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人的頭顱 盡千鐘︰幻嬰(中)
他突然一拍桌子,大聲說道︰「你看,我早說房里有鬼,你偏不信。被我說中了吧?」口氣很是得意。
「屁話,」我勃然大怒,我被嚇破膽了,他居然還來調侃,「我找你是幫忙的,不是讓你看我笑話。」
「哎,做了錯事還這麼理直氣壯?有本事去沖你的房子發脾氣啊?你說過你的房子不歡迎我的。」一副委屈的口氣。
我啞口無言。還要這家伙幫忙呢,真要把他轟走了,更找不到能幫我的人了。
「早晨醒來後,」我接著說,「小蕭告訴我,她也夢到了嬰兒的哭聲,嬰兒也對她說她壓了它的腿。」
「果然邪門,听得我脖子後面颼颼冒涼氣。」小岩說。
「今天我們在華強北商業街逛了一天,傍晚回去,我和小蕭都從鏡子里看到了一個小鬼,全身是血,眼楮盯著我們。」小岩夾著菜正要往口里送,筷子突然停在嘴邊,眼楮緊緊的盯著我︰「你真的看到了?」我點頭︰「真的,在鏡子里面。其實跟你看房那天我就看到了,當時以為幻覺。」小岩若有所思︰「記得你說過。看來這個小鬼凝聚了很多人的意念,竟然幻出人形了。」我奇異的看著他︰「你說什麼?什麼意念?」小岩搖搖頭︰「你相信鬼神嗎?」
我張口結舌。我從小便接受無神論教育,向來對鬼神之說嗤之以鼻。即使現在,我分明從鏡子里看到了一個小鬼,內心還是不能接受鬼神之說。
「不要告訴我你還是不信,」小岩揶揄的說,「後來怎樣?」
「後來,」我說,「小鬼跳到那間被鎖死的房間里了。」
「我怎麼幫你呢?」小岩攤攤手問。
我茫然地看著小岩,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我急匆匆的把他喊來,想讓他做什麼呢?是請他給我壯膽還是要他幫我趕走那只小鬼呢?我心里毫無頭緒。我只知道,這間房子是我在這個城市唯一可以安身的地方,我已經預付了三個月的房租,合同規定,未住滿三月,押金不退。
「是不是想讓我給你證明這個世界上沒有鬼,你在房間里看到的,只是一個你不能理解的現象,想通過我找到這個謎底的答案?」小岩狡黠的問。
「對,對,就是這個意思。」我急忙點頭。我要的是一個解除我恐懼的理由,以便繼續住在這里。這個房子的誘惑力太大了。
小岩做了一個無能為力的手勢︰「可是我沒有答案,更證明不了什麼。」
「那怎麼辦?」我頹然問。
「很簡單,」小岩一笑說︰「搬家。這是一間不祥的房屋,起初就不該來租住。」
「餿注意,」我不高興的說,「我這個月的工資全部支付押金了,口袋里的錢能不能支撐到發工資還難說呢,你讓我往哪兒搬?」
「唉,」小岩深深嘆口氣,說︰「世上怎麼這麼多窮光蛋呀?我這里還有幾百塊錢,準備泡妞用的,要不,你先用著?」
「屁,不要。」我絕望的說,「你說說看,世界上到底有沒有鬼呀?」我從來不信鬼神,鬼神卻找上門來。雖然平日里嬉笑無狀,此時體驗到貧窮的悲哀,竟是如此無奈。
「你問我,我問誰去?」小岩全然體會不到我的心思,毫不在意的回答。
我知道他經常鑽研易經,對鬼神之事頗有研究。听他口氣,似乎不想幫我。
我朝老板娘招招手︰「再來一瓶白酒。」小岩慌忙擺手︰「不要了。先考慮今晚上的打算吧。」
「我去睡馬路。」我說。
小岩說︰「先到我那里湊合一晚上吧。」我白了他一眼,冷冷的說︰「不敢打擾你,你請回吧,我不送了。」小岩看出我的不高興,苦著臉說︰「不要瞎猜疑,老大。我也怕鬼啊,怕的要死。而且對鬼神特敏感,你別逼我了。」我悶頭喝酒。
