了,我要回學校去了。」

「好吧,早點回去,我送你吧。」

「別!」她還是那樣緊張,穿起外套走到門口說,「我一個人能回去,你自己也當心點。」

我只能苦笑了一下,為春雨打開房門,目送她消失在黑暗的樓道里。

然後,我回過頭看看這寂靜的房間,仿佛有無數雙眼楮在注視著我。

歸來第三日就這麼過去了。

不知今夜又將發生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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