小岩無奈的說︰「好吧,我盡力幫你好了。不知道能不能解決問題,不要抱太大希望。首先要弄清這個小鬼的來歷,看來秘密在那個被鎖的房間里。我們一起去看看。」
我們又走向那間房子。一上樓梯,小岩嘟噥道︰「陰氣更重了呀。」我裝作沒听見,徑直走在前面。雖然還是驚恐,可跟小岩在一起,心里塌實了很多。樓道里還是陰暗,我模到嵌在牆壁里的觸模開關,廊燈亮了。我回頭看了小岩一眼,只見在燈光的照射下,他的臉色蒼白。
走進房門,打開燈,我先去看對面牆上的鏡子,鏡中的桌上空無一物,我暗暗松口氣。
我們挪開桌子,小岩將眼楮湊到門鎖處,仔細看了一下,說︰「好辦了,這門只是關閉,沒有完全鎖死。」邊說邊從衣兜里掏出一張卡片,「也許我們能將它打開。」他把卡片插進門縫里,小心的試探著,過了一會,「 噠」一聲,門果真開了。
自從看到這扇門,我就不止一次猜測里面放著什麼。按照常理,多半是用不著的舊家具。在我想象中,一定堆滿了老式桌椅和盛滿了各種雜物的櫥櫃,說不準還會有書籍和衣物。
此時房門開了一條縫,借著客廳的燈光看去,里面似乎沒有什麼東西。小岩怔怔的看著我,神情異常凝重。我疑惑的看他一眼,走到門口,戰戰兢兢地伸出胳膊,到門里尋找電燈開關。
我緊張的厲害,感覺有東西正伏在黑暗處,要撲上來撕咬我的胳膊。終于,燈亮了,我伸手推開房門。
房內的景象讓我目瞪口呆。
房間里空蕩蕩的,地板上積滿了灰塵,看的出很久沒人來過了。沒有任何的櫥櫃桌椅,只在地上隨意的擺著一只嬰兒搖籃!
我渾身寒毛聳起。我在客廳里看到詭異的嬰兒,又在這里看到嬰兒搖籃,難道是巧合?這分明是一間空房子,房東為什麼要鎖起來,而不出租?
我呆呆的看著小岩,小岩也呆呆的看著我,神情驚恐。
「怎麼辦?」我問。
小岩搖搖頭。
我聲音顫抖的說︰「一定是這個搖籃在作怪。」大著膽子走上前,狠狠在搖籃上踢了一腳。
小岩大聲叫道︰「不要。」隨著他的叫聲,我眼角的余光一掃,驀然看到客廳地鏡子里黑影一閃。扭頭去看,卻什麼也沒有。
我驚恐的問︰「怎麼了?別嚇唬我。」
「沒事,好多塵土。」小岩說。果然一踢之下,搖籃上的灰塵都漂浮起來。
「把搖籃抬出去扔掉。」我說。
小岩皺著眉,終于點點頭。
我們抬著搖籃走下樓。
一出樓洞,小岩深深呼出一口氣,說︰「好重的陰氣,仿佛浸在冰涼的水里。」我一愣︰「我怎麼沒覺得?」小岩說︰「我對鬼神過敏。」
將搖籃扔到垃圾箱邊,我拍拍手說︰「這下沒事了。」小岩遲疑道︰「也許我們不該把它扔出來。」
「為什麼?」
「沒什麼,直覺。」
「去你的屁直覺,如果搖籃繼續撂在那個房間里,我一定每晚上做噩夢。」
「也許扔出來,噩夢更多。」
「你說該咋辦?」
小岩勉強一笑︰「扔都扔出來了,還能咋辦?難道你想抬回去呀?」
「扔出來就沒事了。今晚住我這里吧,給我壯壯膽。」我說。
「不行,明天還上班,在這里我睡不塌實。」小岩搖頭說,「這房間里的陰郁未消,還是先到我那里住一晚上吧。」小岩的態度極為堅決,無論如何不肯留下來。我不想表現出膽小懦弱,也拒絕了他的邀請,兩人便在樓下分手。我看著垃圾箱傍邊的搖籃,心中稍稍安定,隱約覺得這東西才是罪魁禍首。
回到房間,將所有的燈打開,又把挪開的桌子恢復原位,一切正常後,才長吁一口氣,疲憊的躺到床上。突然,我又看到了鏡子,兩面鏡子的角度那麼契合,分明是人精心安置的。也就是說,在我之前已有人發現房里的古怪,並且用鏡子進行了監控。那麼我所看到的東西並非幻覺了?設置鏡子的人一定通曉驅鬼僻邪的方法,可為什麼沒有鎮住這只小鬼?
剛才乘著酒勁,未曾仔細思考,此刻酒意漸漸消失,這才想起扔掉的只是一個搖籃,搖籃中的小鬼哪里去了?我的心一陣抽搐,小岩已經離開,再沒有可以幫我的人。我坐在床上,緊盯著鏡子,驚恐的等待。
突然,鏡子里黑影一閃,仿佛是燈光瞬間變暗。一股奇異的香氣飄過來,我急促抽動著鼻子,能夠分辨出是一股肉香,可這肉仿佛沒有煮熟,又生又膩。我打開窗子,試圖找出肉香的來源,可窗外空氣清新,氣味分明來自屋里。
我從床上跳下來,飛快的沖進廁所和廚房,但氣味顯然不是來自這兩個地方。香氣越來越濃烈,我呆呆的站在客廳里,腦海中閃過一個怪異的感覺︰人肉,這是人肉的香氣。雖然沒有吃過人肉,可我毫不懷疑的相信,人肉一定就是這種味道。我抽動著鼻翼嗅來嗅去,突然發現,香氣正是從我自己身上發出來的。
我手腳發涼,驚恐萬狀,欲逃出這個房子,又不知該去哪里。時間已近深夜,我感覺到困倦。咬咬牙躺到床上,將頭埋在被窩里,安慰自己說︰這都是夢境,明天醒來,一切都會正常。
睡夢里,又听到嬰兒的哭聲,聲音異常淒厲。我感覺一雙小手在推我的身體,那個女乃聲女乃氣聲音在我耳邊說︰「你還我搖籃,還我搖籃……」驀的,我看到一雙眼楮,這雙眼楮嵌在滿是血污的臉上,正緊緊盯著我的胳膊,我的胳膊竟然冒著香噴噴的熱氣,仿佛是一只吱吱冒油烤雞腿。那雙眼楮向我沖過來,一張鮮血淋灕的嘴巴咬住我的胳膊,我感到胳膊上傳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
我大叫一聲,從夢中醒來。
昨晚沒有關燈,臥室里明亮的燈光刺的眼楮生疼,我揉揉眼楮坐起來,窗簾外天已放亮,我眼楮掃過鏡子,登時如身陷冰窖︰那個滿身血污的小鬼依然蹲坐在桌子上,兩眼直勾勾的盯著我,嘴巴翕張,竟然在咀嚼著什麼,眼楮里閃爍出妖異的光芒。
我突然感到胳膊鑽心的疼痛,驚恐的抬起胳膊,肌肉光滑結實,那股疼感卻依然清晰。抬頭再看,鏡子里的嬰兒已經消失。
手機急促的響起來,是小岩打來的,他的聲音有些緊張︰「鐘子,你怎麼樣?」我平息一下自己的呼吸︰「還好,怎麼了?」
「哦,」小岩在那邊松了口氣,「沒什麼,我也听到那個嬰兒的哭聲了,它不斷的在我耳邊說還它搖籃。還做了一個噩夢,夢到你的胳膊被小鬼咬的鮮血直流。」我強忍心中的驚恐,說︰「我做了跟你相同的夢。」小岩沉默一下︰「晚上下班後,你到我這里來。」我只能答應,他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一整天,我精神恍惚,工作連出差錯,部門經理臉色陰沉的看著我,眼神如同早晨那個嬰兒。下班後,我如約來到小岩的住處。他住公司公寓,單獨一個房間。
小岩坐在椅子上,手里夾了一根香煙。桌子上擺了些亂七八糟的書,都是易經八卦之類。
「我師傅告訴過我,世界上沒有鬼神。可我竟然被那個小鬼迷惑了。」小岩沮喪的說。
「你師傅?」
「是的,現在我也陷進來了,只有他能幫助我們。」
「你師傅是什麼人?」
「一個神奇的人,他對于鬼神的研究,已經走到世界的前列。我把情況簡單跟他說過,他說事情不算很嚴重。」
「哦,他是做什麼呢?」我心頭升起一片希望。
「見到他就知道了。」小岩說。
我們起身下樓,走上一條普通的馬路,因為不是城市的主干道,路邊被小商小販擺成一溜長攤兒,買賣各類小商品,儼然一個小市場。
小岩手指前方說︰「那個就是我師傅。」
「哪里?」我想他師傅可能正在散步。
「前面,擺舊書攤兒的那個。」小岩說。
前方一個中年人,正站在舊書攤兒邊,給一個買書人找零。
「你師傅是個擺舊書攤兒的呀?」我心里有些失望。
小岩扭頭看了我一眼,鼻子里哼了一聲,說︰「你知道以貌取人的另外一個說法嗎?」
「什麼?」我不明白他的意思。
「狗眼看人低。」小岩嘿嘿笑著,躲開了我的拳頭。
「我師傅姓杜。」小岩說。
杜師傅看到小岩,很爽朗的打個哈哈,對旁邊賣水果的婦女說︰「幫我照看一下書攤兒。」轉身把我們引到路邊的茶樓里。
在茶樓坐定,杜師傅笑呵呵的說︰「你就是鐘子吧?听小岩說起你。」杜師傅身材高大,聲音洪亮,額頭皺紋很深,看的出是一個飽經滄桑的人。
听我把幾天來的詳細經過講完,杜師傅用食指和拇指托住自己的臉頰,沉思著說︰「情況不算嚴重,應該可以解決。」
「怎麼解決?」我急切的問。
「這個,」杜師傅沉吟著,問︰「你相信鬼神嗎?」我一愣,小岩也曾問過這個問題。我疑惑的問︰「這個問題很重要嗎?」
「很重要!」杜師傅語氣肯定的說。
「我本來是不信鬼神的。」我遲疑的說。
「那就好辦了。」杜師傅說,「我們必須明確一個認識,那就是這個世界上沒有鬼神,鬼神之說,都是虛妄不實的。只有認清了這個事實,才能解決你遇到的問題。」我靜靜的听著,若在平時,我一定對這種言論不屑一顧,但此時不由我不全神貫注。
「事實證明,月亮里沒有嫦娥,天上也沒有靈霄殿,什麼盤古開天闢地,上帝制造諾亞方舟都是神話傳說,而絕非事實。人死之後,灰飛湮滅,不會形成任何精靈古怪。鬼魂之說,也是無從證實的。至于陰曹地府十八層地獄,更是無稽之談了。所以古往今來,裝神弄鬼,符咒變化,都是騙術,萬萬不可相信。」我點頭稱是。
「但是現在你看到了鬼,不但你看到了鬼,小岩和你的女朋友都看到或感應到了鬼,這又是怎麼回事呢?在這里,你必須對鬼神有一個新的認識,與以往完全不同的認識。那就是鬼神是不存在的,卻又是存在的。」我皺皺眉,心說︰「存在你個大頭鬼,繞來繞去,原來是胡說八道。」看看小岩,他正神色虔誠凝神諦听。我心頭一懍,忙整肅表情,繼續听講。
「你可能覺得相互矛盾,這里,你必須清楚我所說的存在與不存在的真正含義,所謂不存在的,是指我們傳統觀念中的鬼神。存在的,是指客觀的事實,你這些天看到小鬼就是客觀事實,這個客觀的事實不是傳統的鬼神,而是另外一種東西,我們稱之為幻質。」我一震,這是我從來沒有听過的說法。不由收起剛才的輕蔑之心。
「幻質的產生並非來自于死人,而是來自活人,這是當代鬼神學與傳統鬼神學根本不同之處,最新的研究認為,意念是一種能量,這種能量可以轉化為物質,由意念轉化來的物質就是幻質。鬼神是不存在的,但幻質是存在的。」我若有所悟,問︰「您的意思是,那只小鬼是我們的意念產生的幻覺?」
「不,不,你還沒有搞清楚幻質的實質,幻質不是幻覺,幻覺里的意象是虛無的不存在的,幻質卻是客觀存在的。幻質不但存在,還會隨強加于它的意念的增強而不斷壯大。」我搖搖頭,似懂非懂︰「您能講的詳細一點嗎?」此時,我對杜師傅的輕視之心早已變成敬畏之意。
「恩,我們以傳說中的南海觀世音舉個例子。這里,南海觀世音是否幻質,我們還不能肯定,我們假定它是一個幻質。最初,觀音只是一個神話故事里的角色,隨著故事的傳播,有很多人開始信奉觀音,這些人的思想便是一種意念,但並不所有意念都能產生幻質,只有特別強烈意念才能做到,假如觀音的幻質適時出現了,那麼所有信奉它的人的意念都會加到它的身上,它便具有強大的力量,並按照信奉它的人賦予它的意念行事,也就是給人以庇護。換句話說,如果有人曾見到觀音顯靈,那麼他們所見的觀音,其實是由無數人的意念制造的幻質。我一直認為觀音的幻質是存在的,所以中國的老百姓更信奉觀音菩薩,而不是玉皇大帝。」
「那麼我們看到的小鬼又是怎麼回事呢?」我問。
「現在我們只能做一個推測,」杜師傅說︰「根據小岩的判斷,那房間里可能發生過慘禍,導致一個嬰兒死亡。嬰兒親人的思念就是一種意念,這種思念可能達到了很高的強度,導致嬰兒幻質的出現,一般而言,這種幻質的能量都很微小,是不可見的。你們的發現豐富了幻質的理論,也就是幻質能量達到較高水平後,鏡子可以映出他們的形象,這是否普遍現象還需要進一步研究。
「我判斷那個幻質的能量被很多人的意念加強過,但最可怕的一次發生在昨天。因為在此之前它只是啼哭,而從昨天晚上它開始咬人。」
「什麼意思呢?」我不寒而栗。
「昨天,你們其中一人,又給它注入了新一層意念,導致它噬咬你的胳膊。你們想想看,昨天是不是有過類似的想法?」杜師傅目光炯炯的看著我倆。
小岩搖搖頭。我凝神一想,恍然道︰「是的,昨晚打開那間房門後,我曾伸手到房里尋找電燈開關,當時有種很強烈的恐懼,仿佛鬼嬰要來撕咬我的胳膊。」
「那就是了,一定是這個意念,被注入了嬰兒的幻質內。」我稍一轉念,又問︰「那個鬼嬰不過是個幻質,它又怎能出現在我們夢里呢?」杜師傅道︰「幻質本身就是意念,意念是一種強大的能量,可以影響與之有關的人的思維,你們在睡夢中,意志放松,自然容易受影響了。」
「它在我的夢里撕咬我的胳膊,可是我的胳膊並沒有真正受到傷害,會對我的身體產生影響嗎?」
「幻質的意念專注于你的胳膊,雖然暫時表面上看不出什麼,時間久了,你的胳膊可能會發生病變。其實很多莫名其妙的疾病,就跟我們的意念有關。當代鬼神學的另一個研究方向,就是病理學研究。」
「哦,我們可以消滅這個幻質嗎?」我問。
「你們遇到的幻質不是最強大的,我認為沒有問題。」听說可以消滅幻質,我精神立刻振作起來︰「還有過更強大的幻質嗎?」杜師傅神情陡變,慘然的看著手里的茶水說︰「有。」
「什麼呢?」我好奇的問。
「一個洞。」杜師傅深深嘆了一口氣說,「一個山洞。」
「山洞?」我正要再問,小岩打斷我的話,問道︰「我們怎樣消滅這個幻質呢?」杜師傅恍然回過神來︰「哦,這個,首先需要找到幻質的源頭,從源頭截斷支撐它的意念,然後盡可能多的斷絕它的能量來源,它就會自然消滅。」
「哦,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小岩說。
杜師傅一笑,對小岩說︰「你小子還是蠻聰明的,以後多讀點書,少去泡網泡妞的。」小岩嘿嘿一笑說︰「泡網是我的手段,泡妞是我的目的。」杜師傅神情黯然的說︰「杜超走了後,家里冷清多了。以後有空的時候,多來坐坐吧,年紀輕輕,該多學點東西。」小岩肅然道︰「好,我會的。」杜師傅嘆了口氣,站起來說︰「弄清幻質來源後,你們再來找我吧。」
回到小岩的公寓,我由衷的贊嘆道︰「鬼神里竟有這麼高深的學問,杜師傅好厲害,真人不露相啊。對了,杜超是誰?」小岩收起床上的雜亂物品,說︰「杜超是師傅唯一的兒子,他跟他的朋友無意中沖撞了一個神秘的幻質,結果都被殺死了。杜師傅一生研究幻質,自己的兒子卻死于幻質,這是最令他傷心的事情。所以剛才我不想讓你勾起他的傷心回憶。」我想起不久前一個沸沸揚揚的傳說,問︰「你說的是城外浮來山幽洞的事情吧?」小岩點點頭說︰「是的,杜超就是在那次事件中喪生的。他的身體被什麼東西刺穿了,听說非常慘烈。」我心中一寒,我讀過關于那個神秘洞穴的報道,據說連進洞搜索的警察也失蹤了,直到現在都沒有準確的說法。
「現在我們該怎麼辦?」我問。
「斷絕我們的意念,先從自身切斷對幻嬰能量的供應。」
「怎麼斷絕?」
「靜坐,冥想。幻嬰是不存在的。」
「可它是存在的呀。」
「你必須把幻嬰存在這個念頭從你意識中徹底消除,否則,它今晚還會咬你的胳膊。」小岩惡作劇般的說,「只要它不對我們發動攻擊,我們就有足夠的時間消滅它。」
「可是,怎麼才能把幻嬰從意識里消除呢?」我發現,即使我弄清了幻質的本質,還是不能把它從我腦海里趕走,讓我用虛無的意識否定客觀的存在,實在難以做到。
「你跟我學。」小岩說著,盤腿坐到床上。
我驚奇的看著他,笑著問︰「和尚打坐呀?是杜師傅教你的嗎?」小岩說︰「無論什麼姿勢都行,只要你能迅速進入無我的境界。只有進入了無我的境界,才能斷絕自己的意念。我試過多種方法,盤腿打坐是最容易進入的姿勢。」我坐到他對面,閉上眼楮,試圖讓自己相信幻質是不存在的,可我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也服自己。根據杜師傅的理論,幻質分明是存在的,我怎能欺騙得了自己?
我睜開眼楮,只見小岩兩眼微閉,神情肅穆,如老僧入定。過了許久,他睜開眼楮,問︰「我好了,你呢?」我苦著臉搖搖頭。
小岩說︰「笨蛋,你閉上眼楮,什麼也不要想,在心里對自己說︰我死了,我死了。」
「你才死了呢。」我說。
「孺子不可教也。」小岩恨恨的說。「只有這樣你才能從浮躁的心境中解月兌出來,迅速沉入無我境界,才能削弱幻嬰的力量,為我們消滅它爭取時間。否則,隨著你恐懼的加深,它的力量將不斷強大,最終真的吃了你也說不準。」
「不要危言聳听。」我說。